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歌曲没有特别的爱好,倒是严佳,不知何故,独喜欢伍佰,还精心挑了几盘放在他车上。他有时候开车闷了,也就不挑食的听听,兀自纳闷严佳的品味,也许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华梅抬手将CD放进唱机,道:“我也喜欢伍佰的歌。带着点苍凉和空旷,很符合我的心境。”
歌声响起,盘旋于车内的空间。
不要再想妳 不要再愛妳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
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妳的名字 從今不會再提起
不再讓悲傷 將我心佔據
讓它隨風去 讓它無痕跡
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 通通都拋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 不會再是妳
不願再承受 要把妳忘記
我會擦去 我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還會裝做 一切都無所謂
將妳和我的愛情 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 我受傷的心扉
不願再承受 我把妳忘記
妳會看見的 把妳忘記

方振乾听着这熟悉的旋律,望向车外的迷蒙,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忧伤。
到了楼下,方振乾并不想上去。华梅执意拉他,“这么多的行李,我一个人拿好累。我妹也不在。”她的神情近似撒娇。
方振乾无奈,只得替她拎起了箱子。
开门进去后,方振乾帮她把行李放在客厅的角落。
“我去给你倒杯茶。”华梅轻盈的转身。
“不用,我这就回去了。”他准备告辞。
“振乾!”华梅一把抓住他。
方振乾无比尴尬,“华梅,别这样。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华梅倔强的望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如果能找到,我早就放手了。”她受不了他的冷淡。
“那你要我怎样?我已经结婚了。”方振乾忽然恼怒起来。
华梅偎到他胸前,抬头看着他,目光闪亮,“你该怎么办,应该问你自己的心。”她的声音娇软低沉,象蛇一样蛊惑着他。
方振乾俯首看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对不安分的眼睛藏着多少魅惑,尖尖的小下巴,那是他以前很喜欢捏的,还有两瓣如花蕾般绽放的红唇,那上面有他爱极了的味道,现在这一切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的再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颤抖起来,理智趋于崩溃,长久压抑的欲望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俯下头颅,火热的双唇毫不犹豫的印了下去。
华梅满足的低吟一声,抬起双臂,迎了上去,紧紧环绕着他,再也不想分开。
现实已然飘远,记忆逐渐清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大学,在体育馆后面的那棵老树下深情相拥,仿佛从没跨越那八年的时光,一切才刚刚开始。
方振乾如饥似渴的吸吮着她的唇,他无声的叹息着,就让自己放任一下吧,让这一刻不要停下来…
但是,有张模糊的脸在他的脑海里象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让他逐渐不安起来,他轻轻的摇头,想把它甩开,可是它却愈发清晰的聚拢过来,越来越近,逼他直视,那对清凉的眸子仿佛在责问他,拷打他,让他狼狈不堪。
方振乾猛地一把推开华梅,“我们,不能这样。”他颓然的喘息。
雾气在华梅眼中迅速凝聚,然而没等泪水落下来,她委屈的表情已经被惊讶所取代。
严佳直愣愣的站在房间的门口看着这一幕。
方振乾顺着华梅的目光巡视过去,顿时也惊呆了。

22

严佳活到27岁,才体会到什么叫苦涩,什么叫失望,什么叫万念俱灰。她长久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好像头上老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辟下来,终日提心吊胆,时刻坐立不安,当它真的斩下来的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辟成两半,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然后,一切归于宁静,尘埃落定,不过如此而已。
严佳没有哭闹,没有上去质问,她甚至依稀仿佛还朝那两个人笑了一下,内心惊诧于自己的镇定,犹如蜕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苍白着脸,她返身进房间抓起自己的包,仓促中,应该还有东西没收拾齐全,管不了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还没冲到门口,身体就被方振乾一把抱住。
“你去哪儿?”他骇然问,嘶哑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严佳没有挣扎,皱了眉,轻轻的说:“放开我。”
方振乾仍然死死搂住她,不肯松开,“你能听我解释吗?”
严佳咬牙切齿的厉声道:“你放开!”
缠绕的手松懈下来,方振乾被她震慑住了,这样的严佳是他所陌生的。
严佳用力打开门,象阵风似的消失了。
大门砰的关上的声音把方振乾惊醒了,他猛地跳起来,要追出去。
“振乾!”华梅拉住他,声音中带着乞求。
方振乾犹豫了两秒,重重的甩开她,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华梅疯了似的跟着他出去,电梯门已然关上,她扭头冲向楼梯,全然不顾满面的泪水。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方振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她远去,也许在当初丢开手的那一瞬,一切就已注定不能回头。只是她还象个孩子似的,执着的,死死的抓住喜爱的东西不放,以为那样的坚持就能重新赢回来。
到了楼下的方振乾眼睁睁的看着严佳拦住一辆出租车,跳进去,扬长而去。他焦急万分的冲到自己车内,发动车子要紧跟上去。
华梅蓦地从门洞中冲出来,正好挡在眼前,方振乾慌忙刹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是已经晚了,它还是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不过就是几秒的功夫,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严佳缩在出租车里,对身后的事情毫无察觉。
意识逐渐恢复,悲伤袭上心头,眼泪开始肆无忌惮的疯狂流淌,她再也绷不住的放声大哭。
的哥不断的从后视镜偷瞧她,惴惴的询问:“你,没事吧?”
严佳兀自哭着,摇了摇头。
许是被她的伤心感染,的哥都有点唏嘘起来。
严佳哭够了,望着窗外发怔,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随时可能会再下。
她忽然很想爸妈,很想哥哥,这个时候,哪怕只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极安慰的。
严佳掏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严明那懒懒散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朵,让她听着格外亲切。
“哥,是我。”严佳只说了一句,就呜咽住了。
严明听出了不对劲,“佳佳,怎么了?你在哭吗?”
严佳赶紧控制住音调,“没,我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方振乾吵架了?”严明很了解妹妹,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打电话。
“我,只是想爸爸妈妈了。”严佳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没别的事,真的,你们,都还好吧?”
她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因为不想家人隔这么老远替她担心。
“我们都挺好的,爸妈身体也不错,而且,你嫂子这个月就要生了。”严明乐呵呵的说着。
严佳呆住了,这一天的变故太大,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肚子里也有一条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严明在电话那头唠叨着叮嘱她,她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
挂了电话,的哥终于忍不住问她,“我们去哪儿?”
他们已经沿着小区出来的环城路绕了大半圈,再开就又回去了。
严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想了想,说了个地名。
这是一片老城区,位于S市的一个黄金地段,每条弄堂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盖着,一派安详,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爸妈去北京的时候,考虑再三,也没舍得把它卖掉,毕竟将来也许还会回来。他们嘱严佳好好看管。
下了车,的哥从车内探头出来,对她大声的说:“小姑娘,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严佳感激的使劲点头,有时候,一个路人无意间给予的关心比亲人更能温暖人心。
的哥挥挥手,离开了。
找到钥匙,开锁进了门,一股闷闷的尘土味直冲鼻子,她已经好久没来了。
开窗,透气,新鲜的空气风卷云涌的进来,渐渐的,内外达到了平衡。
拉开遮盖沙发的布片,严佳将自己埋了进去,她需要好好的静一静,好好的思考一下,也许,已经到了需要作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她抱着膝盖在沙发中坐了很久,天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23

方振乾守在华梅的床前,脸上是写不尽的疲倦和焦虑。
不幸中的万幸,华梅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车子当时的速度尚未拉足,冲击力并不强,但还是造成了轻度的脑震荡和多处骨折及皮肤擦伤。
医生在检查完后额外忠告方振乾,伤者情绪比较激动,最好不要刺激她。
方振乾心里记挂着严佳,但他此刻无法离开,即使在睡梦中,华梅的手还牢牢的握住了他的。
他用那只自由的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严佳,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
肖燕火烧火燎的赶来,是方振乾通知的她。
进了病房,打听清楚姐姐的情况,望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哦,方先生。”她由衷的对方振乾说,如果不是因为严佳的缘故,他应该不会这么热心吧,她这样认为。
但是,下一分钟,她就惊愕的注意到了姐姐的手与他的手正紧紧相握,饶是机灵如她,也一时猜不透两人是怎样的关系。
手机铃声响起,是方振乾的,他一震,赶紧掏出来,不是严佳,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一听,原来是严明,他松开华梅,起身向病房外走去。
与此同时,华梅也醒了。
“姐!”肖燕扑了过去,同时拿敏锐的目光审视着她。
电话里,严明正在探问,“振乾,你跟佳佳没什么事吧?”
“没事。”方振乾沙哑着嗓子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
“哦,那就好。”严明的声音明显透露出疑虑。
“怎么了?”方振乾回问。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听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但又什么都不说,也许…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严明有点自言自语起来。
“振乾,佳佳可能是孩子气了点,你多关心关心她吧,你知道我们家最疼的就是她。”严明斟酌着语气,还是坚持说下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能倚靠方振乾了,“我不想让爸妈担心。”
心底的某处开始抽痛,让方振乾疼得无法呼吸,他猛吸了一口气,道:“好,我明白。”
重新回到病房,华梅姐妹俩显然已经就某些重要环节作了交流,肖燕再次看见他时,连说话都有点吃吃艾艾起来。
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好朋友的老公,明知道自己不该助纣为虐,但看着姐姐因幸福而绽放的光彩,肖燕居然没有作任何斥责,她的内心惭愧不已,也许,人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紧要关头,总是最先关注自己最亲的那个人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