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罗纳尔德,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您不想试试吗?”
“那就一言为定。一定会让您满意的,这将是个疑云满布的故事,不过我敢保证,您找不出令人满意的解释!我得事先跟您说清楚!”
“那就走着瞧……走着瞧吧……”
这就是我创作这个悬疑故事的缘由。我得承认,我写得酣畅淋漓!创作一个悬疑故事,却不需要考虑如何解答,这可真是个美差!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我文思泉涌,几乎一口气就写完了这个故事,只用了不到十个晚上。我还破例享用甚至是滥用了很多威士忌——从前写作的时候,我可从来不敢这样。另外,我还有一个创新,文章是用第一人称的视角写的:故事的讲述者叫詹姆斯·史蒂文斯,同时他也是故事的主角之一。此前,我还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写过小说。希望图威斯特博士不会把可怜的詹姆斯解释为凶手!要知道,博士完全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詹姆斯不可能成为凶手,阿瑟·怀特和鲍勃·法尔遇害时,他有不可辩驳的不在场证明。我认为,拉提梅夫妇是作为凶手的不错人选,但是图威斯特博士已经丧失了这个选项,因为在最后几页,凶手已经将他们杀害了。只剩下胡迪尼转世的可能性,一位“魔术之王”出现在神秘事件中,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胡迪尼转世后成了年轻的亨利·怀特,他一直认为父亲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于是策划了这次阴险的谋杀。可是,这种可能性也被我匆匆扼杀,因为我知道图威斯特很容易就会想到这一点。可怜的博士,他已经束手无策……不过,这可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早就提醒过他了。
好了,我明天就把手稿发给他。让我看看……现在几点钟了……凌晨三点!我已经连续敲了差不多八小时打字机!真是不可思议!通常我每隔两小时就要休息一下。这个故事令我如此着迷,以至于我在想……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的,肯定是吉米。我摘下听筒:
“喂?”
“你好,罗纳尔德!我没吵醒你吧?”
“吉米,你怎么不先问问自己这个问题,再给我打电话?不,你没吵醒我,我正在写小说。”
“我有个绝妙的想法!绝妙至极!所以才这么着急给你打电话。你可以在下一部小说里把这个情节加进去。”
“你说说看。”
“一个家伙钻进一副旧盔甲中,当然,是在有人见证的情况下。证人一直盯着盔甲,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出来,人们肯定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猜怎么着?”
“里面的人消失了。”
“不,比这更厉害。那个人还在盔甲里,只是他的头已经不在原地!”
“我知道了,这副旧盔甲会让穿上它的人丧失理智。”
“不是!我是说这个人的头不见了!他的头被砍下来,然后不翼而飞!是不是很可怕?”
“很有新意!可是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这是留给你来思考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不过,罗纳尔德,这个点子是不是很妙?”
“确实,是个值得斟酌的点子。行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我要去睡觉了。我们明天中午在白马酒馆见吧?”
“好的,罗纳尔德,没问题。啊!我保证你肯定能在哪里用上这个点子的。你可以把故事设置在一座老城堡里,城堡主也许是‘蓝胡子’的后裔,然后……”
“你明天再跟我解释这些吧。晚安,吉米。”
我挂掉电话,长叹一声。
这个吉米,虽是个忠厚的家伙,但有时可真是个烦人精!他曾是个剧作家,跟我一样,五十来岁,却终日沉溺于酒精。他目前失业,妻子也离他而去,我很同情他。为了让他重拾自尊,我请他帮我的小说寻找素材和创意,从而向他提供一份体面的收入。他欣然接受了。自此以后,他不停地用他的“绝妙”点子来轰炸我。为了不让他失望,我偶尔会在小说的次要情节里塞一些他提供的点子。我已经尽力了,他提供的情节要么太离谱,要么太牵强,我实在无能为力……喏,就像我马上要发给图威斯特的这个无解的故事。仔细想想,也许吉米提供的某个情节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的思想,我刚刚完成的这个故事里兴许就有他的影子。老天,这不可能,我完全是凭直觉写完这个故事的,就像……该死的吉米!以后,我会把他的点子都记下来,免得跟我的想法混淆起来!
三点一刻,小罗纳尔德,你真的该睡觉了!
吉米站在落地窗前,逆光中,他的身形成了一个剪影。他似乎在专心致志地观察窗外的园丁,看园丁悉心修剪玫瑰花丛。他理了理一头金色卷发,转身对我说:
“对了,罗纳尔德,你考虑过盔甲里被斩首的那个点子了吗?你不记得了吗?十几天前,我在凌晨三点给你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十几天了!我把手稿发给图威斯特博士已经十几天了,他依然没有回信!但转念想想,要想出答案,肯定要花不少时间。就算他是个天才,也不能解答无法解释的事。
“嗯,”我的语气已经泄露了自己的淡漠,“我想过了,可是没什么结果。”
吉米走过来,随手抓起散落在书桌上的一本书。
“《胡迪尼和他的传奇》,作者罗兰·拉库布,”他边翻边说,“这个胡迪尼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你看过这本书吗?”
我抬起头看着我的朋友,逆光中他的卷发镶着金边,衬托出一张长脸,脸上带着些许惊讶的表情。
“如果我让你感到厌烦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你只需一句话,我就……”
“当然不是,你这是什么话!来吧,我们来喝点白兰地!”
吉米等这句话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他默默地接受了。斟满酒杯后,他颤颤巍巍地把一杯酒摆到我面前,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罗纳尔德,”他开口了,“我得跟你谈一谈。最近,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依赖你生活……你已经不再对我的点子感兴趣,所以……”
“你在说什么呢!你很清楚,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那些想法,大名鼎鼎的约翰·卡特就会江郎才尽了!而且,我常常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想出那些绝妙的点子的!你很善于创作魔术般的神秘情节,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倒不假。”吉米斟满酒杯,低调地说。
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吉米需要被重视的感觉,否则他就会备受打击,从而终日消沉。
“不过,”我漫不经心地说,“几个月前,你是不是跟我提过一个跟胡迪尼有关的故事?”
“没有啊!”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吗?”
吉米奇怪地看着我说:
“罗纳尔德,我从来没跟你说过!不过我承认,这应该是个好主题……我会好好想想的。”吉米转身看向落地窗,“邮递员来了,我去取信了。”
他离开房间,但马上就回来了。
“信件都在这里了,”他把几个信封放在我的书桌上,然后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出去透透气。”
有一个信封比其他几个明显更大,也许……我看看寄信人是谁……是图威斯特博士!
我赶紧拆开信封,里面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十几页文字,还有一封手写信:
亲爱的罗纳尔德:
我给您寄来了故事的结尾。我是从您停笔的地方继续往下写的,也就是人们刚刚发现帕特里克和爱丽丝的尸体的时候。依旧是参照您的写法,我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我一眼就发现了谜底,您的故事只有唯一的解释。不过我得承认,我获得了一些帮助。不是在破解谜底的时候,而是在书写结局的方式上。
目前我还不能向您透露太多。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详谈。
期待下次见面……
“我一眼就发现了谜底……”这可真是太棒了!大名鼎鼎的图威斯特博士到底有没有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这个疑云满布的案件大白天下呢?
我倒要看看……
第四部
第15章 解释
我已经晕头转向,约翰从我手中接过了伊丽莎白。此时的客厅安静得像太平间,维克多的声音打破了冰冷的沉默: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帕特里克和爱丽丝绝对不会不辞而别。就像您说的,要是他们能活着出去,就算他们走运……”
德鲁不知所措,没有回应维克多的话。他蹲下来仔细地检查着尸体。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哆哆嗦嗦地点燃了一支烟。
“他们死之前应该受了不少罪,”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们的肚子上有一些奇怪的伤痕,但致命伤却是在心脏上。如果我猜得没错,看他们的装束,事情应该就是在半夜发生的。他们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四十八小时之前……”
“但是他们的车和行李确实不见了!”我大声说,“谁会——”
“显然是凶手,”德鲁打断道,“杀害他们之后,他把现场布置了一下,造成他们仓皇出逃的假象。”
“我的天!”维克多悲叹道,“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头顶之上,就在我睡觉的时候。”
德鲁看着他的眼睛说:
“凶手这么做是要冒巨大风险的……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逼迫他这样做。但奇怪的是,他本应速战速决,因为达内利先生随时可能醒过来,撞破他行凶,但他还在拖延时间折磨他们。奇怪……太奇怪了……”
“我这是怎么了……噢,约翰,亲爱的!太可怕了……我们快走吧!这可怕的房子,我一秒钟也待不住了。”
约翰一直把伊丽莎白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慰道: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去。”他转身对德鲁说,“您不反对吧?”
德鲁点头允诺。
看到儿媳跌跌撞撞的脚步,维克多犹豫片刻,也对德鲁说:
“我去送送他们,这么厚的雪,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去吧,你们都小心一点。”
等他们都离开客厅,寂静再次降临。德鲁摇着头,绝望地说:
“我已经糊涂了……”
“警官,”亨利说,“不要被拉提梅夫妇的死蒙蔽了双眼。这桩命案与其他案件并不一定有直接联系。”他走到沙发前,出神地看着两具尸体:“您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两人就是我们在找的凶手。他们是杀人凶手,是江湖骗子!”
德鲁的双眼恢复了昔日的光芒:
“这两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肯定招惹了不少仇家,这桩命案与其他案件可能毫不相关,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既然拉提梅夫妇已经死了,”亨利说,“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保持沉默了。我们坐下来说吧,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说清楚。”
我们围着小圆桌坐了下来。亨利要求把顶灯和壁灯都关掉,客厅里只剩下壁炉的火苗发出飘忽不定的光芒。
亨利在小圆桌下面摸索一阵,突然水晶球就亮了起来。渐渐地,这道光芒营造出一个不真实的魔幻世界,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
德鲁痴迷地看着那个发光的球体,看得入了神。我盯着那个球,像是被催眠了,早已忘了客厅里还有两具尸体。
亨利任凭我们沉浸在这奇异的氛围中,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
“再加上几个巧妙的把戏,你们就会相信这些神秘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了。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感到羞愧,有很多人,甚至很多知名的知识分子也在同一张桌子前被迷惑……其中就包括我父亲……他不仅被骗得头脑发热,还给这两个灵媒骗子支付了巨额报酬。现在,这两个骗子就躺在客厅里。
“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要从达内利夫人的死开始说起。她确实是自杀的,而非事后人们猜测的谋杀。维克多因此而失去了理智。不久之后,他的企业就破产了,他不得不把房子的一部分租了出去。第一个谜团:租客常常在半夜听到阁楼传来脚步声,一些村民还发现达内利夫人自杀的房间里发出微光。关于这件事的解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精神错乱的维克多在夜里爬上阁楼,希望与死去的妻子在那里重逢。
“好几个租客都迅速搬走了,于是达内利家的房子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凶宅,大家都说房子里闹鬼!谣言很快就传到了拉提梅夫妇耳朵里。爱丽丝和帕特里克·拉提梅,现在我们知道,他们都是江湖骗子。一栋闹鬼的房子!你们想想,这可真是天降大运!简直是坑蒙拐骗的绝佳场所!
“所以这两个狡猾的狐狸就此安顿下来。他们的邻居——也就是我父亲——是个刚刚丧偶的知名作家。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大肆牟利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他们马上就给我们上演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戏法:通过爱丽丝,我们听到了来自母亲的消息。”
“所以那是个骗局!”我惊叹道。
“当然。首先,我们必须明白,从一个封好的信封里取出一张纸,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只需要用一把又细又长的镊子塞进信封封口处的缝隙里,夹住纸张,然后转动镊子,把纸卷在镊子上,这样就可以轻易把整张纸抽出来。想要把纸放回去,只要逆向操作即可。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很轻松地完成整个操作,就算是在黑暗中也没有影响。詹姆斯,现在你能想明白了吗?”
“差不多,但是……”
“爱丽丝假装晕倒之前,帕特里克已经在客厅窗边的小台灯上做了手脚:他在灯座和灯泡之间塞了一个金属片。所以,只要按开关,保险就会跳闸。
“爱丽丝开始表演的时候,帕特里克向我们透露他的妻子是灵媒,并向我父亲提议进行一次实验。父亲当时还不太相信这样的通灵能力,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受了。所以他向已故的妻子提了一个问题,并把它写在纸上,塞进了信封,然后他把信封封好,摆在桌上。帕特里克走到窗户旁,也就是说他站在了小台灯旁边,他等待着一道闪电,借机造成短路。趁停电的时候,他从信封里抽出那张纸,又把信封放回桌上,然后再次回到窗边,等着电路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