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是偷看来的,她也不能扬眉吐气地去指责岚岚,只能时不时这么旁敲侧击一下。
门铃叮咚响了几下,岚岚抛下手上的杂志好奇地去开门。
一簇艳丽的玫瑰后面是一张带着几分拘谨的笑脸,岚岚有些震愕跟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云仙热闹的招呼声,“小刘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你好!”西装笔挺的小刘腼腆地瞄了岚岚一眼,就随喜气洋洋的云仙进了屋。
听着客厅里那两人亲热的交谈,岚岚半张的嘴巴一直没能合拢,直到云仙狠狠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慢吞吞地从门口挪到了客厅,仍然坐回自己的地盘,只是不再看杂志,改看自己的指甲了。
震惊过后便是愠怒,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强自己所难,明明说过不合适了,还这么执着地跑上门来,除了让她频添反感,起不了任何积极的作用。
云仙可不这么想,喜滋滋地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忙得花枝招展。
“没打招呼就过来,实在是冒昧得很。”小刘的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容,却只敢朝云仙说话。
云仙忙道:“怎么会呢!我跟你乔阿姨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最近身体还好吧?你看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花是真漂亮,今天买价格一定翻倍吧…”
岚岚有些受不了,绷着脸干咳了几声,云仙看都不看她,“小刘,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吧,就是没什么菜,你别嫌弃才好!”
又是一通你来我往的客套,最后自然是云仙胜出,扔下一句,“岚岚你招呼一下小刘啊。”就兴兴头头往厨房里冲。
没有云仙的客厅一下子冷清起来。岚岚没有说话的欲望,而小刘一眼瞥见她冷冰冰的面孔就更紧张了。
“岚岚,我…今天,你有空吗?我想…”手心里隐约有汗,暗暗恼恨自己,平常也不是这么口拙的,怎么关键时候连句流畅的话都说不象了呢?
岚岚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对不起,我没空。”想想还不解恨,又忍不住质问:“上次在电话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为什么还要来我家?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她脸上的决绝让小刘突然感到伤心,如果说前几次的见面他对她还抱有几分幻想的话,那么现在从她脸上,他丝毫都找不出曾经令他心悸的温柔与阳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
小刘长久的沉默令岚岚有些不安。她其实也不想象现在这样赤裸裸地把对方逼到墙角去,只是感情这事还真是丁是丁卯是卯,半分含糊不得,而她彼时也并不懂得迂回婉转的拒绝方式。
云仙端了一盆热腾腾的鸡汤出来,却见客厅里只有岚岚独自呆坐在沙发上。
“哎,小刘呢?”
“走了。”
“怎么回事?”云仙的口气严厉起来。
岚岚怔了片刻,还是抬起头来对她妈说:“我让他走的。”
云仙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经常发火,可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往心里去的那种。一旦真的生气起来,她反而不会大呼小叫。
“赵岚岚。”云仙低沉而微颤的声音让岚岚有些发怵,“你是不是从小就被惯坏了,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是不是?”
岚岚心里也并不好受,小刘闷不吭声离去的背影忽然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她唯有无力地辩白,“妈,我跟他真的不合适,你就别强扭了行不行啊?”
云仙点着头,“行,我不说你,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回来!”
她的话不但没使岚岚感到轻松,反而有种委屈的压抑。
母女俩相对无言,食不知味地草草吃完了午饭,岚岚在家里再也呆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云仙一反往日问长问短的模样,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19. 挫败是如此容易

岚岚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独处,所以她没有约同学或者朋友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个多钟头。没有惊喜,也没有奇迹,身旁时不时飘过双双对对甜蜜而扎眼的情侣,更衬得她形单影只的可怜,她忽然觉得这一天是如此漫长而沉闷,多么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
在瞿巷步行街的星巴克门口,她思忖是否需要进去歇歇脚,于是隔着玻璃朝里面扫了一眼,脚立刻就顿住了。
一对年轻的男女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男孩目光专注而温柔,女孩背对着外面,但那瘦削的身影岚岚并不陌生。
进去,还是不进去?
思维纠结的瞬间,小刘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晃荡出来,岚岚叹了口气,还是留点余地吧,她转而拿起了手机。
“小磊,在干嘛呢?”
玻璃内侧,赵磊的笑脸迅速收敛,“在外边,忙着呢!你有事吗?”
“忙着跟郭静聊天呢吧?”
赵磊脸色微变,立刻朝玻璃门外张望,岚岚迅速往后遁开,嘴上却直接挑破,“赵磊我告诉你啊,别犯原则性错误,你小心爸妈知道了再揍——”她话没说完,赵磊的电话已经掐了。
岚岚愠怒地收线,长长地作了几次深呼吸,正待悻悻地离开,身旁传来一声叫唤,“姐——”
她转身,赵磊正站在台阶上望着她,眼里却没有惊慌,平静如斯。
赵磊跟郭静打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紧张的初三下半学期,成绩平平的俩人居然啊忙里偷闲,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运动。个中有多少曲折就不赘述了,岚岚至今记得的一个场面是郭静那有钱的爹跑到他们家来,含蓄却又不失犀利地嘱咐她父母看好自己的孩子。他看似礼貌,实则傲慢的姿态给了全家人不小的刺激。数年不曾打过孩子的赵启舟对儿子痛下杀手,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并勒令他不许再跟郭静有一丝一毫的来往。这一禁令直到赵磊中专毕业,为工作奔波忙碌后才逐渐淡出家庭成员的视线。
岚岚一直怀疑弟弟跟郭静藕断丝连,没想到今天会被自己逮个正着。
“你干嘛跟踪我?”赵磊抱着膀子不满地看着姐姐。
“切!我有那必要吗?”岚岚嗤之以鼻,遂又正色道:“你怎么搞的,脑子犯糊涂了是吧?你跟她能有什么结果?且不说双方家长的意思,光你们现在这情形,能捱到几时啊?你跟她,哼,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赵磊眼里的神色黯淡了一些,又很快平复,“姐,我的事你别管了,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过日子没你那么有规划性,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她。我也不想将来怎么着,反正能陪她一天就是一天,我们自己开心就好。”
望着赵磊转身而去的宽阔背影,岚岚一时语结。她突然失去了指责弟弟的勇气,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执着。
若干年前,她对那两个小屁孩的早恋是持鄙夷态度的,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已,他们懂什么叫爱情。
可是他们竟然能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么什么才是?
爱情其实没什么理智,也不可规划,它降临在谁身上,发生在什么地方,都由不了人。但一旦产生,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在街上不知疲倦地继续行走,直至天黑。岚岚的心里滚过一串串的疑问。
从情窦初开到如今待字闺中,暗恋过的人一拨拨在心头划过,然而,她可曾长久地记住过哪个身影?为了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她甚至扪心自问,自己如今对徐承的心思,真的是因为喜欢,还是出于某种功利的目的?
她想不清楚。有很多问题,本身其实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当饥饿感传递到脑海里时,岚岚终于止住了探寻的脚步,她感觉到疲倦了。
坐在热闹非凡的麦当劳里,她给徐承发了条短信。不管想得通还是想不通,一旦决心要做的事她从来不会半途而废,也鲜有后悔的时候。
徐承一直没有回复。经历了一天的情绪变化,此刻的岚岚对徐承也有点意兴阑珊起来,她慢慢填着肚子,打定主意,不管徐承来不来,她都要好好看完一场电影。
一整天以来,也只有这个想法得以兑现——她果真一个人看完了那场浪漫的爱情电影。
剧院里成群结队的欢乐男女和耳朵里时不时传来的情侣间的窃窃私语,让岚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本就不该出来的。
她孤零零地坐在边缘的位子上,不甘心地给徐承一遍遍地拨着电话。
没人听…
占线…
没人听…
没人听…
关机…
失落和沮丧充斥进整个胸膛,岚岚黏在屏幕上的眼睛空洞而无神,黎明与王菲间的喜怒哀乐她怎么都无法完整地串联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完结,灯亮。
随着潮水一样的人群涌出电影院,岚岚在料峭的春寒中咬着牙最后一遍拨徐承的电话。
这一次,如果他再不接,她就打算彻底放弃他了。
因为她觉得倒追是如此得劳累和乏力。
在按下键去的那一刻,她屏息凝神,无意识地祈求上天能给自己一点运气。
她欣喜地发现,上天是真实存在的。
在长久而枯燥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哪位?”是徐承的声音,虽然嗓音暗哑地有些异常。
“我是岚岚。”她没有象以前那样故作活泼轻快状,失望在她的语气里显而易见,“你怎么没来?电影都结束了。”
徐承不说话,仿佛听出了她的所有失落和情意。
岚岚静静地等着,期待着。也许,今晚,此刻,会是一个转机。
“不就是个文艺片么?有什么好看的,你至于这样一次次打电话嘛!你烦不烦?!”
在岚岚怔忡之间,徐承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
岚岚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鼻息与眼眶处有热流涌出。
她哭了。

20. 在情人节分手

徐承把手机啪地扔回桌上,积郁的心头总算有了一丝发泄的畅快,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合适。
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醉了,遂干笑了两声,醉了才好呢,谁会关心?
对面的位子空空如也,俞蕾早已经走了。
他一手撑住面颊,一手抓起酒瓶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酒,俞蕾给他出的那道选择题却在耳边挥之不去——要么回上海,两人继续下去;要么他留在Z市,两人分手。
这一次俞蕾没有象往常那样义愤填膺只顾着谴责他,显然,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亲自过来向他作最后摊牌的。她说话时声音平静柔婉,带着一点戚然,仿佛已经预见了结果。在徐承以长久的沉默回应她后,她明白他实际已经作出了选择,于是缓缓拾起自己的东西,悄然离去。
她的背影其实与他的心情一样萧索孤独,在看不见她的一刹那,他几乎有种要追出去的冲动,然而终究没有。
他分明听到心里那根长久困住他们的绳子轰然间崩裂的声音,这么久了,想必它也累了,超负荷了。
断裂之后是余音袅袅的回音,如泣如诉。
徐承明白,他跟俞蕾的确已经背离地太远,再也回不去了。
可这毕竟是他迄今为止最用心投入的一段感情,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如今居然这样无疾而终,他还是感到了痛。
痛饮了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早上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刺目的阳光让他极不舒服,懒懒地用手遮挡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昨晚的那顿分手晚餐,心里抽搐了一下,他吃力地翻身起床,后脑勺有神经突突跃动,带来零星的疼痛,他甚少这样没有节制的饮酒。
镜子里映照出来一张隐约泛青的俊朗面庞,仅一夜的时间,下巴上却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的胡茬,显出几分憔悴。他左右端详了自己一会儿,皱皱眉,伸手拾起架子上的剃须刀,慢悠悠地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