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较劲
一些有心的读者会发现,这本《红寡妇血案》和“古典推理文库”推出的另一部名著——《分足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其相似。
多年以来连续死人的两间房间、想打破宿命的两拨人、抽牌仪式、被监视着的房间、定时或不定时的反馈、又和宿命搅和到一块儿的两拨人……
推理小说时而推陈出新,时而也会和前人的作品碰撞,擦出火花。有时候,小说家会采取挑战(譬如《爬虫类馆杀人事件》)或致敬(譬如《九九神咒》)的方法,来对自己喜爱或尊重的作家,表达心中的敬意。
海伦·麦克洛伊写的《分足先生》是不是向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红寡妇血案》致意,此事我们不得而知,但其形式相似若此,总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做做比较,未尝不可。
两起案件的核心都是“密室杀人”,而且,密室外面都有人监视。两次试验都出现了发信号的交流方式——《红寡妇血案》是应答,《分足先生》则是摇铃铛。可以说,从“密室”到应答,各个方面两部作品全不相同。
要说孰优孰劣,不仅是单纯的解答问题,还得把时间因素考虑进去。
《红寡妇血案》是1935年的作品,《分足先生》是1968年的作品,前后相差了三十三年。这不是简单的三十三年,在这三十三年时间里,欧美的解谜推理小说由兴至衰,经历了巨大的起伏动荡。无数优秀的作品诞生,精妙的诡计被开发殆尽,各种写作手法,无一不被尝试。大师们已经把推理小说写得炉火纯青,但凡出手必是精品。这就像现代篮球和乔治·麦肯那个时代之间的差距一样。
相比《红寡妇血案》,《分足先生》有着更紧凑的情节、更出彩的诡计,这些都是时代所赋予的。
因此,虽说《分足先生》比《红寡妇血案》更符合现代人对推理小说的审美,但是,后者必然是一部能承前启后的经典,此事毋庸置疑。
关于1935年
这里要说的1935年,并非单纯的1935年,而是以1935年为轴心,包含前后那几年的一个时间段。
在这个时间段里,约翰·狄克森·卡尔由初露锋芒的毛头小伙子,渐渐成长为:密室之王”,发表了《瘟疫庄谋杀案》《白修道院谋杀案》《三口棺材》《燃烧的法庭》《犹大之窗》《歪曲的枢纽》等传世经典。他事业上的成功和创作上的井喷绝非偶然——因为,这一期间,其他推理小说大师们,也正经历着他们的高峰期。
“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发表了《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无人生还》等举世闻名的作品。
埃勒里·奎因的“国名系列”和“悲剧系列”已经告一段落,正在向另一个领域求知探索。
古典推理小说最辉煌的时刻就在于此,这是一个一朝点燃,便让推理小说放射光芒数十年的年代。
出场人物一览
乔治·安斯特鲁瑟——大英博物馆馆长,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老朋友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现在的曼特林勋爵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弟弟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妹妹
尤金·阿诺德——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的未婚夫,精神科医生
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姑姑
拉尔夫·班德——皇家医院最杰出的学生,心理学医生
鲍勃·卡斯泰斯——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老朋友
罗伯特·卡斯泰斯——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朋友
迈克尔·泰尔莱恩——哈佛大学英文专业“莱曼·曼诺特教席”的持有人
詹姆士·班尼特——迈克尔·泰尔莱恩的学生
约翰·龚特——迈克尔·泰尔莱恩的朋友
老布里奥奇——收藏家
肖特——曼特林勋家的管家
贝娄斯——多赛特郡乡下的学者
安德森——班德住的私人旅舍的房东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侦探
汉弗瑞·马斯特斯——总督察长,警察头目
老布克——警察局长
巴纳德·丹普尔——内政部化验师,政府首席法医
布莱恩——警医
威廉·佩勒姆医生——哈利街的精神病医生
老芬威克——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成员
吉米·班尼特——梅利维尔爵士帮助过的朋友
小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家具商
理查德·布林斯利·谢里丹——原外交次长
南丁——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成员
理查德·莫里斯·布兰敦——美国的百万富翁
杰米——假人
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布瑞克斯汉家族的祖先,初代曼特林勋爵(历史人物)
小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的儿子(历史人物)
玛丽·霍顿斯——小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的妻子(历史人物)
玛丽·布瑞克斯汉姆——小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的女儿(历史人物)
戈登·贝特森、乔治·贝蒂逊——玛丽·布瑞克斯汉姆的未婚夫(历史人物)
老马丁·朗盖瓦尔——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叔祖,图尔分公司的头儿(历史人物)
查尔斯·亨利·桑森——世袭执掌全法国高等法院的行刑之职,玛丽·霍顿斯的父亲(历史人物)
小亨利·桑森——查尔斯·亨利·桑森的儿子,世袭执掌全法国高等法院的行刑之职(历史人物)
老玛尔特·杜勃·桑森夫人——玛丽·霍顿斯的曾祖母(历史人物)
路易·卡佩——法国大革命时被推翻并送上断头台的法国国王(历史人物)
乔治·雅克·丹东——法国政治家,18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著名活动家,“雅各宾派”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历史人物)
让·保尔·马拉——法国政治家、医生,法国大革命时期民主派革命家(历史人物)
马克西米连·佛朗索瓦·马里·伊西多·德·罗伯斯庇尔——法国大革命时期重要的领袖人物,“雅各宾派”政府的实际首脑之一(历史人物)
拉弗斯——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时期的霍顿斯家的律师(历史人物)
巴黎——霍顿斯家的亲戚(历史人物)
兰斯——霍顿斯家的亲戚(历史人物)
布洛瓦——霍顿斯家的亲戚(历史人物)
路易斯·西尔——霍顿斯家的亲戚(历史人物)
图尔——霍顿斯家的亲戚(历史人物)
罗伯特·布朗宁——杜撰的人物
约翰·安德森——杜撰的人物


第01章 雾中的邀请
这是一个三月的晚上。迈克尔·泰尔莱恩博士登上巴士的时候,必须承认,他那略微上了年纪的脉搏,跳动得远不如通常平静。准确地说,这个著名的哈佛大学英文专业“莱曼·曼诺特教席”的持有人,像小男孩玩海盗游戏时那样充满期待。
期待什么呢?他真的应该扪心自问一番。难道是期待这段轻拂衣袖,引领他随风而去的探险历程?这段历险深藏在伦敦迷雾之中,迷雾如阴影般遮掩着一幅窗帘,一个声音,一位蒙面女子。她们如今不再蒙着面纱了,他以其特有的混乱而和善的方式思考着。他很清楚,以这种混乱而和善的方式,置身于书本之外的任何探险情境,他都会找不着北。
然而,他却突然回忆起来,去年九月,发生在弓弦堡的那个案子,那次他干得并不坏。也就是弓弦堡一案,使他确信日常世界里,别有古怪骇人的孔洞。他虽然年已半百,遭遇了危险,却发现这危险令人生快。
这也就是今天晚上,他离开肯辛顿温暖寓所的原因所在。他并不反对这桩愚蠢的差事,只要是差事本身就愚蠢,而并非他自己愚蠢。既然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知道他的嗜好,这桩事情也许根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玩笑。但在弓弦堡那次,乔治对恐怖的直觉倒是确有其事。
毋庸置疑,当天下午,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走进迈克尔·泰尔莱恩的寓所时,一脸严峻。他们坐到壁炉边,泰尔莱恩再次发现他愁眉不展。乔治伸出手去烤火,他的粗外套吸了雾水,潮乎乎的,一顶走了形的帽子扣在他的脑门上。乔治身材五短,结结实实,长着一颗硕大的秃头,和一张红润的乡绅的脸。乔治是大英博物馆的馆长,他是凭借其渊博学识,诡诈的脑筋,以及如簧巧舌而贏得这一职位的。
“你相信吗?”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开门见山地说,“房间能够杀人?”
迈克尔·泰尔莱恩给他来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泰尔莱恩暗暗寻思,如果不出所料,十有八九,这不过是乔治·安斯特鲁瑟在漫步经过公园时,脑袋里所倒腾的,某种哲思玄想的巧妙开场白。
迈克尔·泰尔莱恩向后摊坐开,这个修长纤弱的男子,半闭着双目,准备来斟酌品味一番博词雄论。
乔治瞪了他一眼,面露愠色:“少来了!……”他劈头盖脸地讲道,“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你准备说,让我们先界定,我们的概念和研究方法,诸如此类的学术套话。而我说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字面意思。你相信房间能杀人吗?”
“房间?……”迈克尔·泰尔莱恩说,“还是房间里的什么东西?”
“你的思路,”乔治哼了一声,“直接跳到鬼故事那儿去了。我才不是讲鬼故事呢,我所说的东西,跟鬼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另一方面,甚至也不是什么杀手之类的人为作用。”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激动地喊着,“说得更准确一点,你相不相信,某个房间带有致命的属性,只要有人孤身进去,待上两个多小时,他就必死无疑。”
迈克尔·泰尔莱恩那干涸、好奇、不知餍足的大脑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他一边狠狠地抽着烟斗,一边斜首瞥着他的同伴。乔治此时正坐在壁炉前面,胖手指环握酒杯,突出的红润前额上愁眉紧锁。
“一年以前,”迈克尔·泰尔莱恩缓缓回答,“我肯定会说不相信,但是,现在我宁愿不表态。接着说,这人是怎么死的?”
“嗯,大概是因为中毒。”乔治·安斯特鲁瑟推断着。
“大概?……”迈克尔·泰尔莱恩惊讶地抬头望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
“我这么说,因为没有人知道,这就是最具可能性的解释了。”这个准男爵回答的同时,把脖子蜷缩到外套里,仿佛想把整个人都钻进洞里去,“那个房间最近一次杀人,还是将近八十年之前,那时的尸体检验并不全面、仔细,毒物方面的医学知识也不发达。‘死于晕厥,面色发黑’,这什么也不能说明。他们都是这么死的。总的来说,要点在于……”
“嗯?……”迈克尔·泰尔莱恩哼了一声,侧目望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眼中饱含着期待。
“房间里绝对没有,任何种类的毒药。”
“别故弄玄虚!……”迈克尔·泰尔莱恩把烟斗敲空,有点发恼,“有话直说吧。”
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打量着他。
“我可不光是动动嘴皮子!”他咧嘴一笑,建议道,“我准备带你去,让你亲自看一看。听我说,老小子,你还记得半年以前,我和你在火车车厢里,曾经谈过的话吗?那时候,你第一次到英国来度假。你抱怨你的生活平淡乏味,缺少惊险剌激。那时我问你:‘你说的“惊险”,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一些罗曼蒂克的方式?……你是说一个斜眼看人的女冒险家,身穿貂皮大衣,突然潜进这个车厢,并对你轻语“方块六-午夜北塔”或者类似的扯淡?’当时,你用最严肃的态度回答我说……”
“当时我说,我估计我想的就是这个!……”迈克尔·泰尔莱恩茫然附和道,“但那又如何?”
乔治爵士豁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给你一些明确指示了,”他说道,带着一种决绝的语气,“随便你听不听。按照惯例,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提问。清楚吗?……”他的那双小而锐利的眼睛,向迈克尔·泰尔莱恩眨着,“很好。今天晚上,尽你所能在最接近八点时,搭上沿着皮卡迪利大街①行驶的巴士,在克拉吉斯街下车。你要穿正装,不要忘了。然后,你从克拉吉斯街走到柯曾街。准八点的时候,你将走在柯曾街的北侧,在克拉吉斯街和伯尔顿街之间的这个街区……”
①皮卡迪利大街(Piccadilly Road)是伦敦市中心内一条著名的马路,链接了西南方向的海德公园角(Hyde Park Corner)与东北方向的皮卡迪利转盘(Piccadilly Circus),马路的东南面紧贴伦敦三大皇家公园之一的格林公园(Green Park),西北方向的不远处则是伦敦三大皇家公园之一的海德公园(Hyde Park)。它是伦敦市中心内最宽最笔直的马路之一,该马路上也坐落着几个伦敦标志性建筑,例如皇家学院(Royal Academy),里兹酒店(Ritz Hotel),日本驻英国大使馆等。
迈克尔·泰尔莱恩把烟斗从嘴中取出。他没有问那个明显的问题,虽然另一个巴不得他问。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乔治爵士静静地说道,“也许搞不定。不过我指望那时候,这个街区附近人很少,也指望你的……呃,威严的仪容……”
“听我说!……”
“接下来……如果真的能搞定,接下来任何时刻,你见到我,你都不能流露出一点点迹象,让人知道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只要漫不经心地在那儿散步,明白吗?……”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严肃地告诉迈克尔·泰尔莱恩,“好的。你要继续在那条街上闲逛到八点十分。如果到那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就根本不会发生了。既然是你想找搞怪的事,所以,如果有人靠近你,不管他们说什么奇谈怪论,你都得同意。哦,另外,一定记住出发前不要吃晚餐。听清楚了吗?”
“很好。不过,让我在那边守望,到底是等什么样的搞怪事情呢?”
“一切怪事皆有可能。”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回答道,他表情茫然地看着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