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傀儡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浑身的骨节嘎嘎作响,脚趾、踝骨、胫骨、膝盖、股骨……锁链般一环带一环,僵硬而怪异地缓缓站起,垂首静立。

  那面目模糊的白衣人凑在傀儡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向他一指。

  那傀儡便甩动脚步,蹒跚着向他走来。每走一步,它披散的头发便剧烈地甩动一下,姿势诡异得令人发指。

  云寄桑毛骨悚然,本能地想后退,可身子仿佛锈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那傀儡就那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缓缓抬起满是木纹的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大风吹过,遮面的长发被风吹开,露出了那傀儡的脸庞。那赫然是自己的脸!

  终于,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

  “师弟,醒醒!快醒醒!”有人在他耳边焦虑地呼唤着。

  云寄桑睁开双眼,眼前是卓安婕忧虑的目光。他长嘘了一口气,发现全身已经湿透了。

  “又做噩梦了么?”卓安婕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啊,一个古怪的梦。”云寄桑坐起身,接过师姐递过来的茶杯,痛饮起来。

  “该不会梦到有人被杀了吧?”

  “没有,怎么这么问?”云寄桑将杯子放下,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真的有人被杀了。”卓安婕一字一顿地道。

  云寄桑悚然一惊:“谁?谁被杀了?”

  “令狐天工……”卓安婕一脸难过,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家伙一死,你的义肢不知何时才能造好了。”

  来报信的自然是罗谙空。这位傀儡门的大师兄双眼通红,满脸悲切,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据他说,尸体是今天早上刚刚发现的,如今大家都已到了,就等云寄桑去勘察现场了。

  云寄桑不敢耽搁,匆匆赶赴止渴园。才到门前,他便皱起了眉头。

  门口人太多了。曹仲、洪扩机、曹辨、谷应兰,甚至如夫人汪碧烟也来了。曹仲的脸色虽然苍白,却镇定如常。洪扩机和曹辨则双目紧锁,显得心事重重。谷应兰则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好在汪碧烟在一边陪着,不住低声安慰着她。

  “云少侠,你总算来了。”曹仲迎上前来。

  “云某来迟,还请门主恕罪。”

  “唉,令狐死得太惨啦!”曹仲痛惜道。

  这么多人一一到屋内看过的话,现场怕早已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摇了摇头,云寄桑迈步进屋。

  屋内的摆设十分整齐,看不到任何搏斗挣扎的迹象。一张红木茶几旁,令狐天工的尸体俯卧在血泊中,一时却看不到伤口。

  云寄桑蹲下来,仔细打量这位傀儡门的二弟子。这还是云寄桑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令狐天工大约三十岁左右,容貌颇为英俊,只是此刻脸色紫青,嘴大张着,满脸不可思议。

  “今天早上,我和神父来找令狐先生,叩门却没人回答,我们闻出血腥味儿浓得厉害,忙撞开房门,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说话的是李钟秀。此刻,他正扶着脸色苍白的彼得神父。老神父身子抖得像个筛子,右手哆哆嗦嗦地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也喃喃说着什么,显然受惊不小。和他相比,李钟秀就显得镇定许多,只是双眉紧皱,脸上也不见那和煦的笑容。

  “你和神父每天都来找令狐兄么?”云寄桑淡淡地问。

  “是,神父一直觉得令狐先生巧手无双,想请他做些东西,所以才会前来探访。”

  “发现尸体后,有谁动过什么东西没有?”

  李钟秀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看着,没有人动过任何东西。”

  “你一个人看着?”

  李钟秀微微一笑:“神父去叫曹门主他们了,我也只好一个人守着尸体。”

  云寄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翻了翻尸体的眼皮,又掰开牙关看了看,喃喃道:“唇卷发疱,舌缩烂肿,双眼突出,口鼻有黑血,这是鬼树之毒。”

  “果然,又是同一凶手连环作案!”曹仲在一边沉声道。

  云寄桑摇头道:“未必。鬼树之毒虽奇毒无比,却绝非罕见,还不能肯定是一人所为。”

  “既然二师兄是中毒而死,为何又有这么多血迹?”曹辨在一边捂着鼻子问道。

  云寄桑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翻起令狐天工的尸体。几乎在尸体翻过来的瞬间,他便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老天!太惨了!”“二师兄!”“果然!还是那个天杀的!”惊呼声中,云寄桑定了定神,缓缓睁开双眼。

  令狐天工的腹部被剖开了,刀口沿着右肋向上,将他的尸体斜着切了个大口子,整个右半边的内脏都露了出来,形成一个黑色的巨大空洞。他的肝脏被摘走了。

  上一次是肾脏,这一次却是肝脏,凶手究竟想做什么?

  云寄桑强忍着恶心,要了一双筷子,伸进伤口里拨了拨。果然,一个黄色的纸团滚了出来。

  他展开一看,果然又是那段阴森的傀儡咒。

  ——“朽树故根,返枯成灵。灭我万罪,使我永生。”

  他叹了口气,将纸条递给曹仲。

  曹仲看了一眼,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似乎想将它捏成碎屑:“先是阿簧,现在又是令狐,这凶手莫非想灭了我傀儡门满门不成?”

  “曹门主,若是有事隐瞒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说。”云寄桑轻声道。

  曹仲神色微变,薄怒道:“云少侠这是何意,曹某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么?”说完袖子一用,愤愤去了。

  “云兄别在意,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心急了。”罗谙空殷勤地说,脸上的悲伤在曹仲离开后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也许,他此刻正在心中暗喜也说不定。

  云寄桑微微一笑:“不知罗兄对此事怎么看?我是说,凶手继张簧之后,为何又要杀死令狐兄?”

  罗谙空微微一愣:“这我如何知道?许是令狐和凶手有怨吧?”

  “是么?”

  见云寄桑笑得蹊跷,罗谙空这才想起,若论和令狐天工有怨,自己只怕是头一个,不由变色道:“令狐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云兄,你可千万别想岔了啊……”

  “怎么会?只是这次是令狐兄,下次却不知轮到哪个了……罗兄也要小心才是。”云寄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管罗谙空脸色多难看,来到谷应兰身边,蹲下身子,温言道,“昨天谷姑娘说要去见令狐兄,可见到他人了么?”

  谷应兰抹去眼泪,默默点了点头。

  “那令狐兄是一个人在房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