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见状,只得说:“那麻烦你们把资料给陈缜吧,我走了。”

长治忙道:“我送你下去。”

袁雪闻言立刻会意,俏皮地说:“放心,我这次是乘普通电梯上来的。”

长治咧嘴笑,像被她道破心思,但还是随她走了出来。

沙发上传来阴森森的口吻:“瞧瞧,又一个不怀好意的…”

袁雪只当没听见,跟在长治身旁往电梯口走。

“你跟胡颖一块儿的?”

“嗯,我给她打下手。你呢?”袁雪乘势问:“你在中宇做事?”

“不是,我无业游民。”长治答得挺坦然。

“不会吧?我看你也挺忙的样子。”

“瞎忙!我帮龙哥打点杂。向荣这里的活儿太专业,我干不来。”

走到楼道拐弯处,就见一**黑西装气宇轩昂地从电梯里出来,打头那个正是龙震宇。

“龙哥!”长治立刻直着嗓门喊。

龙震宇顿住脚步,单手□裤兜,墨镜朝向他俩:“什么事?”

袁雪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长治,正犹豫要不要回答,长治已经给她解了围:“胡颖让她给陈缜送点材料过来。”

站在龙震宇身后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盯着袁雪问:“胡颖自己怎么不来?”

袁雪立刻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闲言碎语,料想这人就是陈缜,忙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有别的事在忙,脱不开身。”

那人便不作声了,龙震宇却还不走,墨镜仍对着他们这边。

袁雪正纳闷,长治又解释了句:“我送她下去。”

龙震宇听了也没表态,转身带着人走了。

长治按下电梯按钮,示意袁雪先进去。

袁雪吐了下舌头:“龙先生是不是总这么板着脸?”

“不是啊!他平时对兄弟们很随和的。”长治挠挠头皮:“可能遇到什么糟心的事了吧!”

“哦。”袁雪也不便多问,跟他还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长治忽然盯着她笑起来。

“你笑什么?”

“想起上次在电梯里碰见你的事了。”

“我是不是挺白痴的?”袁雪赧然,耸耸肩说:“跟你们搭个讪也没人理。”

“你别放心上,”长治安慰她:“其实我们没恶意,主要都不认识你,而且那天龙哥也在。”

“没什么啦!”袁雪嫣然笑道:“幸亏有你提醒我,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小事!再说你也没听我的。”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不照做会有什么后果。结果也没什么!”

长治轻笑:“你这人好奇心还挺强。”

“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袁雪笑盯着长治说。

“哪儿不一样?”

“你比较和善。”

长治睨着她道:“我只是长得比他们帅一点而已,骨子里和他们一样!”

“不是帅一点点哦!”袁雪眨了眨眼睛恭维他。

长治笑意更甚,两边的酒涡深得不见底似的。袁雪觉得自己的恭维真不算夸张。

一走出电梯,就看见一个脖子里满是赘肉的壮汉拎小鸡似的拽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朝这边过来,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妈给龙哥闯多少回祸了!你脑子纸糊的?一点记性不长!还害你陈哥跟着挨K!”

长治招呼他们:“老池,你吃枪药啦,这么治魏良!”

池源气不打一处:“你问问他都干的什么破烂事!还得老子替他擦屁股!”

“良子,又跟人打架了?”长治上去一搂魏良的脑瓜,被后者厌恶地躲过了。

“瞧这德性!他还有脾气!”池源点着魏良的脑袋把他推进电梯:“得,我也不跟你费嘴皮子,上去看怎么收拾你!你要敢给人臭脸,看龙哥不照老规矩把你给办喽!”

“老规矩是什么呀?”袁雪看完热闹,好奇心又止不住上来了。

“剁手剁脚。” 长治答得脸色不改。

“啊?!”袁雪吓一大跳:“真的假的?”

长治没接茬,手一指大门口:“到了嗨,你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了。”

中午,袁雪和胡颖一起吃饭时偷偷问:“给龙先生办事如果搞砸了,是不是会被剁手剁脚?”

胡颖白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

袁雪把在中宇看到的情形给胡颖讲了一遍,逗得她直乐:“我就说你傻吧,被长治那小子耍了都不知道!你当演电影哪?他们真要那么干,一个人长多少手跟脚都不够用啊!”

袁雪想起长治当时一本正经的脸,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哎,你把东西给陈缜,他说什么没有?”胡颖忽然碰碰她胳膊,表情变幻莫测。

“没有。”

胡颖既狐疑又失落。

“我压根没碰见他!让向荣转交了。”袁雪解释着,又打量胡颖:“他是不是在追你?”

“别胡说!”

“又不是我说的。中宇好几个人都在开你们玩笑!”

胡颖的脸腾地红了。低头扒拉米饭,半晌,把脸抬起来:“我告诉你你可别乱传啊…他是有那意思,可我家里不同意。”

“为什么呀?”

“嫌他以前坐过牢。”

袁雪也不吭声了。进宏泰快一个月了,各种坊间新闻听了不少。

据说中宇的董事长龙震宇以前曾是某帮会的老大。那个帮会在本地红极一时,且私下运作多年,很有影响力。

前任老大下台前把位子传给了龙震宇,但不到一年,龙震宇就宣布退出帮会,专心做起了商人。

帮会在龙震宇走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期,不久就因贩毒、暴力等种种恶**件屡遭警方突袭,最后主要涉案人员纷纷落网,帮会也由此分裂解散。

龙震宇也曾被警方请去讯问过,但他和警方掌握的案子都扯不上关系,而且也早就金盆洗手了,最终得以安然脱身。

如今,龙震宇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仅打入了地产业,还掌管着不少娱乐场所。

生意做得这么大,没有自己人当然不行。当年离开帮会时,他还带出来一批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心腹,陈缜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最受重用。

“袁雪,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胡颖难得迷惘起来。

袁雪显得挺为难:“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爸妈的话我觉得还是可以考虑的,两个人总得背景差不多才合得来,否则等时间久了发现彼此在很多方面格格不入,不是更麻烦。”

胡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释然,紧接着笑道:“我发现你一点也不傻嘛!你都把精明藏骨子里了吧!”

袁雪笑着嗔她一眼。袁雪渡过适应期后,上司吴天见她还算聪明伶俐,逐渐派给她一些繁杂的业务。她胆子大,又学得快,很快就开始独立举办商场内的促销活动。

不过看人家办活动和自己亲自操作是两码事,因为有太多细节要操心,难免眼花缭乱,百密一疏。

一个活动做完,袁雪跟胡颖笑言:“就像褪了层皮一样。”

“第一次都这样。”胡颖说:“等熟练了就好了。”

还没等袁雪松一口气,财务部把她的报销申请统统打了回来,理由是账对不拢,而且还检出几张假**。财务部主任罗益还写了封措词严厉的邮件给总经理,把吴天气得暴跳如雷。

袁雪也忐忑着,不知怎么办好。胡颖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你把账目重新整理好就行了,至于那几张**,找合作部门换了吧。”

“既然不是大事,罗主任干嘛发那么大火啊!”袁雪不解。

“你不知道,他跟咱主任是冤家对头,矛盾深了去了,所以老想找茬给主任穿小鞋。”

“那我不是害了主任了!”袁雪很内疚。

“没事没事,让陈总一调解就好了,每次都这样。”

然而这次的事似乎不那么容易过去。

下午,吴天气哼哼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回来,刚踏进门就气愤地发起了牢骚:“什么东西!陈总说算了,他还死咬住不放,道理一套一套的,连上回袁雪去中宇乘错电梯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啊?”胡颖诧异:“一码是一码,这扯得上吗?”

袁雪有点紧张:“主任,陈总说怎么处理了吗?”

“没呢!”吴天愠怒:“姓罗的还在喋喋不休,我听不过去,甩手先出来了!”

袁雪又惭愧又内疚。

“你放心!”吴天豪气干云,拍着桌子放言:“他要敢动你,我跟你一块儿辞职!”

“别啊!”胡颖赶忙上来捋毛:“您要是辞了,不正称了罗主任的心了!赶紧消消气再说!”

连推带哄把主任请进了小办公室。

出来后,胡颖脸上也不再轻松。

袁雪不安:“胡姐,你说会怎么样?”

“不好说。”胡颖叹了口气:“你这次撞枪口了,这对老冤家要一决雌雄,搞不好你就成牺牲品了。”

“会开除我?”

“难说。一旦被罗主任盯上,是个麻烦事,你得作好心理准备。”

袁雪心里凉凉的,又有些愤不恁:“罗主任凭什么这么拽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人家后台硬呗!原来是中宇的财务主管,龙先生一句话就把他派过来当上了财务一把手,连陈总都得让他几分。”

“不是说龙先生不插手宏泰的事么?”袁雪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胡颖哼笑:“你觉得可能吗?”

袁雪左思右想,心一横:“真要走也就走了,反正我不能连累主任。”

胡颖被她悲壮的神色感动,抚抚她肩:“真要那样,我也帮你想想办法,以你的能力,再找一份工作应该不是问题。”

袁雪想豪迈地点头,转念一想自己就是栽在一点破事上的,有屁能力,不觉又是苦笑。

转天陈元把袁雪叫去办公室,仍然是谈这件事,不过结果没有袁雪想像得那么糟,她没被开除,但将会面临调岗。

“换去柜台锻炼一阵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对将来的职业也有帮助。等管理部门出现空缺,我会考虑再把你升上来。”陈元和风细雨地劝解袁雪。

袁雪想了想说:“陈总,这次的事我不想为自己辩解,的确都是我的错。但我不是故意的,缺失的金额我用工资赔,但我希望能仍然留在原来的岗位上。”

陈元很平静地听,没有打断她。

“我不是对去柜台有意见,如果我刚进宏泰就把我安排在柜台上,我会很高兴地去工作。但现在不一样。”她顿了一下:“人人都知道我是犯了错被踢出来的,我以后不会得到尊重,更别说机会了。如果非要调岗,我宁愿辞职。”

陈元默默地听完,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很长时间没有出声,袁雪也安静地坐着,没有打搅他。

最后,陈元停在她面前:“你先回去吧,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好的。”袁雪站起来时,腰杆挺得笔直。

陈元盯着她的背影,无声吁出一口气。

一上午,袁雪做事都心神不宁,胡颖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再逗她了,只让她在办公室接接电话什么的。

午饭时间刚过,袁雪和胡颖都在办公室休息,吴天兴高采烈地回来:“没事了没事了!这回真是痛快!扬眉吐气啊!”

两个女孩精神都为之一振,胡颖急切地问:“到底怎么说?”

“陈总刚找我了,袁雪可以继续留下来,钱也不用她赔,陈总说了,袁雪只是没有经验而已,让我们以后多带她,多给她机会,她会有出息的!哈哈!这次陈总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硬气!估计罗主任气得饭都吃不下喽!”

胡颖比袁雪还兴奋,双拳在袁雪桌上咚咚地直擂:“哎哎,袁雪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干吗呢?掉眼泪了?”

袁雪忍笑给了她一掌:“你才掉眼泪了呢!”

“可不是可不是!”胡颖指着她喜笑颜开的脸:“我刚看见你眼圈都红啦!感动死了吧!”

吴天过来又点袁雪:“以后好好干啊!别给陈总丢脸!”

袁雪使劲点头。

袁雪以为陈元会再找她谈一次,但他似乎很忙,不仅没找她,平时连面都见不着。她几次大中午地故意在五层的电梯附近晃悠,也没能与陈元“邂逅”,倒是某次冷不丁撞见罗益,后者阴着脸,目光似剑,嗖嗖地向她射来。

袁雪把脸一偏,只当没看见,比他还坦然地大咧咧晃了过去。
每年五月中,宏泰都会举行一次家庭日聚会,意在感谢员工们的辛勤工作,同时也要感谢支持员工们的亲属。

今年的家庭日活动是去游青龙山。

大多数结了婚的员工都拖家带口的报名,没结婚的也都带上男女朋友或者父母,比如胡颖。

“公司花钱,不玩白不玩。”

袁雪无人可带,报名单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胡颖朝她挤挤眼:“到时候你跟我吧,给我爸妈当干闺女,他们准喜欢!”

吴天也出来凑热闹:“跟你干吗呀!跟我们家吧,我那小子今年上二年级,皮得谁都管不住,袁雪过来也好给我们搭把手,让我跟他妈妈可以喘口气!”

结果家庭日那天袁雪谁都没跟,一个人舒舒服服占两个座儿坐着听MP3,坐在她前座的胡颖正被她妈唠叨相亲的事,而后座的吴天一家围着儿子团团转,哪有空闲顾及其他。

车子即将启动时,陈元单肩挎着背包,脚步轻捷地登上车,一边笑吟吟地应付来自各个方位的问候声,一边扫视车内的空位,很快,目光就定格在袁雪身旁。

袁雪忙把自己的包从身旁的座位上取走,给他腾出空来,陈元就势在她身边坐下。

胡颖“百忙”中回过头来,朝袁雪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袁雪飞快地把视线调开,面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陈总,您也一个人?”

“嗯。”陈元学她的样子把包放在膝盖上,里面没什么东西,不沉。

“本来没打算来,不过行政部昨晚通知我说,经理级别以上的都得到场,不然扣奖金,没办法,只好来了。”

他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惹袁雪笑出声。

陈元穿着黑白条的短袖T恤,一条米灰色休闲裤,手腕上还套了一串檀香木佛珠,优雅俊气。

他从包里掏出手机,逐页翻看着什么。

“上次的事,一直想谢谢你来着,不过老没找着机会。”袁雪终于逮到机会道谢了。

陈元似乎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温和地笑道:“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如果你不说明你的想法,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不,我该谢谢你。”袁雪口气固执:“我知道这事让你难做了。”

陈元脸上的笑容淡去一些,他似乎不欲多谈,把手机伸到袁雪面前,岔开话题问:“你会玩这个吗?”

“切水果啊!会!”

袁雪本以为自己这次出行会有点孤单,没想到因为陈元的到来,她过得比任何人都开心。

四十分钟的车程在说说笑笑中一晃而过。

一到景点门口,陈元身边顿时簇拥了很多人,袁雪嫌挤在人**里碍事,遂远远退开,隔着人**看陈元谈笑风生,觉得他又亲切又遥远。

进入景区,很快就来到山脚下,行政部一个女孩要求总经理说两句。陈元先向所有人表示了感谢,最后说:“今天大家出来的任务是陪家人轻松一下,工作上的事等回去再谈。”

大家这才笑哈哈地从他身边散开。

登山时,袁雪走得极慢,落在最后,没有人**喧哗的山里树木苍翠,鸟鸣悠然,颇为赏心悦目。

登上一个较大的平台,一抬眼就看见陈元正坐台阶上,仰脖子喝水,袁雪心里忽然突突地跳。

陈元对着她笑:“我一瓶水都喝光了,你才爬上来,真够慢的。”

袁雪掩饰住悸动,微笑着回:“我不想跟人挤,这么窄的台阶,还有小孩跑来跑去,挺危险的。”

陈元站起来:“你还挺懂享受——走吧,腿快的估计这会儿都开始下山了。”

往上走的路越来越窄,还略带泥泞,不时就会出现一个陡坡,仅有两三块大石头作支撑。

陈元走在前面,不时回顾袁雪,她爬不上来时,就伸手拽她一把。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被这样的手掌握着,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终于攀上山顶了,两人长舒了一口气,忽见对面山顶人头攒动,陈元恍然地笑:“看来我们走错路了。”

袁雪把双手撑在腰里,惬意四顾:“走错路反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她眯起眼睛,手势在空中比划着,来回取景。

陈元在一旁看她:“你会画画?”

“嗯!”袁雪点头,神色惋惜:“可惜忘记带画架上来了。”她指着远处一棵从崖边探出头来的松树:“看到那棵树没,配上后面连绵起伏的**山远景,画出来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