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煞叹道:“足下武功胜我十倍,但若遇上那个隔墙传劲的高手,仍须十分小心!”梁萧笑笑说道:“你放心。”花晓霜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三粒药丸,交给布袋煞说:“你为阴劲所伤,这三粒‘玉髓丹’一日一粒,和水服用。令兄剑伤不深,只是失血太多,休养月余就好!”布袋煞谢过,与木偶煞相携去了。

梁萧沉吟一下,向林中叫道:“吴先生,请出来商议。”花晓霜惊道:“师父已到了么?”林中响起一声怒哼,吴常青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小杂碎,半夜三更跑哪儿去了?哼,他妈的,小丫头不守妇道,小小年纪就跟人私通!哼,老子今天扫你出门,免得坏了老子的门风!滚,跟这臭小子滚,滚得远远的,别让老子看到!”

花晓霜听得脸色死白,忽地咬牙闭目,软软倒下。梁萧大惊扶住,林中人影晃动,吴常青快步赶出,脸上挂满懊恼,一边给花晓霜扎针服药,一边小声咕哝:“笨丫头,这样不经事。”梁萧苦笑道:“对手再厉害,你也不该这样赶她!”

吴常青被他看破心思,肥脸涨红发紫,坐在一棵杏树下抱头不语。梁萧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忽听有人哈哈大笑,一眼望去,远处走来六人。吴常青神色惨变,一跃而起,梁萧目光闪动,忽也纵声大笑。六人陡然止步,均有震惊之色。

梁萧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聚头都是老朋友。哈,火真人、哈里斯、阿滩,你们三个贱骨头,都还没死么?”又望为首的青衫老者,“想必多亏‘笑阎王’的妙手吧?”

六人一惊之后,胆气又粗,哈里斯怨毒道:“平章大人死里逃生,福大命大!不知今天是否还有这个福气?”梁萧微笑不答,目光一转,说道:“贺陀罗,你我两次相见,均未尽兴,今日需要好好会会!”贺陀罗白眉一挑,笑道:“平章有令,洒家敢有不从?”梁萧笑道:“好说,老子叫你吃屎,你吃不吃?”贺陀罗城府虽深,也不禁变了脸色。

梁萧笑笑,注目贺陀罗身边的黄衣老者,笑道:“明老大,你也来凑热闹吗?”明归目光闪烁,望了望梁萧,又瞧了瞧花晓霜,一丝笑意高深莫测。

梁萧气势虽强,心里却很发愁:“今日太岁出土,大不吉利。贺陀罗已经棘手,添上这五个,根本没有胜算。”

吴常青见他以寡敌众,气势凌人,压得对方个个失色,心想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当初小子还是个愣头青,今天一个人说话,却比千军万马还要气壮。这时花晓霜醒转过来,看见对方六人,猜到来路,面露惊惶。

吴常青一咬牙,忽道:“梁萧,你带臭丫头滚开,老子一个,足以应付。”梁萧还没答话,常宁嘻嘻笑道:“好师兄,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啊!”吴常青怒道:“去你|妈的,谁是你师兄?”梁萧心中恍然:“他俩竟是师兄弟,无怪医术一样了得。”

常宁笑道:“师兄不认我这个师弟,师弟我却最念旧情。哈,想当年,你我同门学艺,何等亲密!”吴常青张嘴要骂,但想当时情谊,终究无法出口。

常宁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又说:“咱兄弟的交情本是好的,可恨老家伙偏心。论天资,小弟分明更胜一筹,可他有眼无珠,偏将衣钵传给你这又凶又恶的死胖子。”吴常青呸了一声,骂道:“你心术不正,仗着医术骗财劫色,师父传了你,那才叫瞎了眼!”

常宁笑道:“看病收钱,天经地义;行医辛苦,顺道找两个娘儿们玩玩,消乏解闷,也是应该。要不然,小弟引介两个粉头,保你心火烟消,恶华佗变成个笑华佗!”吴常青暴跳如雷,偏又口才不济,只会祖宗爷娘乱骂一气。

常宁笑了笑,又说:“早些年你有天机宫撑腰,屡屡托人来找小弟的晦气。小弟承蒙关照,铭刻在心。哈,如今大宋已亡,小弟投了脱欢大王,天机宫的幺麽小丑,小弟已不放在心上。本想与师兄清算这几十年的旧帐,但我顾念旧情,只要你交出《青杏卷》,大家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吴常青瞅他一眼,冷笑道:“你要《青杏卷》?呸,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常宁也不动气,瞧了晓霜一眼,笑道:“这是师侄女吧?嗯,尽管瘦弱了一点儿,但也温婉可人。呵,师叔我最是怜惜晚辈,待会儿一定好好痛你…”吴常青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闭上你妈的臭狗嘴!”

常宁哈哈大笑,还想再说两句便宜话儿,忽听梁萧冷冷说:“笑阎王,你先笑够,待会儿我也要好好痛你,痛得你喊爹叫娘、痛哭流涕。”

常宁笑脸一僵,眼巴巴盯着贺陀罗,贺陀罗笑道:“平章大人嘴上功夫了得,不知手脚功夫怎样?”梁萧冷哼一声,正要举步,却听吴常青怒道:“臭小子,我叫你带霜儿滚。”常宁笑道:“师兄你少安毋躁,你我师兄弟重逢,也当亲近亲近。”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向吴常青与花晓霜靠了过去。

梁萧暗暗着急,他方才想了百十条计策,可没一条管用。贺陀罗见他心神不定,忽地双拳齐挥,似要击出,拳到中途,腰身不动,左腿忽起,一个侧踢,旋风般扫向梁萧腰身。

这些日子,梁萧日日与释天风拆解,反应奇速,不待对手踢到,向右一闪,直奔哈里斯。贺陀罗见他身法,微微吃惊。知道他要制住哈里斯来胁迫自己,当下一晃身,凭空消失,出现时,已到梁萧身前,连出三拳三腿。

如此诡异身法,梁萧生平未见。他步法转动,让开三拳两腿,第三腿终究避过,右肘一沉,与来腿撞在一处。一股内劲毒蛇般钻入手臂,梁萧闷哼一声,贴地飞蹿丈余,连催三道内力,才将怪劲化解。不容他喘息,贺陀罗忽又消失,现身时在他身后,形如一条飞蛇,左右飞旋,连出三拳。

梁萧闪身避过来拳,还了一掌,劲力方交,贺陀罗内劲又如毒蛇般蹿来,他忙运内功化解。仓促间眼前一花,贺陀罗又到身后,一腿踢来。梁萧险为踢中,想起公羊羽说过这胡人的“破坏神之蛇”,如今交手,名下无虚,可这鬼魅身法,公羊羽却没提过。

这身法实名“虚空动”,创自天竺术士。据说密宗祖师龙树上人未入佛门之前,本为邪派术士,与同伴练成此法,混入王宫,秽乱宫廷。这门奇功将浑身精气化入身法,来无影、去无踪,奔走之疾,常人目力不及,但也因此缘故,奔走时六识关闭,身子软弱,没有丝毫余力应付外力。后来王宫的卫士得了高人指点,闭了眼听风辨位,举矛刺杀,竟将几大高手一一刺死。龙树见机得快,躲过一劫,险死还生之余,顿悟人生梦幻,弹指即灭,遂遁入空门,修成一派宗师。

贺陀罗世代行商,先祖早年在天竺采买香料,无意中得到一尊湿婆的檀木造像,内有“古瑜伽”秘本一部。该先祖依法习练,竟成武功高手,于是明里行商,暗里杀人越货。后来传至贺陀罗,习练有成,来中土为非作歹。怎料遇上萧千绝和九如和尚,连战皆北,立誓退回西域,永世不入中土。

贺陀罗卧薪尝胆,勤修数十年,练成了祖上无人练就的“虚空动”。他自知“虚空动”神速有余,机变不足,由动到静之间,须得数息工夫回气,遇上高手,必为所乘。因而加以变化,将长途行走转为咫尺奔袭,减少回气工夫,再与“破坏神之蛇”合用,对手中了蛇劲,必要运功化解,趁此间隙,可用“虚空动”施袭。

梁萧对这身法捉摸不透,只能以步法应付。他的“十方步”纳天地于方寸,穷极想象,于转折处最见功夫。“虚空动”直来直去,变化不足,遇上这中土第一等聪明的步法,急切间难分高下。明归从旁看得,心中不胜骇异,心想梁萧练到这个地步,日后如何制得住他,想着毒念大起,目光落在花晓霜身上。

常宁见梁萧被贺陀罗缠住,招呼众人散成半圆,向吴常青与花晓霜逼近。吴常青叫道:“霜儿,到我身后来。”花晓霜依言后退。忽听明归大笑一声,腾身纵起,仿佛苍鹰下搏,迎面抓落。吴常青双手一扬,掷出十枚金针,明归变爪为掌,将金针扫飞,火真人与哈里斯同时扑上,一个拍向吴常青,一个抓向花晓霜。

吴常青武功平平,眼见火真人掌来,双掌接住,忽觉浑身一热,踉跄坐倒。火真人哈哈大笑,右爪扣向他的“天突”穴;此时哈里斯扑到花晓霜身前,双手齐出,点她穴道。他见这少女娇弱,只想手到擒来,没使几分气力,不料花晓霜双掌挥出,若云似雾,缥缈不定,两道劲风扫中他的双臂。哈里斯手腕酸麻,向后一缩,羞惭间正要变招,忽觉背后劲风急起,背脊忽受重击。他背痛欲裂,向前蹿出五步,斜眼望去,一道青影晃过,心知中了梁萧的毒手。

梁萧一掌伤了哈里斯,左脚飞起,正中火真人左胯,火真人惨哼一声,捂腿后退。忽听明归大喝一声,飞掌拍落,梁萧抬臂一格,明归只觉一股酥麻从手臂直透全身,浑身如受电击,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梁萧却借他的掌力,滴溜溜一转,翻手接住阿滩的“大日如来印”。这一掌含有他与明归两人之力,阿滩眼前金星乱迸,跌出一丈有余。

梁萧呼吸间连败四大高手,倾尽平生之力,一阵气促神虚,忽见贺陀罗晃身抢到,双掌如蛇绞来。花晓霜忙叫:“小心!”梁萧头也不回,抓住吴常青,反手挡出,这招出乎贺陀罗意料,慌忙收势,瞪视梁萧。常宁也不禁咽了口唾沫,干笑道:“怎么?平章大人不顾自己人的死活了吗?”花晓霜也定定瞧着梁萧,口唇微张,忘了言语。

梁萧冷笑道:“老子生平杀人无数,管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你们要《青杏卷》吗?好啊!”左掌一扬,停在吴常青顶上三寸。众人无不变色,均知他为将之时,扫南荡北,杀戮千万。以他驰骋沙场的手段,杀了吴常青也非诳语。

这伙人无不见利忘义,以己度人,深信梁萧说到做到。花晓霜望着梁萧,也是心中空茫,猜不透其中的关键,可她脸皮极薄,不忍开口斥问,正觉迷茫,手臂一紧,被梁萧死死扣住,只听他说:“我但求活命,不择手段。谁敢拦我,我先拿死胖子开刀,我活不了,你们也拿不到《青杏卷》!”花晓霜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发抖,两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悲伤也不是,愤怒也不是,想要挣扎,可又没有力气。

吴常青原本疑惑,听了这话,怒火升腾,大骂道:“小畜生,你骂老夫死胖子,老夫剥了你的皮…”梁萧微微冷笑,大步向前,众人怕他杀了吴常青,失去《青杏卷》的下落,无奈之下,纷纷散开。

梁萧兵行险着,反客为主,略略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走出十里,使出“乘风蹈海”,必然能够脱身。正在盘算,明归忽地上前一步,洒然拦住去路,笑道:“梁萧,你杀了吴胖子瞧瞧!”常宁惊道:“明先生,这…”明归摆手说:“你放心,我包管给你个活蹦乱跳的恶华佗。”呼呼两掌拍向吴常青。梁萧被他看破,暗暗叹了口气,推开吴常青,翻掌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