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刑警肯定比交警有力度,不然你去审审那司机呗?”林悦像煞有介事地提议说,“他要承认是造谣,我那姐们儿的父母也就了却一份心事。”
“你这不胡扯吗?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周时好猛地瞪大眼睛,急赤白脸地说,“我算干吗的,插手人家的调查?除非这个车祸事件不完全是意外,有可能是刑事案件,人才能把案子转给我们。”
“那你帮忙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总行吧?”林悦提高说话音量,一脸怨气地说,“你在公安系统也算有点名号,他们能不给你点面子吗?就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是不是非得我以身相许?”
“你小点声,谁用你以身相许,我打,我打还不行吗?”周时好晃晃脑袋,满脸愁容说,“当事人叫什么名字?”
“孙小东。”林悦说,“案子是北城区交警队在查。”
周时好拿笔把名字记到台历页上,小声嘟哝道:“我算是叫你们这几个女的拿捏得死死的。”
“还几个女的?都谁啊?”林悦追问说。
“哪儿有,我就随口一说,赶紧回吧,公司不还有事情要处理吗?”周时好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催促着说。
“你出来送我一下,我给骆辛大宝贝买了几本外版书,都是他喜欢的心理学方面的,在我车上放着,你拿到你车上,带给他。”林悦的目的达到了,说话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温婉起来。
“好,那走吧。”周时好站起身,扬扬手说。
周时好和林悦前脚刚迈出大办公间,苗苗便敲敲方龄办公室的门,推门走进去。方龄抬头,未及开口,苗苗抢着说道:“您找我啊?”
“我找你?”方龄一愣,莫名其妙地说,“没有啊!”
“真没有?那我可走了?”苗苗意味深长地笑笑,“不想知道林悦姐和周队之间是怎么回事?”
“赶紧坐吧。”方龄这才反应过来苗苗的用意,指指对面的椅子,“说吧,你个小八卦精。”
方龄如是说,苗苗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兴致勃勃开讲道:“据说林悦姐是周队唯一承认交往过的女人。”
“还唯一承认?”方龄嗤之以鼻道,“搞得像他多抢手似的,和他谈恋爱光荣啊?他俩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关系?”
“现在?您还看不出来啊?明显是林悦姐上赶着追周队,不过周队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苗苗撇了下嘴,似乎有些为林悦抱不平。
“林悦多大年纪?”方龄问。
“应该也有三十五六岁了吧?”苗苗迟疑着说,“不过她保养得特好,看模样感觉就三十上下的样子。”
“她和你们周队以前交往过为什么中间分手了?”方龄又问。
“据我综合几个版本的传言,感觉最接近事实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林悦姐的爸爸是我们市非常著名的书法家,母亲是一家国有银行的高层,哥哥在政府部门工作,家境极好,而且林悦姐以前是医生,所以家里人极力反对她和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刑警的周队交往。尤其当时林悦姐所在医院院长的儿子正追求她,那男的也是个医生,身份对比就更加悬殊了。
“但林悦姐对周队用情极深,对家人的劝阻以及其他条件再好的男人的追求完全置之不理,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辞掉医生的工作,也要和周队交往。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和院长的医生儿子结了婚。有人猜测说是周队怕辜负林悦姐的深情主动提出分手,也有人说是因为林悦姐父母以死相逼令她妥协了。不过林悦姐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多,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苗苗眨眨大眼睛,一脸崇拜地说,“要说起林悦姐还真是厉害,她辞了医生工作去卖车,竟然卖着卖着自己当了老板,现在开了好多家4S店。人品和性格方面也特别好,总是笑呵呵的,从不摆老板架子,每次来都请大家吃东西,出差回来也给大家带礼物,大家背地里都叫她嫂子,嘻嘻。”
“这么看,林悦真是非常优秀。”方龄诚服地点点头,“我看人长得也很出众,个子快到一米七了吧,细条柳腰,弯眉大眼,举止大方,很像模特,尤其性格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倒是挺适合你们周队的。”
“我们其实也很希望他们能成为一对。”苗苗点下头,又把头稍微仰起,犹疑着说,“不过两个都这么外向的人,结合到一起没有互补,能长久吗?”
方龄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心里很清楚周时好骨子里并不像现在大家所看到的这么张扬,尤其听苗苗讲述了他和林悦之间的故事,方龄突然间释然了周时好性子的转变:恐怕是接连在感情方面受挫,令他内心受到不小的冲击,他外表把自己塑造成狂放跋扈、风流不羁的人设,实则是对自己自尊心的保护。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能免俗,内心越缺什么,外在却表现得越有什么。方龄何尝不也是如此。
第十六章 死之永恒
经过一系列外围调查,没发现杜明辉近几年生活有什么异常变化,他还住在原先的房子里,时不时还会在家里组织朋友聚会,也时不时带浓妆艳抹的女人回家过夜。生活轨迹也并不复杂,家里、店里,或者酒吧、夜店、KTV,也都是他常去的地方。一个曾经杀了人的人,应该没法活得这么洒脱,除非心理变态。
是的,在骆辛心里,陈洁已经死了。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悄无声息、毫无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的,除非死了。那妈妈呢?杳无音信这么多年,她也死了吗?骆辛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妈妈,不代表他不想念。
陈洁如果被杀了,地点应该就在黑石岛望鱼崖附近,否则为什么会在那里留下血迹和遗物?只是无论是先前的报告,还是骆辛和叶小秋最新的调查,没显示有任何一条线索和任何一个嫌疑人能与黑石岛联系上,骆辛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调查范围还不够大,嫌疑人在网外面,那接下来到底该从什么方向继续切入调查呢?
正当案件调查走进死胡同之时,叶小秋意外接到杜明辉的电话,说是有情况要反映,见面地点还是在他的店里。骆辛和叶小秋迅速赶去,一见面杜明辉便死乞白赖地哀求说:“我求求两位收手吧,我真跟小洁的失踪无关,你们要再在背后调查下去,我非出事不可,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还不行吗?”
“嘿,你还恶人先告状,是你自己不老实,还赖上我们了!”叶小秋没好气地说。
“我不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杜明辉一脸难堪地说,“我是觉得我在其中的角色很不光彩,能远离尽量远离,尽可能不与小洁的事件发生纠缠。”
“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啊?别废话了,赶紧说正题吧。”叶小秋毫不客气地揶揄道。
“是这样的。”杜明辉左右看看,故作紧张,压低声音说,“当年我看报纸说小洁有可能是在黑石岛望鱼崖山上被杀了,只不过没找到尸首,你们应该不知道小洁她爸是一个垂钓爱好者吧?而且我听小洁说过,她爸曾经在望鱼崖那儿钓到过一条3斤重的黑鲷鱼。”
“你是说她爸有杀人嫌疑?”叶小秋半张着嘴,很是错愕。
“他有动机吗?”一直没吭声的骆辛,忍不住插话问。
“当然有。”杜明辉使劲点点头,“她爸不是垂钓迷吗,经常跟朋友到珠海那边去,据说靠近澳门那儿有一片海域,全国各地有很多钓鱼爱好者都去那儿钓鱼。后来有一次,他被朋友怂恿,过完钓鱼瘾之后去澳门赌场玩了一把,从那之后就开始作死了。三天两头打着钓鱼的幌子飞到澳门赌博去,结果不到半年不仅输了一大笔钱,还倒欠赌场300多万,人家赌场都派马仔到咱们金海来追账了。她爸也不敢和她妈说,偷偷把两套门头房抵押给银行,还央求小洁卖套房子帮他解套,把小洁气得和他大吵了一架,父女俩彻底闹翻了。”
“这事后来怎么解决的?”叶小秋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小洁后来不是就不见了吗?”杜明辉凝神想想,“算算小洁和她爸闹翻,也就距她失踪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
“陈洁如果死了,她爸是能分点财产,但也不能那么快拿到钱去解他的燃眉之急还赌债吧?”叶小秋看向身边的骆辛,征询着他的意见。
“我是这么寻思的。”杜明辉抢着接下话,“有没有可能当天小洁在来我家的路上被她爸叫去钓鱼了,她爸可能想借着钓鱼的机会和小洁缓和关系,可能爷俩当时没聊明白,又起了争执,她爸气急败坏就把小洁杀了。真的,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算是看明白了,吸毒的和嗜赌成性的,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杜明辉一通高谈阔论,叶小秋又把视线放到骆辛脸上。骆辛稍微怔了会儿,紧接着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下楼了。叶小秋明白他是有话不想当着杜明辉的面说,便冲杜明辉俏皮地挥挥手,追着下了楼。杜明辉一个人被晾在那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被采信,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被放过,嘴里嘟嘟哝哝的,一副六神无主、欲哭无泪的模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边,叶小秋和骆辛上了车,叶小秋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杜明辉说的有可能吗?”
“直接去问问陈自强不就知道了?”骆辛淡淡地说。
“啊,不会打草惊蛇吧?”叶小秋没想到骆辛这么直接。
“惊了才好,案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证据也没了,如果真是陈自强做的,只能等着他自己露出马脚。”骆辛想了下说,“陈洁尸体在哪儿至今还是个谜,如果陈自强被惊吓到,做贼心虚之下慌乱无措,说不定能引着咱们找到尸体。”
“这主意好,那咱现在去会会他?”叶小秋问。
骆辛稍微思索了下:“不急,先去支队。”
为最大限度对陈自强形成心理威慑,骆辛决定要把仪式感做足。让郑翔带着两个探员把陈自强传唤到支队审讯室里问话,并且周时好和张川亲自上阵负责审讯,和支队打了很多年交道的陈自强,当然知道他面对的这两个人在支队的分量,得让他充分感受到警方对他的嫌疑的重视程度。
“最近还去澳门吗?”周时好冷着脸问。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刚刚一直怒气冲天、埋怨警方无理取闹的陈自强,瞬间安静下来,支支吾吾地问。
“我们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们这件事,你在担心什么?”周时好步步紧逼道,“别告诉我这和你女儿的失踪无关,事实上你和你女儿为此大吵过一架,不久之后她就失踪了,而且遗物出现在你时常前去垂钓的望鱼崖上。”
“不,不,我是觉得太丢人了,这么大年纪还这么不着调,被孩子数落也是活该,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伤害自己的孩子?再说那笔赌债对我来说也不是没能力解决,主要是不想让老伴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怕她知道后着急上火再闹出个什么病来。”陈自强语气急促地解释着,随即深叹一口气,满眼内疚道,“实质上我也遭到了报应,孩子莫名其妙失踪不说,老伴后来还是知道了,用家里的储蓄帮我还了那笔赌债,她现在的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和郁闷造成的。”
“你女儿失踪当天你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周时好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之色,这个问题实质上迟问了好几年,想当年他们压根就没想过陈自强的嫌疑,现在再提这个问题也就是诈唬诈唬人而已,陈自强随便找个说辞都没法去证实。
果然,陈自强给出一个无法考证的说辞,他稍加思索后说:“那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鸟鱼花市转悠,我一般喜欢周五去那儿,周六和周日人太多,然后我又去批发市场买了点菜和肉,接着就回家准备晚饭了。”
“你当天是自己开车,还是坐出租车去的?”周时好问。
“自己开车。”陈自强答。
“什么牌子的车?车号多少?”周时好问。
“……牌的SUV,车号是……”陈自强答。
“你这车现在停哪儿了?”周时好问。
“在我住的小区的那个地下车场,我买了个独立车库,车停在里面一般也不怎么开。”陈自强说。
“稍后我们会对你的车进行勘查,希望你能配合,你也不必多想,我们只是例行工作,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周时好顿了下,又补充说,“近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本市,我们有问题还会找你的。”
前面几个问题确实有唬人的意思,过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法通过交通监控录像去查看汽车当日的行踪轨迹,不过要说对相关车辆进行勘查还是很有可能发现线索的,如果陈自强当年就是用他的这辆车转移尸体,并有血迹溅在车里,即使做过一定清洁,喷洒“鲁米诺试剂”也会让它显出原形的。
审讯结束,周时好打发郑翔送陈自强回去,按骆辛的意思吩咐张川选两组人手,白天一组,晚上一组,24小时对陈自强实施跟踪监视,接下来便是漫长而又未知结果的等待。
等待是很折磨人的,也意味着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一晃三天过去了,陈自强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跟踪监视小组也只能按兵不动。支队这边还好,蹲坑监视这种任务他们经历过太多了,别说等三天,三个月的也等过。而经验不多的叶小秋没那个素质,心里越来越没底,眼看着包括骆辛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沉得住气,她有种干着急使不上力的感觉。
第四天早晨,情况有些变化,准确点说是骆辛有些变化。他一到科里,便坐到叶小秋的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反复观看着先前的监控视频资料。叶小秋看出他这是要将被动变主动,便急迫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新的调查方向了?”
“恰恰相反,现在所有的方向都被堵死了,所以只能回到原点。”骆辛指指电脑屏幕,屏幕中正播放着潘文斌急急忙忙走进自家单元楼的视频画面。按潘文斌当年的口供,当日在约定时间里,陈洁没有出现在她父母家,打陈洁手机显示关机,他便急忙赶回家查看陈洁是否在家。视频中显示当时的时间是傍晚5点40分,潘文斌在家中停留约10分钟,便又从单元楼里走出来。
“你的意思是咱们又得回过头重新调查潘文斌?”叶小秋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案子要真是潘文斌做的,那岂不正应了福尔摩斯说的那句经典名言——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福尔摩斯还说过一句话:那些普普通通而毫无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像一个相貌平凡的人,最难以让人辨认一样。”骆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也就是说,案件越是普通,咱们可利用的线索和行为证据就越少,反之犯罪人越是自作聪明地故布疑阵,反而越容易让我们参透案件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