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要略略解释一下,小姐!……”马斯特斯阴郁冷淡地宣告道,“我一直疑心这些飞镖,现在好像总算回到它们这儿了。这里是你所说的‘剩下的两枚飞镖’。你会承认,据此非常容易做出推断。第三枚在哪里?”
“在内政部化验师那儿,”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巴纳德·丹普尔爵士,政府首席法医,在他那儿。”
“在……”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张着嘴,一时无言以对。
“是的。你不会真以为我用过它们吧,是吧?”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冷笑着,两眼望着马斯特斯督察。
迈克尔·泰尔莱恩端来一张椅子,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坐了下来。她皱起一边眉毛,表现出一种厌烦而又顽皮的玩世不恭,而她涨红的脸,则显得有几分羞愧。
“这……这听起来确实很傻,嗯,我巴不得不说。”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很羞愧地摇头说,“不过,我当时真是气坏了,一时气极,我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鲍勃告诉过你们,他是如何耍我的吧?……就是用墙上的一根矛。这个坏蛋假装矛是有毒的,故意用矛刺了一下自己的手,于是我……
“没关系!……”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突然变了脸色,变化无常地抬起头来,“不过,我心里想:‘好啊,你这家伙,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接着,我想起来了这些飞镖,他真以为它们浸过毒。然后我偷了钥匙,仔细看了看飞镖。其中五枚的头子上,有一点棕黑色的硬膜。”
“这就是马钱子毒。”马斯特斯点头说道,“这么说,这些就是我们手上的五枚。它们原封未动。嗯,小姐?……”
“剩下的三枚,看起来很干净,不过,我需要把情况弄清楚。哦,等一下,难道你们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吗?……”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好奇地望着这些人,“一旦拿到一枚,我知道肯定没有毒的飞镖,并且搞清楚,吹管也没有问题后,我就要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然后,我要把鲍勃·卡斯泰斯这家伙叫过来,重提这个话题,让他给我演示吹管是怎么弄的,然后,假装无意中用没毒的飞镖刺他一下。然后,我就要看一看,当他不再卖弄,真以为自己中毒时,我们英雄大胆的先生,到底如何表现!……”她得意地笑着,“你们不觉得我有权以牙还牙吗?”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笑得嘴唇都扭歪了,“不过,我没必要这么做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马斯特斯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非常好,小姐。不过你能够证明吗?”
“绝对可以。你看,我给内政部化验师写了一个条,然后跑去找他……”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大声说,“你们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如果你们想打,那儿就有电话……”她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矮桌子,“等我下次再去时,他告诉我,其中两枚绝对没有问题,就像处女一般纯洁……管它是指的什么意思。另外一枚含微量的马钱子毒,他说,如果我不介意,他想留着它做做试验。当然,我就把那枚给他,带着两枚没有毒的飞镖回来了,就是那两枚。他甚至还把这两枚煮过了,做了消毒处理。”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话声抬高了,又气愤又疲乏。
“哦,我知道现在坐下来,跟你说这个话,确实很骇人,要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是被这种东西杀死的!……”她满脸凝重之色,“而且,盖伊……盖伊他也死了。毎次想到这个,我都以为自己要疯掉了。至于死去的拉尔夫·班德先生,特别是用那种马钱子毒……”
马斯特斯没把握地拣起一枚飞镖,看了看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又把飞镖放下,接着又几近绝望地,扫了一眼墙上的长矛。
“这不合情理,根本不合情理,我说!……”他激烈地说道,“听我说,我都开始怀疑:凶手究竟是如何用马钱子毒,毒死拉尔夫·班德先生的,更不要说你了。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所有八枚飞镖,如果情况属实,现在都已经査清楚了。没有人碰过它们。”他转身对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先生?……首先,飞镖与谋杀案毫无关系。其次,飞镖也没有毒。那……那么该怎么办?”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注意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正盯着桌上的珠宝看,满脸既是艳羡,又是惊骇,她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些珠宝。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哼一声,把珠宝推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的面前。
“不知道,马斯特斯,有点困难,是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回答道,“不用说,你最好把你自己的化验师找来,査一査这里的其他武器。不过,我越是想你那该死的飞镖,和你那该死的理论,我就越倾向于,相信自己原先的判断。我是指那个笔记本,我也是指那个羊皮纸卷。你说其中之一是幽灵,另一个是玩笑。不过,它们还真是解开案情的钥匙。”他盯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差点把这个忘了。你有没有把羊皮纸上那段题词抄下来,给你博物馆的专家们?”
“我找到了一个这方面的权威,发送给他了。”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点头说道,然后得意地称赞着,“贝娄斯是我们的专家,如果有名堂,他肯定会发现。不过,他住在多赛特郡的乡下,要过几天才能发来答案。”他笑着说,“此外,他是那种学者中的幽默大师……为什么不能暂时不谈拉尔夫·班德先生,来专心致志解决可怜的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问题呢?”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赶忙说道:“这也是我想说的。谁在意拉尔夫·班德呢?……你一直在谈的,都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这是如何做的,那是怎么干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一种平淡无奇的行为,一种简单的行为,杀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所用的,只不过……你知道的!……”她差点又要哭出来,指着这些珠宝说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跟我提过这些东西了。如果听我的,就该把它们扔进垃圾箱。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死的时候,就在找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问,我们昨天夜里的事呢?”
“好的,如果你愿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耐心问道,“你上床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或者其他类似的动静?”
“没有。”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肯定地摇了摇头。
“看到什么光亮了吗?……有没有发现有人在走动?”
“没有。我累死了,什么也没有注意。我一上床就睡着了,直到楼下的打闹声吵醒了我。”
“这样的啊。那么,我还能问你什么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想抓住凶手的蛛丝马迹,只有灯开着,其他人都看得到,我们才能査到他的鬼把戏。”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长叹一声,望着所有人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我们还是平心静气地,再回到拉尔夫·班德的事件上吧,即使你不想,我们还是要回到他那儿。”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肃地说,“有没有注意到,他带着本笔记本?”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捋了一把头发:“我……哦,我不知道!……记不得了,我也想不起来了。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他……”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又像平常那样,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身子一惊。
“我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你要我去找伊莎贝尔,不过,能否把时间往后推一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抱怨道,“她身体仍然很虚弱,尤金·阿诺德医生说她要静养。要传达的意思,我都传达了!……嗯,该死的,有人说你偷了我的飞镖,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定,老小子!……”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对他咧嘴一笑,“真的没有什么,我已经把事实澄清了。或者说:只要马斯特斯打了刚才,他要打的那个电话,我就能够澄清事实。不过,他们不愿意集中精力,调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死因。他们老在问我什么笔记本。”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望着警察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顿了一下:“笔记本?……什么笔记本?”
“我自己也说得烦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评说道,他正在一脸严肃地,整理着自己外套上的蓝宝石别针,“不过我还是得再啰唆一遍。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过,拉尔夫·班德先生有没有带着一个笔记本?……没有?也许没有?……嗯……”
“我没有……噢,是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突然说道,眼神带着几分疑虑,“天哪!……我见过的!……”
不过,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回应,似乎鼓励了他。
“我确实见过那个东西。是一个大皮本子,上面还有他的姓名首字母。”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肯定地点了点头,“昨天夜里,他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这本子在桌上。”
“继续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催促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快点告诉我们!……”
“不要大惊小怪!……一个本子有什么奇怪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烦恼地摇着头,继续说了起来,“昨天晚上,我正上楼换衣服,那时候时间还早。我正想告诉他,因为要搞这么个试验,所以,晚餐可能比较晚,如果阿诺德来接朱迪斯出去的时候看到他了,可不要泄密。”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把头伸进拉尔夫·班德先生的房间,靠门是个卫生间,他就在里面。我看到他的衣服放在外面,口袋里的东西都铺在桌上:怀表、钥匙,诸如此类,桌上还有个大本子。”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脸沉了下来,“我以为:他是用这个本子画草图的,他说过,他是个艺术家。这家伙就像你刚才一样大惊小怪。当我往卫生间里看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听到我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剃刀在脸上割了一个大口子……”
很明显,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并没有理解,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对他的四个听众,所产生的巨大的影响。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充分消化了这话的含义以后,说道:“嗯……哈!……小心一点,先生!……你确信:是他自己割伤了自己?”
“当然确信,有什么好否认的?……怎么啦?……”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惊奇地望着他的几位听众,“我还帮他涂了碘酒。看起来只是剃刀尾巴,碰了一个小口子,却在洗脸池里流了好多血。他没有怪我,不过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仔细想一想,勋爵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严肃地望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问道,“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个口子是否在脖子上,紧靠左手边下巴骨的位置?”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想了一会儿,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两边:“是的!左手边!……我想起来了,因为我站在洗脸池旁,离他较远的一边。这又怎么样?”
“我算是受够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说道,“我已经超过了痛苦和悲伤的限度。我算是绝对彻底地受够了。”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琢磨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番发泄和抱怨,是否真心实意,他讲话的腔调变得生硬迁就:“你看,勋爵阁下,我们陷入了一团糟。拉尔夫·班德尸体上唯一的伤痕,就是下巴下面的这个小切口。班德先生(无疑〉是因为被剌,导致毒药进入血液而死的,毒药致命只花了十分钟。不过,如果几个小时以前,他刮胡子的时候,就割伤了……嗯,那毒药就不可能,是从那个伤口注入的了,不是吗?……呃?就是这样子的。”
他悲伤地转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嗯,先生,一开始调査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还跟你开玩笑来着,现在我不开玩笑了。”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一脸无奈地说,“首先我们发现,没有人使用过飞镖;接着我们发现,即使用过,那飞镖上也没有带毒;现在我们发现,即使飞镖上带了毒,也没有伤口可供毒药注入。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就是这个样子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能给我这个老家伙,倒上一大杯烈酒吗?”


第16章 皮下注射器的针头
迈克尔·泰尔莱恩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个老家伙,是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里吃的午饭,有好些没事可干的下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都是在那儿消磨的。
第欧根尼俱乐部坐落在帕尔摩街,与资深保守党人俱乐部正好面对面,资深保守党人俱乐部无比喧嚣吵闹,绝大多数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成员,都疑心重重地认为:对面这个俱乐部里,值得警方来好好看一看。
关于第欧根尼俱乐部的许多陈年笑话,都是在这儿诞生的。必须承认,这里有许多貌似行将就木的人,坐在抉手椅里呼噜呼噜睡大觉。不过,这里的厨艺相当不错,其酒窖更佳。楼下的房间,除了访客房间外,都必须毫不通融地,执行第欧根尼俱乐部的部规——“本俱乐部内,仅限使用拉丁语,否则请保持沉默。”因此,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他发现这条规定,有利于坐而沉思,当然也可能仅仅是呆坐着。
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午餐,畅饮了一番博恩红酒,他们在访客间里,一个窗口眼的位置上,舒舒服服坐了下来,两人之间放着一张供临时书写使用的轻便小桌。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来。
窗外,三月的天气再次变得阴冷异常,雨水沿帕尔摩街飞溅而下,路过的俱乐部会员们,想都没想过撑开卷起的雨伞,就勇敢地低着头冲过去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正在等乔治·安斯特鲁瑟来电话,告知多赛特郡的专家捎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