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笑了笑,扬声说:“这么说,这宫主的位置岂不是该我来坐?”众人无不变色,明归双眉斜挑,眸子里精光迸出,射在梁萧身上。

左元冷笑一声,道:“你小子不过是个外人,就是算术超群,又怎能做得了宫主?”众老纷纷称是。梁萧笑道:“敢情好,你们能取花家而代之,为何外人不能做这个天机宫主,难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胜者为王、能者居之’都是放屁吗?”

众人闻言一怔:“不错,明家取代花家是能者居之。外人为何就不可能者居之?”一时议论大哗。明归眼珠一转,向明三秋使了个眼色,微笑说:“小家伙,就算你算学厉害,武功也未必够得上宫主啊!”

明三秋明白伯父心意,“呼”地一掌拍向梁萧,喝道:“不错,让我再试试你手底的本事。”花无媸早已留心,一掌封上,明三秋功力略逊,退了一步。哪知明归趁二人动手,展臂探爪,拿向梁萧。秦伯符见势,长笑一声,一晃身,双掌推出,掌指相较,劲风迸发,二人闪电般换了一招,秦伯符足踏大地,稳若磐石,明归则身在半空,无可凭借,一个筋斗倒翻落地,蹭蹭蹭连退三步,踏碎了三块青砖,浑身气血就如沸腾,心中大为骇异:“姓秦的厉害,老夫走眼了!”天机八鹤中秦伯符排在第四,平时为人极其低调,其他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秦伯符长笑说:“明兄的‘飞鸿爪’果然犀利,秦某还想领教一二!”踏上一步,双手平平推出。明归只觉气如浪涌,闪身避过,飞爪斜拿秦伯符腰眼。秦伯符挥掌下击,明归指尖热辣辣生痛,翻手扣向秦伯符的手腕。

明三秋见明归占不了上风,花无媸又将自己看死,浓眉一挑,笑道:“且慢动手!”明归依言跳开,秦伯符不好追击,冷笑止步,花无媸瞟了明三秋一眼:“你还有什么话说?”

明三秋笑道:“宫主莫恼,家叔不过试试这位小兄弟的功夫。依我看,大家都是天机宫的人,不可为一个外人伤了和气,若有分歧,不妨平心静气理论一番!”他将“外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楚。花无媸冷笑道:“你倒变得快,动手的是你,平心静气的也是你!”她回望梁萧,心中微觉迷惑:“没想到六年光景,这少年将算学研习至此,真叫人不可思议。”想到这儿,含笑说,“梁萧,你不是要学太乙分光剑吗?老身答应传给你!” 言罢背起双手,含笑不语。

花清渊大喜过望,忙道:“萧儿,还不拜师?”明氏伯侄面如死灰,心知梁萧一旦拜师,就是天机宫的弟子,以明三秋的道理,便有做宫主的机会。二人均想:“花无媸如此做派,分明是要鱼死网破,宁可把宫主传给外人,也不让我明家得手!”

场上鸦雀无声,人人望着梁萧。不料梁萧摇头说:“我不想学了!”花家众人一惊,明三秋等人却是意外之喜。花无媸怒极反笑:“梁萧,你辛辛苦苦学了五年算术,不就是为学这门武功吗?”这件事不提还罢,一想起这五年的欺骗,梁萧恨不得与花无媸见个死活。他冷笑一下,摇头说:“以前是以前,我现在没兴趣。”不顾花无媸窘迫,转身便走。不料这一转身,正与花晓霜四目相对。

花晓霜早先因父亲受辱,伤心流泪,此时脸上泪痕宛在。可是一见梁萧,什么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欢喜,禁不住破颜而笑。她人虽病弱,但笑容极美,宛如云破月来、娇花含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梁萧瞧得一呆,继而胸中隐痛:“姓明的伯侄阴险狡诈,我这样走了,只怕从今往后,晓霜再也不会有这般笑容了。”想到这儿,心潮涌动,一转身大声说:“好,胜者为王,算学武功都胜出,就能做这个天机宫主?”

明三秋见他自信满满,心头一凛,也被梁萧这句话激起斗志,不顾明归眼色,漫不经意地说:“不错,二者胜出,便为宫主!”梁萧将腰间宝剑一丢,笑着说:“好,咱们再比武功。”众人无不骇异:“这小子疯了吗?他打娘胎里练起,也不是明三秋的敌手啊!”

明三秋认真打量梁萧,笑着说:“小兄弟,君子一言?”梁萧也笑笑说:“快马一鞭。”秦伯符深知梁萧的底细,忍不住厉声大喝:“臭小鬼!昏头了么?算术就算了,论武功,你有几斤几两?”花清渊也说:“梁萧,不可逞强。”梁萧只是冷笑,并不理睬。花无媸心里盘算:“这小子天才横溢,也许有出奇制胜的怪招。就算胜不了,由他这么一闹,终究于我有利。”向着不作一声,冷眼旁观。

明三秋只怕梁萧翻悔,上前一步,拱手微笑:“小兄弟,请教了!”梁萧也不回礼,点头笑笑:“好吧,我就指点你两招。”

明三秋心中大怒,双掌忽收忽放,使了招“偏心折叶”。这是“玄形掌”里招数,“玄形掌”是花氏九大绝学之一,以“玄之又玄,掌出无形”为要旨。明三秋一出手便是这门上乘武功,正想速战速决,胜他个酣畅淋漓。

梁萧大笑一声,忽地身子后仰,左掌五指散开,放在胸颈之间,虚点明三秋手腕,跟着腰肢一扭,右掌神鬼莫测,穿过明三秋的两掌,拂向他的胸口。明三秋急将掌势圈回,截向梁萧脉门,足下横踢,逼他后撤。

梁萧这招“太白醉酒”使过,忽又咿咿呀呀,大哭起来,双手好似拭目洒泪,踉跄扑跌,绕着明三秋飞奔。此招“穷途当哭”与明家的“北斗七步”近似,心法更是十分奇特,相传晋代大文豪阮籍乘马驾车,遇上穷途末路,必定大哭而返,这一招正取阮籍猖狂之意。明三秋见梁萧时笑时哭,若癫若狂,举手抬足却有莫大威力,不由心头一凛,连变三招,才将来招化解。

众人见梁萧出手高明,不由连连称奇:“这孩子内力平平,招式却奇妙得很!”花晓霜原本极为担心,此时见梁萧不落下风,又觉欢喜,急声说:“萧哥哥好厉害!爹爹,你教他的吗?”花清渊摇头说:“我哪教得出来?”凌霜君的心中却很纳闷:“他方才被吴先生殴打,怎地没见他出手招架?”侧目望去,吴常青小眼瞪着场上,一张脸涨得紫红。

拆了数招,明三秋双掌如封似闭,一招“洞天石扉”推出。这招拙中藏巧,一遇反击,立时奇幻百出,花清渊看得分明,大叫:“萧儿当心!”

梁萧闻声,两指一并,划向明三秋的脉门。这招“春秋直笔”如孔夫子作春秋,一字褒贬,直指善恶。明三秋双掌一分,呼呼呼连拍五掌,仿佛天门洞开,群仙出游,掌风迭起,不分先后地涌向梁萧。明三秋十分自负,见梁萧招术巧妙,也想凭招式将他击倒,所以招式虽奇,内力并未用足。

众人惊呼四起,梁萧却不慌不忙,一旋身,右手如握刀笔,左袖挥洒自如。这招“屈子赋骚”取自屈原行吟江畔的风骨,梁萧或凭大袖以柔克刚,或以刀笔攻敌必救,众人眼花缭乱之间,将明三秋的连环五掌统统化解。跟着身形后仰,使招“宋玉临风”,右足虚虚实实,踢中明三秋的右肘。这一脚用上了全力,明三秋痛入骨髓,又羞又怒,轻敌之心尽去,长啸一声,身法陡急,滴溜溜当空飞转,几乎不见人影。出手更是变化莫测,“东鳞西爪”的奇功绝技,如长江大河一泻而出。

梁萧生平头一回与这样的高手交锋,心中微感慌乱。以“圣文境”的武功拆解数招,忽吃明三秋一招“落花刀”,扫脱发髻。晓霜瞧得失声惊叫,又见梁萧身形一晃,脱出掌外,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几招过后,明三秋看透了梁萧的深浅,只求速战速决,招招式式蓄满内力,逼迫梁萧硬碰硬对敌。秦伯符与花清渊看得惊心动魄,各自运功在身,只等梁萧遇险,立刻上前襄助。

梁萧仗着“幻尘身法”东逃西窜,明三秋急欲求胜,几步抢上,大喝一声,“凤尾脚”连环踢出,腿影满天,十分炫目。梁萧无法可想,身子一矮,钻到浑天仪后面,见明三秋踹来,伸手将浑天仪一拨,巨大的铜球滴溜溜旋转,明三秋脚下一滑,腿劲居然卸到一边。

明归瞧得双眉倒立,冷笑说:“小子手底的功夫平平,腿上的功夫还不错。”言下之意,讥讽梁萧只会逃跑,花无媸也冷笑一声,说道:“孙子有言:‘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可见兵家圣哲也有遭遇强敌、尽快退却的说法。画地死守,才是愚不可及。”明归听她引出先圣至言,难以反驳,只得冷笑说:“好,看他逃得了多久?”

灵台上浑天仪共有二十八具,以周天二十八宿方位放置,其实就是一座具体而微的“浑天二十八宿阵”。梁萧精熟天象,循阵理而行。明三秋转了两圈,几乎跟丢,一转念明白了梁萧意图,暗骂小子奸猾,当下也依阵法追赶。

梁萧算法胜过明三秋一筹,阵法用得更巧,轻功却远远不及,奔走百十步,明三秋终于赶上,厉喝一声,双掌抡出。梁萧避无可避,遁入铜仪后面,看他来势,又把圆球一拨。世间形体,浑圆者最不受力,浑天仪不但浑圆,而且光滑无比,这一转,又将明三秋的掌力带偏。两人交手不及十合,满阵铜球均被带动,呼噜噜飞转不已。明三秋一个疏忽,竟被铜球的旋转带了个趔趄。

两人在阵中转了数匝,明三秋始终逮不着梁萧,心中无比焦躁,发声清啸,伸掌将铜球一拨,浑天仪突然加速,嗡嗡作响。接下来,明三秋身法若电,在阵中时隐时没,看似追赶梁萧,实则反复拨动铜球,只听嗡响声不绝于耳。铜球转至极处,只剩下一团光影。

花晓霜心挂梁萧,瞪大双眼,全神观看,瞧到这儿,被铜球扰得眼花缭乱,不觉目眩头晕,想要闭目歇息。忽听人群里一阵低呼,忙又睁眼再瞧,只见明三秋赶上梁萧,拳脚迭出,顿时伸手捂嘴,心子提得老高。

梁萧故伎重施,反手拨球,不料刚刚触及,指尖一热,不但没有改变铜球走向,反被带了个野狗抢屎。梁萧这才明白明三秋的用心,他让铜球转无可转,梁萧再也无从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