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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动地一把抱住九公:“太好了!这世上果然没什么事能难倒九公。九公,你真是神人!”
“哎呀呀,你这是要把老朽一把脆骨头给折断了。”
袁青赶紧松开手臂,憨憨地笑起来。
九公知袁青完全相信他了,便催他睡觉。
见袁青盖好被子躺下了,九公这才放心地走去自己的床铺,打开被子。
他确实拜托了李痦子和圆觉寺住持,只是盐桥居民众多,能接济的不过十之一二。
只说今日葵组拆除的三间茅屋,除了那对带着幼童的夫妇已在东郊落脚,其余两户人家都没有着落。
邹二于一片混乱中不知去向,而那位攻击韩度的男人至今还在临安府的监押下。
九公得空后回去找过那人的妻兄,只打听到有两个男人抬着担架将病患带走了。
九公铺好被子,又转身检查了门窗,最后转回桌边,吹熄了灯烛。
他摸黑回至床边,钻进了被子。
没多久,他听见袁青那边传来低低的鼾声。
九公心绪难宁,想起近日坊间关于韩太师的传闻,久不成眠。
元旦刚过,殷东颋披着斗篷,跟在一位小太监身后,款款在园林中穿行。清波门外的聚景园银装素裹,红梅娇艳。
东颋随太监来到聚景园西侧的锦春阁。
她刚进去,一名仕女上前替她解下斗篷,又有人捧来热茶让她先在外间等着。
东颋透过镂雕的“王母宴蟠桃”屏风,仅能看到画案一角。尺绢之上,葱白的手指握着一杆碧玉竹节笔,悬臂写着什么。
“你用笔圆劲轩昂,画风比乃父秀润洒落。尤其是这两枝绿萼梅,冰清玉洁,如纱似绢,故为你题名‘层叠冰绡’,”优雅的女声顿了顿,狼毫从绢画上提起半寸:“我再为你题诗一首,如何?”
男人的声音带着喜色:“谢娘娘抬爱!”
狼毫蘸足香墨,笔下游龙飞凤。
东颋看得入神,只听一声轻咳,她立刻收回了视线,垂首而立。
这时便又听到一位女子禀报:“娘娘,殷待诏来了。”
“叫他进来吧。”
东颋入内,与退出的马麟打了一个照面。他是东颋的师父马远的儿子,刚刚被授予画院祇侯。
马麟见到东颋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掩去了神色。
东颋躬身走到画案前,毕恭毕敬地作礼:“臣叩拜娘娘。”
“免礼。你过来,离我近些。”
东颋犹豫了一下,上前半步。
“案上是你师兄新作,你看题诗如何?”
东颋起身,双手捧起画作端看。那画的确清雅,右下斜伸出两枝粉白梅花,真个是“马一角”的风范。
她的视线上移,落到正上方的四行翰墨上。
“浑如冷蝶宿花房,拥抱檀心忆旧香。开到寒梢尤可爱,此般必是汉宫妆。”东颋喃喃念出诗句,目光定在落款上。
杨蛙即杨娃。宋宁宗第二任皇后杨氏,相传名叫杨桂枝,其妹为婕妤,叫杨娃。杨娃擅书画诗词,多在宫廷书画上题诗并落款“杨妹子”,或钤印“杨蛙之章”。杨妹子有画作《百花图卷》流传于世,现为吉林省博物院的镇院之宝。另有一种说法,杨皇后初为婕妤,宋宁宗后宫中并不存在“杨皇后之妹”这个人物,女画家杨妹子即杨皇后本人。本作采用第二种说法,并将“杨婕妤”设计为杨皇后的伪装身份。 落款是“赐王提举”,钤印“杨蛙之章” 。
熊野案后,东颋因为自己的女子身份被袁青知晓,不愿再回葵组,一心只想躲在画院中。
不知情的韩度来过几次,东颋找各种借口让他吃了闭门羹。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东颋正烦恼着,一个可以堂堂正正避开韩度的理由送上门来。
一位太监前来向她道喜,称杨婕妤看中了呈送入宫的《百蝶图》,一问之下知是殷待诏所作,特来请她做丹青老师。
东颋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入宫授课绝非轻松之事,加上东颋身藏秘密,她一开始也是处处小心、步步谨慎。
然而与杨婕妤几番相处下来,她渐渐放下了戒心。
杨婕妤比东颋小一岁,自称出身平民之家,入宫前被乡人呼为杨妹子,因此要东颋也这样称呼她。
东颋见宫人们私下里也称呼婕妤为“杨妹子”,当真以为这位小名叫做杨娃的婕妤率真可亲。
如今想来,只怪自己太专注于绘画之上,以至于忽略了太多本该怀疑的细节。
当朝皇后就姓杨,也是一位擅长书画的高手。当初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果她能早一点识破“杨婕妤”的伪装,她大概就不会落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了。
东颋仍盯着落款,那边开口了:“这画是要拿来赐人的。王提举刚从明州上京,莫非你认得他?”
明州是东颋的故乡。东颋知道对方是在借此敲打自己,心里一紧,忙掩了画轴,放回原处。
“回娘娘,臣不认得。”
女子闻言,笑若春风桃花。
“何必如此见外,一口一个娘娘,你忘记此前如何称呼我的?你再近些,把头抬起来吧。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正与寒梅相映生辉。”
东颋抬眸,杨皇后坐在扶手椅子上,头戴点翠攒珠金冠,穿紫红对襟刺绣旋袄,腰间挂五色绶带,垂下两条大红丝绦连环结,朱唇似笑非笑,黛眉似展未展,恍若天人。
东颋直觉华贵刺眼,又垂下视线,只盯着脚面。
“韩承节近日颇为头疼吧?”
温婉娇媚的声音钻进耳朵,殷东颋感到颈后的皮肤一丝凉意,似乎是一片雪花融化在那里。
“殷待诏怎的不说话?我招你来,可不是让你杵在这里充闷嘴葫芦的。”
笑盈盈的语气,温温柔柔地从檀口中吐出的字,却像是明晃晃的利刃抵在了脖子上,逼得东颋不得不开口了。
“臣不敢。娘娘的眼睛遍布内外,臣能够禀报给娘娘的,娘娘都知晓了,臣何必再赘述一遍。”
“你不是不敢,你是胆大包天。不过,你若没那个胆子,也走不到这一步了。”
杨皇后冷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凤目半阖,眼底微露一线,俯视着画师说道:
“里里外外没有本宫看着,恐怕早就变天了。姓韩的心里什么算盘,本宫一清二楚。他是要将整个大宋都丢进火里烤。”
东颋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杨后与韩家不和,这是民间都知道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定神说道:“他是不相干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杨皇后绕过东颋,背对着她:“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本宫是个惜才之人,而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宫想让你做什么吧?”
“……是。”
“你退下吧。”
窸窸窣窣的衣带摆动声如涟漪消失了,画室恢复了静谧。
东颋先回画院,换了衣服,又赶往潜火七队。
她到葵组公厅,只见门虚掩着,内无一人。
算着时间,他们也该从盐桥回来了。
东颋转向帐前统制司的前门,打听到袁青和九公端着木盆,刚往澡堂去了。
东颋稍有犹豫,实在按不住心中焦躁,追了过去。
穿堂内,袁青一身狼狈,戎装上满是稀泥,肩上黄色的浆糊似乎是打碎的鸡蛋黄,头上顶着几片烂菜叶,发丝上黏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九公亦和袁青差不多的光景,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东颋走捷径赶上两人,远远见他俩这般形影,心想真是比听说的还惨,口里呼道:“呆头鹅,遇到什么倒霉事了?”
袁青吸了吸鼻子,流露出几分委屈模样,他不接话,只撇头一个劲儿往前走。
九公还是笑呵呵的,伸手示意东颋不要靠得太近。
“身上臭着呢。潜火七队如今成了臭虫,走在盐桥那是处处招人恨。”
东颋朝袁青的背影多看了一眼。
这边,九公继续说着:“还好东颋今日被画院那边叫去了。要不然,你也得和我俩一样遭罪啰!”
东颋表情略略一僵。
“对不起,独独我……”
九公知道东颋误会了,赶紧解释:“老朽不是那个意思。头领本允你两边跑的。这也就是辛苦了你。”
“头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是臭虫的头儿,那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要说这一趟咱们也不吃亏,头领那副花花绿绿的模样,恐怕是一辈子难见一次哟。”
“九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呢。头领在哪儿?我去找他!”
东颋话音刚落,前头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袁青顿住脚步,悄悄竖起了耳朵。
“头领说家中有事,向赵知府告了假,换了衣服先回去了。”
“家中有事?头领是回了前洋街的韩府,还是他在竹园山巷的宅子?”
东颋问罢,忽听前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只见袁青快步走来,鼓着腮帮子质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去找头领,莫非是想再表忠心,说你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东颋诧异地看着袁青,随即她挑眉说道:“原来你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啊?开春以后就是十九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介意什么这边那边的?”
袁青像被踩到了尾巴,嘴里呜了一声,两条眉毛几乎竖了起来。
“我才没有介意!我生气的是,东颋哥不帮忙劝劝头领,反倒跟头领一样,变得不近人情!”
“我……”
“哎呀哎呀,老朽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有什么回葵组再说。要被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葵组区区四人也能分成两派吵来吵去,岂不丢脸?”
两人闻言,都歪头默然不语了。
九公瞅了瞅穿堂两头,低眉压着嗓子对东颋说道:
“东颋你是咱们四人中,唯一与熊野直接对峙过的人。如今熊野未归案,保不准他再来一个火烧临安的奸计。老朽明白你站在头领那边,是为了整个临安城的安危。不过,事情越是重大,越不可冒进。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东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东颋垂眸。她找韩度,是别有所图。
既然九公误会她是为了盐桥之事,不如顺水推舟……
这边九公以为东颋还在犹豫,继续劝道:“元旦刚过,坊间都在议论着朝堂内外的人事异动。盐桥的防火改造偏偏赶着这股风言风语的劲儿,岂不是要紧时刻?
若说盐桥的几个百姓,是不值赵知府操心的。他是位穿朱衣的,怕只怕误了国事。头领却是不管别的,铁了心要在正月里完成‘改茅为瓦’,强力至此,到底是靠着太师撑腰。
可俗话说得好,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头领若因这个出了事,咱们做下属的,心里能好过吗?东颋,至少为了头领的安危,待会儿咱们三人同去竹园山巷,劝劝头领吧。”
东颋默然,眸子深处泛起复杂的情绪,仿佛几圈涟漪缓缓在水面散开。
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
随后九公和袁青清洗一番,换了百姓衣裳,两人走出府衙已是夜市开市的时辰。
州桥上的摊位挂着防风灯笼,各有颜色,又有食摊上汤面、团子的热气蒸腾,引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袁青先九公一步,出了府衙大门举目一望,果见东颋等在州桥桥头。他扬起手臂正要和她打招呼,州桥那头一匹快马加鞭而来,马脖子下一串金玲叮当作响。
急促的马蹄声在府衙门口的驻马石前停了下来。
身穿军巡铺制服的铺兵滚鞍下马,背后插着四面赤色三角旗,拔腿便往里跑。
袁青伸臂拦住:“东边何处火情?”
那人以为袁青是寻常百姓,一把推开他,迎面又撞上九公亮出潜火腰牌。
“帐前四队第一队的。”
铺兵忙顿住脚,大声说道:“上中沙巷宁员外宅大火!速请潜火七队支援!”
话音刚落,桥那头又响起马蹄铃声。
抬头间,又一人跳下马来,右手高举黛青色的旗子,大呼着往府衙内疾奔:“报——竹园山巷韩承节宅大火!”
九公让东颋留在府衙门口,他和袁青尾随两位铺兵入内。
韩宁两家大火的消息同时传入赵知府耳朵,他忙将潜火七队的最高武官——帐前统制司的高统制叫来。
临安知府虽为潜火七队的直属长官,然潜火一行,非术业专攻之人不能胜任,故调兵统筹之类的具体事项,历任知府皆全权托付帐前统制司的军事长官。又亲兵队、水军队、搭材队另设于临安府衙南教场香远阁左,为了方便行事,三队之首并由帐前统制司的最高长官兼任。
高统制也不含糊,了解情况后,即刻安排下来:
帐前四队第三队第四队留守待命,第二队并亲兵队、水军队一部、搭材队一部由他亲自率领,前往东城的上中沙巷救火;西城的竹园山巷,却仅派出帐前四队第一队支援。
一时间,帐前统制司人头攒动,各队纷纷出动。
东颋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突听身后有动静。
“不过是个员外,靠着女儿嫁了一个好姑爷,权势倒比韩府大了?至于这般厚此薄彼么?”
东颋回头,只见黄六娘背着常用的工具箱,面有不平之色。
“又来帮令尊调试器械?”东颋强作镇定。
“嗯。自打盐桥救火之后,爹爹就再不准我跟队了。这不,他自己跟着搭材队走了。”六娘嘴上抱怨着,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府衙西侧。
搭材队的云梯以及水军队的水车,一辆辆开了出来。紧接着,是头戴天青色水龙盔的亲兵队。
“这次连潜火七队最精锐的亲兵队也出动了,再加上器械精良的搭材和水军,宁员外真是好大面子!”六娘冷哼一声,又瞥向东颋:“韩指挥那边只有帐前第一队,师傅就不担心么?”
殷东颋扯出一个笑容,用平常语气说道:
“六娘,你虽常在潜火队出入,却还是不够了解这里。这里的官兵眼中,没有权势大小,只有火势大小。单说那亲兵队,本是嘉泰元年由韩承节亲自组建,这会儿他们不管韩承节,反倒去别家救火,就只有一个原因。”
殷东颋顿了顿,暗暗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这才继续说道:
“宁宅人口众多,光仆役杂使就有三四百人,府邸内部建筑错落,路径复杂,需多遣人手。而竹园山巷的韩宅,是韩度离家单住的独门小院,平日里宅中只有七八个仆从,加上院中有井,院外三面砌有防火墙,韩度自己又是潜火队的人,最懂得如何避火。那高统制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合理分配兵力。”
“哦~多谢师傅解惑,六娘还有一个疑问……”六娘好像看穿了什么,弯了眸子,歪头又问:“韩指挥的事情,师傅怎么这般了解?好似你去过他家似的。”
东颋心里一颤,右手握住了画箱的肩带,正不知如何回应,只听那边一声令下:“帐前四队第一队,葵组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