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的丈夫叫潘文斌,是外省人,十七八岁时独自一人来金海闯荡,干过保安、出租车司机、装修工人,攒下一些钱后开了家五金建材商店,算是在金海站住脚跟。至于他与陈洁相识,是缘于一场相亲大会。那时陈洁自身家境、学历、工作、相貌都不错,选男朋友眼光自然比较高,没承想挑来挑去过了30岁还单身一人,便在朋友的怂恿下参加了一家婚恋网站举办的相亲大会。而潘文斌同样也是被朋友拖去凑热闹的。也就在那一场相亲大会中,潘文斌对陈洁一见钟情,随后展开追求。潘文斌比陈洁小两岁,人长得帅,嘴也甜,虽然两人各方面条件相差悬殊,最终陈洁还是被潘文斌强烈的情感攻势所打动,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按两人身边的朋友以及陈洁父母的话说,婚后两人相处十分融洽,潘文斌对陈洁是百般呵护,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所有家务,全都被他一人包揽。但即便如此,当年的办案组仍将他作为第一嫌疑人重点调查。除了陈洁父亲先前说过的图谋巨额家产动机,也是据陈洁朋友反映说,案发一个月前陈洁和潘文斌曾发生过一次激烈争吵,起因是潘文斌炒股票赔了很多钱,想拿家里的一部分存款补仓,结果被陈洁拒绝。过程中,两人说了很多狠话,陈洁还动手挠了潘文斌,为此两人冷战一个多星期,最后以潘文斌妥协收场。其实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因炒股票的事情发生争执,那一两年潘文斌一直醉心炒股,也一直赔钱,所以一提起炒股票,陈洁就气不打一处来,总得数落潘文斌几句。再有,无论是潘文斌的朋友,还是陈洁的朋友,都提到在陈洁失踪前,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里,潘文斌不知为何突然迷恋上跳舞,经常只开上午半天店,下午便锁了店门去舞厅里跳舞。有几次还被陈洁的朋友看到他和浓妆艳抹的女子从舞厅里出来,去饭馆吃饭。不过在这一方面陈洁倒是比较开通,并没有因此与潘文斌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说,这个家庭和大多数家庭一样,表面上看着和和美美,实质上也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陈洁强势,在家里掌管财务大权,潘文斌缺钱,投资不顺,时常混迹于舞厅自甘堕落,似乎预示着他与陈洁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骆辛和叶小秋在潘文斌经营的五金建材商店见到他时,潘文斌没显出过分意外,想必是陈洁父亲从支队回家之后与他联系过。这潘文斌身材高高瘦瘦,面相和蔼,前额宽阔,略微有些秃顶,看着比较沉稳老成。
“您最后一次与您爱人陈洁联系是什么时候?”叶小秋问。
“就她失踪那天。”潘文斌具体解释说,“早上我临出门时,她说晚上去妈家吃饭,让我看着买点海鲜带过去。我问她用不用开车回来接她,她说不用,说那天要去她兼职的一家公司做报表,完事后自己打车去妈家。到了傍晚,我去到妈家,发现她没在那儿,就给她打手机,但电话里提示她关机了。我又开车回我们自己家找她,结果她也不在,我便给她的朋友们打了一圈询问电话,都说那天没见过她,我开始有些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便到派出所报案。”
“当天你都去哪儿了?做过什么?”叶小秋继续问。
“上午在店里看店,下午去舞厅待了一下午。”潘文斌说。
其实这个问题,卷宗报告中显示当年的办案人员也问过,潘文斌给出的说辞也跟他现在说的一样,那时他还给出两个当天下午和他跳过舞的女伴的名字。办案人员为此特地去舞厅核实过,由于舞厅门厅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坏了很久,所以最终只能以他的两个舞伴的口供为准。
据两个舞伴证实:潘文斌那天下午确实在舞厅里待到傍晚,但不敢保证他一直都在、中间没离开过,因为她们也和别人跳舞,舞厅里又乌漆墨黑的,潘文斌不可能总在她们的视线里。而当日,陈洁给她父亲发微信的时间是下午3点10分,办案人员查过相应时间点的基站定位,显示陈洁发微信的区域在北城区文体路地带,距离潘文斌所在的舞厅,有9千米左右的路程,同时从网络中心反馈的信息看,那次微信发出之后,陈洁的手机便关机了,如果陈洁就是在那时遭遇不测,应该就和潘文斌没什么干系了。
“现在还跳舞吗?”骆辛盯着潘文斌问。
“早不跳了。”潘文斌苦笑一下,“原本那舞厅跟我这店只隔着一条街,现在都拆了,想跳也没地儿跳。”
“那还炒股吗?”骆辛接着问。
“股票倒是还炒着。”潘文斌紧了下鼻子,表情略尴尬,“不过现在也没原来想挣大钱的心气了,小打小闹,当个爱好,没什么大的盈亏。”
“陈洁做兼职会计的那几家公司您了解吗?”叶小秋问。
“你们警察原先不也查过吗?小洁当天根本没去她说的那家公司。”潘文斌怔了下,又说,“对了,我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板去年被抓了,说是注册了几家空壳公司,通过虚开增值税发票牟利,被判了无期徒刑。”
“陈洁有参与吗?”叶小秋追问。
“不清楚,小洁从不跟我说工作方面的事,不过我觉得小洁应该没参与过,不然调查期间,警察也应该来找小洁取证的是吧?”潘文斌说。
“那公司的老板叫什么?”骆辛问。
“陈洋。”潘文斌说。
陈洁的失踪会不会与陈洋有关呢?带着这个疑问,骆辛和叶小秋赶到金海市第一监狱,对陈洋进行提审。来之前,两人特意回了趟支队,申领了提讯文书。
监狱审讯室,叶小秋发问道:“认识陈洁吗?”
“认识,认识。”穿着囚服的陈洋,频频点头,“我先前都说过了,她失踪那天真的没来过公司。”
“当天你都干吗了?”叶小秋继续问。
“我在公司啊,和我表弟,也是我的司机,我们在公司联网打了一天的游戏,我表弟没参与发票的事,他没有被抓,你们可以找他核实。”陈洋急赤白脸地说,“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把陈洁搞失踪的吧?当时她才跟公司合作不长时间,我还没摸清她的底细和脾气,没敢贸然让她参与虚开发票方面的业务,根本不需要对她那样做啊?”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雇的陈洁?”骆辛问。
“是一个哥们儿帮忙引荐的。”陈洋说,“那哥们儿叫杜明辉,我印象里他好像说过他和陈洁是大学同学。”
“杜明辉”?这个名字从未在先前的调查报告中出现过,想必是办案组忽略了,骆辛凝了下神问:“我们怎么能找到这个杜明辉?”
“他手机号我记不全,要不你们直接去他店里找找看吧。”陈洋说,“他在港湾广场开了家西餐厅,名字叫美食港。”
刚刚在监狱审讯室中陈洋提到美食港时,叶小秋顿时双眼放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饿了。熬了一整夜,早饭也没顾得上吃,这又到中午了,叶小秋真是感觉前胸已经贴到后背,尤其从车上下来之后,被餐厅中传出的饭香冲击着味蕾,她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几乎是小跑着冲进美食港西餐厅。
刚一进门,便有一位穿戴齐整的迎宾员迎过来:“女士,您几位?”
“两位。”叶小秋急不可待地说。
“我们这一楼是自助商务餐,二楼是单点,您需要哪种服务?”迎宾员介绍道。
“杜明辉在不在?”未等叶小秋发话,从后面赶上来的骆辛,语气冷冷地问。
“您是?”迎宾员脸上多了丝警惕。
骆辛亮出警察证。
“噢,我们老板在二楼办公室,您二位跟我来吧。”迎宾员迟疑一下,侧侧身,露出身后的楼梯,做出请的动作。
叶小秋轻拉了下骆辛的手臂,冲大厅里的餐台努努嘴,意思是先把饭吃了再问话,骆辛没搭理她径自冲楼梯走去,叶小秋无奈地在后面翻了个白眼,随即跟过去。来到餐厅二楼,立马能感觉到氛围的差异:一楼宾客爆棚,相对嘈杂;二楼则异常幽静,装修也豪华一些,伴着轻柔舒缓的音乐,气氛浪漫而又温馨。
迎宾员将两人请到靠窗的卡座坐下,随后离开。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衬衫、面庞干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来到两人桌前,语气温和地说:“我是杜明辉,是您二位警官找我?”
“您先请坐。”本来与骆辛相对而坐的叶小秋,起身把杜明辉让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坐到骆辛的身边,才又继续说道,“您认识陈洁吧?”
杜明辉未急着回应,冲站在远处的一位服务员招招手,又指指身前的桌子,服务员心领神会,用托盘端来三杯柠檬水,杜明辉端起身前的水杯轻呷一口,脸色露出一丝苦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
叶小秋微微一怔,但立即也学着骆辛的模样,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我承认我和陈洁有私情,她失踪那天我约了她。”杜明辉又大口喝口水,放下杯子,使劲摇摇手,“不过那天她失约了,我没见到她,她失踪真的跟我无关!”
“为什么当时不找警方说明情况?”骆辛盯着杜明辉问。
“我怕被当成嫌疑人闹出满城风雨的闲话。”杜明辉略显尴尬地笑笑,压低声音说,“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和陈洁的老公差不多,都是吃软饭的,我的这些生意没有我媳妇家族的投资是干不成的。”
“你们当时怎么约的?”骆辛问。
“约的是上午10点,到我家。”杜明辉说,“我媳妇常年在国外陪孩子读书,去我家比较安全。”
“你住在什么位置?”骆辛继续问。
“文体路的新海小区。”杜明辉说。
“文体路”?岂不就是陈洁失踪当日给她父亲发微信时所在的区域?可当时已经下午3点多了,而杜明辉说两人约的是上午10点,那下午3点陈洁去文体路干什么呢?会不会是杜明辉在说谎?叶小秋和骆辛对了下眼色,叶小秋问道:“那天没等到陈洁去你家,之后你都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喝了点酒,睡到下午四五点钟,然后就来店里了。”杜明辉跟着解释一句,“前一天下半夜看了场欧冠球赛,没睡好。”
“你和陈洁私下交往多久?”叶小秋又问。
“我们是大学同学,是从一次同学聚会后开始交往的,到她失踪大概有一年吧。”杜明辉想了一下说。
“你们俩的私情还有谁知道?”骆辛问,“陈洁的丈夫有没有察觉?”
“没人知道。”杜明辉使劲摇头,跟着强调说,“我们很谨慎,我问过陈洁,她说她丈夫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那你能不能给我个理由,陈洁为什么会失踪?”骆辛又盯着杜明辉问。
“我真不清楚,可不敢乱说。”杜明辉忙不迭摆手道。
“行,那先到这儿吧,以后想起什么给我们打电话。”骆辛道。
“给,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叶小秋从小挎包里掏出记事本和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撕下来,将纸片递向杜明辉,然后说道,“麻烦您把菜单拿过来。”
“菜单?”杜明辉接过纸片,愣了下,随即殷勤地说,“噢,还没吃午饭是吧?点,随便点,我请客。”杜明辉说罢,冲候在远处的服务员招招手,轻声说了声把菜单拿过来,服务员赶紧照做,把菜单送到杜明辉手中。
“白吃可不行,我们有纪律。”叶小秋从杜明辉手中拿过菜单,一边翻看一边说。
“对,对,影响不好,那打折行不?”杜明辉一脸谄笑说。
“嘻嘻,打折行。”叶小秋把菜单推给一旁的骆辛,对着杜明辉报出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名。
“再给我一杯水。”骆辛看也没看菜单一眼,随口说道。
“就喝水?小气鬼,这顿我请,好吧?”叶小秋鄙夷地撇了下嘴,猛然又拍下脑袋,“噢,我忘了,你吃素。”
“没事,没事,素的也有,我们有进口的植物肉牛排,素菜沙拉也做得很棒,您尝尝?”杜明辉抢着接下话说。
“就给他来这两样。”叶小秋拿主意说。
“好,那两位稍等,马上就给您上菜。”杜明辉拾起菜单起身说,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们这上菜很快的。”
杜明辉刚离开,骆辛便“嗯”了一声,清清嗓子,把叶小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冲对面扬下头,示意叶小秋坐过去。叶小秋白了他一眼,嘴里嘟哝一句,像谁稀罕坐你旁边似的,随后慢慢吞吞站起身子,一脸负气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叶小秋刚坐定没多久,服务员便陆续开始上菜,果然像杜明辉说的那样出菜很快。菜上齐了,两人开吃。骆辛一声不吭,默默地吃着,叶小秋因为刚刚被嫌弃,也赌气懒得说话,餐桌上便只有刀叉的声响。
正吃着,叶小秋听到从楼梯口传来一阵吵嚷声,便抬头望过去,随即赶紧又把头低下,缩着身子似乎很怕被什么人看见。结果还是没躲过去,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一边嬉闹,一边冲她走过来。其中一个顶着一副美容过度的面孔的女孩,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呀,是叶小秋吧?多少年没见了,你都死哪儿去了?”
“是啊,我们高中同学聚会你也不来。”另一个身材胖胖的女孩跟着说。
叶小秋勉强咧咧嘴,应付着说:“我,我工作忙,实在没时间。”
“想起来了,据说你在派出所当片警?”美容脸捂嘴笑笑,故作矜持道,“你当年可是咱们班学霸加班花,当警察可惜了。”
叶小秋无话可说,只好敷衍着笑笑,静默了一会儿,见两个女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没话找话说:“你们过来吃饭?”
“是啊,我俩刚提完车,过来吃个便饭。”胖女孩一脸傲娇,冲窗下停车场指了指,“看,那就是我们刚提的车。”
叶小秋顺着她的指向,看到停车场里多了两辆外形方方正正的吉普车。
“奔驰大G,落地两百个。”美容脸一脸自豪地说,跟着像是随口一问,“你现在开啥车?”
叶小秋抬手挠下额头,脸色有些尴尬,冲窗外奔驰大G方向指了指:“你们那车旁边的就是我的车。”
俩女孩同时扫了眼,美容脸又掩嘴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地说:“呦,小秋,那是你的车啊,你可真够低调的!”
叶小秋正不知如何回应,就见骆辛稍微用力,将餐刀和叉子“当”一声放到餐盘上,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已经尽量高调了,你们没看出来吗?”
“哈哈,就那车,还高调?”胖女孩笑出声来,问骆辛,“你谁啊?”
“我,我同事。”叶小秋一脸莫名其妙地瞅向骆辛。
“你们这层级,理解不了倒也正常。”骆辛眯了下眼睛,用餐布擦擦嘴,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俩听说过马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