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贪婪、欲望、妄执……恶意的连锁,最终导向杀意。将看似支离破碎的线索串联起来的,除了严丝合缝的逻辑,还有比案件本身更令人恐怖的可怕动机。《动机之后,只剩沉默》收录了西泽保彦的六部推理短篇杰作,在解开华丽谜团的同时,解析动机之复杂,洞悉人性之丑恶。
作者简介
西泽保彦,日本知名推理作家,以个人特色浓厚的“科幻推理”风格在推理文坛独树一帜,在日本和中国的推理爱好者中都有着相当高的人气。西泽保彦的推理小说常常有着超现实的世界观,却仍能恪守本格推理小说的逻辑性与公平性,因而拥有多重的魅力与阅读乐趣。


第1章 逢九之龄
咦?我不由自主地出声。
我探进储物间,看到一个烟薰色的小箱子。箱子很轻,我把它拿在手里,开始以为是个空书箱,便想把它收拾到纸箱里,结果手一滑,它的盖子弹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落在地板上。
是一把钥匙。这不是现在常用的弹簧锁钥匙,而是老式挂锁的钥匙。
这是什么钥匙呢?我歪头想着,“啊,那个!”这时背后传来亚梨纱的声音。
“你见过这把钥匙?”
“我想,这大概是我的吧。”
“啊?”
“应该是我以前公寓的钥匙。”
“……这样啊。”
和我同居前,亚梨纱的确租过一间一居室。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个小区的名字。
这里是“水无月公寓”的最顶层——九层最靠边的房间,一九八九年,我在一九八九年将它购买下来,开始和亚梨纱一起生活,入住那天是我三十九岁生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年。,也就是说,这把钥匙,是二十年前的东西吗?
“为什么,这把钥匙会在这里?亚梨纱,该不会是你和原来房东解约时,没有返还钥匙吧?”
“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可是现在,它确实在这里啊。”
“我记不清啦。”
她越过的我肩膀,端详端祥着我手上的钥匙。,而后她静静地从背后抱住我,一股香气将我笼罩。这种香气,即使经过了二十年,仍然如此年轻性感。是的,她一点儿都没变。从我们第一次肌肤相亲开始,她便是这样。
亚梨纱像以前一样喜欢穿休闲装,今天她穿着一件粉色T恤衫,上面用红字写着“LOVE&PEACE”,下身则穿一条修身牛仔裤。这一身打扮,和她高挑洋气的外表非常相称,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就算是暖冬,我看了也会觉得冷。
“啊,对了。我当时,配了把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
“应该是吧。这把钥匙是从你的箱子里找出来的吧?当时你经常来我家,所以我就配了把备用钥匙放在你这儿了。”
“哦……大概是这样吧。”尽管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码事,不过也想不出其它可能性,“那,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东西?”
“那个一居室,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实在不行就扔了吧。”
可是,这真是放在我家的备用钥匙吗?我的确去过亚梨纱租住的房子多次,却并没有频繁到需要使用备用钥匙的程度。那时,天天有一堆手术等着我做,我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亚梨纱确定关系几个月后,我们就开始同居,所以我也并没有产生要配一把备用钥匙的想法。真是想不通啊。
正当我无法释怀地望着那把钥匙时,起居室的电话响了。
我一回头,亚梨纱已经不见了。她应该是回房间整理东西了吧。我走出和室,穿上拖鞋。
穿过餐厅,我来到对面的厨房,这里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银色冰箱。这种冰箱一般普通家庭不会购买,通常只有企业会因业务用途购买。
为了纪念二人开始同居,喜爱美食的亚梨纱,一定要在家中放一台大冰箱,结果害我花了大价钱买了它。一开始我们也曾经用排骨把它塞得满满的,不过很快我们就对此厌倦起来,。最后这个冰箱还是空着的时候为多。
这个冰箱买回来后就没怎么使用,到现在也已经有二十年的寿命了,。怎么处理它好呢?。我本以为亚梨纱会反对我处理掉它,结果却并非如此主此。“反正也是旧型号了,不要也罢,随便你怎么处理吧,”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这话说起来简单,真正要处理起来却不是丢掉这么简单。
我静静叹了口气,拿起电话听筒。
“喂?”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对这声音并没有印象,“请问是安河内家吗?”
“是的。”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安河内三路吗?”
“是我,有什么事?”
“我是警察局的。”
警察。咦,怎么回事?
“我们有事需要向您请教一下,现在可以吗?”
“什么事?”
“请问,您有没有听说过‘,浮田裄笵’这个名字?”
对方将这个名字的写法告诉我。这是我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并没有。”
“您你不觉得耳熟吗?”
“没有,请问他是什么人?”
“关于这一点,我恐怕不能在电话里和您说。我们直接见面谈好吗?”
对方的语气非常周到,却传达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我环顾了一下室内,。只见房内胡乱堆放着垃圾袋和纸箱,虽然后天才搬家,我也把搬家的工作交给了真正的专业人员,但需要我们自己事先整理的私人物品还是有一大堆。
“现在我们家太乱了,在外面见吧,如果您能稍等我一下的话。”
“明白了,那就麻烦您了。”对方说出了一家附近咖啡馆的店名,挂断电话。
亚梨纱走过来。“怎么了,三路,是谁呀打来的电话?”
“说是警察。”
“咦?他们找你做什么?”
“谁知道呢。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浮田的人。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说要约我直接见面,可我又不认识那人,见了也是浪费时间。”
“我也一起去吗?”
“嗯,算啦,你还是在家收拾屋子吧。”
我再度环顾了一圈室内。已经,二十年了吗?。
在这二十年里,我和亚梨纱一起生活在这个空间里。我一直没有公开和她的关系,所以包括我的家人和亲友在内,从来没有人踏足过我们的住所。是的,可以说,这里是——
圣域。
马上……就要和这片圣域分别了吧。
“路上小心。”
亚梨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向着警察指定的咖啡馆走去。店门开着,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坐在窗边的位子上。此时,店内没有其它客人。
像是之前已经知道了我长什么样子,男人看到我,立刻站起身来,周到地向我点头,把我让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麻烦您特意出来一次,真不好意思。”
这个警察看上去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就年龄来说,可以当我孩子了。
“我是县警局的佐原,”他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他递过来一张照片,“请您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老人,他满头绵花般的白发,拢在耳后,。一副乖僻不快的样子,。大约八九十岁的年纪。
“这就是,您刚才说的那个人?”
“这就是浮田裄范。您不认识他吗?”
“完全不认识,我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
“这样啊。”
“这么说来,为什么要问我呢?”
“您家就在这附近吧。不,确切地说是过去的家。你没看报纸?”
“我平时基本不看电视和报纸。”
佐原取出几张纸扔到桌子上。那是几张报纸的复印件,一张的日期是前天,也就是十月十四日,星期一。看上去并非并不是什么大新闻。内容是民生委员在拜访一位独居老人家时,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住所与“水无月公寓”在同一区。这一阶段还未公布这名男性的姓名。
第二张报纸的日期,是第二天,即。也就是十月十五日,昨天。关于事件的后续报道称,死者名叫浮田裄范,七十八岁。比我想象的要小一些,不过让我在意的是,警察认为这是一起杀人事件。
“浮田先生的死亡推定时间,并没有被报道出来,那是十三日的午后一点左右。因为尸体发现得比较及时,所以死亡推定时间也相对准确。直接死因是心脏衰竭。不过,他的头部有很大裂伤。乍一看像是因不小心摔倒而发生的事故,然而却有很多不自然之处,很有可能是被人殴打导致受惊过度而死。”
“会不会是强盗什么的?。”
“室内没有抢劫财物的迹象。浮田的钱包,柜子里的存折都没被动过。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入室抢劫,为了威胁浮田而殴打他,结果导致了他的死亡,凶手大惊之下,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就匆忙逃走。”
“恕我直言,”我稍微有点着急,“关于这个人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你真的,从来没听说过浮田这个名字吗?你们住的很近,也许曾经见过面?比如早上出去倒垃圾时。”
“水无月公寓无寓”因面积较小,专用停车位连住户数的一半都不到,也没有居民专用的垃圾站。可燃垃圾,可回收垃圾,都要扔到区内指定的垃圾场。所以,只要是这附近的居民,谁也不敢断言,从来没见过浮田。
“虽然可能在外面碰到过,不过说实话,对不起,我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这样啊。”
“恕我失礼地问一下,难道您真的有时间,找这附近的居民,一个一个谈话吗?”
“不,”佐藤含糊地犹豫着,“事实上,我们单独找您问话,是因为您在感情方面的问题。”
“感情方面?你说什么呢。”
“难道,这件事让您很不快?”
“够了,我是挺生气的。本来我正忙着搬家,你却非要把我叫出来浪费时间。”
“搬家?”
“是的,我住的公寓,也有些年头儿了。”
那是因为要和亚梨纱分手……不过我并没有详细说明。
其实这是我们两个商量的结果。
明年我就要六十岁了。亚梨纱性格奔放,虽然我们彼此相爱,但要她在这二十年间间,一直照顾我这个老人,她又怎么耐得住寂寞呢。这与年轻的她也不相称。
与她初会时的情景,此时突然鲜明地在我脑中浮现。那是二十年前,那个难忘的夏天。
准确地说,那并非并不是我和亚梨纱初次见面,之前我们早晨在公园散步时也会碰面,却并未交谈过。
那天,当我们眼神交汇时,我和她都明白了,这是一场为了相遇而进行的散步相遇。
此时我们的交流已经不再需要语言。我向亚梨纱点头,微笑,然后和她一起离开。
二十年前,她住在一所高层公寓中的一居室,我们在那里互相倾诉爱意。在浓得几乎融化的阳光照射下,亚梨纱的皮肤散发着光芒。
她的香气,她的甜美,使我紧紧抱住她,宛如摇篮中的婴儿一般,被她甜美的气息所包围着。
是的,。亚梨纱给我的印象,时常伴随着这种香气,支配着我这二十年的人生。
尽管两人共有的记忆非常珍贵,但我们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因此我们决定,搬出共同居住的“水无月公寓”。
“我啊,也到了必须要考虑老年生活的时候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单身吗?”
“是的。”虽然我有离婚经历,但此时没有必要特意提及。“我一直是单身,也没有孩子。虽说总归要进养老院,不过还是打算先搬到,更适合老年人居住的公寓去。”
“不过,你现在还在医院工作,没有退休吧?”
嗯,我点点头,回应了一声。我想自己脸上肯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说过关于自己工作的事吗?还是说佐原先生,你们已经到我工作的医院调查过了?”
“我可以自信地说,我对您的事了如指掌。”
“那就是说您事先已经做了详细调查吧,不愧是警察啊。”
“您出生于一九五零年十月十三日,O型血,”接着,他将我从小学到医科大学的名字,全部正确列举了出来。“现在,您在安河内综合医院担任外科部长。继承您死去父亲院长职务的,是比你小十岁的同父异母弟弟。在院长人选确定之前,你们家可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毕竟你的父亲结过四次婚,你有七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一九七六年,二十六岁的你还在读博士,紧挨着你的兄长却被人杀害。这场以家族医院为舞台而进行的,兄弟姐妹相争的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应。最后查出,凶手是你哥哥当时秘密交往的一名风尘女子。不过警察最初认定,此案系死者亲属所为,所以一直对包括你在内的家人反复问询,也让你在很长时间内,都承受着他人的怀疑吧。”
看来,他们连细节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不过,我并未觉得太过惊讶,这种事情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能了解,警察知道也不稀奇……不过。
“一九七九年,你当时二十九岁,就职于本地的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与一位名叫德广的男性结婚,他当时还是一名研修医生,然而只过了一年你们就离婚了。你们没有孩子,从那之后你就一直独身生活。五年后,放弃医务工作,转而从事旅游业的德广先生,患上了胃癌,需要接受手术,而执刀的人正是他的前妻,也就是您。”
“等……等等。”
我惊慌失措地发现,事情不妙。他们连我离过婚,以及我前夫的种种都调查过了。如果警方只是从前天开始接手调查浮田的案子——先抛开具体过程不谈——警察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我了。
“另外,德广先生那时,已经和别的女性再婚了。他的妻子名叫雅代,对于拯救了丈夫性命的你,她不禁产生了某种超越感恩的感情。”
“等……”
“于是你们避人耳目,发生了亲密关系。”
我不禁发出一声悲鸣,佐原抬起手向我示意。
“不好意思,请您冷静一下。”
“你,你……到底是……”
我的脸上,露出几乎称得上恐怖的表情。原本窗外还在闲庭信步行走的路人,看到我这幅样子,吓了一跳立刻快步离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调查出这些……”
的确,在我和亚梨纱相会的数年前,不巧曾和前夫的再婚对象热烈地相爱过。然而,这种热情却只是暂时性的,我们约会了几次后,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终止了这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