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居然也有脸沾沾自喜?”说话声冷得刺耳。

  洪扩机双眉一立,转向令狐天工:“老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听不出来么?”令狐天工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弄着酒杯。

  “你……”

  曹仲眉头一皱:“好啦,都别吵了。令狐,到你了。你是几个师兄弟中最出色的,莫要丢了我傀儡门的脸面。”

  令狐天工依旧低着头:“这个自然。”不知怎地,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云寄桑却清晰地感到他在笑,低低地、无声地笑着。

  随着令狐天工扳动柱上的枢纽,大堂正中的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丈许宽的一方水池。和普通池水不同,这池中的水竟然在潺潺流动,宛如河流。淡淡的烟雾从水池两侧的小孔中升起,随即越来越浓,仿佛河上的雾气。

  “令狐,想不到你竟会操演水傀儡,倒是出乎为师的意料之外。”曹仲颇为意外。

  “还请师父指点。”令狐天工垂首道。

  水傀儡?莫非是马均的水转百戏?云寄桑精神一振。三国时魏明帝曾令马均做水转百戏。据说其可“使木人跳丸掷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春磨斗鸡,变巧百端”。他看过记载后,一直对古人的巧思颇为向往,若是令狐天工能将此绝技重现于世,那真可谓功莫大焉了。

  池水奔涌,在水流的带动下,一艘安有激轮的木船缓缓驶出。船身分为三层,下层坐着七个半尺高的伎者,分别持着弹筝、琵琶、箜篌、胡鼓、铜钹、拍板、弄盘,欢然作歌,所奏之音黄钟大吕,华贵堂皇。只此一项,便胜出洪扩机的梵音不少。木船的第二层中,四个歌姬翩翩起舞,手舞足蹈,一拍一节,无不合乎韵律。顶层则有一座精巧华美的云纹镶金水殿。此刻,青铜殿门紧闭,显然其中另有机关。

  老彼得自从那木船一出现后,便开始大呼小叫,连呼上帝不已。连一向腼腆斯文的李钟秀也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望着木船。

  当望向木船的刹那,云寄桑脑中一阵眩晕,脊背冷如浸透了冰雪。那感觉仿佛像看到的是一艘载满了幽魂死魄的冥船,那金色的辉煌与喧闹之间散透着无限的鬼气。

  钟鼓齐鸣,乐曲已经奏至高潮。一个小丑模样的木偶手持线香,手舞足蹈,缓缓来到殿门前,将香炉点燃,并在殿前叩首。

  “这是做什么?请神么?”卓安婕笑问。云寄桑没有回答,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不祥的预感越发地强烈。

  小丑木偶磕了三个头,袅袅轻烟中,青铜殿门徐徐开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殿门处。

  瞬间,一股冰冷剌骨的杀意刺痛了云寄桑的眼帘,他大声喊道:“小心!”这一声大喊救了曹仲的性命。

  听到喊声,他惊诧地扭头,向云寄桑看去。几乎是同时,银芒闪动,几缕银线自开启的殿门中猝然射出了三枚银针,一枚中胸,一枚中肩,一枚险之又险地掠过他的太阳穴,射穿了他的耳垂。

  一阵低低的机栝声再次传来,曹仲反应奇快,猛地掀起酒案。“啵!啵!啵!”数枚银针深深贯入案中。

  当银针入体的刹那,曹仲只觉伤口一麻,知道有毒,当机立断,抽出随身短刀,一连两刀,将肩膀和胸部伤口处的肉剜出,更反手一刀,削掉了自己的半个耳朵!这一幕落在云寄桑眼中,让他本能地想起了四个字——枭雄本色!然而袭击并未结束!

  第九章 剌杀

  一个矮小的金影从水殿内飞出,凌空一转,四道幽蓝的光芒弹出,在空中画出诡异的弧线,向曹仲汇击!

  曹仲抬脚一踢,酒案飞出,撞落其中两道蓝芒,仰身铁板桥,避开了第三道,当第四道蓝芒即将没入他腰胁时,云寄桑脱手掷出酒杯,将蓝芒击落!

  那金影落地之后复又飞快弹起,正要展开第三波攻势,一道雪亮的剑光蓦然闪过。那金影顿时停住不动,咯咯数声,委顿在地。

  “好一招‘云出岫’!师姐的剑法越发精进了。”云寄桑由衷地赞道。

  卓安婕微微一笑,徐徐收剑,向地上的金影望去。

  那是一个金色的傀儡,只有七寸高。此刻已被她斩成两半,从断裂处可以看到躯体内细密的机簧零件。

  云寄桑也颇为惊讶。这样一个小小的傀儡,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看来,傀儡门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强。

  “这、这是我的黄金罗汉!”曹辨突然惊叫。

  “什么?你不是说,黄金罗汉被四师弟偷走了么?又怎么会跑到这里刺杀师父?你倒是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谙空怒问。

  “我……我怎么知道?”曹辨先是慌乱,随即镇定下来,大声反驳道,“黄金罗汉被盗了,你们都知道!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该问二师兄才对!这刺杀的把戏可都是出自他的这艘破船!”

  罗谙空又凝视令狐天工:“令狐师弟?”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令狐天工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不是二师兄,他装设的是一个飞天傀儡,我亲眼看见的!”出乎云寄桑的意料,一向沉静腼腆的谷应兰却出言为令狐天工辩解。

  “小师妹,这亲眼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呢!说不定二师兄他趁你不在时偷偷将傀儡换掉了呢?”洪扩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口。

  “小师妹,你看到二师弟设傀儡是在什么时候?”罗谙空问道。

  “这个……差不多在未时……”

  “现在已是酉时了,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换个傀儡又能花多少时间?”曹辨恶狠狠地盯着令狐天工。

  “这么说来,能换掉我这傀儡的,也可能是少门主你啊……”令狐天工将一个三寸高的小丑傀儡摆在案头,“或者,是五师弟……”案头又多了一个肚子上长了一把宝剑的笑弥勒,“又或者,是大师兄你?”第三个傀儡却是一只双面妖,一张笑脸,一张哭脸,看上去极为诡异。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会加害师父?”罗谙空浑身颤抖,指着令狐天工。

  “够了!”曹仲缓缓站起,脸色铁青,汪碧烟想上前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我还没死呢!”

  “父亲……”曹辨一脸惊慌。

  “师父!”罗谙空表情激动,浑身颤抖。

  “弟子无能,不能护得师父周全,请师父责罚!”洪扩机追悔莫及地道。

  “……”令狐天工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看不清他的神情。

  谷应兰看了令狐天工一眼,也畏缩地低下头去。

  曹仲目光如刃,凌厉地刮过他的这几个弟子。血从断耳落下,滴答地打在肩头,让他看起来狰狞而血腥。

  梅照雪走过来,撕开衣襟,默默为他包扎伤口。

  曹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云少侠、卓女侠,今晚本想盛宴款待二位,谁知出了这样扫兴的事,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云寄桑微笑额首:“曹门主客气了。”

  曹仲沉声道:“云少侠智深如海,勘案如神,当年更曾巧破雌雄双煞一案。不知云少侠能否助本人一臂之力,将这个剌客找出来?”

  云寄桑闻言眉头微皱。今晚剌杀之事,极有可能是傀儡门内部的纷争,自己和师姐只是客人,卷入这样的纷争未必是上策。这样想着,他侧头望了卓安婕一眼。

  “门主也是无奈,能帮的话师弟便帮一把吧。”说着,卓安婕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右袖上。

  的确,自己是来登门求助的,又怎能对人家的请求坐视不理?云寄桑心中苦笑,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僭越了。”说罢,他走过去,将那黄金罗汉拾了起来,仔细端详着。

  罗汉的双手掌心处各有三个小孔,想必银针就是从这里射出的。而胸口处也可开合,胸腔内还余下了几枚淬毒的蝴蝶镖。云寄桑将黄金罗汉交给卓安婕,用手帕裹着拔出一枚,在鼻端闻了闻:“甜而不腥,是鬼树之毒。曹门主,贵门可有人用过这种奇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