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可能在梦游期间杀人吗?我认为不会的。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不管怎么说,在她醒过来之前,我把所有能够让人联想到“混乱之王”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我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这是本能的反应,我早上就是这么告诉欧文的,他没有反对而且表扬了我。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哦!阿齐勒!您在这儿干吗……我们在哪儿?”
“您可以自己看看,我们在湖边的雪地上……”
“老天!我明白了!我又梦游了……”
她惊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又说:
“我一直走了这么远?在这种天气里?真是难以置信……您一直跟着我?”
“我还做了一件所有的医疗手册都不推荐的事情,在您还处在‘睡梦’状态的时候,我向您大喊大叫,把您惊醒了……不过,您当时在那儿……”
我给她指了一下刚才她深入湖面的位置,我还向她解释说听到我的叫声之后她非常惊慌;我说尽管如此,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欠您一条命,阿齐勒。如果没有您,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这倒未必。刚看到我的时候,她离湖边还很近。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她肯定不会往湖心方向走。不过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我久久不语,那一段短暂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温柔,最宝贵,最难忘的回忆。
在我们往回走的路上,斯比勒才想到她的衣着的问题:
“我为什么穿着这件旧大衣……真是奇怪……而且我没有戴帽子……看,您的帽子上全是积雪,而我的头发上只有一点儿雪花……”
“肯定是风把雪花从您的头发上吹走了……”
风雪交加的夜晚,斯比勒美丽的黑发,我会在心中保存住那个场景--直到永远。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我的思路,把我拽回了现实当中。
是埃德格·佛布在惨叫。欧文刚才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故意踩在了他的脚上。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很疼,是吗?佛布先生。”
“您是个疯子!”佛布压着怒气说。
“您能否帮个忙,让我们看看您的脚?”
“什么?”
“您没有听错。只要一只就行了……对,您只要脱掉一只靴子……”
“我凭什么要脱掉一只……没门!”
欧文冷冷地盯着佛布,而佛布早已经不知所措了。
“好吧,”侦探又说,“您不想展示您的脚。请注意,我很理解您的苦衷。您故作镇定,不过,您知道下一步该迈哪只脚吗?……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佛布先生?还不明白?好吧,我可以说得更明确一点儿……这位先生没有找到适合他的脚的靴子,不过他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双小一两号的靴子。请注意,这位先生的身材很高大,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欧文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听众们说:
“女士们,先生们,其实只是先生们,请你们看看,佛布先生现在穿的靴子是属于你们当中谁的?我注意到这双靴子刚刚被打了油,用的是一种黑色的鞋油,也许是为了掩盖鞋子本身的颜色?曼斯菲尔德先生,劳驾,请您过来看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您的……”
房子的主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佛布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脚。
“我不敢肯定,”他不满意地嘟囔着,“这双靴子和我的那双很相像,不过我的那双靴子颜色比较浅……”
“谢谢。”欧文·伯恩斯干巴巴地说。
佛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谁都看得出他已经崩溃了。
“他已经说了……是吗?”他小声问。
欧文假装没有听到佛布的话,他大声地对查尔斯·曼斯菲尔德说:
“请相信我,这可不是简单的借用。佛布先生可不是小偷,他比小偷要糟糕很多倍……他未经您的许可拿走了您的靴子,还涂了好几层鞋油,想让靴子换个颜色,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您知道。”
欧文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他做了一个鬼脸:
“问题是,穿着小号的鞋子走路并不轻松。刚开始还能够将就,但是慢慢地,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最后成了真正的噩梦……哪怕迈一小步都会让您痛入骨髓,您的脸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当然还有您的步态,也表明您的脚很疼。昨天晚上,佛布先生的走法就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我敢肯定,如果佛布先生肯展示他的脚趾的话,我们就会看到他给自己设的刑罚有多么可怕。是的,我是说佛布先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借用靴子的事情。他只是在这里住几天,所以没必要带很多双鞋子,对吗?他可能有一双大一点儿的靴子,用来在外面的雪地上散步。但是,在房子里穿那双鞋就太显眼了。而佛布先生最怕的就是有人注意他的靴子,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么主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这样?或者说他为什么不穿自己的靴子?”
欧文制造了片刻的沉默,以便让下面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他直盯着佛布的眼睛宣布说:
“昨天晚上刺杀哈瑞·尼克罗斯的人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我可以向天发誓,那串脚印和您平时穿的靴子所留下的脚印非常相像。我正好要问您,您的靴子在哪儿?”


第二十章 欧文做出解释
埃德格·佛布被彻底击垮了,他毫无抵抗地投降了。佛布供认了全部的罪行,他承认试图谋杀哈瑞·尼克罗斯,还有他精心设计的试图除掉萨姆勒·匹国特的计划。我说是“试图”,因为实际上他的诡计并没有成功:匹国特并没有按照他设计的方法死去,他的“幽灵”并没有得手。
哈瑞·尼克罗斯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和活力。他当然知道袭击他的人是谁,他一个人的证词就足以让佛布认罪了。不过我还是把位置让给欧文·伯恩斯吧。在佛布被捕几天之后,他邀请几名听众(只有曼斯菲尔德、莫刚斯通、维德科恩德和我自己)欣赏他的“杰出的推理能力”,正是这种能力指引他迅速地发现了真相。
“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到了匹国特的遗嘱的内容,”他摆弄着手上的雪茄,好像要故意推延点燃雪茄的时机,“所有的财产都归匹国特小姐,我们其实都猜到了。于是,在择偶市场上就出现了一个炙手可热的目标。我要补充一句:对于任何野心家来说,这都是一个很容易弄到手的猎物。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要告诉大家:我的朋友阿齐勒告诉我匹国特小姐和埃德格·佛布的‘恋情’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匹国特的这名得力助手了--这段感情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而且其他人都毫不知情。他很有能力,又是公司里的重要人物,和匹国特小姐成婚之后就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有权势的人;所以佛布有充足的理由想除掉他的老板。佛布具有不屈不挠的性格,他有过人的智慧,还很沉着冷静。他具有一个‘完美的罪犯’的性格,这一类罪犯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非常小心地避免让自己冒任何风险。于是,佛布的目标就是:如何干掉匹国特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怎样创造一个绝佳的不在场证明?他面临一个难题:如果匹国特的死亡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和富有的继承人之间的婚姻就会引起普遍的怀疑。
“了解了这些前提,我们就可以继续研究案情。您会发现佛布的计划是多么的显而易见。我先说说‘招魂会’的问题。我对招魂术本身就持怀疑态度,而幽灵只是用简单的敲击来回答问题,这就更可疑了。莫刚斯通先生,您必须承认桌边的任何人都能这么做……”
灵媒轻蔑地一笑:
“您好像忘了,最后一个招魂会的时候,桌子震动得很厉害……如果您在场,您会……”
“您说得不错,”欧文回答说,“最后一次招魂会上震动并不是佛布先生的手笔。实际上,当‘幽灵’的回应方式有所改变的时候,佛布是最吃惊的人。您很快就会明白的。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你们和‘幽灵’之间的最初的几次对话。经过一些试探性的对话,‘幽灵’取得了大家的信任。然后它就转向匹国特,说如果他想知道埃德温遇害的真相,就需要另外约时间单独和匹国特见面。您明白了吗?--没有证人的单独会面!光这一条,就已经清楚地暴露出了佛布的计划!
“还有,匹国特将会了解到埃德温死亡的真相。这一招很狡猾。即使匹国特感觉到了危险,他也很难拒绝和‘幽灵’会面。如果他不去,曼斯菲尔德家的人都会瞧不起他,他的未婚妻会认为他是胆小鬼,认为他丧失了把整个家族解救出来的唯一机会。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了凶手的全盘计划:把他的目标受害人派到一个他选定的地点,这样就能从容地干掉他。佛布打算亲手杀死匹国特,还是找帮凶?再想想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多个证人(包括我自己)都曾经听到哈瑞·尼克罗斯在背后谩骂匹国特,甚至威胁要对付他。我们现在已经大体了解了哈瑞怨恨匹国特的理由:匹国特请一个朋友帮忙,雇用了年轻的哈瑞·尼克罗斯,实际上是把哈瑞从斯比勒身边赶走。我自己曾经在小旅店里见到尼克罗斯和佛布在一起,而佛布看到我之后就匆忙地离开了。他的态度鬼鬼祟祟,可以说是做贼心虚,这让我感到很奇怪。佛布,匹国特的得力助手,和斯比勒小姐的前男友混在一起!很不正常,不是吗?想想看,他们能谈论什么话题?除了佛布,还有谁更清楚他的老板的不光彩的手段?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他们的对话内容。佛布把他的老板的卑鄙行径说得更加可耻,这对佛布来说是小事一桩。他还可以添加一点儿逸闻趣事,进一步诋毁匹国特。等哈瑞唾沫飞溅地破口大骂匹国特的时候,佛布可以装作随意地说两句添油加醋的话:‘啊!要是有人够胆量,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只需要一些很巧妙的话,然后再承诺善行总有善报--比如说一大笔酬金。于是生性冲动的哈瑞决定替天行道,除掉一个世上最卑鄙的人。‘我会安排他在某某天、某某时刻、在某某地点出现,不会有任何目击者。’佛布说完之后又请哈瑞喝了一杯。‘剩下的就看您的了……’”
“我的天啊,我开始明白了,”查尔斯·曼斯菲尔德用疲倦的声音说,“他调唆那个男孩子,让他去杀人!佛布真是个恶魔!”
“一桩完美的谋杀,”维德科恩德狡诈地说,“他这么做就能免除刑事责任。而且他选择了时机和地点都能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在圣诞节期间,在湖边发现一具新的尸体,人们会很自然地联想到‘混乱之王’的恐怖传说。”
“从佛布的证词上看,他早就开始计划除掉匹国特了,”欧文继续说,“他原本就打算在圣诞节下手。而听说匹国特请了招魂大师之后,佛布的计划就慢慢地成形了。在他抵达这里的第一天,他在小旅店里偶然遇到了哈瑞,于是他想到了‘借刀杀人’,请允许我这么说……”
“最惨的就是可怜的匹国特小姐……”查尔斯·曼斯菲尔德叹息说。
“她应该庆幸躲过了厄运,她差一点点儿就要嫁给那个混蛋了,”欧文说,“这段痛苦的经历对她来说应该是有益处的。要管理她的哥哥留下的巨额财产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们还是继续讨论那位狡猾的罪犯吧,还有那粒小小的沙子是如何破坏了他的完美的计划。我们回到最后一次‘招魂会’,在那天晚上,‘幽灵’给出了约会的时间和地点,而且它回答的方式很反常……”
“您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呢?”莫刚斯通冷冷地说。
欧文沉默了几秒钟,他的表情很严肃。随后,他用同样严肃的语调说:
“我没有特别的解释,莫刚斯通先生。我想真的有一个‘力量’,一个未知的强大的力量出现了,它想要终止佛布的闹剧。它的剧烈的动作也表明这个‘幽灵’怒气冲冲……”
“我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灵媒点头表示赞同,他看着欧文的眼神里甚至出现了一丝敬重。
“现在,我们设身处地为佛布想一下,”欧文继续说,“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进展得都非常顺利。他正准备用脚顶桌子,让‘幽灵’说话。按照佛布的供词,他打算让匹国特在两天后毙命。他正打算向匹国特下达指示的时候,突然一个非常猛烈的震动打乱了他的计划。另一个‘幽灵’取代了他的位置!而且这个新的‘幽灵’并不是要告诉匹国特关于埃德温的死的秘密,而是要告诉匹国特‘真相’,全部的真相!您可以理解我们的见习巫师--佛布先生有多么害怕:他面前是完全无法解释的现象,除非是真正的鬼魂现身了,而且真正的鬼魂打算告诉匹国特真相。这个‘真相’很可能就是要揭露佛布和他的阴谋!他吓坏了,而且新的‘幽灵’约匹国特立刻见面。所以他决定跟着他的老板,他想要在匹国特‘和幽灵对话’之前就干掉他。”
“但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曼斯菲尔德问,“按照我的理解,他并没有走到湖边去接近匹国特。”
“他没有走到湖边,雪地上的脚印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佛布已经接近目标的时候,他为什么突然掉头往回走?而且,匹国特究竟是怎么死的?”
欧文停了下来,思索了一阵,然后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
“我不知道真的是一个来自上天的声音,还是说匹国特通过思考想明白了‘真相’。总之,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得力助手实际上是一个狡诈的家伙。他以前对佛布信赖有加,寄予厚望;他甚至把佛布当做朋友看待,可是现在这个朋友打算要谋杀他。也许匹国特到达湖边之后远远地看到佛布正在接近。匹国特心灰意冷,暂时失去了理智,按照法律上的说法就是短时狂热……”
“那么说是自杀?”莫刚斯通说。
“这是唯一可行的解释,”欧文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他随身带着一把匕首并不奇怪。他感到了威胁,而且对这个约会很有戒心。但是,我认为匹国特是到了湖边之后才想到把匕首用在自己身上……”
曼斯菲尔德和莫刚斯通都默认了欧文的说法,然后灵媒问道:
“那么,佛布为什么突然掉头?他在雪地上看到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