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妹妹来了,我就先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方振乾说着,有点急不可待的要走。
“你别走。”华梅脸涨得通红,神情激动的爬起来,差点扯断了打点滴的管子。
肖燕慌忙按住她,“姐,别动。”然后看向已经到门口的方振乾,口气哀哀的叫道:“方先生,请等一下。”
肖燕把姐姐劝下去,然后跟着方振乾走到病房门外。
“你是想去找严佳,对吗?”肖燕直接的问。
方振乾冷冷的看她,“是,不应该吗?”
肖燕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姐姐,她状态不是很好,我怕你走了,她不跟医生配合。”
肖燕咬住嘴唇,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耻,“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你,能再陪她一小会儿吗?等她好一点再走。”
“不行。”方振乾咬牙道。
肖燕不死心道:“严佳我去找,好吗?就算你找到了她,她也未见得肯听你解释。”
方振乾犹豫了,肖燕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即使她骂他,打他,恨他,他也要见到她才安心。想到此,他还是拔腿向前走。
“方先生。”肖燕在他身后悲愤得喊,“我姐姐,就这么不值得你爱护一下吗?你就不怕她想不开吗?”
方振乾的脚步缓慢下来,最终顿住了。
天亮时分,严佳终于离开老屋回到了她跟方振乾的家。
用一整夜的不眠,换得了一个内心的决定,这样做是否值得?
屋内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乱糟糟的,显示没有人回来过。她总是不善于家务,方振乾只要离开几天,回来就需要做一下彻底的大扫除。
尽管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小小的疑问不断的升上来困扰她,他现在和谁在一起呢?
觉察到自己的心事,严佳自嘲的苦笑,他不在面前不是挺好,至少避免了一场尴尬和争执。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从衣服到饰物。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拾,恍若梦中一般,这个她住了三年多的家,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严佳机械的操作着,挑拣着准备带走的东西,只选和自己有关的,理了近一小时,打包了硕大的一个行李箱。
终于,该做的都做完了,她跌回那张自己挑选的,最喜爱的懒骨头沙发,默默的享受那曾有的感觉。
然后,猛的睁开眼,站起身,拖了那只厚重的箱子,一步也不停留的跨出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心里默念着。
她做到了,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24

又一个黄昏很快降临。
肖燕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姐姐的病房,姐姐正在吃一碗粥,方振乾一勺一勺的喂她,这温馨的一幕让肖燕不知如何开口。
看到肖燕回来,方振乾眉心一跳,想站起来。肖燕灵巧的拿起柜子上的一个暖水壶慌张道:“我去打点水来。”
接好了水,肖燕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低着头想到底应该怎么向方振乾解释。
一个高大的影子拦在了她面前,抬头看时,是方振乾紧张的盯住了她。
“我,我没找到严佳。”肖燕啜嚅的说,同时看到他的眉心重重的拧在了一起,急急忙忙的解释,“我从昨天晚上开始打她手机,给她发短信,但她都没回我。今天早上我先去了公司,但同事说她没去上班,后来我去了你们家,敲门没人应,等了好久,也没见到她回来。我去了所有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所以,我只能回来了。”
方振乾开始喘粗气。
肖燕怯懦地望他一眼,又道:“有件事,我想也应该告诉你一下,严佳她,她…怀孕了。”
方振乾死死盯住肖燕,那最后地三个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内心涌起一阵狂潮,他几近崩溃了。猛地转身,拔腿就朝楼梯下跑。
这一次,肖燕没敢拦他。
他先回了趟家,侥幸的想,说不定这时候她已经回去了。
屋里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少了点什么,门口的女鞋,卫生间的护肤品不见了,他冲进卧房,打开衣柜,倒吸一口气,所有严佳的衣服也不见了。
开着车在昏黄的暮色里疯狂的转着,搜寻着,他的严佳,被他抛在一边那么久的严佳,究竟在哪里?
他的心慌张着,没着没落的无处可去,即使在飞机遭遇险境的那一刻,他也没象现在这样惊惶失措过。
在一个红灯下猛的刹住车,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他想到了一个去处,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停好车,冲到茂密的树荫遮蔽着的大门前,他有钥匙,但不敢开,生怕面对一屋的荒凉。一味的按着门铃。
好一会儿,门居然神奇的打开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站在门口,脸上一派慈祥。
“你是?”阿姨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有点吃惊。
“严佳在吗?”他沉声问。
“她出去了呀。”阿姨道。
方振乾重重的嘘了口气,心放回了一半,他猜得没错。
“能让我进去吗?我是她先生。”他对阿姨说。
“哦,哦,进来吧。”阿姨有些讶然,但看得出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把他让进了屋。
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
阿姨请他在沙发坐了,就去厨房泡茶。
“我姓顾,是佳佳请的帮佣。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就照顾过她,跟我亲得很。后来我们搬回乡下,我就随家里人回去了。再没来过。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我,说要我过来照顾她一段,她叫得急,反正家里也没事,孩子们都不在身边,我也闲的慌,这不,今天就过来了。”
顾阿姨絮絮叨叨的说着,方振乾闭着眼睛听。
“倒是没听到佳佳说起你呢。”顾阿姨到底耐不住好奇,小心的探问。
方振乾道:“她跟我闹了点别扭,所以一个人搬出来了。”
“哦,这样啊!”顾阿姨恍然大悟,年轻夫妻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让着她点,男人可不能跟女孩子计较,是吧。”顾阿姨一副了然的神情。
方振乾朝她笑了笑。
“她说过去哪里了吗?”他问。
顾阿姨凝神想了下,“倒没说,不过她让我做好晚饭等她。”看一眼外面的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
仿佛回应她这一声,门铃叮咚叮咚响了两下。顾阿姨眉开眼笑的跑过去开门。
方振乾从沙发上跳起来,惴惴不安的跟过去。
门口的严佳脸色苍白的象纸一样,摇摇欲坠。看到方振乾的一霎那,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后就消声匿迹,只剩了漠然。
“佳佳,你这孩子,怎么了呀?”顾阿姨见她出去的时候还挺精神的,回来时居然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免心疼的问,一边将她扶了进来。
方振乾快步上前,一把将严佳搂起,小心的走向沙发,她的神情,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你去哪了?”方振乾半跪在她面前,心痛的看着她虚弱的模样。
严佳扫了他一眼,笑道:“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佳佳!”方振乾羞愧得无地自容,复又抬头道:“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你手机老是关机。我很担心你。”
严佳轻描淡写道:“我没事,你担心我作什么。”她扭头对阿姨道:“我有点饿了,我们开饭吧。”
顾阿姨早就把热气腾腾的鸡汤盛好了端出来,小心的放到餐桌上。
“阿姨,你帮我盛一点到这边来吧,我就在这儿吃了。”身体里有处地方还在痛着,严佳不敢多挪动,她客气的问方振乾,“你吃饭了没,要饿了,就在这里吃点吧,阿姨的手艺不错的。”
她越是镇定,他就越不安。
阿姨将汤端过来,放在茶几上,严佳拿过来就要喝。
“小心烫着。”顾阿姨嘱咐道。
“佳佳,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方振乾喃喃的道着歉,“我今天才知道你怀孕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都会守在你身边。”
严佳手一松,那只没端牢的汤碗就悄没声息坠落了下去,汤水溅得她一身都是,可她没感到疼。
顾阿姨惊叫起来,赶紧冲进卫生间拿毛巾来擦。
严佳呆呆的,她流不出眼泪来,她的泪水在手术台上都流光了。
她听到医生说,“出来了。”然后一个指甲大小的血肉模糊的小肉块赫然递到她面前晃了一下,她惊吓的叫了一声,仿佛自己是个谋杀者。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疯狂的对那个可怜的还没出生就夭折的小生命喊着,泪水无声的流了一地。
方振乾还在向她忏悔,保证着什么,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终于,她打断了他,轻轻的说:“方振乾,我们完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看到他不敢相信的眼睛。
“孩子,我已经打掉了。”她木然的迎视着他,一如对他的审判。
方振乾如遭雷击般定住了,久久不敢挪动。
疼痛袭来,犹如一道白光击中心脏,方振乾突然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在乎的那个人还是严佳,只是他太习惯于缅怀过去,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早就存在的感觉。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25

“这么大的事你起码也得跟大人商量一下再说嘛,居然一声不响就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妈呀,啊?”妈妈坐在严佳对面的沙发里一边淌眼抹泪,一边控诉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乖顺的女儿居然作出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事――离婚。爸爸默不作声的陪在妈妈旁边。
严佳知道妈妈的脾气,不让她说痛快了,她是不肯罢休的,更不能顶撞,那只能让她更光火,所以一直好脾气的低头听着,譬如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吧。
“你说你光离婚还不算,居然把孩子也打了,你,你真是想活活把你妈气死!”严妈妈真想号啕大哭,她一直就喜欢小孩子,更何况严佳是她最疼的女儿,如果她生了宝宝,妈妈该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女儿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孩子做掉了。她又气又疼,本来已渐收干的眼泪又滔滔不绝流下来。
严佳偷偷对顾阿姨瞪了一眼,她千叮万嘱不让她把这件事说出来,结果阿姨还是忍不住偷偷告诉了妈妈,可见,要让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去对另一个上年纪的人保密,几乎就是mission impossible。顾阿姨讪讪的笑着,搓着手以掩饰被揭露后的尴尬。
“振乾那个孩子,我看着一直踏踏实实,很稳重的样子,怎么会,怎么…”妈妈简直没完没了了。
爸爸看出了女儿隐忍的表情里出现的一丝痛楚,终于出手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也少说两句吧,佳佳又不是小孩子,她做事自有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