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茵从房间角落里“哗啦”一声把出差时常用的那个箱子拖了出来,又拉开衣柜,胡乱拽了几身衣服扔进去。
“你,你这是要干嘛?”妈妈惊疑不定。
成茵把东西归拢到一起,锁上箱扣,拎起来就走。
“哎,茵茵,茵茵!”妈妈急得直叫唤,“你上哪儿去?”
“去住酒店!”成茵说着,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了。
厨房里飘出阵阵菜香,老爹关掉煤气,纳闷地走出来,只捕捉到成茵最后那句话和一个呼呼生风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周妈妈满心怨愤无处发泄,冲老爹嚷道:“瞧吧,都是你惯的!”
“怎么又是我呀!”这回连老爹也觉得冤了。
一坐上出租车,成茵就给谢湄打电话,让她在他们酒店给自己订个房间。
谢湄稀奇不已,“你们家来亲戚啦?那也不该你出来找地方住吧!”
成茵便把今晚上一系列郁闷的遭遇给谢湄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你那儿,谢经理,凭你的面子,我应该不需要在前台傻傻地等办入住手续吧?”
“你打算住几天?”
“没想好呢!等气顺了再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酒店住一晚需要多少钱?就算给你优惠了也得四百多呢!你别钱多没处烧了!上我那儿住几天吧,小是小了点,不过多你一个不算多。”
一小时后,成茵搭上了谢湄酒店的班车跟她一起回了公寓。
谢湄的小窝不大,但是很舒服,她喜欢柔软的东西,家里所有的座椅都是布艺的,无论坐在哪里,都能深深陷下去一块。
吃完一桶浓香扑鼻的方便面,捧着谢湄刚泡出来的奶茶,成茵舒服地歪在松软的沙发里,情绪终于缓了过来,但抱怨是免不了的。
“我真是流年不利,点儿背,一年不到,已经为男人摔了两回跤了!”
“还好你是为了两个男人摔了两跤,不算太惨。”
成茵瞪她一眼,“为同一个男人摔两跤,那叫愚蠢!”
谢湄的脸立刻不是很好看,“你是来我这儿寻求安慰的,还是来刺激我的?”
成茵这才想起来谢湄从前的一段经历,赶紧笑着道歉,“我没说你啦!你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
谢湄抛给她一条薄毯,“我看你失恋了也没什么嘛!照样吃得下去、笑得出来!你吧,就是给你妈气着了,我没说错吧!”
成茵嘟了嘟嘴,“当然不全是了。你想想,我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搞得全城皆知,现在忽然就暴毙了,别人会怎么想?我多没面子啊!”
谢湄被她气笑,“你想得倒挺多。没事的,自己把尾巴夹夹紧,装得委屈点儿,别硬充什么好汉,我保证,绝大部分人都会非常同情你的。”
“想不到转了一圈,我们还是原地踏步,两条光棍。”成茵叹了口气,“我原以为等到25岁的时候,咱俩当中至少有一个能嫁出去了呢!”
谢湄剥了小半碟栗子肉递过去为她鼓劲,“男人会有的,婚姻也会有的,姑娘你且稍安勿躁。”
第二天早上,成茵一开机,秘书台就转给她一连串的呼叫电话,有爸妈的,也有江沛的。
她把江沛的信息悉数删除,在去公司的路上给爸爸打了回去。
“哟,是茵茵呀!”老爹接到她的电话特别高兴,“怎么样,气儿消了没有?”
成茵委屈地问:“我一夜没回去,你们原来一个都不着急呀!”
“呵呵,谁说不着急了,你妈妈都说要报警了,是我给拦住了,我说茵茵打小就又懂事又有分寸,不会胡来的,就让她冷静一晚上吧。”
老爹几句好话一说,成茵这心里别提有多舒畅了。
“昨晚上我给你妈上了一夜的课,总算让她把筋给拨过来了。茵茵,你得理解你妈,她是个推销保险的,就那么点认识水平,别跟她一般见识!”
成茵扑哧大乐,“爸,我妈这会儿肯定不在你身边吧?”
“我不知道啊!”老爹装模作样地笑,“她在我也一样说。”
“我不信!”
“好啦,不说这个,你昨晚上住哪儿了?”
“谢湄那儿。”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在她那儿住几天,感觉挺自由的,好像又回到大学时候的集体宿舍了。”
“不想念爸爸的红烧肉啦?”
成茵笑,“暂时不想。”
“好吧,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我一声,给你做好吃的!”
“嗯!”成茵重重地点头答应。
老爹就是这点好,通情达理,他知道女儿遭遇了不愉快,需要有个人可以倾诉倾诉解解烦闷,而再没有比同龄好友更合适的聊天对象了。
在谢湄那里一连住了几天,整天忙忙碌碌的,成茵尽量不去多想烦心事,渐渐就把那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这天上班,她的电话特别多,刘宗伟远程遥控差她做了好几件事,搞得她另一个叫彼得的同事十分看不过眼。
“这些活儿他临走前都该准备好的!怎么拖到现在让你做啊?”
成茵笑笑说没关系。
彼得跟刘宗伟有点暗地里不合的意思,所以平时成茵跟在刘宗伟屁股后头的时候他很少跟她搭讪,这一阵也是因为成茵有空闲,主动给彼得料理了几件琐事两人才热络起来的。
中午去餐厅用餐,彼得主动叫上成茵,两人边吃边聊。
“高登对你挺满意的。”彼得说,“我几次听到他表扬你,说你做事细心呢!他平时很少表扬下属,我进公司三年了,也就被他表扬过两次。”
成茵笑笑,“我哪能和你们比,我现在连助理咨询师都还不是呢!”
彼得耸耸肩,“你也别羡慕我们,其实帮大公司做事也很烦的,又要遵守对方的条约,还不能违背自己公司的准则,所有的标准都是向最高的那条看齐,需要规避的风险太多,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还不如去一般的小公司施展来得痛快。”
“像英锐那样的吗?”成茵脱口而出,说完了见彼得神情一愣,便无端有些后悔。
与英锐合作一直是刘宗伟的份内事。
“英锐还是不行!”彼得轻轻笑了笑,随即想到什么,“哦,我不是说那边的安迪能力不行,其实他做事是不错的,可惜他只是合伙人之一,不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在业务方面或许说得上话,公司内部…”他摇了下头,“就不好说了。”
成茵听得有点出神,手机在桌上震动也未察觉,还是彼得提醒了她,“你有电话进来。”
成茵赶忙接了,是唐晔,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了详□来安慰成茵,但口气里怎么听都透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分了好,早看出来那家伙不是什么老实人!你说心态正常的人能勤快成他那样吗?也就小姨容易上当受骗。”
“你又放马后炮!”成茵已经不气了,不过对三哥的态度很是不满,“既然早看出来了,怎么不早说呀!”
“我说了你也未见得听啊!每回打电话问你,你都说人一堆好话,我要给你泼冷水,指不定你当时就摔电话不理我了呢!茵茵,你没觉得特别难过吧?”
“你说呢?”
“别放心上,真的,虽然咱们的原则是风风光光把人嫁出去,但也不能拣到篮子里就是菜,还是得宁缺毋滥!”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一辈子独身。”成茵说着,想起刘若英唱的那首“一辈子的孤单”来。
“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正是她此刻最好的写照。
“别介!”唐晔赶忙往回劝,“怎么这就灰心了呢!好人还是有的,关键在于你怎么去发掘。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介绍过的那公务员,人家到现在都对你念念不忘,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成茵啐他一口,“你别再给我瞎推销了!”
讲完电话,成茵发现坐对面的彼得已经吃完饭了,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失恋啦?”
成茵努了两下嘴,牵强地点点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是你喜欢的,正好乘这机会丢开手,如果你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你,你再努力也没有用!想开点。”
成茵细细琢磨他的话,笑道:“不愧是大师,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
彼得得意地笑,“今天晚上跟我去泡吧怎么样?给你介绍几个业界精英认识,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你的白马王子。”
成茵奇道:“你们还有定期聚会?”
“是啊!大家隔阵子就凑一起交流交流,说白了,这圈子挺小的。咦?埃伦从来没带你去过?”

8-3

彼得带成茵去的那间酒吧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紫藤罗,门框是用仿制的老树皮装饰的,皱皱巴巴,一株蜿蜒的藤蔓植物婀娜地在门边上绕过,感觉像走进了一个树洞。
彼得告诉成茵,他们聚会的地点经常换,也不局限在酒吧,不过节目挺老套的,不外乎喝酒、聊天,或是唱歌,跳舞。
聚会只是个形式而已,笼络人脉才是最终目的,据说这个行业的跳槽率很高。
进了包厢,成茵率先看到与舒妍并肩坐在角落里的杨帆,正与对面的一位男士畅聊。
来之前,成茵已经预料到有可能会遇上熟人,当下摆正心态,主动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舒妍一看见她,目光里立刻充满惊喜。
“嗨!芬妮,你也来啦!要坐一起吗?”
成茵刚走过来,杨帆便已注意到她,很觉意外,笑得也有些仓促,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热情,淡淡地招呼了她一声,随即回首与朋友继续刚才的话题。
自从上回因为临江结案的事在公司碰过一面后,杨帆对她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成茵已是见怪不怪。
她是跟彼得来的,况且也无意和舒妍亲热,所以坚持要和彼得一起。
彼得几乎是从进门第一张桌子开始,就延绵不绝地跟人打招呼,成茵能依稀记起几张在研讨会上见过的脸,这个圈子果然不大。
起先,成茵与彼得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由彼得给大家作了介绍,都是年轻人,几句话一聊就熟络了。
后来他们玩上了拼酒,一个个都是海量的架势,成茵看着害怕,找了个借口脱身出来,在吧台边重新给自己寻了个座。
她和谢湄也泡过几次吧,不过像今天这样一拨哄都是圈内人还是第一次见识。
她要了杯百利甜酒,浓腻的奶香在加入冰块后变得甘醇可口,边喝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
这些人平时在公司或客户面前无一不是西装革履,正经八百的,想不到来了这里个个都是玩乐高手,有掷筛子的、划拳的,还有站台中央随着音乐扭腰的。拼酒输了的人不仅要罚酒,还要往自己脸上贴字条,成茵看到坐彼得身边的一位男士两边脸上均挂满黄色纸条,身子晃啊晃的,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当她的视线掠过杨帆那桌时,没想到他也正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望过来,她愣了一愣,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因为他并没有因为成茵看过去而调转目光,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或者是她附近的某一点。
酒吧幽暗的灯光下,成茵觉得杨帆仿佛也有了几分醉意,向来泾渭分明的面庞上挂着一点不知所谓的笑容,如同为了应付场面而随意点缀的,而那笑容背后,却是星星点点难以言说的寂寥。
成茵被自己怪诞的猜测震了一下,若果真有人寂寥,也不该是杨帆,而应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