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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记者显然惊魂未定,说话磕磕巴巴,凭着这个笨拙的报道工作,她绝对不可能被任何一个大型电视台雇用(甚至注意到),但霍莉没精力在乎这些了。年轻女记者的摄像师放大镜头,对准学校受损的外墙,拍摄急救人员、警察和年长民众挖掘废墟和抬担架的画面,她瞅见了(这是比尔的常用词)切特·昂多夫斯基。他像狗一样弯着腰刨地,把砖块和折断的木板从分开的双腿之间向后扔。他手上的划伤是真的。
“他是第一个赶到的,”霍莉说,“也许没有最早赶到的紧急响应人员那么早,但比其他电视台的人都要早——”
她的手机响了。手机还在卧室里,因此她用电脑接电话,多亏了杰罗姆在某次到访时帮忙安装的应用程序。
“你在路上了吗?”佩特问。
“去哪儿?”霍莉真的被问住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一样。
“图米的福特经销店,”他说,“你不会真的忘了吧?霍莉,这可不像你。”
确实不像她,但她真的忘了。汤姆·图米,一家汽车经销店的老板,他很确定手下的明星销售员迪克·埃利斯在瞒报销售额,也许是为了养他的小情妇,也许是为了毒瘾。(“他不停地吸鼻子,”图米说,“声称是因为空调开得太冷了。在12月?少唬我了。”)今天是埃利斯的休息日,霍莉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检查一下数字,核对账目,看看其中有没有蹊跷。
她可以找个借口搪塞佩特,但找借口等于撒谎,她从不撒谎——好吧,除非万不得已。“我确实忘了,对不起。”
“要我先过去吗?”
“不用了。”假如账目能够支持图米的怀疑,那么佩特晚些时候就必须去找埃利斯对质。佩特当过警察,擅长这种事,霍莉就不怎么行了。“转告图米先生,我请他吃午饭,随便吃什么都行,侦探社买单。”
“好的,但他肯定会挑个很贵的地方。”佩特暂停片刻,“霍莉,你是不是在查什么事情?”
她在查吗?她为什么立马就想到了拉尔夫·安德森?她的潜意识是不是已经有了推论?
“霍莉?你能听见吗?”
“能,”她说,“我在,只是睡过头了。”
唉,终于还是撒谎了。
2
霍莉飞快地冲了个澡,穿上一身能让她这片叶子消失在树林里的商务装。切特·昂多夫斯基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这时她想到,也许她有办法回答死缠着她不放的那个重要问题,于是她回到电脑前,打开脸书。她找不到切特·昂多夫斯基的脸书账号,ins上也没有他。对一名电视人来说,这是很不寻常的举动,他们通常热爱社交媒体。
霍莉又试了试推特,啊哈,找到了:切特·昂多夫斯基,@condowsky1。
校园爆炸案发生于下午两点十九分。一个多小时以后,昂多夫斯基发了他在现场的第一条推文,霍莉并不惊讶:condowsky1一直在忙。这条推文的内容是:麦克雷迪中学,可怕的悲剧。目前已有十五人遇难,也许还会更多。祈祷吧,匹兹堡,祈祷吧。写得令人心碎,但霍莉的心没有碎。她早已厌倦了这些“心碎与祈祷”的废话,也许因为这种话显得非常敷衍了事,更有可能因为她对昂多夫斯基在灾难过后发的推文不感兴趣。她在寻找的不是这种内容。
她成了一名时间旅行者,按照昂多夫斯基的发推历史向前回溯。爆炸案发生前,一点四十六分,昂多夫斯基发了一张怀旧餐车的照片,前景是个停车场,餐车窗口的霓虹灯写着“咱们这儿有家常菜,看着真不错!”。昂多夫斯基的推文附在照片底下:去伊登前刚好有空,在克劳森餐车这儿喝杯咖啡吃个派。今晚六点,WPEN电视台,记得看我报道全世界最大的车库特卖会!
霍莉搜索“克劳森餐车”,发现它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皮尔村。她继续在谷歌上搜索(她心想,不知道以前没有谷歌的时候,我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发现皮尔村离松树镇和麦克雷迪中学还不到十五英里。这就解释了他和摄像师为什么能最先赶到现场。他正要去一个名叫伊登的地方,报道全世界最大的车库特卖会。她再次搜索,发现伊登镇位于皮尔村以北十英里处,与去松树镇的距离相仿。他只是凑巧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正确的地点(至少是正确的地点附近)。
另一方面,她很确定当地警方(还有ATF的调查人员)已经盘问过昂多夫斯基和摄像师弗雷德很多次了,警察会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得这么是时候。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怀疑这两个人,只是因为在发生了多人伤亡的爆炸案之后,当局必须排查一切可能性。
她的手机在手提包里放着,她拿出手机,打给汤姆·图米,问他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去经销店核对数字。也许她还可以看一眼被怀疑的销售员的电脑?
“当然可以,”图米对她说,“但我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去德玛西奥餐厅吃午饭,他们的意大利宽面那叫一个绝妙。咱们说好了的,对吧?”“那还用说。”霍莉答道。想到事后要填的报销单,她不禁在内心哀叹——德玛西奥餐厅可不便宜。出门的时候,她对自己说,这就是向佩特撒谎的惩罚。撒谎是个很容易滑下去的陡坡,一个谎往往会带来另外两个谎。
3
汤姆·图米把餐巾别在衬衫领口,狼吞虎咽地吃意大利宽面,他一边吃一边吸溜,吃完又要了一大份混合坚果奶油布丁。霍莉吃了份开胃菜,没要甜点,随即喝起了无咖啡因咖啡(上午八点过后她就不碰咖啡因了)。
“你应该要个甜点的,”图米说,“咱们这是在庆祝。你给我省了很大一笔钱。”
“不能归功于我一个人,”霍莉说,“是侦探社的成员合力做到的。佩特会让埃利斯坦白,埃利斯至少会归还一部分钱,你这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正是如此!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他哄骗道,销售似乎是他的下意识反应,“来点甜食吧,犒劳一下自己。”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刚刚得知手下有员工舞弊的老板。
霍莉摇摇头,说她吃饱了。尽管燕麦片已经吃下去几个小时,她坐下吃午饭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饿。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切特·昂多夫斯基,他成了她的洗脑神曲。
“看来你很注意体形,对吧?”
“是啊。”霍莉说,这倒不完全是撒谎。她很注重热量摄入,至于体形就交给身体自己去处理了。但她注重体形并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图米先生倒是应该注重一下他的体形了,他在用叉子和调羹给自己挖坟墓,不过她没什么立场去告诫他。
“要是你想起诉埃利斯先生,那你就该让律师和法务会计介入了,”她说,“我查到的数字在法庭上效力不足。”
“我知道。”图米聚精会神地进攻奶油布丁。他吃完剩下的那些,终于抬起了头。“霍莉,我不明白,我以为你今天应该很高兴才对。你逮住了一个坏家伙。”
那个销售员心肠坏不坏,要取决于他为什么偷老板的钱,但这就不是霍莉关心的问题了。她对图米笑了笑,比尔在世时曾说这是她的蒙娜丽莎微笑。
“你有什么心事吗?”图米问,“另一个案子?”
“没有。”霍莉答道,她没有撒谎,不算真的撒谎,麦克雷迪中学爆炸案不关她的事。用杰罗姆的话说,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那个不是痦子的痦子就是不肯离开她的脑海,除了最初让霍莉产生怀疑的这个小细节,切特·昂多夫斯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体面人。
她示意侍者结账,心想:肯定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是你没想到而已。别管了。
就放手吧。
4
回到侦探社的时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佩特在她的电脑上留了张字条:有人在湖边的一家酒吧里看见了拉特纳,我过去看看,需要我帮忙就打电话。赫伯特·拉特纳是个弃保潜逃的罪犯,相关案件众多,还有一长串开庭时不出现的记录。霍莉在心里祝佩特好运。她开始整理档案,她和杰罗姆(在他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把他们的档案上传到电脑。她以为忙起来就能不去想昂多夫斯基了,但她做不到。十五分钟后,她放弃抵抗,打开推特。
好奇害死猫,她心想,但满足感会让猫返回现场。就让我再查一件小事,然后我就去认真干我的苦活儿。
她找到昂多夫斯基关于餐车的那条推文。先前她关注的是文字,此刻她仔细研究那张照片。一辆银色的怀旧餐车,窗口挂着可爱的霓虹灯,前景是停车场。停车场只停了一半,但她没有在其中找到WPEN电视台的转播车。
“也许停在餐车背后了。”她说。或许是真的,她不可能知道餐车背后有没有更多的空地,然而餐车前有这么多可用的车位,离门口又只有几步路,为什么要把车停到后面去呢?
她正要关闭推特,却忽然停下了。她向前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屏幕。她瞪大了眼睛,满足感充满了她的心灵,就像是终于想到了能完成填字游戏的单词,就像是总算把一块特别讨厌的拼图放进了正确的位置,看到了整体的画面。
她选中昂多夫斯基的餐车照片,把它拉到一旁,又找到那个年轻而笨拙的记者站在巨型松果旁播报新闻的视频。比起WPEN电视台的转播车,独立电视台的厢式车更旧也更寒酸。这辆厢式车停在岔路边上,在它前面,也就是距离画面更近的位置,是一辆森林绿的斯巴鲁轿车,由此可以肯定那辆斯巴鲁先到现场,否则两者的位置就会完全相反。霍莉暂停播放,尽可能放大餐车的照片:没错,停车场里有一辆森林绿的斯巴鲁。这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因为公路上有很多斯巴鲁开来开去,但霍莉知道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就是同一辆车,昂多夫斯基的车。他把车停在岔路边上,飞快地跑向爆炸地点。
她深深地陷入思考,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吓得她惊叫了一声。是杰罗姆打来的,他问有没有走丢的狗需要他去找,走丢的孩子也行——他说他准备好了,可以顺着梯子向上爬一级了。
“没有,”她说,“但你能不能……”
她停下了,没有问他能不能帮忙调查WPEN电视台的摄像师弗雷德,比方说装成博主或杂志写手去问一问。她可以自己调查弗雷德,用她值得信赖的电脑就行。还有别的原因:她不希望杰罗姆卷入这件事。她不愿意让自己去想为什么,但这个情绪很强烈。
“能不能什么?”他问。
“我想问你能不能去湖边的酒吧转一圈,帮忙找——”
“我就喜欢去兜酒吧,”杰罗姆说,“爱死了。”
“我知道你喜欢,但我想请你去找佩特,而不是喝啤酒。去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在找一个弃保潜逃的男人。那家伙叫赫伯特·拉特纳,白人,五十来岁——”
“颈部有文身,图案好像是一只鹰,”杰罗姆说,“霍莉莓莉,我看见公告牌上的照片了。”
“他不是暴力型罪犯,但你还是要当心一点。见到他就联系佩特,别一个人去找他。”
“懂了,懂了。”杰罗姆听上去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去抓真正的罪犯。
“杰罗姆,千万当心一点。”她忍不住要重复这句话。要是杰罗姆出了意外,她会彻底崩溃的。“还有,不许再叫我霍莉莓莉了。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他保证不会再叫了,但霍莉觉得他并不是认真的。
霍莉的注意力回到电脑上,视线在两辆森林绿的斯巴鲁轿车之间扫来扫去。没有任何意义,她对自己说,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在得克萨斯遭遇的那些事,比尔会说这是蓝色福特综合征。他会说,假如你买了一辆蓝色福特,你就会突然发现到处都是蓝色福特。但这并不是一辆蓝色福特,而是绿色斯巴鲁,她无法停止脑子里的这些念头。
那天下午没有约翰·劳可看。离开侦探社的时候,她已经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并为此心烦意乱。
5
回到家里,霍莉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十五分钟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吃的是什么。她打电话给母亲,问母亲有没有去看过亨利舅舅,夏洛特说她去了,霍莉问他怎么样。夏洛特说他很迷糊,但似乎正在渐渐适应环境。霍莉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母亲很擅长颠覆她的世界观,直到她眼中的世界变成母亲想要的样子。
“他想见你。”夏洛特说。霍莉保证她一有空就去探望舅舅,也许这个周末就去。她知道舅舅会管她叫珍妮,因为他想见到的是珍妮。他最喜欢的也是珍妮,而且永远都会是她,尽管珍妮已经去世六年了。她不是在自怜,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必须接受事实。
“必须接受事实,”她说,“无论喜不喜欢,都必须接受。”
想着这些事,她拿起手机,几乎就要打给拉尔夫了,但她再次阻止了自己。为什么要毁掉他度假的兴致呢?他们在得克萨斯州买了一辆蓝色福特,随后她觉得大街上到处都是蓝色福特——就因为这种小事吗?
这时她意识到,她不需要和他交谈,至少不需要直接交谈。她拿起手机,取出一瓶姜汁汽水,走进电视室。电视室的一面墙摆满了书,另一面则是影碟,书和影碟都按标题的字母顺序排列。她坐进舒适的观影椅,没有打开大屏幕的三星电视,而是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应用。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按下红色按钮。
你好,拉尔夫,是我。这段话是我在12月14日录制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听到,因为假如我只是在胡思乱想——而且多半如此,那么我就会删掉录音。但是把心里的话大声说出来能够,呃,帮我整理思路。
她暂停录音,思考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肯定记得岩洞里的事情,我们终于和局外人直接对峙。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发现,对吧?他问我为什么有勇气相信真相。是布拉迪让我做到的,布拉迪·哈茨菲尔德,但局外人不知道布拉迪的事情,他问我是不是曾经在别处见过他的同类。你记得他问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吗?我记得。他的神情里不仅有渴望,还有贪婪。他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我也这么认为,我猜咱们都这么认为。但是,拉尔夫,我开始怀疑他会不会真的还有同类。不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同类,而是有所类似的那种同类,就像狗和狼那样。也许这一切只是我的老朋友比尔·霍奇斯所说的蓝色福特综合征,但要是我没猜错,那么我就必须采取某种行动了。是不是这样?
她听上去痛苦而迷惘。她再次暂停录音,考虑要不要删掉这个文件,最后决定不删。痛苦和迷惘正是她此刻的感受,另外,拉尔夫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听见这段话。
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