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洁道:“我知道自己之前很多事都做得不够好,但我一直在努力,我也期望自己能在这个培训中有良好的表现,借此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如果因为担心我做不好而把它交给爱丽丝来做,我觉得我很难接受,我不知道我的价值能体现在哪里?再说,爱丽丝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忙。”
贝蒂越听越惊讶,但到最后她却笑了,“陶洁,我很欣赏你挑战难度的勇气。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做这个培训绝对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简单。”
事已至此,陶洁断没有往回缩的道理,前面就算布满了地雷,她也得拼杀过去,于是重重点了点头,“我清楚。我不想自己永远都处于等待状态,我想立刻开始。我会好好努力。”
短暂停顿了一下,她知道轻许诺言不是件好事,但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她不得不作出一些必要的保证,“贝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贝蒂不语,似在沉吟,最终颔首微笑道:“好吧,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我也很高兴,证明我当初没有看错人。你去跟爱丽丝交接一下,接下来的事,全由你负责。”
陶洁走出贝蒂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虚软,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纳闷,她的本性不是这么争强好胜的,怎么来了BR之后就彻底扭转了呢?
现在,她开始担心起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来了。但是转念一想,她既然有勇气到贝蒂面前去替自己争取,当然也就能够面对接下来未知的挑战,很多时候,勇气这种东西,都是刀架在脖子上——逼出来的。
在陶洁跟爱丽丝交接之前,贝蒂把爱丽丝先叫进办公室沟通了一番,之后又把陶洁叫了过去。
贝蒂看起来精神很振奋,对陶洁道:“我跟爱丽丝说过了,她也很支持你的想法!一会儿她会告诉你具体要做哪些东西。爱丽丝跟着我做这个项目两年了,她有很多经验可以跟你分享。”
陶洁笑着说谢谢,转头看向爱丽丝时,发现她微笑的脸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充满了警觉、恼恨和一丝忌惮。
让陶洁意外的是,爱丽丝在移交时并没有为难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的“罢工”和到贝蒂跟前主动“请缨”这两件事令爱丽丝对陶洁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看起来温顺和气的姑娘,骨子里并非如想像得那么好糊弄,而陶洁本人也把该做的流程都做足,每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她都以邮件的形式向爱丽丝请教,同时让贝蒂当旁观者,爱丽丝自然不愿意在贝蒂面前流露出不肯合作的态度,总是很快就回复了。
陶洁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司里那么多人喜欢邮件来邮件去了。
邮件是个证据,可以证明双方在事件过程中具体是怎样参与的,也能在关键时刻作为推脱责任的嫌疑,因为越是重大决定,抄送的相关人员就越多。
而陶洁自己的感悟是:邮件的盛行,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彼此不再信任。
晚上,陶洁坐在床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地跟李耀明把自己的战斗经历叙述了一遍。
李耀明听完也很惊异,“想不到你现在有棱有角的!”
“没办法呀,我如果再不露点儿锋芒,非被压得扁扁的不可!”陶洁唏嘘,“我现在终于明白爱丽丝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了。没有谁会希望他的继任者办事能力胜过自己,否则不足以在老板面前显示她的重要性,哪怕其实并无此必要!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人的‘劣根性’?”
“不错啊,有见识了。”李耀明饶有兴趣地走到她跟前,象抚摸宠物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
陶洁避闪不及,对他抽了两下鼻子以示抗议,心头毫无预兆地划过一个人的影子。
如果不是麦志强在会议室里对自己说了那番话,她是不是会有勇气走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想像不出来。也许自己的性格中也有受了压力强反弹的一面呢!
不过,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可不能就此松懈下来。

4-1

晚上七点,陶洁坐在电脑前,最后一次检查发给培训学员的第三遍提醒通知,没有错漏,连标点也准确无误,鼠标轻轻一点,邮件发了出去,她长长舒了口气。
整整两周,她在手忙脚乱中磕磕绊绊地把苏州之行的准备工作大体敲定下来,自然少不了找爱丽丝的麻烦。尽管陶洁不喜欢看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如果直接找贝蒂请教,很有可能再次引发贝蒂对她能力的信任危机,相比较而言,陶洁宁愿花更多的力气去跟爱丽丝泡蘑菇,反正泡着泡着,自己的脸皮也就厚起来了。
爱丽丝大概也烦了,再加上她自己手头还有做不完的事,也就懒得再花心思为难陶洁,往往很利索地用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
陶洁一半凭猜测,一半靠自己琢磨,再加上BR那随处可见,万无一失的流程指导表,总算没出什么差错,拿给贝蒂看的文件也不再被频繁地打回来了。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纳闷,培训地点干嘛非设在苏州不可,如果是在上海,别的不说,好歹教学仪器比如投影仪、音响什么的都能找当地办公室借一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个同事帮衬一下,也不知道贝蒂怎么考虑的,偏偏放在苏州,那里连个办事处都没有,陶洁的工作量差不多翻了一倍。
腹诽尚未结束,远远的,就看见贝蒂从大厅那一头走过来,陶洁眨巴了几下眼睛,赶忙收起心里所有不良言辞。
“都准备好了?”贝蒂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白白的。
“嗯。”陶洁用力点头,一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是否还有遗漏项。
“教材呢?”
“已经全部印好,上午就快递过去了。”
“培训老师都确认过了?”
“都确认过了,财务部的茱莉临时出差,去不了,我已经跟上海办公室的财务经理陈枫联系上了,她会接替茱莉讲财务那一块的课程。”
“很好。”贝蒂满意地点了点头,“机票订在下周一几点?”
“机票?”陶洁脑袋一昏,脸唰得一下就变得跟贝蒂一样白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订…”说到后面,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其实是她忘了。
贝蒂看看表,“不要紧,你现在去做申请,马上拿过来给我批,差旅中心24小时有人的。”
“好的,我马上去办!”陶洁眼睛闪亮,马上接下话茬,对贝蒂的宽容更是感激涕零。
在系统中做完申请,陶洁飞步冲向贝蒂的办公室,请她立刻批复,贝蒂见她跑得气喘吁吁地,皱了下眉道:“你打个电话过来不就好了,跑得这么累。”
陶洁笑笑,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人少的缘故,她觉得贝蒂跟自己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不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老板就是老板,不要妄想跟老板做朋友,大家的立场始终不同。
收到差旅中心机票确认的传真后,陶洁又在脑子里把各项细节过了一遍,这一回,她确信是真的没什么遗漏了。
周一一早,李耀明帮陶洁把出差用的行李箱拎到新村外,她早就先他一步招停了一辆出租车,因为出差有行李的缘故,陶洁今天可以公费打车到公司。
李耀明帮着把行李箱塞到车子后备箱里,千叮万嘱她路上小心。
“知道啦!你真是比我爸还罗嗦。”陶洁笑嘻嘻地打断他。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裙,手上拎着笔记本电脑包,终于找着些白领的感觉了,当然,离精英还差着相当一段距离。
李耀明看着她娇小的身躯钻进车内,总觉得哪儿有点不放心,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也许陶洁给他的感觉始终太娇弱了。
但这显然是种错觉,想到前一阵她因为洗澡的事跟自己闹的事,李耀明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心里又有种莫名的紧绷绷的感觉。
上了车,陶洁又把头从车窗内伸出来,“对了,我去苏州,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吗?土特产之类的?”
李耀明双手撑在膝盖上,跟她面对面瞪着,“我什么都不要,你把自己看好,别丢了就成。”
“去你的。”陶洁笑着白了他一眼。
车子启动,很快就消失在李耀明的视野中,他收起胡乱的思绪,用力一提手上的电脑包,转身向另一头走去,匆匆进入自己的角色。
陶洁坐在出租车里,这可比平时挤公交要舒服太多,但她的脑子一刻也没闲着,把各项流程不厌其烦地又梳理了一遍。
半年前在家乡的韩资企业里混混沌沌过日子的景象仿佛离她越来越远,曾几何时,她居然也会变得如此谨慎、缜密,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爱丽丝到得比她早,一杯咖啡搁在桌子上,袅袅地泛着热气,人却不知所踪。
她还没来得及去茶水间,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贝蒂打给她的,让她立刻去办公室一趟。
撂下电话,她蹬着小高跟鞋就跑了过去。
贝蒂正在电脑前忙碌,陶洁隔着玻璃扫了她一眼,感觉她气色很差,脸白得象漂过似的。
看到陶洁全新的装扮时,贝蒂的眼里明显漾出讶异,但仅仅一闪而过,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下午我没法跟你一块儿走了,你帮我改签下机票。”
“啊?为什么呀?”陶洁失声反问,心里陡然一空。
虽然跟老板一起坐飞机的滋味不一定好受,但有什么事至少还能有个人请教请教,这下可好,她岂不是成摸黑抓瞎了?
贝蒂对她的大惊小怪没有表现出反感,沉吟片刻道:“我妈病了,在大连住院。我得提前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过去陪她。”
陶洁看看她的脸色,“没什么事吧?”
“不知道。”贝蒂低头去理文件,掩饰掉了眉宇间的一缕担忧,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刚硬了,适才的软弱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陶洁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后悔告诉自己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