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芝只要有空,总会回来拾掇一下,努力的维持房间的本来面貌。在她上大学的四年里,房间一直是曼绮独住着,她的东西占了大半的空间。后来曼芝回来,并没有打算要长住,她早在读书的大城市里谋到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只等解决完曼绮的事就要过去就职的,因此在这个房间里,曼绮的东西依旧比她多,曼绮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发夹,成人高考的复习书…似乎只要曼芝叫唤一声“姐!”曼绮就会笑吟吟的出现在她面前似的。
姐妹俩的床铺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走廊,两床的中间是一张褪了色的写字台,上面摆了一盏共用的台灯,还有两人去九华山旅游的合影,那是曼芝大二那年哥哥带着她们去的,唯一的一次远途旅行。
海峰那会儿买股票赚了点钱,于是豪爽起来,说一直没出去旅行过,一定要一家四口出去玩一趟,苏金宝心疼钱,最后以在家看门为由硬留了下来,曼芝记得当时哥哥还笑话他,“咱家到处都是金子,地上也铺着金砖,爸您可千万看好啦。”
苏金宝好脾气的笑,他只要儿女开心就好了。
曼芝拿起那张相片,望着里面笑靥如花的曼绮,她真的很美,长圆的脸蛋,眉目清爽得惹人怜惜,她的美柔和而不张扬,可是让人见了,总象被骤然间拨动了一下心弦,无声无息,却再难忘记。她伸出手指摩梭着相片,心底那原本就酸酸楚楚的滋味直泛上来,一直冲到喉咙口,眼眶里,鼻尖处。
她对着微笑的曼绮缓缓的说:“姐,我不介意,真的,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面颊上滚落下来的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控制不了,可是她还在喃喃的说着,“我原谅他,我原谅他…”
生日晚宴因为邵云的突然离去而变得有些沉闷,小孩子却是浑然不觉,萌萌只问了一声爸爸的去向就仍然欢天喜地的和妹妹玩成一团。
当生日蛋糕呈上来的时候,菲菲和萌萌欢呼雀跃,气氛总算有了些缓和。
海峰乘着这点热乎劲儿对曼芝道:“本来想请邵云帮个忙的,不巧他有事先走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曼芝手里分着蛋糕,逐一递给大家,边道:“那你说吧。”
“我最近在搞建筑材料,邵云他们公司不是也在做着房地产嘛,能不能让给我引荐引荐,材料质量绝对靠得住,这个我是你哥,不能诓你们。”
曼芝皱起眉来说:“你那不锈钢窗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干嘛又换?”
“哎呀,你不知道如今做防盗窗的人太多了,利润又不高,早晚得关门,我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嘛,马上又要拆迁,买房,一堆等着用钱的事儿呢。”
曼芝道:“拆迁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暂时不用着急,到时候我再给你想办法。”
淑珍脸上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
“至于建材生意,我说了也没用,邵云不会听我的,况且你那东西来路都说不清,谁敢要啊,出了事故怎么办?”
海峰急道:“他要不肯,你找他叔叔问问,他不是一直挺欣赏你的吗?”
曼芝有点不耐起来,说:“我现在早不在他手下做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复又语重心长道:“哥,依我说,你还是找准了一样自己在行的活儿,踏踏实实干下去,俗语还说呢,滚石不生苔,你老这么换来换去折腾,不见得能挣得来钱。”
苏金宝插嘴道:“我觉得曼芝说得有道理,海峰你得好好想想。”
海峰让妹妹这么几句话一数落,着实有点下不来台,气鼓鼓的扒着米饭,表示他的不满,曼芝僵持了一会儿,又放缓了口气,“这样吧,我先找机会问问,但你千万别抱太大希望啊。”
海峰这才神色缓和下来。
晚上,海峰夫妻俩关了房门,淑珍就发泄开了。
“有你妹妹这样的嘛,亲哥哥找她帮个忙,横推竖阻的,哦,她自己住着豪宅别墅不说,我们要换栋新房倒要被她嫌好道坏的。”
海峰本来就烦,嚷道:“她不是说帮忙了么?”
淑珍一阵冷笑,“我看你也别指望她了,乘早自己想个办法要紧,都说你们家二丫头精明,只怕是精明过了头,把自己嫁得好好的横竖就不管娘家人的死活了,这一家子大小谁也别想在她身上捞着便宜,哼,连自己的姐姐也敢算计。”
海峰厉声轻喝道:“你胡说什么,小心让爸爸听见。”
淑珍越发的光火,“听见?听见怎么了?你们苏家的男人全是窝囊废,只知道听她苏曼芝一个人的道理。是,她是大学生,读书多,可是我告诉你苏海峰,我虽然没文化,但我绝对不会害死自己的姐姐再去取而代之!”
海峰再是个老实人,也不容淑珍这么胡说八道,啪的一掌甩到她脸上,淑珍怔了一怔,就撒泼哭起来。
苏金宝在楼下听到响动,气咻咻的跑上来敲门,“别闹了,小心吵醒了孩子。”
淑珍也是要面子的人,立刻噤了声,委委屈屈的伏在床头抽搭。
海峰郁闷的叹息了一声,道:“曼芝有她自己的难处,她和邵云…唉,她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淑珍又哭了一会儿,才收了眼泪,冷冷道:“你就替她着想吧,她什么时候为你,为这个家想过啊?你们家打我嫁过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真是瞎了眼才挑上了你。”说着眼圈又红起来。
海峰对妻子也是心怀歉疚的,这时没再去驳她,啜嚅了半晌,只说:“曼芝的日子也不好过。”
淑珍见他说了半天仍旧一味的维护曼芝,冷了心翻身朝里睡去,嘴上最后絮叨着,“她天天住豪宅吃山珍日子不好过,我们嚼窝头咸菜,住草棚日子倒好过了。”
海峰听她说得如此尖刻,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十六

直睡到日上三竿,月月才不情不愿的起来,睡眼惺忪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懒洋洋的走去开了房门,往盥洗室走去。
同屋的女孩小薇也刚起来不久,正坐在桌子前上妆,见了月月,不免要打声招呼。
月月指了指另一间房问:“季姐还没起?”
小薇便说:“凌晨三点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你说她起得来么?”
月月摇了摇头,进了盥洗室。
镜子里的一张脸依旧雪白粉嫩,可毕竟是因为年轻,她马上要过25岁生日了,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越想越心烦。
洗漱完出来,小薇还在耐心的作业,月月踮了脚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看她往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随手掏出一根烟,点上,不急不徐的抽起来。
“怎么,有不顺心的事了?”
月月笑笑,用手指狠狠掐了掐眉心,“烦!”
“哟,你要是都觉得烦了,我们不都得去跳楼啊!”小薇打趣着说,手上小心的勾勒眉线,“我说你就知足吧,傍了个大款不说,还是一帅哥,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让你赶上了呢?”
平心而论,月月的确不是“乱世佳人”酒吧最美的女孩,连这屋最美都算不上,可是她却是运气最好的小姐之一,自从遇到邵云,她便只需伺候他一个,只要要求不太过分,基本都能得到满足。比她出色的小薇和身姿窈窕的季玉都还在飘着,时而也有人想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不是日本老头就是暴发户,且个个三心二意,不能长久。
她和邵云结识就是在乱世佳人,她被他同去的朋友点中陪邵云。她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不久他又来酒吧,还是找的她。
他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也从来不勉强她。最初交往时,如果她不愿意,他也就陪她坐着说说话,不像其他客人那样猴急。月月喜欢上他一半是因为他的相貌,更重要的是他温文尔雅的风度,她觉得他是自己那么多客人里最尊重她,且不以上床为唯一目的男人。
相处久了,她才发现邵云的脾气不像他外表伪装的那样好,他常常会因为接了一个电话而半天铁青着脸,无论自己怎样逗他,他都不肯多说话。有时候,明明说好一起去某个地方消遣,可他情绪一低落,就会随性取消,自顾自把她晾在一边,扬长而去。
她也不知道邵云怎么就一眼相中了自己,有一次他心情很好,她就缠着他问原因,起先他只是打哈哈,后来实在抵御不住了,才勉强说了句真话,“我喜欢你的眼睛,很亮…”他边说边去抚摸她的眼和眉,眼里流露出来的怜惜和柔情让月月有一瞬窒息的感觉。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她面前动情,可月月直觉他看着自己时一定在想别的女人,因为他的目光空洞的穿透了她,仿佛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月月隐隐感到了嫉妒。
月月琢磨不透他的性格,可是最令她苦恼的是自己竟一天天陷了进去,认真爱起他来。
小薇继续说:“月月,你什么时候搬出去呀?公寓找好了没有?”
月月淡淡道:“还在看着,不急。”心下却是一片黯然。
原本已经找好了,就等邵云带着她去签合同了,结果他一个电话打来,说家里出了点事,去不了了。竟然大半个月没再找过她,她这才着慌起来,顾不得矜持给他打电话,他只说最近忙,不想见面,口气很冷淡,凭着经验,月月知道那是分手的前兆,只是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
她很早就从邵云的朋友那里听说他的家庭并不幸福,和老婆始终貌合神离,若不是有个孩子维系着,兴许早就离了,月月不敢奢望邵云会对自己动真感情,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情不自禁有几分欢喜的。
小薇出门了,月月在冰箱里找了些挂面出来,随便下了些,填巴了一下肚子,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里翻杂志。
她怎么也没想到邵云会在这个钟点给她打电话。
“我在你楼下,赶紧下来。”他口气低沉的说。
月月愣了一愣,不及多想,就欢天喜地的换了衣服冲下去。
果然邵云的车就在门前泊着,她快步上去,拉开副驾的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公司不…啊――!”她一句话没说完,脖子就让邵云给掐住了,他铁青的脸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里满是阴冷。
月月心里惊惧不已,眼神开始闪烁。
“谁让你去找她的?嗯?”他狠狠的质问。
月月张口结舌,脖子让他掐的透不过气来,邵云见状,这才略松一松,她涨红了脸咳了几声才说得出话,扬着脖子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是谁?”
邵云一听,怒气更甚,“你还跟我装?你故意拿我的卡去她店里显摆,你现在还想抵赖?”
月月冷笑起来,“你那么多女人,谁知道是哪个去干的这好事,倒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邵云怒极反笑,“付月月,我以前真是低估了你,原来你这样聪明!”他的手上又一紧,月月立刻又呼吸困难起来,“告诉你,我的银行卡可不是随随便便给的,我那么信你,你居然敢跟我玩。”
月月心里一凉,终于没再狡辩,她用力挣了一下,摆脱了邵云的挟制,反而平静下来,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样?你总不理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夫妻是不是和好了。”
邵云鼻子里出气的哼了一声。
月月无力的问:“是她告诉你的罢?”见邵云不理她,于是慨然而叹道:“她看清楚了你的名字,可是还能对我笑得那么甜,这样的女人…真可怕。”
邵云脸上的肌肉僵硬起来,嗓音异常沙哑,“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去惹她,我就撕了你的皮!”
月月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心情好起来,嫣然一笑,,她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去,那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