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梯上往下看了眼,二层正乱着,所有人都在往门口方向涌,她可以趁机跟着人群一块儿混出去。
顺着楼梯下了二楼,果然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两伙人已经扭打成了一片,桌子、椅子全部都不在他们该在的位置,玻璃碎片随处可见,琥珀色的酒液撒了一地,还有爆米花和蹦迪专用碎纸片……
现场还有工作人员尖叫着瑟瑟发抖躲在桌下,苟安路过一张桌子顺手捞了个小姐姐,嘟囔着“走啊在这等死吗”把她一块儿塞进人群中——
路过一盏摇摇欲坠的灯,迈过一位躺在地上捂着哗哗流血的脑袋大声喊痛的不良青年,苟安自己正酒精上头,站不稳……
人潮拥挤推攘中,她感觉有人摸了她的屁股一下。
这种时候还有人想着卡油,她满脸黑线回过头,顺手给了那人一巴掌,力道大得手指都发麻。
——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别玩了!找人!”
“操,今晚我们要是找不到你们狼哥,在座的各位一个都别想跑!全部陪葬!”
“给我关门!”
“关门!”
伴随着对方领头捂着流鼻血的鼻子勃然大怒下令关闭通往出口的所有大门,还没来得及出去的众人都心生绝望。
苟大小姐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不安,条件反射地想打电话报警或者是摇人来捞她,结果一摸口袋才发现,在刚才的推挤中,她的手机已经不翼而飞。
她犹如一头困兽,被包围在开始哭叫的人群中间。
耳朵被哭叫声弄得嗡嗡作响。
有几个吓坏了的男的开始叫骂,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拖出去殴打,当做杀鸡儆猴。
普通人被三两下摁在地上,血花四溅,苟大小姐酒都吓醒了不少,终于开始害怕。
人群四散,苟安没有办法,顺着楼梯的阴影回到三楼——
那群人还没来得及上三楼,也许她可以在三楼找到其他的安全通道出去,甚至是顺着窗户外的排水管道爬下去都行。
她真诚祈祷一切像是她安排的一样顺利。
……
回到三楼,她按照记忆,寻找外层建筑看见的排水管最近的包厢位置。
这一层此时果然依旧空无一人,为了走路更悄无声息,她踢掉了脚上的小羊皮底长靴,赤着脚犹如幽灵一般飞快穿梭在中间靠后部分的包厢。
一扇扇窗伸头看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其中一个包厢,大概是倒数第二个的位置——她打开门进去就看见了外面大街上的光亮,警笛长鸣,霓虹灯光闪烁,她眼前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
飞快地靠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窗,伸头一看,下面果然已经停了很多很多的警车……
围绕在警车周围的是逃出去的人群,在高声呼喊着寻找自己的伙伴。
人头攒聚中,苟安看见了贺然。
贺小少爷身材挺拔,哪怕在人群中也如此显眼。
此时此刻,他手里拉扯着一个跌跌撞撞的人横穿过人群,他走的很快,没顾上身后的女生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被他捉在手中的人身上穿着眼熟的夜未央工作服,脚上还有她不习惯的高跟鞋——
大概是逃亡过程中扭到了脚,此时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着相当吃力地往前挪动。
陆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贺津行离开……
她又跟贺然混在一起了。
只见她被贺然强硬地拽着来到某辆机车前,是苟安没见过的车,贺然的H2被贺津行收缴了。
果然下一秒,旁边一个二世祖说了什么,把车钥匙递给了贺小少爷,他满脸不耐烦地发动了那辆机车,并戴上了小弟递来的黑色安全头盔……
他又转身把陆晚拎上机车。
陆晚挣了挣,却没能从机车上下来,紧接着,头上被戴上了个白色的安全头盔。
苟安:“……”
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夜色朦胧,月光昏黄,路灯甚至坏了一盏……苟安还是认出了那白色的、崭新的头盔是她下午刚刚刷卡从店里拿出来的新款,她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店员才答应只加五百块卖给她。
没关系。
苟安告诉自己,反正本来就准备把奖学金还给陆晚的。
现在就当这件事已经做好了。
视线从楼下那对男女身上挪开,她歪脑袋看了看周围,发现能够支撑人往下爬的水管就在这个房间的窗户边墙上,苟安当机立断缩回了脑袋,开始寻找包厢内能够充当她安全绳的可用物件——
窗外喧闹的街道、阿sir手中喇叭喊“里面的人立刻开门”声音被隔绝开,此时隐隐约约,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同时在包厢外,响起了一串肆无忌惮的脚步声。
……
与此同时,夜未央门口。
混乱嘈杂的人群吵的贺然头脑发胀。
在知道楼下出事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刚才浑身狼狈冲出去的陆晚,她长得漂亮,刚刚又那样好欺负的模样,此时此刻一个人,压根就是那些亡命徒的靶子……
那些人是真的道上的,动起手岂止像二世祖一样只是摸摸腰或者小脸就够满足。
他越想越不安,立刻安排了人去找陆晚,最后周彦几给他电话,说在四楼的一个房间找到了陆晚,她一个人待着,坐在那发呆,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贺然没多想四楼是什么人带她来,毕竟能上四楼的svip们也不常来这儿消费,也许是她自己误打误撞。
“戴好头盔,抱我腰,送你去医院。”
贺然眉头紧蹙,跨上了机车,正想火速离开是非地。
刚发动机车,900排量的引擎轰鸣,他刚调转机车车头,这时候却被街尾转出来的一辆白色劳斯莱斯吸引了注意——
月光下,混乱中,泛着银光的豪华轿车仿佛一片矜贵僻静的方舟,与世隔绝,不受侵扰。
头盔内,贺然挑眉:今晚小叔也在夜未央?
他低下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间的陆晚的双手,发现她在抖,停顿了下,他扣着她柔软的手腕把她的双手从自己的腰间拉开。
然后长腿一迈下了车,看了看以有点奇怪的姿势坐在机车后座的陆晚,只犹豫了一秒,他伸手将陆晚直接从机车上抱下来。
“晚晚,你不会坐机车我怕你摔,跟我小叔回去,嗯?”
贺然的声音从机车头盔里传出来,显得有些闷。
说完,没等陆晚回答他,他转身去拦住了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
开车的司机是贺家的司机,自然认得出自家小少爷的身形轮廓,白色劳斯莱斯缓慢的停下,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车厢内,身着休闲装的男人双腿交叠,正在低头看手机。
从侧面看,他眉眼冷峻,犹如朦在云雾中耸立仙山的神明,高高在上,生人勿近。
大概是刚刚在混乱中安排送走了某位重要的人物,也耽误了今晚需要谈的生意,此时贺津行的神色算不上愉悦。
车窗缝隙后,只听见他语调淡漠的声音在吩咐司机:“一会给陈宅去电话,确认陈先生安全到家。”
伴随着车窗降下,男人的声音停止,他转过头,目光冷淡地看着立在车外的侄子。
以及他身后立着的、身着服务生衣服的年轻女生。
“小叔。”贺然弯腰,透过车窗的缝隙,“麻烦你送下晚晚,她不太会坐机车,我怕她摔下去。”
贺津行停顿了下,目光短暂在陆晚身上停留。
陆晚小小后退了一步。
男人随即收回目光,矜持地点点头,“可以。”
豪华轿车的门缓缓打开。
这算是应了。
贺然松了口气,回身招手招呼陆晚上车,正认为自己妥善安排好了一切,就听见贺津行沉声道:“今晚是汇安路的人正在办事,那边缺乏管教,做事没有章法,这乱子一时半会平息不了……一会你直接把苟安送回家,不要再在附近乱晃。”
他嗓音低沉。
陆晚刚弯腰上车坐稳,就感觉到车外的少年人陷入奇怪的沉默,她茫然转过头,就看见机车头盔下,贺然难得有些呆愣的双眼——
陆晚不明所以。
但自己的侄子,贺津行倒是清楚得很。
见赫然这个反应,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难得的,这一次他有些不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多余地问了句:“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贺然扶着车门的手无声收紧。
车内,男人的气场徒然增大至叫人喘不上气,气温好似一下子跌破了冰点。
“贺然,”贺津行勾了勾薄唇,缓慢轻声道,“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光顾着别的女人,把苟聿的女儿弄丢了。”
他笑意未达眼底。
那正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男主视角


第19章 我的人
腿短跑不快,还反应迟钝。
一个小时前。
夜未央四层的svip包厢内, 没有乱七八糟的酒瓶或者是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安静的房间内似乎所有的摆设陈列都按照其所有者的喜好中规中矩,简约,且一尘不染。
”所以接下来关于晋山码头的开发治理——”
江城海洋生物研究所的陈近理摇晃手中的洋酒, 琥珀色的液体浪荡, 冰块碰撞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
所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坐在身边并没有对他突然中断发言表现出任何反应的男人,有些新鲜地笑出了声。
听见他的笑, 一只手支着下巴, 目光落在包厢内某个角落的男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什么?”
“阿津, 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这不像你。”陈近理与贺津行同龄, 两人是在国外读大学时认识, 相互熟悉, 此时他微笑着, 温和道,“你很少在谈正事的时候走神。”
贺津行没有反驳,令人意外地只是又看了他一眼,半晌,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果断的否认。
陈近理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 却见男人侧颜下颚弧线紧绷, 严防死守的刻板模样。
贺津行非必要的时候话一直比较少,所以大多数情况人旁人都不知道他闷不做声时在想什么, 大学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位学神只是在一刻不停地思考……
当上了一定年纪, 这种沉默的性格为他来带的是沉稳, 以及不可动摇的绝对一言堂形象。
大概没人能猜到, 刚才男人一脸严肃的走神,只不过是因为刚才服务员被按铃要求进来送酒、开门的一瞬间,他不小心听见了走廊上传来的三层普通VIP包厢的喧闹……
贺然过生日包了场子。
苟家的小姑娘也来了,刚才在楼梯上遇见了她,手里拎着的那个应该是生日礼物——
她倒是挺会选礼物的,安全头盔,啧。
贺然那个拎不清的应该会很喜欢。
思绪中断。
脑子里毫无征兆、一闪而过苟家小姑娘侧面对着他时,一脸恭敬的侧颜。
撇开那个莫名其妙的畏惧感不说,当她说话或者呼吸时,背后的衣裙黑色蝴蝶结柔软颤动,栩栩如生。
“……”
除了很会选礼物,选衣服的品味也挺不错,倒是很适合她。
“阿津,你再走神我就回家了。”
陈近理无语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这个人最好有点礼貌,被人揭穿心不在焉之后不道歉就算了,干脆堂而皇之开始神游,不离谱吗!”
贺津行的目光闪烁了下,瞳眸逐渐有了焦距,停止了突如其来的片段回忆,他转头冲着友人微笑了下,他用毫无诚意的语气说:“哦,抱歉。”
陈近理:“……”
贺津行:“刚才说到哪了?”
陈近理叹了口气。
从随身携带的资料包里抽出几叠文件,这些倒是不必贺津行亲自过目,陈近理也不想同这位今日仿佛吃错药的人再浪费时间,于是主动要求贺津行把刘秘书叫上来……
被秘书取而代之的男人没有显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在刘秘书到了之后,双手插兜站了起来,抬脚往外走。
“喂,去哪?”陈近理问。
“我侄子在楼下开生日派对,”贺津行说,“下楼看看,年轻人,怕他们乱玩。”
说完他还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合作伙伴和一脸茫然的刘秘书,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贺津行居然是一位……
如此爱护后辈的合格长辈?
……
其实贺津行也不知道自己下楼做什么。
现在年轻人玩的那些,都是他上学的时候玩剩下的,早就腻味得不行。
就当是替兄长起到监护的作用,他来到二楼的走廊,远远就听见有人尖叫、哄笑……那嘈杂,让男人眉心拢起,有了想要转身就离开的冲动。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本来下楼来也只不过是奇怪的无心之举。
甚至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听见身后有一个柔弱且小心翼翼的声音——
“贺先生?”
脚下步伐一顿,贺津行下意识以为能在这一层认出他、并且有胆子(也可能是出于无可奈何)叫住他的只有苟家那个小姑娘……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她不会叫他“贺先生”,现在的她见着他,能乖乖叫一声“小叔”——
这是他亲手调教的结果。
贺津行慢吞吞转过头,便看见了陆晚。
眉峰一挑,他看见这位贺家的“恩人”此时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半边身子沾满了奶油,头发一缕一缕的,双眼通红,应当是在哭。
她双手局促地揉搓着,指尖泛白,捏着身上属于夜未央服务生的裙摆边缘,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易碎的情绪,一眼看上去,像是被刚刚狠狠欺负过。
……贺然身边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贺津行不清楚,但是大概也能猜到些。
要说这些从小受到精英教育、衣食无忧的二世祖们有什么致命的缺点,那大概就是他们从来都与普通人(更不提下城区的人)无法共情。
这样很容易酿成大祸。
“是你。”
贺津行内心毫无波澜,但却未免有了又要给晚辈擦屁股的责任心,心中疲惫地叹了口气,“好像每次看到你都在哭。”
他今晚的情绪诡异,这导致说话时大概听上去就不像平日那般冷酷。
于是肉眼可见面前的小姑娘眼泪从眼角流淌,冲刷掉了脸上沾着的乳白色奶油,冲出一道沟壑……
的确足够可怜,令人容易心生怜惜。
难怪贺然总在她这摇摆不定。
贺津行立在原地未动,面前与苟家大小姐同龄的女生却好像在一瞬间因为他的驻足鼓足了勇气——
她埋头冲了上来,猝不及防地一头扎入了男人的怀抱。
“贺先生,请带我走。”
她脆弱的声音犹如鹿鸣,带着祈求的颤音。
她让他带她走呢。
贺津行无声抿唇,面上和气,实则那温和的气氛未到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