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好像陷入了某种循环。
不知我未来的生活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会持续循环下去吗?
循环的尽头,又是什么?
我内心升起无名的恐惧,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个未知的黑洞里。
这种恐惧激发出了我逃生的本能。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好思考解决办法,爬出这个黑暗的大洞。
我马上回想上一次梦醒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次从这个梦里醒来,我的感觉是奇怪和困惑。我弄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我并没有立即下结论说这就是个梦。但后来,我查看了自己的咨询记录,发现那里面并没有关于丽丽的记录。
对,记录,还有日期。
我拿起手机查看今天的日期,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今天并不是周日或是周一,而是周五。
不是三月二十四日,而是三月二十二日。
也就是说,此刻距离我与丽丽约定的咨询日期,还有两天。
“可是,明明是周日我才会去她家呀……”我喃喃自语。
可我仔细想来,前一天,我参加了一周一次的团体督导活动。
果然,又是一次循环。
同第一次一样,我在周五的早上醒来。
记忆中刚刚经历一次周日,可真正的周日要在两天后到来。
此刻,我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种梦境般的循环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隐约窥探到了它的规律。
我在自己的卧室里,随手找到了一支笔和一张便笺纸,快速记录了下面这句话:
“两个世界,一个比另一个早两天。”
在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参悟出整个事情的全貌。
写下“两个世界”,也没有完全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模糊地感觉,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两个世界里。至于究竟哪个是现实世界,哪个是梦境世界,我现在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总会有一个世界是真实的。
否则,我过去所有的认知和常识都将被颠覆,我将不能够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了。
我需要尽快平静下来,不能像第一次碰见它时那么惊慌,也不能轻易地对它下一个结论。
确实有很多事情,不是现有的生活常识可以解释清楚的,但也并不意味着现在发生了什么不可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凡事,静待观察。


第二章 禁忌仪式

那日之后,我把那两条“定律”时刻记在心里,随时等待下次验证它们的机会。
然而,我那神秘的梦境却在那之后消失不见了。就像个跟我唱反调的孩子,在我抓着了苗头,准备逮“他”个正着的时候,却溜没影儿了。
我每周的睡眠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在周四和周五之间多出一个“白天”。
睡眠是好了,我的心里却感觉莫名有些空了。
就这样吗,那种怪现象结束了?
目前看来,似乎是这样的。
和丽丽的咨询仍旧每周持续,她的情况在慢慢好转,但我却没有在梦中再见到过她。
好吧。
这样也好,就当是个奇遇,过去了,就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好好工作。
我把注意力拉回到眼下的日常,不再回想梦的事。
不久后,我参加了一个精神卫生中心的见习培训,定期到市里的精神病医院进修学习,包括精神卫生知识课程的学习及随医生查房。
咨询师参加这样的培训可以加深自己对于精神疾患的了解,提升专业能力。
人的精神健康水平是有高低之分的。
如果一个人在精神方面没有明显的疾患,比如精神分裂症、人格障碍、神经及器质功能的损伤,没有丧失正常的社会功能,那么我们可以判断这个人的总体精神功能是相对良好的。如果这样的人有了心理困扰,或者是情绪问题,如抑郁、焦虑等,且这类问题没有达到需要服药调节的程度,那么,他只需要找心理咨询师倾诉和治疗。
而如果一个人超过了这个程度,咨询师则须建议他到医院的精神科或者是精神卫生中心诊断、服药,甚至是住院治疗。
通常而言,在服药的基础上,若能结合心理咨询师的治疗,对于患者来说,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区分一个病人是否超出了单纯的咨询服务的范畴,是一位合格咨询师的必修课。
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主要负责诊断、开药和住院期间的问诊观察等,而咨询师多是通过谈话进行沟通和开导等。二者分属不同的培训体系和背景,是两个工种。可以说,我参加的这门培训,就是让咨询师深入到精神科医生的工作环境,了解他们平时的工作对象和治疗方式。
开始培训后的第二个星期,某天上完课,我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准备脱下身上的白褂子,下楼回家。
当穿过住院部的病房时,我看到了其中一间病房的房门打开着,最外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当即驻足,往里看了一眼。
“早上查房的时候,这个床位不是空的吗?”我有些纳闷,暗自嘀咕。
再往床头看去,那里有一个卡槽,里面的卡片上写着患者和主治医生的名字。
我的眼睛立刻被主治医生的名字吸引了过去——肖健民。肖医生正是负责指导我的主任医生。
“陆老师?”
有人在背后叫住了我,转头一看,是住院部的年轻女护士,小胡。
“您在这儿看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走进了我正在好奇的这间病房。
我于是借机问道:“哦,我看到新来了一个病人。”
“是的。来了一个女病人,她一来就这么躺着,没有醒来过。”
“没有醒来过?”
我是看见有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但我以为她只是暂时睡着了。
没有醒来过,是什么意思?
“嗯,是啊。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从别的医院转来的,晚点肖医生还要过来看看。”
“哦……”我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愈加好奇了。
我走近看,那是一个年轻的女病人。
小胡交代了一句,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可能还有东西要准备。
我仍旧站在那里,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病人身上了。
是昏迷吗?昏迷了不是应该送到综合类大医院里,去检查失去意识的原因吗?
小胡说是今天送来的,应该不是长期昏迷的病人,否则她理应待在大医院的住院部里。
刚刚昏迷的?总不会是……
“你好?”
我不自觉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下意识地想要试探一下眼前的这个病人。
小胡的原话是她来了以后,在这将近一天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醒来。而且她入院的时候,肖医生也会进行确认的。按小胡的说法,她肯定是叫不醒的情况了。
算了,我也别在这儿瞎猜了,等过两天再来医院,问问肖医生就清楚了。
我准备去把小胡找回来,跟她说一声我要走了,让她回来关好门。我走到门外唤了两声小胡,没听见她应我。
我于是又踱回病房,犹豫着是不是等小胡回来再离开。
就在我拿不定主意时,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那张病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着实吓了一跳,那个女人圆瞪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注视我,表情僵硬,神色紧张。
难以想象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看了我多久。
她要干什么?
我呆愣着,不敢动弹。
两秒钟以后我注意到这个女人身着病号服,坐在那名昏迷女病人的床上。
也就是说,她就是那个女病人。
她现在醒了?
我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她的变化未免太快了,也太大了。
“你好,我是这里的见习咨询师,陆宇。你是刚入院的病人,是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入院?”她皱起眉头,用另一个问题回应了我,看起来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有些茫然。
“我去帮你通知护士。”我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空间。
“等一下,你是说我在医院里?”
“是的。”
“哦——”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应了一声,视线也从我身上移开,看向别处。
“那这里是情感休克疗养院吧?”她又问。
“情感休克?”我一头雾水,没听过这个词,“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又重新转向我,似乎也很不理解:“你不知道吗?”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可能是我孤陋寡闻,真的没有听说过。”
“这个,这个现在很普遍啊。”惊讶的情绪让她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是吗?”现在轮到我茫然了。
“是啊。”她看了看周围,又转向我道,“现在是后个体时代吧。”
她又理所当然地说出了一个我感到陌生的词汇。
“后个体时代?”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刚才还要圆:“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我……”看着她坚定的表情,我下意识的自我怀疑起来。
是不是我的见闻真的太过闭塞,已经不懂得时下流行的网络用语?
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我赶紧先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是公元2020年啊。”我特地在年份前面加上纪元,给她一个精确的时间坐标。
“啊……”
她圆睁的双目失了神,面部再次僵住,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这个表情在告诉我,她此时的内心是震惊的。
那双失了焦的双眸不再看向我,甚至也不是看向面前的空间,而是试图穿透空间看向她丢失了的时间。
“难怪。”她缓缓开口,“我看这里的环境这么简陋,还以为是复古风格的疗养院,原来这就是过去……”
她开始喃喃自语,忽略我的存在。
我不再保持一个解答者的姿态,我也要将自己心中的疑问直接问出:
“这里是过去?什么意思,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她摇摇头道:“我来自未来。”
她真是让我感到神奇,先是出其不意地醒来,然后又说了这样出其不意的话。
我来自未来。
这样充满科幻色彩的一句话,难道不是应该只出现在电影电视里吗?
我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是一闪而过,我更多的还是感到好奇。
“未来?是什么时候,是你说的那个后个体时代吗?”
她点点头:“嗯。”
她停顿下来,思索要如何向我解释她所在的那个时代。
想了片刻,她再次开口道:“‘后个体时代’是我所处的时代给自己下的定义。既然有‘后个体时代’,就有‘前个体时代’,即你们所处的时代。但你们的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了,然后进入到‘个体时代’,再然后才是我所在的‘后个体时代’。这是我们对于时间的划分,你们即便处于‘前个体时代’,也是不自知的。”
听到她说出这一连串的名词概念,真的挺像那么回事。
“那你们的这个时代划分是以什么为依据的,这个‘个体’指的是什么呢?”
“这主要是指社会结构的基本单位,在个体时代,一个个体就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她很快就做出了回答,完全不像是临时编造的答案。
看到我依旧没有弄懂的表情后,她又继续拓展开来解释:
“说得简单点,就是人类情感模式的改变,所引发的社会组成结构的改变。
“在你们的时代,社会的组成结构,主要是以一家三口的家庭为基本单位的。但是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人类情感的满足方式也呈现出多元化的改变。组成家庭的人数急剧下降,到了一定的临界点,结婚的人在社会上反而成了少数,这时候,就进入‘个体时代’了。
“‘个体时代’中每一个个体都是社会的基本组成单元,无论是繁衍后代,还是工作赚钱,都有了新的社会分工,无须像过去一样,男耕女织,以性别来划分生活的责任。
“社会有了专门抚养新生儿的机构和基金会,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拥有自己的孩子。”
听完她的这番解释,我感觉清楚多了,有一种真切地看到未来的感觉。
这真是奇妙。
她说的这些并不稀奇,有些在我们现在的社会已经初露端倪。社会结构将随着人类物质生产发展和情感需求的改变而发生改变,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而言,无论她是不是来自未来的人,至少这番言论是相对客观的,没有什么特别离谱的地方。
“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就进入了‘个体时代’,这个我理解了。那‘后个体时代’又是什么样的呢?”我更加期待她接下来的答案。
“那就是我来自的地方了。”她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她所熟悉的未来生活,一边看着,一边向我描述,“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醒来时,身边都躺着一个陌生的人。”
听她说完第一句,我就彻底被吸引了。这份吸引更多是来自我内心的巨大困惑。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我的好奇之门被她的一句话全部打开。
她似乎读出了我眼中的惊讶和好奇,于是转了转眼珠,思考着该如何向我解释明白。
“差不多就是我说的字面意思。具体点说,我们的社会有一个高效的伴侣分配机制,这个机制默认随机分配,每日更换一次。
“我们在夜里躺进一个封闭的睡眠舱里,第二天醒来,就有另一个人的睡眠舱出现在身边和自己一起醒来。无论是自住的,还是临时租用的睡眠舱都有这一功能。”
听她这么说,我脑中出现的画面是每个人都躺在一个鸡蛋形状的壳里,也就是她说的睡眠舱。每到夜里,这个壳就会在一个神秘的管道里被输送,随机决定人的位置。
“等等,人都住在睡眠舱里?没有固定的房子吗?”
听到我的问题,她反应了一下,才笑着说:
“忘记解释了。刚才说过,人类社会在那时已经不再以家庭为主要组成单位了,很多人从生到老都是独自一人,所以人们对于固定的居所和房子早已没有你们这会儿这么执着,对于大多数独身的人来说,固定居所的价值已经减少了很多。
“孩子们通常由社会的养育机构来负责他们的生活和学习,在我们的时代,交通非常便捷,只需短暂的半小时,人们就可以穿越一个城市探望孩子,况且远程通讯也早已不是问题,人们的工作效率都得到了最大化提高。
“当然,仍有很多人购买固定居所,用于自己偶尔的休憩和娱乐。固定居所的房间里也可以安装传输系统,连接睡眠舱。
“也就是你们说的——床。”
这一段话包含了不少信息,我花了点时间理解和消化,随即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我相信在那样高度发达的社会,人们可以做到你说的这些,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