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闻听眼前顿时一亮,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当即爽快地答应了。她一直希望蓉蓉能有机会认识新的朋友,而不是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徘徊打转,而眼前的何少冉,在她看来,显然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为人亲切开朗,她真心希望蓉蓉也能有机会认识他。
3.3蓉蓉跪趴在小矮几前,对着海棠手画的那张局势草图苦思冥想,此刻,她全部的兴致都被艰难的棋局给调动了起来。
海棠坐在钢琴闲闲地弹奏,作她的配乐,隔一会儿就要扭头问,“怎么样,有戏没有啊?”
“别吵我,快了。”蓉蓉紧张地用笔在图上圈圈点点,一步步地想着解困的办法,在海棠弹完一曲的间隙,她紧皱的眉头也倏然松开,局势一下子开朗起来。
“行啦!” 蓉蓉把手里的笔一抛,开心地大叫。
“真的吗?”海棠也很欣喜,从地板的那头哧溜一下就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嚷,“给我看看!”
蓉蓉得意地俯身给她讲解,“瞧,只要在这里给他预留一道,他就只能退回来先守住自己的城池,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顺利进攻啦,这就叫做‘围魏救赵’!”
海棠听了,又思索半晌,不得不咂着嘴叹,“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可是死都想不出来要在这里堵截他。”她赞叹之余,不觉抬头艳羡地望着蓉蓉,“你真该认识一下少冉哥,你们俩若是来上一句,铁定会非常精彩!”
蓉蓉本带着薄薄一层得意的脸上笑容渐渐淡去,适才攻克难关的喜悦有所减缓,“再说吧,你知道,我爸爸他不让…”
海棠一把抓住蓉蓉的肩,目光灼灼地盯住她,“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想不想多认识些朋友?”
蓉蓉的心里一下子纷乱不已,海棠已经不止一次劝过她,可她太习惯现在这种一尘不变的日子了,她害怕出去接触陌生的环境,就像久居在黑暗中的人一下子跑到光亮处,会有眩晕的恐惧。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低语,“…不,不是很想。”
海棠无语地审视着她,不知还应该怎么劝解。
良久,还是蓉蓉先强打起精神来,努力朝她展开一个微笑,“海棠,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海棠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这种事的确无法强求,如果蓉蓉心里依旧有障碍,那她即使踏出去了那一步,面临的也许是转机,反而是更深的伤害。
如此一想,她就心平气和了,自己可能有点操之过急了。
蓉蓉带她去的地方居然是一间冲照片的暗室。走进去的感觉,仿佛是进入了一间冰冷的火炉,滋味奇特。
“我前一阵跟爸爸说喜欢上了摄影,他就悄悄找人来改造了这样一间暗室,还给我买了台相机,以后我可以自己拍照,自己冲印,你说多有意思!”
海棠不得不感慨郑群对女儿的宠爱,“蓉蓉,你爸爸对你真好。我想,如果你跟他说,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不遗余力帮你去摘下来的吧!”
蓉蓉扑哧笑了起来,“我爸爸只作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就是打个比方嘛!”海棠咧咧嘴道。
“来,我告诉你怎么弄,昨天照相馆的师傅教了我半天呢。”蓉蓉兴致盎然地拉着海棠走到一张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面前,“这是显影液,这是定影液…”
眼看着洁白的相纸在神奇的药水作用下渐渐浮现出清晰的映像来,海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啊!真有意思,这样就成了?”她拎着湿漉漉的相纸左看右看。
“还要晾干呢!”蓉蓉小心地从她手上接过来,用夹子晾在横穿暗室的一根吊绳上。
海棠孜孜地凑上去看,“这是彩色的吗?怎么看着像黑白的?呀!我心在明白了,什么颜色在红光下面都分辨不清!”
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身旁的蓉蓉一声不吭,垂头盯着桌上的某处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海棠纳闷。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蓉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声音在寂静的暗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
“我…十二岁那年被人绑架过。”
海棠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着蓉蓉,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时候我跟爸爸还住在菲律宾,绑我的人是爸爸的一个合伙人,他向爸爸索要五百万美金,在这之前,他跟爸爸一直合作得很好,连偶然的吵嘴之类的纠纷都没有发生过。”
追忆这段恐怖的往事对蓉蓉来说并不容易,许多她做梦都想忘记的细节此时如被飓风吹起的尘土,纷纷扬扬地扑面而来,她不得不微眯起了眼睛。
“我终日蜷缩在一间散发出霉味的地下室里,相信自己大概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天日了,我想,连爸爸应该都绝望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是那个人干的,当时,他跟着我爸爸一起焦急地满世界找我。”
海棠听的不寒而栗,忍不住探手抓住了蓉蓉的手。蓉蓉感觉到了,转头向她笑笑,那个笑容却比哭好不了多少。
“是冯叔救了我。他从地下室把我抱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我在医院整整休养了半年才把命保住,可是这条腿…却再也好不了了。”
海棠看着两行泪从蓉蓉的眼眶里流出,她的视线也一下子模糊了起来,几步上前就把蓉蓉紧紧搂住。
知道今天,她才彻底明白蓉蓉离群索居的真正原因,她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难过,她不断地拍着蓉蓉的后背柔声宽慰,“都过去了,把以前那些事都忘记,你一定会开心起来。”
蓉蓉被她搂得紧紧的,感受着她如火直接的热忱,心里却交织着重生后的踏实感与苍凉感。
过了一会儿,海棠把她的脸拨正,用手指仔细擦干她脸上的残泪,笑着问,“没事了?”
蓉蓉点头,“海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海棠握住她的手,“我也是。”迟疑了片刻,她还是轻声问:“那…后来那个人…”
蓉蓉明白她所指,摇了摇头说:“爸爸从没跟我提过,我身体一康复,他就带着我离开菲律宾回到了这里。”
海棠怔怔地听着,她有种预感,那后面的故事一定很残酷,于想象中,她觉得自己的背上起了一层凉飕飕的感觉。
“海棠——”
“嗯?”海棠惊觉。
“这件事我跟谁也没有提过。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好吗?”蓉蓉忧伤地望着她。
海棠心里涌起一股被信任的热浪,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宁愿把它烂在自己肚子里,也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2卷4.1寒冬已过,初春的风微微一吹,郑府的花园里便已姹紫嫣红开遍。海棠跟蓉蓉穿梭其间,用相机大肆收罗春的气息。
“我们俩应该来张合影!”蓉蓉在几枝迎春花前驻足,向煞有介事给自己拍照的海棠挥舞着手嚷。
“好主意!”海棠收起摄像师的架势,右手打了个响指,眼波流转,刚好看见裁剪植物的花匠还在不远处慢悠悠地忙碌,“找花匠师傅帮忙,如何?”
蓉蓉也早已看见,直起嗓子来就叫唤,“老杨,过来一下!”
那花匠闻听郑大小姐在唤自己,赶忙撂下工具奔过来,一双沾染了尘土的手不停地在帆布围裙上擦拭,“什么事啊,小姐?”
“来,帮我们拍张照。”蓉蓉说着就把相机递过去。
老杨连连摆手,“哟,这么高级的东西我可不会玩儿,弄坏了我赔不起。”
“没事,坏了也不赖你,我教你,很简单的。”
然而,不管蓉蓉怎么说,老杨死活都不敢碰那只昂贵的相机,搞得蓉蓉扫兴不已,挥挥手,“算了,你去帮我把周婶叫过来。”
老杨犹如得了特赦令,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一溜烟跑了,逗得身后的蓉蓉和海棠大笑不止。
“搞得我好像是让他去投炸弹包似的!”蓉蓉好笑地摇头。
她们在这后花园里已经逛了近一个钟头了,连最不起眼的小花苞都没有放过,似乎再无可拍的景物了,两人一时都意兴阑珊。
还没等周婶过来,海棠远远地看见罗俊出现在不远处的花园小径上,海棠心里一阵激动,拿手拽了拽蓉蓉,“哎,别等周婶了,我找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等着,我去请他过来!”
“啊?”蓉蓉左右张望之际,海棠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罗俊只是经过这里,他无意欣赏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因此毫无停留的意思,脚步不疾不徐,却赫然听得身后传来凌乱的跑步声以及脆生生的呼唤,“哎,等一下。”
罗俊的脚步立刻顿住,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这个声音独一无二,他知道它只属于那一个人。
他转过身来,果然看见海棠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喘息,他没有直接问她想干什么,很突兀地说了句,“你好像从来没有称呼过我。”
“呃?我该称呼你什么?”海棠半眯起眼睛来盯着他,她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睁大时清纯可人,而此时却又有令人迷乱的魅惑。
“蓉蓉叫我罗叔。”罗俊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用舒缓的口吻指点她。
“哈!”海棠笑起来,“你比我可大不了多少。”
罗俊望着她一脸骄傲的神色,遂低头笑了笑,表情竟有几分宠溺,海棠瞥见的那一瞬间,一颗心又跳得不规则起来。
他再度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态已抹得一干二净,但眸中依然荡漾着未曾散开的柔色,“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蓉蓉合影,你可以帮我们吗?”海棠眼巴巴地看他,料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他轻松地回答,“可以!”
罗俊摆弄相机的姿势娴熟自如,显然对摄影有些研究,蓉蓉一下子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最后不过瘾,拽着他的衣袖一指两米外的一角小亭,“罗叔,咱们去那儿坐坐,我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向海棠霎了下眼睛,海棠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但只作没看见。
这个提议对罗俊来说,似乎有些为难,他下意识地望了望远处的房子,目光回转时又从海棠脸上掠过,她正歪着脑袋欣赏一片树叶,神情专注。
“哎呀,就一小会儿也不行?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罗叔!放心,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儿!”
蓉蓉左一声“罗叔”,右一声“罗叔”,叫得罗俊很是无奈,最终迟疑了几秒,还是答应下来。
蓉蓉立刻眉开眼笑,海棠虽然没像她那样做在面上,眉眼中也汪满了笑意,再抬眼,与蓉蓉四目接触时,她发现小丫头的眼里满是狡黠。
一旦真的在木凳上坐定,蓉蓉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就光与影的搭配稍作请教后,话题就立刻给引至别的方向。
“罗叔,这次要呆多久啊?”这问题显然也是海棠关心的,她虽然趴在扶栏上,漫不经心地像个观众,其实耳朵竖得笔直。
“还不清楚,可能…不会很短。”
罗俊也放下相机,阳光很好,他半眯起眼睛,惬意地向后仰靠,偶尔,那聚敛的目光会飘过海棠,看她乖得像一只小猫蜷缩在旁边,心里觉得好笑,因为他很清楚,那根本不是她的本相。
“生意很棘手吗?”蓉蓉接着问,目光突然变得闪烁,语气里是有些犹疑的。
罗俊回过神来,淡淡瞥了她一眼,依旧是微笑的神色,“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