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没让我进去,我们就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没让你进去?”云寄桑心中一动。若谷应兰所言是真,那么,这房里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们说了些什么?”

  “这……”谷应兰面露难色,“也没说什么,就是些闲话。”

  云寄桑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起身回到屋内,仔细勘查起来。

  首先吸引住他的,便是桌上的酒具。他先是拿起令狐天工那一侧的茶盖闻了闻,茶盖上仍残留着淡淡的腥味儿,显然,毒便是下在了这只茶盏里。他又验了酒壶和另一只茶盏,却没有发现什么。

  凶手和令狐天工在房里饮茶,说明二者相熟,可见凶手定是傀儡门中的一员。凶手又是如何在茶盏中下毒的?是想法引开了令狐天工的注意力,趁机下毒的么?张簧刚刚被杀,令狐天工心中应该有所警惕才对……

  “师弟,你来看……”卓安婕招呼道。

  云寄桑走过去,发现她正凝望着壁龛。壁龛上悬挂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前是一排雕刻得极为精巧的人偶。

  云寄桑一眼望去,便认出了其中三个——小丑、胖弥勒和双面妖。除了这三个木偶,其他人偶也分别喻示了傀儡门诸人。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想必是曹仲,一身黑袍的是梅照雪,劲装少女是谷应兰,青衣童子是傻全,拄拐的自然是欧阳高轮,穿着教袍的两人则是彼得神父和李钟秀,而留着条狐狸尾巴的,估计则是汪碧烟了,云寄桑甚至还找到了代表他的独臂木偶。只是不知为何,所有木偶的头颅都被人捏得粉碎,仿佛那人和这些木偶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破碎的木偶间竟然有细小的银色珠子在滚动着。

  “水银……”云寄桑伸出手指轻拈,双眉紧锁。

  “这是怎么回事?”卓安婕问道。

  “不知道,不过凶手此举必有深意。”云寄桑沉声道。

  “咦?这里还有一个完整的。”卓安婕伸出手,从壁龛的角落里取出了一个木偶。

  这个木偶一身黑袍,头带发冠,姿态很是潇洒,只是不知为何,这木偶竟然没有面孔。

  “无面傀儡!”卓安婕讶然道,抬头与云寄桑对视,两人同时想起了卓安婕在林中所遇的那个剌客。对方在那惊鸿一瞥之间显露的形象,正是一个无面傀儡!难道令狐天工知道那个剌客的身份不成?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什么无面傀儡?”罗谙空在一边探过头来,当他看到那个木偶时,顿时低呼了一声,“是李师弟!”

  “李无心?”云寄桑忙问:“这是李无心?罗兄怎么知道?”

  “这黑袍和发髻,都是李师弟独有的,而且……”罗谙空微一犹豫。

  “什么?”

  “李师弟身边,一直带着一个没有面孔的锦袍傀儡。”

  身着锦袍的无面傀儡……果然,和林中那个刺客一模一样。难道凶手真是傀儡?不,这怎么可能?凶手不过是借用了无面傀儡的名义而已。这么说,他捏碎了其他傀儡的头颅,只留下李无心的傀儡,是想借此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欲杀尽傀儡门众人的意图。只是,为什么令狐天工没有为李无心刻出面孔?是仇恨?还是说,他完全看不出李无心的本来面目?

  令狐天工,你究竟想借着这个傀儡表达什么呢?

  云寄桑将那些碎了头的木偶小心收好,用一个盒子装了,交给卓安婕,这才在令狐天工尸体前蹲下,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起来。当他查到那双修长的“神手”时,突然一愣,抓起了令狐天工的右手,举在了阳光下。似乎是死前本能地掩住了口鼻,令狐天工的指间全是血迹。云寄桑强忍着血腥味,仔细查看。

  果然,尸体右手小指的指甲中,残留着淡淡的褐色粉末。

  云寄桑闻了闻,脸色一变,低呼道:“鬼树之毒!”

  卓安婕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闻言道:“这毒是令狐天工自己下的?这么说他是自杀的了?”

  “或者说,他本想毒死别人,却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云寄桑喃喃道。

  卓安婕皱眉道:“那凶手居然也用了鬼树之毒,这两人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未必。”云寄桑指着那个有毒茶盏道,“令狐天工的指甲中只有些许毒粉残留,说明那毒已经投出。可除了他自己的茶杯之外,壶里和对面杯中的茶都没有毒。师姐你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卓安婕略一思索,讶然道:“毒下到了他自己的茶盏中?”

  云寄桑点了点头:“此事甚是奇怪,令狐天工明明想毒杀对方,却被对手偷梁换柱,调换了杯子。”

  “也许凶手引开了令狐师弟,再趁他不注意时调换的?”罗谙空插口道。

  “若是你想毒死对方,下毒后会随便移开目光么?”

  罗谙空一窒,只得摇头。

  卓安婕突然咦了一声:“师弟,你看他的右脚,鞋底上好像有东西。”

  云寄桑抓住尸体的右脚,发现鞋底上果然有两条血迹。其中靠左侧的那道比较短,较长的血迹则斜斜穿过整个脚掌,在脚跟处突然拐弯后终止。

  “这是什么?”罗谙空也蹲了下来,讶然道。

  “很难说……”云寄桑用手指在上面顺着描了一下,“血迹这么不自然,不像是蹭到的,可能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谁?凶手?”

  “也许,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令狐天工自己。”云寄桑抓着令狐天工满是鲜血的右手向他晃了一下。

  “也就是说,令狐师弟临终前偷偷以指沾血,想在鞋底写出凶手是谁,只是他没能写完。”

  “大概吧。”云寄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两笔,谁能猜出凶手的身份?”卓安婕皱眉道。

  “看起来,倒有点像个‘二’字……”罗谙空揣摩着说。

  “二?傀儡门弟子中,只有令狐天工排行第二,难不成他还是自杀的?”卓安婕讥诮道。

  “嗯……”云寄桑若有所思地盯着令狐天工的右脚。

  在脚底的两笔,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是“二”么?还是其他什么字的起笔?可傀儡门中没有人的名字是这样起笔的啊?为什么令狐天工把字画在鞋底?想瞒过凶手的双眼?

  令狐天工,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凶手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既然有勇气杀他,为何又不肯揭穿他的身份?你……究竟在顾忌些什么?

  第十六章 蝶舞

  “出于某个缘故,令狐天工想将某人除去,于是,昨晚邀了他一同饮茶,准备趁机将其毒杀。”云寄桑在屋里缓缓地踱来踱去,然后在门口站定,“偏巧谷应兰找上门来,为了不让她看到茶具引起怀疑,令狐天工不得不将她挡在屋外。等谷应兰离开后,他回到屋内,继续等待凶手……”然后,他来到茶几前,缓缓坐了下来,“终于,凶手到了,两人开始喝茶。从茶壶中的水量来看,两人先是喝了几杯茶。终于,令狐天工等到了机会,以奇快的手速,将毒粉投到了对方茶盏里。然后,他端起自己的茶盏,邀对方共饮此杯……”

  “他却不知道,凶手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双方的茶杯。”卓安婕若有所思地道。

  云寄桑做出虚换茶杯的手势,来回做了几次后,他疑惑地喃喃道:“按理说,令狐天工心思细密,应该不会如此大意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凶手换杯的速度太快,快到连令狐天工都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