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清了清嗓子说:“他说,他还有个一模一样的酒瓶,先生,一个没有下过毒的。他准备在尸体被抬到另一个房间的时候,换下那个有毒的。不过——他立马就有了这个机会,在床的掩护下,他偷到了有毒的酒瓶——他本来没有指望,会有这个机会……于是,他干脆就拿走了。”
“不过,为什么要偷那个笔记本呢?”迈克尔·泰尔莱恩说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嗤了一声:“因为笔记本中,有不利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内容,这就是原因。而且,他可不想让盖伊被人怀疑为凶手。让我们再回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你现在应该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了。当尤金·阿诺德医生把装满酒的扁酒瓶,交给拉尔夫·班德的时候,他正在偷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了……”
“我们有没有听到说,尤金·阿诺德医生那天晚上见过拉尔夫·班德先生?”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插话道,“如果我们知道,尤金·阿诺德曾经跟他面谈过……”
“从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跟我们讲的话里,你难道没有听到,说尤金·阿诺德医生打算顺便去见拉尔夫·班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走进拉尔夫·班德的房间,吓得班德被剃刀割伤了颈子,他明明白白地跟拉尔夫·班德说,如果晚上他看到了尤金·阿诺德医生,千万不要跟他提起‘游戏’的事情。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到这里,愤愤地咳嗽着,“这是又一件我觉得可疑的事情。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为什么要这么做?此人又不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是尤金·阿诺德医生的……哈!……手下,除非这两个人,曾经在一起交换过意见。“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着,环顾着他的听众,慨叹一声。
“不管怎么说,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偷听到了这一悄悄话。当然,他并不知道扁酒瓶有什么问题。不过,后来,在拉尔夫·班德进入那个房间之后,他走下去监视班德,一来要确定,他不会无意中发现那些珠宝,二来也要确定,拉尔夫·班德不会发现任何线索,来证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就是打扫那房间的人,并且杀了鹦鹉,是要……”
“什么,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杀了……”迈克尔·泰尔莱恩吃惊地问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摊开手指,仔细地检査着:“嗯,你知道,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还是有点理智的。半夜里,鹦鹉多舌,家犬吠叫,都可能使他暴露,从而使他的珠宝财富,提早被人发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地摇了摇头,“而且,就在那时候,盖伊也特别担心,担心得不得了,先生们。因为我估计……”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顿了一下,对马斯特斯督察长喊了一声,“报告上是怎么说的,马斯特斯?……拉尔夫·班德已经发现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用来杀狗的那把刀,尤金·阿诺德医生就是这样拿到刀的。”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点头表示同意:“先生,那是傍晚时分,罗伯特·卡斯泰斯看见了拉尔夫·班德先生,在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房中所做的事。他在那件走线的晨衣口袋里,发现了那把刀子,他拿走刀子,给了尤金·阿诺德医生。结果尤金·阿诺德医生就把刀子收了起来,这个解释很令人满意。”
“这样,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密切关注拉尔夫·班德在那房间中的一举一动,也就不足为奇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接下来,你很快就会明白,为什么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要假装帮助凶手。盖伊先生看到,拉尔夫·班德从那下了毒的扁酒瓶中痛饮一口,然后突然毒发倒地,他便恍然大悟了事实真相。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当时就悄悄地待在窗户边——他看在眼里,悟在心间。也许他还喊了班德。”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咳嗽一声,自顾自地点着头,唏嘘不已。
“不管怎么说,拉尔夫·班德倒了下来……离开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视线。”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声长叹,突然吹了一个口哨,“我的天哪,多好的机会!……这肯定让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乐翻了天。这个准备把他送进疯人院的医生,杀了自己的助手,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亲眼看见了一切!……”他大声地说道,望着自己的听众。
“敲诈?……先生们,在他发现了真相以后,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把他,送进疯人院了!‘把你的走狗撤走,’他会对尤金·阿诺德医生说,‘再也不要用你那些测试,和猜疑来烦我了,否则……’”
“难道别人不会,把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这样的指控,当做是疯话,对之不以为然吗?”迈克尔·泰尔莱恩问道。
“不会,不会,我的孩子。只要在理智的警察们,进退维谷的时候,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能够成功演示出,这一实施谋杀的唯一可能方式,就不会被当成疯话。”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坚定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们也许会认为,他脑子可能有点不正常,不过他所讲的内容,会使警察对尤金·阿诺德医生的疑心堆积如山。他疯不疯无关紧要,不是吗?……在此之前,尤金·阿诺德医生就有充分的理由要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现在,他更是必欲除之而后快……”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一声,“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站在窗户外边,模仿拉尔夫·班德的声音,也正是因为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之前猜想的理由,当时,马斯特斯以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就是凶手。‘他不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要花多长时间才会断气。’马斯特斯以为是盖伊自己使用马钱子毒时,就是这么说的。不过,既然他根本不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中的是什么毒,对于毒药的药性,他自然更是一无所知了。让班德去死,这个该死的家伙!……让这个‘包打听’痛得伸长舌头、浑身痉挛,直到一命呜呼。
“这个‘包打听’果然去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想要他去的地方,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可不想,在还有一丝机会,抢救拉尔夫·班德的时候,就让别人发现他。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当尤金·阿诺德医生听说,死人应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他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吗?
“于是,我们进入了下一桩罪行,来看一看尤金·阿诺德医生为他最后的行动,所进行的一番准备。它们泄露了天机,它们笨拙不堪,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确定无疑地,发现了作案动机。尤金·阿诺德医生的计划:是让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一个人,待在那个恐怖的杀人房间里,然后,他就用那个旧注射器剌他。他不需要再小心翼翼了,我们已经断定,在那个房间里,有某种隐藏的装置。不过,尤金·阿诺德首先还得做一番准备,好……”
“嗯?……”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现出不可思议的奇怪表情,和迈克尔·泰尔莱恩一起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他得准备好,让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第二天说什么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施展催眠术,是为了给精神病人治病,而他得利用催眠术来下指示。当然,如果不是她内心深信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真的有罪,他的催眠也不会有效果。我必须检验这一点。你知道这个老把戏,一个优秀的催眠者能够这么说:‘就在明天三点十分,你要给某人打电话。’如此这般说上一通。‘而且,你要忘掉,这是别人让你说的。’
“尤金·阿诺德医生在拉尔夫·班德被杀的那天晚上,跟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单独相处了很长时间。当然,有些事情通过催眠,是可能叫别人做的,而有些事情肯定做不了。通过催眠,你可以叫一个人,用橡皮匕首剌别人,因为那人潜意识里,知道这只是橡皮的,不过,你却没有办法,要人用真正的匕首刺。通过催眠暗示,你可以让一个人某日到他朋友那儿去说:‘我刚从红色的苏联长途旅行回来,我在那儿坐了几天牢。’因为这个人的内心,有可能会相信,自己身上发生了这种事,这与他的个人性格,也没有什么内在矛盾。然而,你却不能让一个人说:‘我愿意发誓证明:约翰·安德森把我兄弟刺死了……’除非他自己真心相信约翰·安德森确实干了。
“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是真心相信了,但是,她却嚷道:‘我非得告诉你,不然我不得安宁。’她接下来进行的冗长叙述,听起来不像是她本人在说,倒很像是从某个心理学家的花招口袋里,倒腾出来的东西。这整个富于奇想、过于详细的关于‘我儿时的经历’,以及其余一切的叙述,说话声虽然是她的声音,而尤金·阿诺德医生才是那留声机的唱针……”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到这里,望着他的听众,他向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注意了一会儿,对方的脸上,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必要再说了,是吧?……那血污的刀子、撕掉纸页的笔记本、扁酒瓶,还有那瓶做样子用的氰化物,都是尤金·阿诺德医生在谋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之前,故意放到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房间里的,那时我们都在楼下。他命令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在谋杀发生之前,讲了那些话。如果事后她不承认讲过,我们也根本不会奇怪,反正有一大堆证人,能够证明她的确说过了。”
“不过,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房间内的亮光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实实在在出现的光呀?”迈克尔·泰尔莱恩还是满心奇怪地问着。
“这是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夫人的真实行为。她那天夜里真的起来,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房间内査看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除非那里有某种可怕的、潜伏的记忆,有某种声音,她能够听得到,又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有某种东西让她痛彻心扉,却一直难以捉摸。”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诡秘地笑着说。
“你可能会问——就像我下午问你一样——为什么明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是被锤子砸死的,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偏偏要说,当时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手拿注射器,走下楼梯——此人实际上连门都没有出——这一问题的答案,也就是我所发现的,凶手行为的解释——这是尤金·阿诺德医生在对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进行催眠的时候,对她所施加的暗示:当时,他是准备用注射器的。不过,当他讲到要点时,这个可怜而又愚蠢的阴谋家,突然发现……”
“发现?……”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张大了两眼,震惊地注视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迈克尔·泰尔莱恩也一脸莫名其妙。
“发现,如果他使用注射器,我们就会想起:马斯特斯自己那天下午,所提出的设想: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一定有罪,要么是他所设的死亡陷阱,误杀了自己,要么就是他自杀了。如果哪儿出了问题,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没有提交她的证词,那么,尤金·阿诺德医生就完蛋了。他仍然得继续冒险。他本来能够进行到底的,然而……”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亨利·梅利维尔先生。他本来想用锤子把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打晕的,但下手太重,一下子把他打死了。当时盖伊的下巴咬死在一起了,他没有办法继续……”
“下巴咬死在一起了?……”迈克尔·泰尔莱恩插话道,“那跟注射器有什么关系?”
“嗯,先生,这两桩罪行——拉尔夫·班德的死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死——它们得有所相似,不是吗?……两个人都必须是中了马钱子毒而死。然而,在拉尔夫·班德先生的身上,没有找到伤痕,所以,他们也不太可能在那一个嘴巴里,找到注射的痕迹。他也准备在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嘴巴里,注射马钱子毒,就注射在牙龈上。你知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已经指出过,我们以为,那房间里有某种死亡陷阱。嗯,当尤金·阿诺德医生伪造证据,说他看见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手拿注射器,悄悄下楼的时候,估计我们并不会以为,他只是要在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胳膊上,或者其他地方来上一针。我们会认为:他是去给他的死亡陷阱再加药的。也许我们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神秘的陷阱到底如何运作。
“不过,即使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确实没有亲手注射毒药,我们还是会如尤金·阿诺德医生所愿,把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送上绞刑架。这就是尤金·阿诺德医生所能做的最佳设计了。而且,再加上其他证据,他认为已经足够了……”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说着点了点头,忽然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容,“不过,你看,他撬不开盖伊的下巴。”
“这样就解释了:”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突然道,“为什么他要一锤子,砸烂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下巴,他本来要撬开它?……不过他做不到,于是他又连砸了几下了事,也可能正巧,被走过来的罗伯特·卡斯泰斯先生给打断了……不过,等一下!……”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突然举起手来,面对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脸疑问地说,“尤金·阿诺德医生是怎么进入宅子的?……罗伯特·卡斯泰斯一直在外面监视着大门呢。”
“他又没有监视‘红寡妇’房间的窗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说道,“你忘了吗?……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已经把窗户撬开,并且修整好了,想要偷偷爬进去,实在非常容易。你忘了吗?……那是底层的窗户,你可以从另一边的街上,走进那条死胡同,再爬上窗户。”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自己叹息一声。
“哦,尤金·阿诺德医生自然是回家了。罗伯特·卡斯泰斯跟踪的妙点子,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尤金·阿诺德医生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摇了摇头,“他是回家了——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他安排了在那儿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会面。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得意洋洋地威胁尤金·阿诺德医生说,自己要告发医生。而且,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莽撞地以为,他自己完全能够对付得了尤金·阿诺德医生。实际上,他根本对付不了尤金·阿诺德医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喝光咖啡,说道,“不过接下来……你知道,尤金·阿诺德医生也对付不了了。”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满脸怒容,看起来很不安。最后,这个矮个子男爵终于转过身来。
“我只有一点,仍然不明了……”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说道,“尤金·阿诺德医生为人这么谨慎,既然他的未婚妻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我不朋白,他为什么还要进行这番艰难的尝试,实施这番冒险的把戏。”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连连摇着头,“我们都看得出来,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对罗伯特·卡斯泰斯先生有意思。假如她真的改变主意了,他所有的这一切,不就白干了?……那么,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迈克尔·泰尔莱恩发现,自己又开始盯着,这些漆成蓝色的战舰棋子了。他迟钝麻木地想到,只要出动那艘有重无畏级战舰掩护的布雷舰,也许就能击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港口防御。他的头很疼,眼皮也沉重起来。他记起不久之前的一次会面,于是就开口了。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他回答,“会站在她丈夫一边。”
“她的丈夫?……”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不可思议地喊道。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接下来他们都不做声了。
“她跟尤金·阿诺德医生已经秘密结婚了,他暗示了这一点。”迈克尔·泰尔莱恩继续说道,“我敢说:当他想做的时候,他也能很罗曼蒂克。就个人而言,我做不到,现在还不行。她将会跟着他!……如果她不这么做,她反而更卑劣了。”
“那么,后来呢?……她会成为寡妇的,你知道。”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吃惊地说。
迈克尔·泰尔莱恩的手,在棋盘上空徘徊:“我整个港口都处于危险之中。”他指出,“是的,这就是我们其他人,不得不做单身汉的原因了……”迈克尔·泰尔莱恩点头笑道,“该你走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我已经走过了。”
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咕哝了一句,他脑子里突然想到,案发的那个房间的名字——红寡妇!是的,难道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此后,不就成了一位新的“红寡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