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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又追问:“那他也没有联络过你?”
“也没有。”一股不详的预感立刻降临到伊楠身上,“怎么了?”
冯奕似在焦虑的自语,“怎么搞的,打他电话也不接。”
伊楠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手心里开始发函,“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事。”冯奕急忙欲挂断,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伊楠,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有人去找你麻烦,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冯奕!”伊楠及时唤住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梁先生到底怎么了?”
敏妤的脑袋倏地转过来凝神注视着伊楠,脸上的假模三道也一扫而光。
冯奕犹豫了一下,想想也觉得有必要让伊楠知道思忖着道:“他因为你的事,跟他太太闹翻了。”
冯奕的这句话彻底把伊楠给击昏了,她张着嘴,却忽然一下子失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近几天股票下滑得厉害,酒店运营又出了问题,需要追加投资,可梁先生手上的资金有限。今天上午开董事会,他说会出卖他在远大的股份来填补酒店的窟窿。”冯奕静默了一下,口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如果真这么做了,就等于把远大的一部分拱手相让了。万一将来酒店再出什么问题,他就算彻底完了。”
伊楠觉得自己像置身梦中,听在耳朵里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荒诞不经,从他认识梁钟鸣开始,她就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沉稳隐忍,做事有头脑,且从不鲁莽行事。
“怎么会这样!他不应该这么做的…”她只知喃喃自语。
“我也觉得奇怪。”冯奕的话语中难得透出沮丧,“其实酒店的项目我一直处于半了解状态,可梁先生他明明一早就知道是个陷阱却还要往里跳,…”他暮地发觉电话那头的人其实不适合倾诉,连忙止住话头,实在是事态急转直下得太过突然,他也难保平日的稳笃。
伊楠哪里有心思去体味他话里的深意,急迫的问道:“冯奕,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冯奕犹自困扰在疑团中,听到她希翼的发问,不觉苦笑道:“回旋?怎么回旋?许志远根本不顶事,许老太太巴不得他出事。其余的人哪个不是墙倒众人推的货色?本来还指望梁太太能帮上一把,现在显然也不可能了…”
在冯奕惨淡的分析中,伊楠的脑子经过骤然的混乱之后,清晰起来,一个念头突然自发蹦了出来,以至于她疑心自己是否久有此心?
“冯奕,我想去见梁太太。”
冯奕一下子噤声,连敏妤都忘记了咀嚼,愕然的盯着伊楠。
“你能找她谈什么?”冯奕终于再度开口,声音里透着小心,也流露出一丝期望。
然而伊楠的回答却令她大失所望。
“…没想好。”
“这事儿我看你还是得考虑清楚。”冯奕直觉她是疯了,“自然梁太太是知书达理的女人,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这样贸然撞上去,不是自取…唉,伊楠,我知道你着急,但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
伊楠却越来也冷静,“我想梁太太不见得真的想跟梁先生决裂,她只是…突然间接受不了。她愤怒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对梁先生来说实在不是时候…与其让她对梁先生袖手旁观,不如…就让我来承担她的怒气吧。”
冯奕听得怔住,半响才道:“你能担保她对你发泄完了就会对梁先生回心转意?”
伊楠涩然一笑,“当然不能。”她轻吁一口气,幽然道:“其实我很早就明白,梁先生跟我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他重视他的家庭胜过任何东西,而我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梁先生走到今天这一步,皆因我而起,如今他又为了保全我得罪了家人,我哪有脸继续躲在背后任他难堪。我知道去找梁太太是个很为难的主意,也许只是去惹一场羞辱而已,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鞋什么来弥补。”
冯奕叹了口气,“你这算什么呢“负荆请罪?”“随你怎么说吧,总之能说服梁太太最好,即使一无所获,起码…我受她一顿谴责也是罪有应得。”她越说声音越低,却带着难以拒绝的坚定。
冯奕沉默了,他没想到伊楠会有如此勇气,心里又突然生出别扭之感,因为她语气里的自责那样显而易见,而当初,自己又是堂而皇之 惑过她的人。她的黯然是否也饱含了对自己的谴责?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丝不快从心头掸掉,眼下不是追究细枝末节的时候,正如伊楠所说,这也许不是个聪明的主意,但未必就一丝希望都没有。梁太太毕竟与梁钟鸣有十年夫妻之恩。又育有一双儿女,哪能为一一段过去式说断就断了?如此急迫的时刻,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想放弃,既然伊楠自告奋勇去踩这个雷,何不就放她去试试?
想通了,冯奕振作起精神来,“好,伊楠,我陪你一起去。”伊楠想笑,却发现面部神情早已僵硬滞 ,她很累,搁下电话瘫坐在沙发里时只觉得双腿绵软,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勇武与精干。
她以为那段过去已经翻过,其实只是深埋在那里,一旦刨开,重见天日,她便知道自己永远都逃不开这个劫。
“谁来的电话?”敏妤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明知故问。
伊楠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疲倦的低语:“什么也别问,我没多少时间,先让我好好静一静。”敏妤哪里忍得住,瞪着她,口气咄咄逼人,“你要去找姓梁的老婆,对不对?这种事,别人避之不及,你反而还要送上门去,姚伊楠,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伊楠被她吵得头脑发胀,再也无心休息,也不争辩,直接起身进房间去收拾行李。
敏妤用身子拦在房门口,怒声道:“姚伊楠,我提醒你,别干蠢事儿!你老觉得你对不起姓梁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你也用不着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你也不会惹上今天的麻烦!
现在他倒霉了,你就把罪责一股脑儿都硬拉到自己头上,你还真当自己是情圣了?!”伊楠忍耐着解释,“如果当年我没有去纠缠梁钟鸣,他也不至于落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能让他独自承担。”敏妤 ,“你以为你是谁?你去了就一定有用?他老婆见了你只会更来气儿!你用用脑子行不行?”伊楠再也无法冷静,把手上的小皮箱猛地往地上一摔,彻底爆发了出来,“是!我是傻瓜!我犯贱!我从头到尾都在犯贱!我还送上门去犯贱!行了吧!!!”敏妤被她突如其来的狂吼给震住了,眨巴着眼睛再也不敢吱声,揣揣不安的眼看着伊楠矮下身去,最后跪在地板上放声大哭!连日来的焦虑合着心底积聚已久的抑郁都在这一刻全化作绵延的泪水,尽数释放出来!
“小,小姑,你,你别哭。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说你了,你,你别哭啊!”敏妤扑过去,手忙脚乱的劝。
伊楠捂着脸哭得肆无忌惮,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又滴落到地板上,很快就积出一小汪水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苦,这苦遍布全身,即使用再多的眼泪都无法稀释。
敏妤见劝她不住,只能以实际行动来弥补,帮着她整理要带走的衣物,又乘势问她哪件要带,起初伊楠不理,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外加小心翼翼的口吻,伊楠勉强应答她一两句。然而,借着来回的一两句,伊楠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小皮箱的锁“啪嗒”一声扣上,敏妤蹲下身,将它递到伊楠的手里,审度着她的面色谨慎道:“小姑,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伊楠摇了摇头,为自己刚才的失控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拿手指去抹面颊上眼泪的当儿,敏妤早已奔过去抽了几张面纸过来塞在她手里了。
“对不起,我不该发那么大脾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伊楠擦着眼泪道歉,话说了一半就被敏妤打断。
“算了,小姑,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咱俩都是一个脾气,认准了的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敏妤啾着她瘦削的脸庞,不无担忧,“你要有心里准备,这趟差绝对不会轻松。”
伊楠沉重的点点头,“我心里有数。”她终于拎着皮箱站在了门口,弯腰换了鞋,她打开门又扭头朝敏妤道“我走了,有什么事会发短信给你。”敏妤“哎”了一声,见她即将跨出去,忍不住又叫她:“小姑!”伊楠回头望着她,敏妤的眼神闪闪烁烁。
“你还爱着他,是吗?”“爱”这个字眼曾经是伊楠苦苦在梁钟鸣身上寻求过,也痛苦过的,如今听到有人再将它赋予自己与梁钟鸣,她只觉得陌生而苦涩,想了一下道:“小妤,一个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可既然已经做错了,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我犯下的错,我得负责。”
85 我犯下的错,我负责(二)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缓慢的由远及近,伊楠在沙发上赫然扭过脸去,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正从回旋型的楼梯上踱步下来,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剧烈起来,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整张脸,端秀的面庞,白皙的肤色,裹着一块素色的披肩,乌黑的头发一股脑儿盘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间不难端详出大家闺秀的韵味来,神色是和蔼的,目光也还算柔和,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在离伊楠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再走近,远远的观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伊楠情不自禁站了起来,等了足足七个小时,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伊楠是见过梁太太的,虽然仅有一面,虽然离得很远。
那时她大病初愈,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的禾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虽然梁钟鸣待她比以前更细心更温柔,可伊楠明白,她把自己的心丢了,丢在了爷爷奶奶那里,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复原完整。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走出家门,沿着一条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奢侈的浪费着弥足金贵的时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英文“KILLIN THE TIME”(谋杀时间),她觉得真是生动而贴切。
一个人的生命由一段段时间串联而成,而时间,就是用来“谋杀”的,即使步“谋杀”在这里,也会“谋杀”在别处。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能“谋杀”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的很久,直到累的一步也挪不开来,她便打了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犹豫了几秒,报出了一个地名。
“哟,好地方啊,姑娘你住那儿啊!”司机乐呵呵的跟她扯。
“不是。”她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把脸转到了窗外。
大多数的哥都很善于察言观色,几句话一搭,便知道客人心情好坏,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山路弯弯曲曲,像一波波绵延的海浪,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后,那座城堡一样的别墅终于映入眼帘。
伊楠忽然叫停,其实离那座别墅还有两百多米远,停趴在窗口,紧张的注视着镂花铁门里两个奔跑追逐的小孩,在他们身后,梁钟鸣正陪着一个身材窈窕,仪态从容的女子缓缓散步。
伊楠一下子呼吸紧滞,她大口的吸着气,像刚跑完一千米,肺部生疼。她当然知道那时谁!
离得那么远,她依然能看到那两个人脸上薄薄的一层笑意,那是一对行至中年仍恩爱的情侣才会散发出来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在伊楠的眼里显得如此刺目,像闪亮的利剑,直直刺中心脏。
那被一剑刺中的疼痛至今仍能隐隐知道,也正因如此,她才最终下的了离开梁钟鸣的决心。因为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尴尬和卑鄙。她像一个始终活在梦幻中的孩子,突然被人当头棒喝,彻头彻尾的醒了!
严景玲微冷的眸子淡淡的扫在她脸上,伊楠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微微颔首,称呼一声,“梁太太。”
景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的女孩年轻,漂亮,且从头到脚看不出丝毫轻浮的气息来,她猜不出她来的用意。
当佣人前来通报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吃惊,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没料到这个女孩如此有毅力,从早上一直候到太阳西斜的黄昏。,每次当她有意无意经过窗前时,总能看到哪个提着行李,默默垂立的女孩,像一具凝固的雕像。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女孩,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在就近的一张椅子里落座,却不招呼伊楠坐下,她的手轻轻拂弄着扶手处坠下的流苏,犹如在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
伊楠对这样的窘境已经有心里准备,她见严景玲迟迟不肯与自己说话,只得主动开口道:“梁太太,今天,骸,很冒昧的来拜访您,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景玲无动于衷的听着,目光凝注手中一遍遍划过的流苏。伊楠无从得知她的想法,只能艰难的往下说:“我知道您跟梁先生感情很好,当初…也是我一厢情愿的缠着梁先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伊楠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来之前打过无数遍的腹稿突然被扫劫一空,在清醒与迷糊之间,她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是如此荒诞可笑,她在哪里,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客厅上方细弱游丝般的回旋,却和微薄的空气没有什么区别,转瞬即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紧抓着他不放,他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和你们的家庭。我们两年千就断了联系,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