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到座位,夏夏决定听晓春的话主动一点,正搜肠刮肚找话题时,警察指指她的包:“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夏夏忙把手机翻出来,扫一眼来电,顿觉煞风景,是田宁打来的,料想不会有好事,又不能不接。
田宁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喝醉了,在一家饭馆的包房里躺着呢,让夏夏开车去接她。
夏夏忍气建议:“你找公司驾驶班的人不行么?”
“大过节的,就不去麻烦人家了!你快,快点过来啊!我头痛死了!”
夏夏这才留意到他舌头确实有点大,皱着眉问明了饭馆地址。
通完电话,夏夏很是抱歉:“那个,我…”
警察显然已经明白怎么回事,极为爽快地说:“没关系,你有事你去忙吧!”
夏夏怀揣着既轻松又惋惜的复杂心情离开了牛排店。
站在街边打车时,她心头立刻涌起各种驳斥田宁的言论。
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好意思麻烦我?开不了车自己不能打车回去?
她突然一拍脑袋,自己真是笨死了,刚才如果直接告诉田宁她还在老家不就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不过那样一来,警察肯定会发现自己在撒谎,会对她的人品产生质疑,貌似更加划不来。
一路胡思乱想来到饭店包房,里面的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但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田宁正仰面躺在沙发上,以手抚额,似乎睡着了。
夏夏走近他,连唤两声,田宁才睁开迷蒙的眼睛,一见光亮立刻又拿手去挡。
“你来了?”他嗓子沙哑不已。
虽然只是飞快的一瞥,夏夏还是看清了老板双眸中满布的血丝,心蓦地一软,点点头问:“你能自己走吗?”
“能!”田宁挣扎着坐起来,脸色煞白,神志却还清醒,揉揉头发又晃晃脑袋,像劫后余生似的舒了口气,“总算消停了。”
他脑子还算清楚,但走起路来却摇摇晃晃的,不得不搭着夏夏的肩借点力。站在电梯里,还有闲心开玩笑:“不好意思,占你点儿便宜。”
夏夏横了他一眼。他比她高了整一个头,搭在她肩上的胳膊很克制地没有用力,仿佛怕压坏了她似的。
“怎么一顿饭吃这么久?”
“喝酒了呗!”田宁一说话脸上就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你嘴巴怎么了?”
“舌头起泡了。”田宁暗暗嘶声哑气:“喝得太多,怕说错话,一个劲儿咬自己舌头。”
夏夏意外,叹口气说:“当销售真不容易。”
田宁苦笑两声,忽然有些沉默,直到坐进车里,才又慢悠悠地开口,竟有些咬牙切齿:“那家伙,如果不是客户,真想狠狠扇他!”
夏夏还待细听,他却没了下文,脑袋转向窗户外面,半天不说话。夏夏也由他,自顾自发动了车子。
车子在三江的夜色中乘风破浪般开过去,街上车流如水,行人匆匆,沿街店面灯火璀璨,无人管理的人行道上,小贩们正在为夜市忙碌。马路上到处流淌着生活,世俗热闹、纷繁芜杂。
到了田宁家楼下,夏夏把车停进车位,发现田宁已经睡着了,她想把他推醒,手刚伸出去,看到他疲惫不堪的脸,又有些迟疑,到底还是缩了回来。
好在田宁没多会儿就醒了,一个激灵坐直,看清是在自家门口才又放松下来,转头瞟了眼夏夏:“谢谢啊!”
夏夏咧咧嘴:“你能自己上楼吧?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她拎上包要告辞,田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见她神色有异,忙又松开:“上去坐会儿再走吧。”
夏夏没好气:“我晚饭还没吃呢!”
田宁居然好脾气地笑起来:“那就更不能让你走了,我请你吃晚饭。”
“算了吧,你早点休息,别折腾了!”夏夏实则不想跟他多处。
偏偏田宁没眼色,竭力挽留:“不折腾,我就在家做,做给你吃,我做饭水平不错的。”
但不管田宁怎么劝,夏夏还是坚持要走,她推了门下车,田宁一见也紧赶着下来,脚没站稳,一个踉跄就栽花圃边上了。
“喂!你…”夏夏没辙,只能又返身把他拉起来,“你到底怎么样啊?”
“眼花,头晕。”
“家里有人吗?”
“没,我爸妈都上亲戚家喝酒去了。”田宁此刻的态度老实得像小学生。
夏夏无奈,只得扶着他上了楼。
家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田家房子宽敞,装修得却很朴实干净。夏夏把田宁扶至沙发上躺下,又给他倒了杯热茶,看看他满脸通红又东倒西歪的模样,就这么走了有点不放心,只得不情不愿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
“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呀?”
“早呢!晚宴一般都得九点才结束。”
夏夏看看表,这会儿七点都没到,不禁气馁,难道要在这里守他两个小时?
田宁倒安逸自在,他身体虽疲乏,但经过刚才这一路的折腾,睡意都给折腾没了。
“你饿不饿?”他问夏夏,“冰箱里应该有吃的,你随便挑。”
夏夏还真饿了,她在厨房找到一把挂面,冰箱里有生菜和卤肉,她取出来一些,打算下碗热汤面来吃。想起田宁也没吃晚饭呢,就走出来问他:“你要不要?”
田宁摇头:“吃不下。”
厨房活计中就属下面最省事,十来分钟后,夏夏已经坐在餐厅的桌边吃上了。
田宁歪在沙发上看着她吃,橙色灯光下,她那张对食物充满热情的面庞给他带来少见的暖意。
“我刚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干什么呢,一副不情不愿的口气?”
夏夏吸吸鼻子,不满地回:“如果是你,好好地跟朋友吃着饭,老板一个电话过来让你加班,你乐意?”
田宁故意忽略她的抱怨:“朋友?是男朋友吧?”
夏夏面部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不是。”
田宁笑道:“你别瞒我了,我这双眼睛很毒的,是男朋友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他此刻柔和的语调,或许是周围温馨的环境,夏夏总算把素日里始终扛在肩上的戒备放了下来,舔了舔嘴唇,扭捏着道:“真不是男朋友,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哦,原来是相亲去了。”田宁大感兴趣,在沙发上半坐起来,“对方人怎么样,是干什么的?”
夏夏把警察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但总觉得跟老板聊这种私人话题很尴尬,不愿深谈。她飞速把面吃完,借着洗碗的由头总算挡住了田宁的各种打探。
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夏夏重新回到客厅,见田宁双目炯炯,挺有精神,自己显然没必要再为他担心,便再次提出要走。
田宁一听又不乐意了:“你家里有急事?”
“没急事我也得回家呀!我在你这儿不也没事干吗!”
“没事干?”田宁把脑袋一歪,想了片刻说,“我饿了,你给我下碗面吧。”
夏夏气得够呛:“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饿吗?”
“是啊!刚才是不饿,可现在饿了呀!”田宁一脸无辜,“你给我下一碗吧,你刚才吃的时候我闻着味儿真香。”
夏夏咬牙切齿杀回厨房,田宁还在客厅冲她嚷:“不要太多,一小碗就可以了。真对不住,说了我给你做饭,反而要让你动手。”
七八分钟后,夏夏已经把热面条端了出来。
田宁讶然:“这么快?不会还是生的吧?”
夏夏不接茬,把碗撂在田宁面前,冷若冰霜道:“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田宁笑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行行,你回去吧。”他挣扎着要下沙发,“我送你!”
“不用!您把面条吃了早点去睡觉就算帮我了!”
可田宁已经踉跄着往门口走了。夏夏轻易越过他,眼看就要先一步抓到门把手,田宁心里不知怎么的一急,伸手就拉了夏夏一把。
“哎呀!”夏夏失去重心,朝后便向田宁身上倒过去,田宁也站不稳,两个人一齐滚倒在地板上。
静默了几秒后,田宁先大笑起来,夏夏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他的怀抱,顿时羞恼交加,想站起来,田宁却恶作剧一般拉着她不放。
“郭夏夏,知不知道,其实你很傻?”
夏夏气极了,欲反唇相讥,却见田宁忽然敛了笑,怔怔地凝视自己,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水一般柔和的色泽。
夏夏一呆,忽然觉得害怕,猛力推开田宁,跌跌撞撞爬起来,开了门就往外跑。
直到奔出小区走在灯火如昼的街上,田宁那双神色异样的眼睛还如鬼魅一般在眼前晃悠。
夏夏拦了辆车往家赶,窗外飞速流逝的景色渐渐使她平复了心绪。她抬臂轻嗅衣服上沾到的酒味,努嘴摇了摇头。
醉鬼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长假最后一天,晓春给夏夏打电话,聊到那次相亲会,她支吾其词了片刻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夏夏,要不然…我重新给你介绍一个吧!”
夏夏一听就明白跟警察没戏了,倒不觉得有多伤心,但自尊心多少受到了打击,意兴阑珊道:“算了,我最近也没心情弄这个,以后再说好了。”
晓春见状,只得好言劝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不是夏夏人不好,是跟那位警察气场不对盘。夏夏本也想挑挑警察的刺儿以表明自己并未在意,转念一想,晓春说不定以为自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索性作罢。
跟晓春通完电话,夏夏心里的憋闷竟还有些排解不开,像一团灰蒙蒙的雾萦绕在心田,怎么也想不通那位警察究竟看自己哪里不顺眼了,以至于长假后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精神仍有些萎靡。
田宁没多久也到公司了,他新理了个超短的发型,神清气爽,步履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