海舟挥手,“谢了,我没兴趣,刚摆脱掉一个,还想耳根清净几天。”
杨辉没再勉强。
天完全黑了下来。
辛海舟关闭掉办公室所有的电器开关,锁门出来。秘书和司机早已被他遣散回去。他极注重自己的私人生活,不习惯被人窥视。
到了停车场,远远的摁下汽车遥控。待走近,准备上车,却听到黑暗里有蹊缩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啜泣。
他警觉起来,退到车后,粗着嗓子问:“谁在里面?”
好一会儿,有个黑影从车前挪了出来,借着昏黄的路灯,辛海舟惊异的看清了那人的脸。
“宋莱贞?”
莱贞已经在停车场里的水泥带上独坐了一个多小时,她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独诉悲伤。此刻被迫站起来,只觉得两只脚又麻又痒。
顾不得其他,莱贞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低头离去。
“等等。”辛海舟在她身后喊道。
莱贞只得站住,也不回头,麻木的听之任之。
海舟把车倒出来,迅速的开到莱贞身边,“上车,我送你。”
莱贞有点意外,对他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继续拖着麻腿往前走。
“上车!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也要负责任。”辛海舟的口气不容置疑,同时打开了车门。
莱贞艰难的转了下念头,是呃,她现在还在公司,面前这个是总裁,她不能不听他的。
莱贞没有坐到海舟身边,她自己开了后面的门,一头钻了进去。
开出去一段,海舟才想起来问:“你住哪儿?”
莱贞轻轻的说:“我不想回去。”回去也许要面对晓雪,这是莱贞很受不了的。
辛海舟摇摇头,继续往前开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我饿了。”莱贞忽然说。伤心过后的饥肠辘辘更让人难以忍受。
海舟猛的刹住车,考虑了一下,调转车头,向反方向开去。
辛海舟有点错愕的看向狼吞虎咽的莱贞,半晌,才想起来说句话。
“你慢慢吃,不够还可以点,没人跟你抢。”他真的是第一次见识一个女孩子这样旁若无人的吃相。
莱贞置若罔闻的吃着,直到有饱嗝出来,才满意的停下,用湿巾擦了一下嘴。胃里的充实还是掩盖不了心里的空虚。
“我能不能要一点点酒?”莱贞涎着脸问。
辛海舟愣了一下,还是把侍应生召唤过来,低语两句,侍应生离开,两分钟后回来,手里托了一瓶红酒。
“多点,再多点。”莱贞看着侍应生徐徐倾下的手,贪婪的催促,那年轻人有点不知所措的瞄了辛海舟一眼。
“够了。”海舟摆摆手。
侍应生轻舒口气,再倒就溢出来了。
莱贞小心的端起来,还嫌不够似的嘟哝了一句,然后红唇凑到杯沿,先小咪一口,并不刺激,遂改成大口大口的喝,简直象喝白开水,最后猛的一扬脖,一滴不剩都灌了下去。
哄哄的暖意瞬间蔓延上来,直至头颅。她脸色陀红,十分畅意,要的就是这感觉。也不客气,自己主动又将空杯注满。
辛海舟皱眉看着她。
“再喝就醉了。”
莱贞嫣然一笑,“已经醉了。”说话间,又灌了一杯下去。
辛海舟从她手里抢过还剩小半瓶的红酒,不能继续由她胡闹了。
付了帐,海舟半搂半扶的把莱贞拖出餐馆。
没走几步,莱贞捂了嘴,吃吃的说:“我,我想吐。”
话音未落,胃里已经排山倒海的翻腾起来,她甩开海舟,冲到路边,半佝偻着身子,吐了个稀哩哗啦。
秋日的冷风吹过,莱贞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些。海舟递给她一方手帕,“擦擦吧。”
莱贞感激的接过,略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有些迷惘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宰相街。”
“哦。”莱贞点头,努力的回想从宰相街到她住的接驾桥可以坐几路公交。
“那个,谢谢你,我回去了。”莱贞堆出一个微笑,然后朝辛海舟晃了晃手,摇摇晃晃的走去最近的车站,她想起来可以坐25路。
辛海舟从她身后象抓小鸡一样把她拎回来,没等莱贞惊愕的反问,就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莱贞屈服了,她没再挣扎,因为感觉累了,管它呢,走到哪儿是哪儿。
海舟从后视镜里审视着莱贞,沉声问:“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
莱贞趴在后座,微闭起眼睛,她不愿去回想下午的经历和随之带来的痛楚。
“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海舟继续问。
“如果是,我也许可以帮你解决。”此言一出,海舟自己都意外,他从不轻易许诺员工。
“你帮不了,我失恋了。”莱贞不想再被追问,闲闲的扔出一句话,然后埋头在皮椅里,只想立刻睡着。
皮椅散发出的淡淡的漆味合着车用香水的气味让莱贞有点头晕,昏昏欲睡。
辛海舟不再问了,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除了感到难过,他没有失态过,调整心情,生活还得继续面对。因此,他无法理解失恋对一个年轻女孩意味着什么。看莱贞的模样,仿佛世界都坍塌了。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住哪里?”海舟又想到这个问题。
他连问了几遍,后面都没有反应。于是停了车,转过身去察看。
莱贞蜷缩在后座,呼吸平稳,睡着了。她的睡姿看上去有些可怜,象一个受了伤又无力还击的婴儿。
辛海舟默默的注视了她许久,终于又坐正身子,启动汽车,朝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第五章

第五章
辛海舟有点吃力的环顾了一下室内,虽然他有经常锻炼,但怀里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委实不算轻。
他的房子,风格一如办公室,没有阻隔,一览无余。
他不太想把莱贞安置在床上,自己觉得都有些暧昧,那么,除了地板,没别的地方可选,只有沙发了。
莱贞是个贪睡的家伙,从车里折腾到室内,愣是没醒过。
辛海舟从橱柜里翻出一条薄毯,替她盖上。然后自己去浴室冲洗。
沐浴完毕出来,莱贞还是纹丝未动。辛海舟在床上靠了会儿,忍不住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慢慢走到莱贞身边,席地坐下。
这真是奇特的一夜,他居然在自己的家里,守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且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的女员工。他不紧不慢的喝着酒,想着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性,微微摇头。
莱贞在梦里见到让她又爱又恨的冯逸,他的嘴里向她诉说着什么,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绝情的话。她想听又不敢听。然后,他停止,转身,渐渐走远…
“你别走,别走!”莱贞撕心裂肺的喊,他怎么能这样待她,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对她根本没有情意。
辛海舟看到莱贞动了一下,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继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知道她做噩梦了。他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肩,想让她有所舒缓。手缩回来的时候,被莱贞一把抓住。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表情略微柔和。
手被迫压在她暖暖的脸上,触摸她柔软细腻的皮肤,那或轻或浅的呼吸吹向他的手腕处,渐渐的,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乌黑的发,光洁的颈,圆实的肩,再往下,是曲线曼妙的腰身。呼吸渐促,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辛海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一直以来,对于他想要的东西,都是尽力争取,从不退缩,除了林怡君。
眼前的莱贞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孤寂,让他觉得他们两个实则同病相怜。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以?
他欠身过去,把脸埋进她的发,低低的呢喃,“莱贞,宋莱贞。”
莱贞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唤她,是冯逸吗?她想醒又无法完全摆脱睡梦的控制,是冯逸吧,除了冯逸,还会有哪个男人这么温柔的叫她。冯逸终于回心转意了。
心里渐渐的涨满了喜悦,她伸出手去,环抱住他,他的目光不仅温暖了她,也融化了她的心。
嘴蓦地被堵住了,热烫的感觉席卷全身,莱贞起了疑惑,是冯逸吗?冯逸从来没这么对待过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可是内心深处拒绝思考,她以相同的热情去回应,以驱赶身心的寒冷,犹如一个置身冰天雪地的人,有人扔给她一个暖炉,她迫不及待的抱在怀里,不敢去问来历,生怕一切成空。
海舟与她纠缠着,薄毯从沙发掀落到地板,他感觉自己从没这样失控过。海舟在激情中扪心自问,他能这样吗?
但是莱贞毫带着疯狂的反应打碎了他最后的理智…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熊熊的火焰简直要把两个人吞噬殆尽。
当疼痛传来,莱贞突然找回了一些意识,她本能的想推掉身上的海舟,却撼不动他。她不能这样,她爱的是冯逸,是冯逸,但是冯逸…
心里的痛原比身上的更强烈,她放弃了,身下的刺痛逐渐退却,前所未有的欲望如潮水般涌上来,让她彻底沦陷…
她急切的需要覆盖原来的那个创伤,就这样吧。
清晨醒来,海舟发现莱贞已经离开,环顾屋内的混乱,提醒他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他撑起身子,在床上凝神想了好一会儿,终究有些后悔,也许,他沾上了一个麻烦。
驱车到了公司,秘书已为他准备好早点,他慢慢的享用,有点心不在焉。
“小金,一会儿我去车间转转。”
金秘书给了他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出去安排。
辛海舟挑秘书,并不看重相貌,干练,口紧,果断,才是上选。
转完三个车间,听了一些负责人临时的口头汇报,辛海舟渐渐的走去机加工车间。
身边几个部门经理和秘书小金只能尾随着过去。他跨进门,率先冲进耳朵的还是隆隆的机声。
“这边最近比较顺利,问题多的还是度镍那边,气泡太多,报废严重啊,辛总,是不是请广州的化学顾问过来一下?”工程部的钱经理抓着时机游说,刚才在度镍车间他一直没敢开口。
“如果这样,我们养着的三个化学硕士是干什么吃的?”辛海舟语气不变,但闻言的人都噤声了。
“咳,那,那我们再做些试验,必要的时候请教一下学院教授。”钱经理察言观色的说。
辛海舟没再发表意见。他的目光在线上寻找,终于看到矗立在某个操作工身边的莱贞,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机器。
海舟控制住心跳,逐渐接近她,然后貌似偶然的问:“有问题吗?”
莱贞闻言瞟了他一眼,平静的回答:“没有,一切正常。”弯腰拾起一块材料,径直走去分析室。
她眼中的冷漠让他释然,同时也泛起一丝失落。
莱贞走到分析室门口,没有进去,猛然转身,进了旁边的盥洗室。她的脸上已然挂满了泪水。
她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这个错误不是说声抱歉就可以弥补的。她轻率的把自己交了出去,而且交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她不是那种贞洁观念很强的女孩,可是书里不是都说那种事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才会愉悦吗?
承认这个错误只会让她更痛,她非但没有掩盖原先的伤口,反而在伤口上撒了把盐,这种感觉在慢慢冷静之后如此清晰的侵入她的心灵,让她无处遁逃。
唯有忘却,才能心安,所以当她看到一大早就赶来试探的辛海舟,除了给予冷淡,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年底,几个实习生终于得以转正。赵岚岚如愿以偿留在了研发部,汪寒去了采购部,莱贞调到了物流部。唯有晓雪,还是在工程部,还是在线上,一心想脱下灰色袍服的她未能如愿,这让她极度的不平衡,美丽的面庞终日挂着生硬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