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法医随即对死者进行了尸检,记录了尸体特征,推测了死亡时间,前后误差不到十分钟。他还记录了死者爆裂的眼球,和扭曲古怪的姿势。
然后,画家马修斯·温克和他的模特来作证:艾娃·穆勒在下午一点半来到这个小屋,穿着古怪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其他年轻人——就是指我们几个——大约在下午一点三刻来到小屋,在那里待了一刻钟左右,就都转身离开了。从我们离开到四点钟回来,没有人,绝对没有任何人,靠近过这座屋子。我们在两点钟左右离开以后,有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往河里扔小石子。但是,他们离屋子也足有一百米远。
“好的!……”莫里斯·苏特警督说,“我觉得一切都显而易见,凶手一定是顺着窗户,爬到屋里行凶的,窗户是唯一有可能的入口了。显然,凶手要绕过房子,来到森林里,游过莫黛河,到房子的背后去,但是,你们肯定也觉得这不可能,因为爬上二楼的那扇窗户,简直比表演杂技还难。”
画家马修斯·温克和那个年轻的女模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们不是很确定。
于是,莫里斯·苏特警督派了两个手下,去确认他的假设是否成立。
“苏特先生,您觉得,会不会是那个红胡子……”玛丽·贝奇含糊地说。
“安静!……”莫里斯·苏特先生大声呵斥道,“别再提那个,我早就警告过你们。现在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说着,他怒气冲冲地瞪了父亲一眼,“现在,告诉我,你们在下午三点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弗朗索瓦说,他在树林里打猎,不过运气很差,一只猎物也没有打到,也就是说,没有办法证明,他的证词是真实的。案发时,吉恩在三百米外的地方钓鱼,那些在水边玩耍的孩子,可以为他作证。玛丽简短地讲述了,我们两个人在森林里做过什么。
“凶器是一把剑,”弗朗索瓦强调道,“就是我们用来做游戏的那把……我们曾经在小屋的箱子里,找到的那把剑。”
苏特警督越来越紧张了,不停地用袖子擦额头的汗水。
“头儿!……头儿!……”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我想您刚才说的,从后窗爬进去的假设,一定是搞错了。屋子后墙下面,已经被河水淹没了,河水上面就是那扇窗户,窗户上覆盖着湿滑的苔藓,而且苔藓上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
十几个警察乘着一条小船,顺着屋子的后墙,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用了很长时间,进行检查,最终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长了翅膀会飞的人,才有可能从后窗进入屋里。
“苏特先生,您看是不是,只有红胡子的鬼魂……”玛丽·贝奇双眼噙着泪水,惊恐地呻吟着,“可以……”
苏特警督没有回答。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莱昂纳多,而莱昂纳多正双手掩面,显得很痛苦。
“我想只有一个可能性,凶手在艾娃到来之前,早已藏在屋子里了!……”苏特警督继续说着,声音都有些变了,“那么,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很简单,凶手顺着后窗,跳进了深深的莫黛河,而跳水的声音,被孩子们扔石子的声音所掩盖。然后,凶手径直逃入森林。你们看,他就这么简单地逃掉了。凶手肯定有藏身之处,另外我要打电话给……”
“警督!……”画家马修斯·温克打断了苏特警督的话,“我向您保证,我记得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已经不在河边了。他们在北边更远的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位年轻人中的一位,当时也在场。”
马修斯·温克的语调显得有些冷嘲热讽。
“实际上,我们可以找到那些孩子,然后问一问他们。”我哥哥吉恩清了清嗓子说道。
“正如你所说,年轻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些孩子,他们刚好能成为,你当时不在场的证人。”
苏特警督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是,能听得出来,他马上就要崩溃了。
“等等,苏特先生,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哥哥吉恩继续说,“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您的假设是错误的!……我们下午两点钟,离开房子之前,检查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只有那个大箱子和床底下,有可能藏人;然而,经过仔细检查,在这两个地方,没有发现任何人!
“艾娃·穆勒小姐打算要验证一件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艾娃想要怎么做。她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红胡子’谋杀案的真相。她带来的那个手提箱里,就是证物……但是,她并没有当场给我们打开那个箱子。
“现在,箱子已经空了,而艾娃也……不在了!”我哥哥吉恩低着头说道,“但是,凶手事先藏在屋里的这个假设,绝对是不可能的!……我的上帝啊!警督,我们为什么没有听从您的忠告……”
苏特警督脸色发靑,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孩子都来作证了。他们的证词或多或少地,印证了画家和我哥哥的说法:从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他们在小屋附近玩耍;而三点左右,他们看到吉恩在河边钓鱼,但是,我们没有特别留意当时的具体时间。
苏特警督再次尝试盘问画家马修斯·温克和他的女模特,假设他们两个是合谋的凶手。然而,一些疑点让这个假设也难以成立:
首先,艺术家是在前一天晚上,才与他的女模特相识的。
另外,如果他们是凶手,他们为什么一口咬定,没有人靠近过这所房子呢?
这场悲剧,不管情节多么错综复杂,最终一定会有一个结论的。我们相信,苏特警督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艾娃·穆勒的死,让父亲和莱昂纳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们似乎显得比我们还痛苦。我们向他们保证,再也不提起“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了。然而,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内心的恐惧——他们绝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成为“红胡子”诅咒的下一个牺牲者。
第六章
“有意思!有意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原本窝在安乐椅上,眼看就快睡着了,这时却自言自语起来。
“我觉得这个谜,并没有被解开。”史蒂夫·莫里森医生面露难色地说。
“啊,当然没有!……这个故事简直太有意思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激动地笑着说,“情节丰富,而且可以作为典型案例,解释某些特殊的心理状态。”
回忆起痛苦的过去,让我的情绪有点激动;再加上长时间的叙述,我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拿起酒杯,一口喝下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后继续说道:“正如你们听到的,这个故事匪夷所思……我经常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的确是太匪夷所思了!……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史蒂夫·莫里森医生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抱歉的眼神,悄悄地望着我,“艾提安,人们常说眼见为实,但是除了艾娃被杀的这起案子,其他的案件都是道听途说,并且,都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
“是啊!……其实艾娃这个案子,还是有一种可能性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坚定地笑着说,“而且,你们肯定都想不到,这个解释竟然如此简单!……”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话像一枚重磅炸弹,让整间屋子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凝重。史蒂夫·莫里森目瞪口呆,而我已经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什么……解释?”我艰难地发问。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缓缓地抽出了一张白手帕,慢慢地展开,仔细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完成这一系列,如手术般精致的动作后,他说道:“不过,有一些细节,我还需要确认一下。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些案子都不是什么鬼神作祟。”
史蒂夫·莫里森突然得到了启发;“别说了!图威斯特博士,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每当有人藐视‘红胡子’腓特烈的时候,他就会给他的子孙发出命令,惩罚那些藐视他的人。而且这个命令,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必须要杀掉艾娃·穆勒,但是,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图威斯特先生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说下去!……”
史蒂夫·莫里森突然转过身,面朝向我,郑重其事地说:“莱昂纳多·贝奇!‘红胡子’腓特烈肯定是他的祖先。你刚才说,他曾经承认:自己的一个祖先,将几个瑞典人,埋在了自家的地下室里。以此推测,在您这位邻居的院子里,挖出多少白骨,我也不会觉得惊奇。”
“亲爱的朋友,你真是一位优秀的侦探小说家!……”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扶了扶眼镜说道,“但是,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小说中,杀人案可是真实存在的!……你的解释,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是,绝对不是最合理的解释。”
史蒂夫·莫里森双眉紧楚,站起身来,用风箱吹旺壁炉里的火。
“那么,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难道是鬼魂作祟吗?”史蒂夫·莫里森好奇地问。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我提问起来:“马丁先生,您愿意回到法国,去帮助您的哥哥解决问题吗?”
“是的,但是,我最近几个星期,可能都没有时间。”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双眼凝视着我,清了几下嗓子,说道:“嗯……这样也好,那么,我先不告诉您我的推断……如果您知道了,您的一举一动,可能就会显得不一样,这样有可能导致真相的大门,从此永远关闭。您也希望找到真相不是吗?”
“非常想知道!……”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很好,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些别的案子,但是,如果您准备好,前往阿尔萨斯的话,我可以随时奉陪。顺便我还能去探望一个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停了下来,沉思片刻,说道,“我的那个朋友住在米路斯,他经常跟我提起,一九一八年米路斯解放的情形。就像你刚才在叙述中,兴奋地提到的那样。我原本对阿尔萨斯一无所知,现在有两个人,跟我讲了同样的一段历史。而且巧合的是,我记得很清楚,你们都讲了同样一个细节,这让我印象深刻……不过……那并不重要。另外,艾提安,你并没有提起过,当时让艾娃寄宿的那家人,他们没有提供一些线索吗?在艾娃被害前,她有没有什么古怪和异常?”
“据我所知没有。”我摇了摇头说,“听说艾娃在前一晚,找他们借了黑色的外套,和那顶奇怪的帽子,他们当时觉得有些不解,但是,艾娃没有向他们,做出任何解释。”
“现在,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那段时间的深夜里,你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噢……是的!我差点把这个忘了!……”我惊讶地回答道,“我曾经对吉恩、还有其他朋友讲过,玛丽也说,听到她家里有动静。我们两个人都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过家里有窸窸窣窣的微小脚步声。但是,吉恩和弗朗索瓦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另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奇怪的动静,在七月底就消失了。可是,图威斯特博士,请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这个,其实显而易见,年轻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他的大烟斗,从口袋里掏出烟丝。
这时,史蒂夫·莫里森医生说道:“艾提安,我忘了提前告诉你,咱们得忍受这杆大烟枪了,因为只有他,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了笑,然后说道:“希望你们没有,被我的烟熏得晕头转向……现在听我说,我们不应该被那个谋杀现场给困住。尽管谋杀现场,是寻找凶手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也需要尝试,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现在,所有的细节都清楚地摆在我们面前……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让我很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弄瞎艾娃的眼睛?……这个既残忍、又毫无意义的行为,显得有点奇怪……马丁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我完全想不出来,凶手为什么这么做。”说着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但是,跟艾娃的死比起来,这个细节已经无足轻重了吧……”
“这一点当然很重要!……”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打断了我,但是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烟斗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说道:“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仅仅是一闪念。你知不知道……当年……当年出事的时候,那些了解情况的人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
“我母亲和奥克塔维·贝奇大婶,都在五年前去世了,至于那个画家和他的女模特,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那个苏特警督呢?”
“他在艾娃·穆勒被害发生之后一年,就离开了小城,从此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等了一会儿,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砖头问我:“你哥哥一定是娶了玛丽·贝奇为妻吧?”
“一点儿也没错,他们还生了两个孩子。我曾经梦到过他们的孩子,尽管我还没有见过她们。”
“还有弗朗索瓦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为了集中精神,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次听到的消息,说他在法国参军了。”我说。
“图威斯特博士!……”史蒂夫·莫里森已经已经急不可耐了,央求道,“求求您告诉我们,目前咱们谈起的这些人中间,是不是包括凶手?凶手是一个还是几个?”
大侦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沉思着,朝天花板上慢慢地吐了几个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