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哼出了一句时髦语,“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小唐道:“如今股市看好,不若炒炒股,一个不巧,挣得估计比工资还多呢。”
正聊着,钟俊海捧着托盘笑咪咪的走过来,大家客气的给他挪了个位子。
娜娜十分诡异的凑到我耳边,轻语道:“有没有发现,你在哪里,这位ocean同志就会在哪里出现。”
我轻声回击,“就你观察力好,人家那是还没适应环境,自然想跟熟人凑凑热闹了。”
娜娜一撇嘴,“不适应环境?少来了,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财务部的钟经理啊?他跟人那简直就是自来熟。再说了,前一阵你没来,我在餐

厅连他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钟俊海听到自己的名字隐约被人提及,不觉看过来,笑问:“说我什么呢?”
娜娜眼珠一转,立刻巧妙的搪塞,“啊,那个,我们是说想听听钟经理对投资的看法,你说是买股票好呢,还是买基金呀?”
一众人立刻将热切的目光投射过去,“是啊,是啊,钟经理是搞财务的,又留过洋,理财肯定有一套,赶紧给我们也传授传授。”
钟俊海呵呵笑着,开始有条有理的给大家分析起来,从股票、基金,到国债、期货,居然讲得精辟入理,头头是道。把他们听得口水直流,有几个恨不得立刻

就飞去银行取了钱行动起来。
娜娜轻掐了我一把,眼里满是得意,她一向是移花接木的高手。
等终于散了伙,我把带过来的文件去采购部交掉,又在那里跟人扯了会儿闲话,才缓缓的踱了出来。
草坪上,意外的看见钟俊海独自站着,仿佛在透气。
我走过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不觉牵动唇角,微笑起来。
“钟经理,刚才你的一席话,听得我都心动了,你倒是说说看,现在买哪只股票能赚钱呢?”
钟俊海想了一想,忽然对我无赖的一笑,“其实我从来不买那些东西,我挣的每一分钱,要么花掉,要么存银行。”
我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么多,不是误人子弟么?”
他略一挑眉,“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过是给他们讲了一下我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又没逼谁做决定。你以为他们是傻的,听了就准保会去买?”
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了,生活中有乐趣总比没乐趣好,如果在股市里冲一下浪能刺激一下平凡的生活,不也是好事么?”
我哑然,明知自己在唇舌上赢不了他,从来都如此。
“小静最近是不是很忙?给她打电话,没说几句就草草收线了。”我也来个移花接木。
钟俊海木然,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我颇为讶异,“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去她爸的公司,他们家里不太高兴。”
原来即使门当户对也不见得样样顺心。
“小静总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好作善意的劝解。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下午,办公室里气氛十分活跃,尤其随着Frank到来的时间愈迫愈近,因为那个赌的效应。
当前台通知张婷说Frank正在上楼时,我们这里的氛围简直可以用“沸腾”二字来形容,几个主要的赌徒还小声的念念有词。
“红色,红色!”
“白色,白色!”
然后有脚步声传来,大家屏息凝神,目光一致投向走廊。
Frank的倩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HELLO!”他顾盼神飞的跟我们打招呼,俊朗的脸上是灿烂而可爱的意大利式笑容。
所有的人都同时愣住,瞬间静寂无声。三秒后,猛然间爆发出空前绝后的狂笑。
“这可怎么办,算谁赢啊?”胡宏边笑边挠着头发嘟哝。
“和了,哈哈!”
张婷笑毕才遗憾道:“惨!下午茶泡汤了。”
Frank在众人的笑声中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自己那只新刮的光头,没想到才来了几趟中国就这么受欢迎!

转眼秋风逝去,天气骤冷。
临近年底,我突然就忙了起来,完全是托老板的福。
早在半年前,他就突发奇想,意欲将日本维修部的一台高档机抢过来,怎奈日本方面也不傻,眼看着什么好东西都往中国运,心里如何是滋味,因此死死抵住

,就是不放。
然而所谓大势已去,中国潜在的巨大市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高层最终在今年的第四季度末批准了机器调往中国的申请。
老板打了胜仗,倍儿有面子,在亚太区的例行会议上,声音明显比往常洪亮了不少,讨论的结果,这部机器当仁不让的要运来我们这里,上海总部寸土寸金,

已没有容身之处。
消息传来,一时多少工程师打电话过来探听虚实,因为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我也不相瞒,如实告知。
一群人哀号连连,本来还可以借着学习的机会去日本顺便观光游览,如今全成了泡影。
“你老板可够狠的。”人人都咬牙切齿的撂下这句话来。
我语笑嫣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在企业里,象这种大局的利益和个体的利益相冲突的矛盾时时刻刻在上演着,身为企业的一员,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末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我一接到圣旨,就脚不沾地的忙碌起来,机器预计会在一个月后漂扬过海的到达,在此之前,有很多的事要先做好,比如场地,比如电路,等等等等。
我在第一时间揪来设施部的小唐勘测场地,大家在下面玩味了近半个小时,才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机器实在庞大,压根进不了维修大楼的门。
“再议,再议!”小唐忙得很,抛下这句话就溜了。
我飞也似的冲上二楼,赶紧给老板拨电话,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
老板有点呆,因为之前没想到过,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可能因为这点问题就将机器拒了,那不仅凝聚了他许多的汗水,而且如此一来,恐怕日本人能

把牙都笑下来。
思虑良久,老板才咬牙道:“凿开外墙,把机器运进去再补上。”
我虽非专家,也明白这样的举措有很大的风险。
“那,万一造成大楼坍塌怎么办?”我不无忧虑的问。
老板沉吟了一下,“你先找设施部的人评估一下可行性,无论如何,得想办法。”
每次都是这样,一有难度就把压力加到我身上。
老板许是听出了我的勉强之意,突然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如果楼塌了会怎么样吗?”
我怏怏道:“我会失去这份工作。”
“我也会!”他沉声道:“你在大陆再找份工作容易得很,我就不一样了,现在香港的失业率始终居高不下。”
如此掏心掏肺的话都讲出来了,我只能承诺尽力而为。
老板还是不放心,继续开导,“你要把自己放在这个企业owner(雇主)的位子上去考虑问题,而不是只把自己看成一个employee(雇员),否则你永远提升不

了自己。”
最烦这种老掉牙的鞯鳌?
“你觉得你是owner呢,还是employee?”他循循善诱的问。
我思考数秒,老实作答:“我觉得我还是个employee。”
我按的是免提,所以张婷听得一清二楚,早已仰躺在皮椅里笑得花枝乱颤了,顺便对我作了个“你倒霉了”的手势。
果然,电话那头,老板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我很快为自己轻率的回答付出了代价,他老人家又花了近半个小时对我进行了孜孜不倦的教育,从公司背景讲到个人发展。
我有些不耐烦,手头还有好些事儿没做呢,于是将电话设成静音,一边聆听,一边敲电脑。
他讲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头静寂无声,不觉叫道:“秀妍,秀妍,有没在听我讲?”
我赶紧把静音按掉,一迭声道:“在,在。”
最终我用一句非常绕口的英语向他举了白旗,承认自己是这个投资几十亿的公司的owner,“I think I can think in your way。”
挂了电话,无比烦闷,办公室里还有旁人,我不好大声抱怨,于是打开了公司专有的ST聊天软件,咚咚狂敲了一串文字,发给张婷泄愤。
孰料那丫头半天没有回答,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我闷声对她嚷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婷诧异的看我,“你要什么反应?”
我疑心大起,赶紧凑近屏幕审视,一查之下,顿时七魂少了六魄,真是鬼上身,我居然把那么大段的负面文字全原封不动敲到老板的窗口里去了!!!
张婷还在纳闷,我却来不及解释,飞快的拿鼠标去擦那些字,希望可以毁尸灭迹,可惜这种聊天工具和QQ,MSN完全一个德性,泼出去的水压根收不回来。
我欲哭无泪的呆坐着,唯一庆幸的是没对老板那只将军肚进行讽喻和攻击。
稍顷,他的电话果然飙来,这回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聆听教诲,汗如雨下。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调侃了几句,又语重心长的重复了一遍这个项目的重要性,终于放过了我。
老板就是这点好,虽然罗嗦,但不记仇。
我无地自容的把这个典故告诉了张婷,然后看她肆无忌惮的笑倒在桌子上。心情越发郁闷。
中午吃饭我照例去的工厂,特意晚点过去,避开高峰,把要处理的文件先塞到几个相关部门,也懒得闲扯,然后领了餐找个无人的角落闷头吃着,味同嚼蜡。
不知何时,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过来,我一抬头,钟俊海已经再自然不过的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没好气道:“没看出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嘛!”
他好脾气的一笑,然后若无其事的举起勺子开吃,动作缓慢而优雅,一份便当能吃得象在酒店里用大餐似的,大概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