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思思上一章:麦芽糖 全文结局
- 兰思思下一章:山那边是海(番外 结局)
但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惟有象这样倾性发泄一番,才有可能排遣掉心头的积郁,毕竟女强人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徐承在敲门,先是缓慢而有节奏的,她没有起身去开,赌气躺着,虽是无声的流泪,盛满废气的心田终究还是松快了一些。
“岚岚,快开门!”徐承在门口轻唤,语声焦灼,加大了力度叩门,他是真的着了急。
圆圆终于被这不时传来的细碎反复的嘈杂声所惊扰,小小的身子扭了几扭,眉头攒到了一处,嘴里含混地叫唤,“妈妈——”
岚岚赶紧伸手拍拍她的腿以示宽慰,看见她无力地睁了睁眼,瞄到母亲就在近前,遂又放心睡去。
“岚岚,你别这样,快把门打开,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谈,不行吗?”门外的徐承兀自擂着门,声响越弄越大,语气里微含哀求。他已经顾不上会否吵醒女儿,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见到岚岚,想办法消除她心头的疑虑,他习惯了那个活泼开朗对自己心无旁羁的那个岚岚,而今晚的岚岚,不仅让他陌生,还有难以名状的惶恐。
门终于开了,眼睛红红的岚岚僵直着身子站在他面前,目光哀怨地盯着他。
徐承一阵欣喜,“岚岚!”这次他没容她挣扎,一把将她紧拥入怀,喃喃低语,“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岚岚的脸被紧压在他的胸膛上,他的道歉和脸上显而易见的无措彻底软话了她,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又瞬间被他的衣襟所吸收,徐承胸前的睡衣被晕开了一滩暗柔的水渍,无声诉说着她的委屈。
“你知道…我,我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那,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有多难过么?那个时候你想到过我没有?”她边哭还是边忍不住哀怨地控诉。
徐承一味搂着她,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他听任她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心里同样的酸楚和委屈。
“岚岚,我们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明明爱着对方的么?为什么会如此脆弱,如此不信任对方?”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他怕横生枝节。也许现代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脆弱和不堪一击,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做些什么来预防今后再发生类似的麻烦了。
之所以选这家西餐厅,是因为这里离德克比较远,不会遇上熟悉的人而感到尴尬,且环境和私密性都很不错。
菜是徐承点的,张谨从没来过,对这里的口味不熟悉,所以全由徐承代为作主了。她喝着刚呈上来的柠檬水,好奇地睁大眼睛观望室内别具一格的布置,然而,更大的好奇在她心里,因为徐承没有任何预兆地在大中午把她拽出来开小灶,他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至于是哪方面的,她不敢乱加猜测,心里却为此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期待已久的某件事即将拉开帷幕。
“你来德克多久了?”徐承阖上菜谱递给侍应生的同时问了张谨一句,完全是上司的口吻。
张谨眨了眨眼,想都没想就回答:“一百八十七天——六个月零六天。”
徐承笑了,“记性不错。”
“重大的日子我都记得很牢。”张谨巧笑嫣然。
徐承端起杯子,停留在唇边,不急着喝,又问:“对现状满意吗?”
张谨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半开玩笑地反问:“如果不满意,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事实上,无论在哪家公司,一个小小的部门助理几乎对任何一个职场新人来说都不过是块跳板,迟早要谋求到更高的位子上去,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
“对采购部有没有兴趣?”徐承把杯子搁回桌上,用手缓缓转动杯身,显得漫不经心。
“嗯?”张谨警觉起来,“什么意思?”从通常意义上来讲,企业采购部的职位基本算得上是肥缺,外企自然也不例外。
“采购部的经理Lucia前两天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推荐,他们走掉了一个Buyer(采购员),想从公司内部调剂,要求是细心、有头脑的女孩子,我觉得你很适合。”
徐承说完,平和的目光凝视在张谨脸上,却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喜悦的反应。
张谨学着他的样子开始转动水杯,却没有他那样悠闲笃定,略显凌乱的节奏反衬出她内心的挣扎。
她慢悠悠地开口,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突然想把我调走…是不是因为你太太的关系?”
徐承凝在她面庞上的目光蓦地一滞,说实话,他很不喜欢她此刻这种自以为是的口吻和故作老成的态度,他觉得女孩子还是娇憨一点比较可爱。
“你想多了,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而已。”
张谨却不肯放松,“是么?如果真这么简单,为什么不能在公司里说?而要跑到这里来?”她的口气很冲,在此之前,她有过两种截然不同的预感,也深知负面的那个预感可能性更大一些,但真的证实了,还是难掩失落。
徐承静静地注视着她,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的内心远比外表要彪悍。
“James。”张谨迎视着他的目光,一点都没有闪躲的意思,“其实那天在度假村,我就已经感觉出来你太太对我的敌意了。甚至更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是女孩子,很能体会那种感觉,你用不着瞒我。”
一股陌生的反感从内心深处油然而起,徐承不禁皱眉,“你既然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加深她的误会?”一想起岚岚失控的那个夜晚以及他心惊胆寒的心情,他就没好气。
张谨耸了耸肩,幅度过大,显得有点夸张,“你还不明白么?因为我喜欢你。”
徐承没料到她这么大胆,一时被噎在了那里,目光生硬地调转开来。
恰在此时,他们点的餐上来了,好歹解掉些许尴尬。
张谨对着那盘子蟹黄饭一点胃口皆无,手心里沁满了汗,这么赤裸裸地表白,不是不紧张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会这样大胆。她只是有些愤恨,突然窥见一丝希望,还没来得及拽在手里就已然破灭。年轻的人既可以拥有一切又可以一无所有,全在一念之间。
对面的徐承也丝毫感觉不到饥饿,隔了半晌,才低声道:“如果我是你,对于没有可能的事,绝不会说出来。”
张谨其实已经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可她不愿意让这种情绪在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流露出来。
她强撑起一个倔犟的笑容道:“说出来也许没希望,但如果不说,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徐承为她这句话所震动,他们的确有着太多的不同。他脸上的镇定从容就此打散,这让张谨感觉舒服了不少,仿佛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她终于占了上风。
“问你个问题。”她浅笑盈盈地向着他。
“什么?”他则面无表情。
“如果我们遇见的时候,你还没结婚,你…会不会选择我?”她想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为什么不问个彻底?
徐承断然道:“你觉得做这种无谓的假设有意义吗?”
“我觉得有。”她笑得很无赖。
徐承开始感到无力,苦笑起来,“象我这样的男人多的是,街上一抓一大把,你这又是何必?”
张谨笑起来,“哦,是吗?那你帮我抓两个来看看!”这样的说笑却让她的眼神无端黯淡下来。
她承认他说得也许有道理,可谁让她第一个就遇上了他呢?
也许因为家庭的关系,张谨是个早熟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做过灰姑娘的幻梦,然而长大一点就明白,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灰姑娘,还有些灰姑娘,好不容易爱情得以成全,却无法有始有终地保全。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容易破碎。
即使张谨有着傲人的容貌,也无法阻挡她成为一个现实的、且有头脑的孩子,她不求富贵浮云,只愿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徐承符合她对所向往的男士的大部分标准:理性聪明、亲切随和、不张扬、不急躁、还带着一点不可或缺的幽默感。这些淡然的气质在她觑见他第一眼时就在心头扎下了根,他唯一的缺点却是最致命的——已婚。
似乎每个人该承受的磨砺,再怎么规避都是避不掉的,除此之外,张谨找不出第二条解释。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张谨幽然问。
徐承瞥了她一眼,“因为有难度?”
虽然有点沮丧,她还是被逗乐了,当然明白他所指的是已婚那件事。
她摇头,“因为…你跟我爸爸,一点儿也不像。”
徐承挑了挑眉,不解地望着她,大多数女孩不是都很崇拜自己的父亲的么?
张谨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某一点,她的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久未谋面的父亲那张因为酗酒而显得常年通红且总是带着某种警觉的粗糙面庞,眼睛逐渐聚焦,面前的徐承有一张永远清爽闲适的脸,她在心底喟然叹息。
“我爸脾气不好,从小就以揍我为乐,有时也会打我妈。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我们是那样彼此讨厌,有时候我恨起他来,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虽然已经是许久前的情绪了,说出口来时,那段黯然无望的时光还是象一片阴云似的笼罩了回来,那感觉她实在太熟悉了,仿佛生下来就铭刻在血液里似的。
“可是妈妈跟我说,他就是我的父亲,如假包换。”她脸上的笑渗进一些嘲弄和无奈,跟她的年纪极不相符,“所以,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将来要么不嫁人,如果一定要嫁,绝不找象他那样的男人,不重蹈我妈妈的覆辙。”
徐承静静地听着,眸中是隐藏的震惊和同情,他的确从来不知道张谨的家境是怎样的,即使现在听来,也很难想象,在他的概念里,这样娇艳生动的女孩只有跟幸福、快乐这些字眼才般配,就连她对自己的表白,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女孩般的任性所致。却没料到她心里还藏着她完全陌生的一块领地。
张谨见他不说话,故作俏皮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怎么,被我吓着了?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你的。”
徐承啼笑皆非,“世道真是变了,以前这种台词好像只是男人的专利。”
张谨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可不,世道是变了。女人越来越胆大,男人却越来越萎缩。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什么?”
张谨朝他扬了扬下巴,很有些男性的不羁之气,“就是那个‘如果’啊!”
徐承醒悟,未加思索便道:“没有‘如果’——我很爱我太太。”
中午的时间毕竟仓促,但对徐承来说,这点时间用在跟张谨说明上恰到好处,意思点明即可,无须给予太多借口和聆听太多辩白。
只是他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谈判不仅没有达到疏离的目的,反而好似将彼此又拉近了一步,当然,这种距离的缩短非指在感情上,而是在某种相互理解的精神层面,张谨的确比同龄人要成熟,甚至——在思想上,也许比年长她几岁的岚岚更成熟一些。所以他们能够理性而深入地交换意见。跟岚岚,徐承用的手段通常只能是哄。
不过,凭心而论,徐承还是对张谨这样的女孩喜欢不起来,太精明的女子让他觉得心累,也许是因为前车之鉴——张谨让他想到了俞蕾。
“其实你这样对我也没错。”张谨在用完餐喝咖啡的时候这样说,“如果你真的因为我的关系抛弃了糟糠之妻,那么你在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就算破坏掉了——我不会喜欢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