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旅游开发商王磊竟还有这么高的志向,于是我与他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最后,我看着意犹未尽的王磊,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于是这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你听过龙凤村隐秘财宝的故事吗?”
我本来以为多少能从王磊的嘴里套出什么,毕竟他是村子开发的负责人,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可没想到听到我的问题后,王磊似乎是一头雾水。他反问道:“财宝?这是什么?”
眼见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我的掌控,我赶紧回应道:“只是我来时路上听到的一个传说罢了,其实我自己也没了解多少,所以才想着找你问一下。不过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
“这样啊……那我有空帮你问问。如果真的有什么财宝的话,记得到时分老兄我一杯羹哈!”说完,他将只燃了半根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随后向我说道,“抱歉,我得先走了,公司那里还有事,下次有机会老哥我请你喝酒!”
我向其点头作谢,目送着对方离开。王磊走后,我又仔细回想起刚才和他的那番谈话。在我猛地提及财宝时,他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变化。虽说很快就恢复自然,可就是这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让我察觉到了什么。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我站在河边,看着对面一整座龙凤村,寂静的村庄显得愈发神秘起来。
2
回龙凤楼之前,我又在小溪边徘徊一阵。放在平时,这种悠然散心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准备离开时,我注意到溪边有个年轻女子正蹲在那里哭泣。她没有穿这里的传统服饰,看起来不像是常住在这里的人。我刚想过去问问,她好像察觉到我的存在,很快就逃走了。我挠了挠头,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回到龙凤楼后,我才发现这里现在热闹了许多。还未进入,我就已经听到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寻声辨位一番,我发现这片喧嚣的来源正是龙凤楼正中心的祖堂。我没猜错的话,祖堂里此时应该正在举行成人礼的彩排,而真正的典礼要在明天才举行。如果不出意外,郑佳此时应该也在那里。没做多想,我穿过一道道门槛,来到这片我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位于土楼正中心的祖堂本身并不是很大,直径应该不会超过十米。可让我吃惊的是,祖堂的两侧竟也赫然矗立着两面高耸的红墙。如果这里也存在的话,那岂不是说整座土楼每一圈都被红墙隔成了两半?这等怪异的想法让我瞬间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锣鼓声再次响起,将我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拉扯回来。此时祖堂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大多穿着传统服装,看起来都是这里的村民。原来刚刚我之所以在龙凤村里看不到一个人影,不是因为他们去务农,而是都跑来了这里。我在人群中四处寻找郑佳的身影,可不知是她不在这里,还是人群挡住我的视线,我没有找到她。
锣鼓声响了一会儿,突然周围就安静下来。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音响起,沈村长拿着话筒走到台前。村民们纷纷鼓起了掌。
“首先呢,我沈金龙,十分感谢大家前来捧场。还好今天天气不热,大家就当来看看戏吧!”
沈村长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一阵爆笑,有人起哄道:“这听唱戏的话,戏子在哪儿呢?”
“哎!我们大彪兄弟这句话问得好,我们今天听的这出戏,只有唯一的主角,待会儿大家就知道啦!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有几句话要说,大家就当作平常听我闲聊吧!”
那个叫大彪的黑头黑脸的年轻小伙子此时又起哄道:“这可当不得,村长您日理万机,有这时间还是去聊国家大事吧,我们可不敢浪费您的时间!”
话刚说完,周围又响起笑声。村长也笑了起来,说:“你这个大彪,平时也不见干活多利索,原来心思都放在这嘴皮子上了。昨天我还听三嫂向我抱怨你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讨到,你看你娘愁的。你啊,要是把心思放在正业上面,我们村这么多姑娘,咋就没人看上你呢?”
被村长一打趣,再加上周围村民的一阵哄笑,大彪脸红不已,终于不再说话。
见自己目的已达成,村长这时继续说道:“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相信大家也知道我们村这次举办成人礼的目的,成人礼在我们村已经传了许多代,周围很多村都已经没了这个传统,只有我们村还在继续,今后我们也要将这个传统继续传承下去。就像我们客家土楼文化一样,我们需要更多人来知道我们的传统,所以我才想发展我们这里的旅游业。当然了,在传承传统文化的同时,发展旅游业也可以增加我们的收入,这个也很重要。”
在提到增加收入的时候,包括大彪在内的很多村民或多或少都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村长继续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我们村已经穷了太长时间,要不是这么穷,我们村的许多青壮年劳动力也不会外出去打工,年轻的姑娘也不会都跑了出去。要不是这样,大彪也不会找不到媳妇了。”
没想到村长再次提到自己,大彪羞愧地低下了头。可与刚才不同的是,周围并没有一丁点笑声,现场十分安静。
“可出去打工也累啊,一年里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回趟家,见见我们这些老人。孩子们出门在外也累,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我们龙凤村再穷,可终究是家。我们这个穷家养不起这些孩子,他们只能出去。王大嫂,您家二娃出去也有快三年了吧?”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身上,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但却洗得很是干净。听到沈村长的话后,她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
“我想大家都很想念身在远方的亲人,而让他们回到我们身边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我们村子富起来。这样他们回来也能赚到钱,就不会跑那么远了。大家说我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底下的村民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有大彪回应道:“村长您说得很对,您继续说吧。”
村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身为村长,自然也要为整个村子考虑,发家致富!我也要带整个村子富起来!而对我们村子来说,发展旅游业就是最好的一个途径。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村子有这么丰富的土楼文化,只要宣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请大家相信我!”
“村长,我们相信你!”
在以大彪为首的一群青壮年劳动力的带动下,整个讲话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村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谢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协助我们村进行旅游开发的弘大旅游开发公司的王磊王主任,请他上台来给我们讲两句话。”
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了热烈的掌声。之前我早已见过多次的王磊此时走上前台,从沈村长手里接过话筒。他还是刚刚在田间见到的那副打扮,只不过似乎特意刮了胡子,显得精神许多。看得出他对这次的活动也是颇为重视。一上台,王磊就露出那份标志性的笑容。之后他举起话筒,开始讲话。他的声音没有村长洪亮,却颇具感染力。
“感谢沈村长的邀请,我这也是第一次来龙凤村。刚刚感受到大家的热情,让我觉得这次真的没白来!龙凤村确实有着很是悠久的土楼文化历史,还有这么美的风景,我很难相信,过去这几十年里,外界为何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真是一大遗憾!这次我们弘大集团联系上了沈村长,就是为了让我们龙凤村走到更多人的视野下,让更多人了解我们龙凤村的文化。”
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响起了又一阵掌声。等掌声落下,王磊继续说道:“昨晚我也观看了龙凤村诸位的舞龙表演,真的是非常好看。我们龙凤村村民的精神面貌也是一样,奋发向上,再加上这么好的机遇,我们何愁富不起来呢?我们弘大集团也会鼎力帮助大家,互惠互利,打造一个以旅游业为主的崭新龙凤村!谢谢大家!”
“好!好!”
不愧是大型旅游公司的负责人,口才确实不是一般的好,这一番真情流露的发言引起了龙凤村村民的强烈共鸣。以大彪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兴奋地吼叫起来,就差冲上前去来一番熊抱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浪潮,几乎要将整个祖堂都掀翻过来。我站在人群靠中央的位置,就这样被涌动的人潮直接给挤了出来。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一回头,就看到了郑佳这个妹子。
“咦?你回头怎么不看另一边?”
“昨晚就被你这样戏耍过了,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啊?”
刚刚她拍的是我左侧的肩膀,结果我向右侧回头,自然是识破了她的伎俩。
“哦。”诡计没有得逞的郑佳只好略显无趣地吐了吐舌头。
我看她身上没有带相机,便问道:“你呢,刚刚在拍照?”
说完,我用眼神示意了她的胸前。
“我用手机拍的。昨天在龙凤村逛了一整天,相机电都用完了,结果我还忘了充电,现在正放在房间充电呢。今天我只拍些照片,文字稿用这个就够了。”
说着郑佳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展示了一下。我一想到今天遇到的种种怪事,正想找机会问问郑佳,可话还没出口,变故陡然发生。
刚刚王磊说完那段慷慨激昂的话后,又简单介绍了一下龙凤村未来的旅游规划,大体上就是要将所有土楼内外装修一番,另外要增加其他旅游配套设施,比如我昨天停车的那块停车场。随着讲话内容的继续,所有村民都沉浸在他描绘的那种美好愿景中。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一道人影冲上台前,直接从王磊的手中将话筒抢夺过去。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冲上前去抢夺话筒的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怪老头。
也许是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被夺走话筒的王磊愣在一旁,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而趁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那个怪老头左手拿着话筒,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会毁了龙凤村的!龙凤村这些美丽的土楼,不光是你们的,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这其中蕴藏的艺术与文化,是几百年才积攒下来的啊!”怪老头声嘶力竭地向众人喊道。
经过一瞬间的安静,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大声喊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发展旅游怎么就毁了这些呢,我们这是传承!”
另一人也说道:“对啊!再说了,我们穷了半辈子,用土楼发展发展经济有什么不对?”
“对!你这个怪老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家快把他赶下去!”
“赶下去!”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大家纷纷喊着让他下去。其中几个好事的,比如大彪,已经冲了上去,就要对怪老头拳脚相加。还好村长沈金龙及时赶到,挡在他们几个前面,这才没有让冲突事件发生。而怪老头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在村长冲上来之前,他自己就已经蔫了,直接摔倒在地上。
“大家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沈村长大声喊叫几句,村民们显然还是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没办法之下,他只好将刚刚怪老头摔倒之际一起掉在地上的话筒捡起,冲着话筒大声喊叫一声。在扩音器的帮助下,众人终于安静下来。
正当沈村长准备继续开口,另一个变故又发生了。只见一个村民从土楼入口处跑进来,大声喊道:“不得了,温家那个小妹自杀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祖堂里就冲出一个人。此人身穿白衣,在祖堂门口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3
最令我感到吃惊的,并不是少女自杀的消息,而是此时祖堂前站立的那个白衣少年。正是昨晚我才刚见过的那人,从我的碗里抢走那半碗米饭。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当时的狼狈样,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汉服,就像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一样。只不过刚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的情绪立刻就崩溃了,此时的他正疯狂地向出口处跑去。
众人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随后以村长为首的几人也紧接着冲了出去。正在举行的成人礼彩排自然也就被迫中断。人群中的大部分人随后也都跟着村长离开这里,祖堂瞬间就空了下来。既然出现了更好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这里自然就没有留下的必要,这就是普通人的猎奇心态。
祖堂这里人少了下来,我和郑佳也打算前去看看那个自杀的消息究竟是什么情况。出土楼没多远,我们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根很是粗大的杆子下面。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棵古树,只是岁月夺走了它的树叶和枝干,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粗大树干。我们靠近过去,立马就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嘶吼声。
“是你们害死了雪凤!是你们!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怎么了?!她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雪凤,就让我们在下面团聚吧!”
“混账!”
我们刚挤进人群,就听见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打出这记耳光的正是沈村长。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你这不肖子,这人都还没死,你就在这寻死觅活的,像个什么样子!”
“啊?雪凤……她没死?!”
“你自己看!”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们看到刚刚还情绪失控的年轻男子,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一个劲地叫着雪凤的名字。周围人用力拉扯着,这才稍微控制住他,不让他朝对面的女子扑去。
我又往人群前方挤了挤,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然而在看到其面貌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我早上在小溪边看到的那个偷偷哭泣的女生吗?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寻思自杀了?
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在那时我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前去开导她,后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内心瞬间被懊悔填满。还好这个人没有死,否则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后怕。我将视线再次投向那个女生。她长得颇为俊俏,一张瓜子脸,再配上匀称的五官,想必应该也是十分好看的。只不过此时的她脸色惨白,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好看上面去。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瘀痕,再联系到扔在一旁的那根麻绳,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刚刚她应该就是用这根麻绳在古树下上吊自杀的。这棵古树虽然没什么枝干,但在离地面一人多高的地方刚好伸出一根较粗的枝干,刚刚那根麻绳应该就是绑在了这里。还好被人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女生旁边蹲着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老者也穿着这里的传统服装。我看着一旁打开的医药箱,猜测他应该是这个村的赤脚医生。龙凤村离最近的镇上也有将近十公里的距离,如果不做任何处理就直接将自杀未遂的女生送到镇上的医院去,想必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