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那么烈,却神奇地让她降了温。
她的神态少了几分温顺,仿佛包裹着她的温水被熔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层薄冰。
林温直视着周礼的双眼,声音清晰:“你先吃饭,待会儿送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林温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周礼挑了下眉,暂时休战,没再多说什么。
林温就着酒,把小碗凉拌面吃了,也吃了几口小龙虾,另外的没怎么动。
周礼要开车,所以没碰酒。一会儿功夫解决完这顿饭,他结账问:“去哪儿?”
“会展中心。”林温起身。
会展中心今晚的活动将在十点半结束,林温和周礼赶到那时,结束时间还没到。
林温坐车上给彭美玉发了一条微信,等了片刻,有人从场馆里小跑出来,四处张望像在找人。
林温推开车门,周礼给她拿来拐杖。
“你在这等着。”林温杵着拐杖走向不远处的实习女生。
她脚伤那天周礼问过她,是谁把她撞了,她当时确实没看到对方,大厦楼梯间也没有安装监控。
但那栋大厦,每个走廊里都安了监控。
前些日子她脚伤太疼,实在没精力去找人,五一头两天公司又放假,她也没法找同事帮忙。
直到五一假期第三天,也就是她被周礼从家中接走那天,美食节开幕,同事们都回了公司,她托彭美玉去查一下监控。
林温没看到撞她的人,但知道那人没往楼下走,对方直接冲进了她公司那一层。
所以林温按照自己受伤的时间,让彭美玉翻看监控录像,谁在那时段从楼梯门冲出来,谁就是伤她的真凶。
结果,那时段从楼梯门冲出来的人,是那位实习女生。
实习女生来公司快三个月,林温跟她并没什么交集,林温不确定是纯粹的意外还是对方有心为之,所以她又让彭美玉帮忙试探,在实习女生面前提起她那天被人撞导致脚受伤的事。
彭美玉照办后给她反馈,说:“那女的演技可真棒,又惊讶又关心,我要是没看过监控就该被她骗了。可惜演技再棒智商不到位,她蠢不蠢,没想到走廊上有监控?”
明天是对方实习期的最后一天,林温算准时间,准备今晚相亲结束后就过来,谁知道碰上周礼这桩意外。
林温慢慢走近。
实习女生是被彭美玉诓出来的,看清是她,满脸诧异。
周礼听林温的话没跟过去,他抱着胳膊站在那,后背靠着车门。
从他这角度能看见林温侧脸。林温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小包里拿出一叠纸,周礼直觉这叠纸是医院缴费单。
对面女生着急地说了什么,林温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像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女生低头看自己手机,脸上表情渐渐龟裂。
场馆里开始散场,人一个接一个出来,女生嘴巴不停,林温偶尔才开口,又过了一会儿,女生低头按了按手机。
终于结束,女生转身跑走,林温慢慢往回。
周礼松开胳膊,立刻过去接人。
林温等他走近,给他看手机,微信界面上是一笔转账。
“赔偿金?”周礼挑眉。
林温没想到周礼一猜就中,顿了一下,她才说:“医药费和误工费都在这里,是她故意撞得我。”
紧接着她问:“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周礼配合。
林温听完原因也很稀奇。
就在刚才,实习女生不甘又怨愤地说:“那天相亲大会这么难得,全是体制内的人,我想参加组长不同意,可你有男朋友了,她竟然让你去,凭什么!”
凭什么她那么努力表现,在这种时候,组长想到的人却是林温,而不是她!
但实习女生虽然怨愤,却不是真要害人,那一天她只是碰巧走在林温后面,越看她越觉得不顺眼,头脑一热,就故意冲过去撞她一下,谁知道就把人撞伤了。她事后也害怕,侥幸到现在,还以为已经平安度过。
林温继续说:“你知道我多讨厌复杂的关系吗?只是稍微复杂了这么一下,结果就变得不可控。我跟她本身没什么关系,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就要害我。”
大约林温平常看起来太温柔又好说话,所以实习女生有恃无恐。
但林温那么好说话,愿意无条件帮同事加班,是因为这些同事本身也挺好,懂得感谢,事后会给她水果小零食,而她有需要,她们也会尽量帮忙。
她不是真的这么温顺没脾气。
她只是择友慎重,因为这些朋友都值得相交,所以她才在这些人面前软和得像只猫。
她的行为处事,因人而异。
所以,也不会因为对方强势,她就顺从。
林温目视周礼,一字一句道:
“你跟任再斌是兄弟,我不可能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再变得复杂。
你说让我别躲着,其实是你把拒绝当成了躲。我是准备找男朋友了,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周礼,我不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你以后别再找我。”
第23章
林温没让周礼送,说完这番话,她没管周礼的反应,径自在手机上叫了车,然后杵着拐杖去路边等。
她一丝情面都不留,在用强硬的行动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礼没追,他先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她决绝的背影,接着坐回车上,也没发动车子,依旧看着人。
会展中心里涌出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搅和了这边的寂静。
周礼摸出一支烟点上。
他烟瘾不大,通常在有女人和小孩的地方他不会碰烟。
并不是他多有道德,而是当他是小孩那会儿,有一阵曾饱受烟熏火燎之苦。
某天他母亲来看他,闻到一屋子香烟味,撇下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跟他父亲大吵一架。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体面人,一位是英俊的高知分子,一位是姿容得体的名媛,两人离婚前即使有争执,也是斯斯文文讲道理,或者来场冰冰凉凉的冷战。
离婚后他们倒是扮演了一回泼辣的市井小民,不可开交一顿吵,吵完他被母亲带回了外公那。
外公家住半山腰,出行必须车接车送,家中处处都是规矩,出门却全都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
他的厌烦写在脸上,比他大七八岁的表姐目露同情地说:“真可怜。”
后来他舅舅带回了一个年龄跟表姐一般大的私生子。
他把同情还给表姐:“真可怜。”
再后来,父亲终于将他接回,他厌恶了坐车,开始每天跟肖邦步行来回学校。
路上遇见一条恶狗,他想,什么生活,什么大人的情情爱爱,都是一堆狗屁。
他花费半学期将恶狗驯服,也让生活的狗屁在他面前屈服。
至于男欢女爱,无非就是这么回事,顺其自然,可有可无。等到他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他更觉得情情爱爱比生活还狗屁。
他会挑战很多事,把那些事都当成一场仗,但他从没挑战过男女那点事,因为不值一提。
碰见林温这女人后,不值一提的事变成了一场博弈战,林温的战术显而易见,她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周礼猛吸一口烟,然后启动车子,慢慢停靠路边。
他拉下车窗,夹烟的手习惯性地搭在窗框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他看着仍在等车的人问。
林温拐杖杵得累,正低头摆弄,闻言她抬起脸,望进奔驰车中。
叫的车这时到了,就停靠在一旁,车主按了一下喇叭探出头。
周礼留下最后一句话:“回去想想。”
紧接着,奔驰离去,白色的烟丝却还纠缠在林温周身。林温愣愣地目送他,直到看不见半点影,她才在路边车主的催促中上了车。
林温的眉头从车中一路纠到短租公寓。
她记得她第一次认识周礼是在任再斌寝室。那时任再斌研三在读,还没搬寝,想让她去帮忙洗衣服,她点头答应。
到了那里,她让任再斌拿盆拿脏衣服,柔声说:“深浅色要分开浸泡,这两件材质不一样,这件浸泡一会会儿就好,这件浸泡久一点。”全程她只动嘴。
洗水池在厕所外,和床铺空间相通,她一边指挥,一边抬了下头,忽然对上镜子里上铺的一双眼。
她惊了一跳,上铺的人一头乱发,双目清明。
她后来才知道那是莫名其妙跑来这睡觉的周礼。
周礼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不会无缘无故。
可他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来的话,仿佛是在下饵——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
如果男女之事像他先前所说是场博弈,那这显然更像三十六计“抛砖引玉”。
她说别再找他,他抛出诱饵要她成天想。
他难道不是那天认识的她?
林温咬了咬唇。
林温自认心志还算坚定,但六根不净的普通人始终难逃好奇心。
她抓耳挠腮好几天,耳边反复回放周礼那句问,睡前想,醒来想。
她找各种事做让自己分心,直到销假回公司上班,她才算从魔音中脱身。
林温的脚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还要仔细调养,最首要的就是她不能运动。
这天她从短租公寓搬了回来,走到六楼,看到的第一眼是挂在她门上的一个帆布袋。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幅半拼好的拼图,以及剩余的拼图片。
这是她在周礼家中拼的,第一幅裱了框,她当时拼了两天,第二幅是她最后一天拼的,只拼完一半,之后她没再去过周礼那。
林温开门进屋,把帆布袋放在地垫上,行李包和其他东西也放一边。
她是下班后回短租公寓取的行李,买菜到家天已经黑,晚饭也还没吃。
她洗干净手,去厨房简单弄了点吃的,吃着吃着,视线不由自主瞟向地垫。
饭后洗碗,清扫家具地面,洗漱完再收拾行李,一切办妥,她的心思又被勾向了地垫。
这两天她已经没再多想,此时此刻她仿佛泄了点气。
林温穿着睡衣,站在地垫前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捡起帆布袋。
电视柜上的多肉盆栽还存活着,原先那半瓶江小白已经不在了,占据它位置的是这只新来的袋子。
又过了一天,袁雪总算从老家回来,打电话通知她这周末试伴娘服。
林温问:“大家都去吗?”
“当然,”袁雪说,“要试就一起试了,再不试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拖到现在了。”
林温答应下来,但她把时间提前了。
袁雪约众人上午十点到,林温让袁雪提前一小时去,稍晚她还有事。
袁雪无所谓,早早到婚纱店后,她让人把伴娘服取来。
林温换上衣服后对镜照,袁雪扯了扯她腰上的布料。
“你是不是瘦了?”袁雪问。
“好像是瘦了一点。”林温说。
“真羡慕啊。”
袁雪也换上婚纱,让林温参考。
怀孕两个多月,袁雪孕肚还不明显,身材前凸后翘,婚纱穿在她身上性感无比。
林温看了许久,袁雪捏她脸,笑道:“换你羡慕了?”
林温说:“真好看。”
“那你动作也快点呗,我给你介绍了十个,你居然一个都看不上。”袁雪道,“其他几个就不说了,听你意思确实真人比较奇葩,那六号呢?你还没说过六号怎么样呢,我看他条件很完美啊。”
林温酝酿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他真人比较丑。”
十点过后,袁雪转述林温的话:“他真人这么丑,你有没有搞错,怎么介绍这样的?难怪你不发照片过来。”
周礼气笑了:“是吗。”
林温这趟提前来提前走,周礼知道后并没露出意外表情。
他这段时间没再联系过人,打她电话,发APP信息,这种死缠烂打的腔调他还做不出,太招人烦。
再说林温不一定仍保留着联系方式。
旁边肖邦听见他们的对话,问道:“什么六号?”
“林温不是要相亲嘛,”袁雪指着周礼,“呶,他给林温介绍了一个丑男,太缺德了!”
肖邦扶了扶眼镜,向袁雪问起详情,袁雪像说书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肖邦想了一会儿,根据时间线推导出更精彩纷呈的剧情,他目光幽幽看向周礼,跟风道:“对,太缺德了。”
周礼懒得搭理他们,试完衣服后直接走了。
又过了两天,林温在忙一个签约仪式项目。
这场签约仪式比较重要,签约双方,一方是当地政府部门,另一方是港城来的一位企业家兼艺术家,名叫郑徐月瑛,是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普通话不是很好,更多用粤语和英语交流。
林温小时候喜欢看港剧,听得懂大部分粤语,但她不会说,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跟老太太的沟通。
这情况比公司里其他人好太多,于是这天,组长把她叫过去,让她陪老太太去出趟差。
老太太要去几个地点,第一站就是要和某地文化馆定下一个合作,这也是林温公司参与的一个项目,公司得派人随行。
这趟出差最好的地方在于,工作之外还要陪玩。而工作量本身不大,出差等同放假旅游。
彭美玉听说后直点头:“你早该争取了,其实我老早前就想说了,你又不是跟我一样的咸鱼,怎么每次都不争不抢跟傻子似的。现在碍眼的人没过实习期走了,你给我好好上位!”
林温没说什么,她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就跟着老太太坐上了高铁商务座。
“到时候我先生会来接我们。”老太太跟林温聊天。
林温问:“您先生是在荷川市有工作?”
老太太点头:“他呀,比我还忙,本来我们是一起来宜清市的,说好一齐走,但他临时改变计划,比我先到荷川。”
两个小时后,林温和老太太下了高铁,一眼就看见出站口有人扛着摄像机,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站在那。
两位老人笑着走向彼此。
林温认出了这位郑老先生。
就在上个月,她曾经在财经节目里见过他,老先生头衔耀眼,是位经济学家,也是某基金会高级顾问。
林温这时才将视线转向摄影师边上。
当初采访郑老先生的就是这人。
周礼穿着衬衣西裤,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漠然地冲她点了下头。
林温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句抛砖引玉——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
周礼一见到人出现,面上没表情,心里想得却是她说出的那句话——
“他真人比较丑。”
这就是他们时隔半月后的首次相见。
打仗总得面对面,博弈战正式开启。
第24章
来了两部车,郑老先生的车上还坐着助理,所以林温被分配到了后面一辆,跟周礼同乘。
摄影师坐在副驾,见缝插针地要拍行车镜头。林温和周礼坐后面,两人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没有交谈,倒是摄影师不时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你是郑老太太的助手?”摄影师问林温。
“不是。”林温说了自己的身份,又道,“老太太的助手明天才到。”
“哎,那咱们都是宜清的啊。”摄影师自来熟,“这段时间咱们得同进同出了,以后多多交流,互相关照啊。有事你可以随时找我,也可以找周礼。”
说到这,摄影师回头:“你平常看不看财经节目,这位是我们的主持人。”
林温没看向周礼,她实话实说:“我很少看。”
摄影师打开手机,翻出视频:“就是这个,你感兴趣的话回头可以搜一下。”
“好的。”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林温的微信好友数量有限,这些年她努力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社交圈,社交圈的范围是亲戚、她认定的朋友、部分同事,以及因为工作需求必须要保持联系的客户。
更精确地说,这其实是一个她精心打造维护的人际网络安全区,她从不跨出这个区域,也不会轻易让陌生人跨进来。
林温想了想,刚要开口,边上的周礼突然出声。
“老王,快拍!”
王摄影条件反射转回头,同时举起摄像机,但镜头里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
“哪里哪里?”王摄影问。
“我是让你拍蚊子。”周礼慢悠悠补充。
王摄影黑线:“你他妈视力真好!”
“凑活吧。”周礼道。
两人关系显然很好,说话随意,周礼无形中解决了一件让人为难的小事。
林温别开脸看向马路边。
世界真是小,林温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周礼再次碰上,她以为两人下回相见,应该是在袁雪和汪臣潇的婚礼上,那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后,不管周礼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说不定都已经过期。
车在这时突然停下,打断了林温的思绪,林温转头看向前方。
是郑老先生那边停车了。
两位老人从车里出来,相携着走向路边商场。
林温和周礼也下了车,不明所以地看向前车助理。
助理解释:“郑夫人突然想吃冰激凌,郑先生陪她去买。”
众人:“……”
冰激凌店的门脸正对马路,马卡龙色的招牌图案极其诱人。
这家店主卖冰激凌筒,郑老太太看上两种口味的冰激凌筒,郑老先生不同意:“你不能吃这么多冰的。”
“那好解决,”郑老太太说,“两种我都尝一部分,剩下的你来吃。”
郑老先生皱起脸:“我不喜欢吃甜食。”
“你这不喜那不允,处处死脑筋,真是麻烦。”郑老太太雷厉风行,转头竟一口气要了七种口味。
郑老先生瞪眼,郑老太太将其中三种口味的冰激凌筒各挖了一点进自己的盒装冰激凌中,然后将残缺的三支和另外三种口味逐一分给其余人,那三支被挖的分别落进了林温、周礼和助理手中,以彰显她同他们更为亲近。
郑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品尝,不忘奚落郑老先生:“这不就解决了。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死板,一点不知变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其他人做事的。”
林温生平第一次收获一只别人赠送的残缺冰激凌,她看向郑老太太,觉得老太太的形象瞬间颠覆了。
在此之前,郑老太太是位优雅高贵的老人家,如今在郑老先生身边,她是一位随心所欲的“女强人”。
更匪夷所思的是,郑老太太又心血来潮,想顺便逛一下商场。
工作日的上午时段,商场里顾客稀少,他们一行人太引人注目,主要是走在前面的两位老人家过于显眼。
林温跟着众人走在后面,冰激凌拿在手上已经稍化。
刚才她心事重重,忘记自己来例假。今天是她例假第二天,她小腹隐隐作痛,有点下不了嘴。
郑老太太进了一家女装店,郑老先生和助理陪同,林温几人等候在店外。
周礼已经几口把冰激凌筒吃到底,他垂眸撕着包装问:“有没有纸巾?”
助理、王摄影和两位司机都在距他们几步之外的地方聊天,周礼这话问的是林温。
林温原本以为周礼是想跟她装陌生人,所以除了在高铁站冲她点了下头,周礼再没表现出跟她相识的样子。
林温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去,周礼抽出一张,又把纸巾还给她。
周礼边吃着剩下的蛋筒,边说:“接下来这十天我会一直随行采访郑老,他太太的行程跟他基本一致,你这十天应该会天天看到我。”
他把最后一口吃完,将包装纸拧成小粒,提醒道:“所以你工作的时候认真点,别带着情绪。”
“我没带情绪。”林温说。
周礼点头:“那最好。”
他朝垃圾桶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身,行至林温跟前,一把抽走她握在手里的那支一口都没动的半融化冰激凌。
“不想吃就说,这种小事都瞻前顾后,你做人还不难受?跟以前一样。”
他一语三关,林温敏感地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尤其是最后一关,“以前”是什么时候的“以前”?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又听周礼接着道:“我还没放弃,既然你说了不会带着情绪,那就记住你自己说的,不该避的时候千万别避。接下来几天,我们合作愉快。”
要说的话说完了,周礼替林温把冰激凌吃了。
对待林温,“以逸待劳”不行,她说不定还求之不得,温吞吞地吹着风扇吃着西瓜,乐得清静自在。
不如干脆“打草惊蛇”,让她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左右她都喜欢扮隐身,让她活蹦乱跳一下,他还能看到个鲜活的人。
林温哪料得到两分钟前周礼还在装陌生,两分钟后突然就变得激进,
听完这番话,她原本没怎么带的情绪,这下也控制不住地自动带上了。
林温从小到大不乏追求者,但从没碰到过像周礼这样“若即若离”的,既不没脸没皮死缠烂打,也没简单放弃,距离保持不远不近,不给她困扰,也没真给她清静,她根本找不出理由指责他。
装死显然行不通,放狠话对周礼也无效,她得想出更合适的应对方法。
就在林温竖起毛准备就绪的时候,周礼却根本没再做出意外之举。
一行人用过午饭后抵达酒店,周礼去忙他的,林温根本看不见他人。
第二天在早餐时碰见,周礼只是简单地跟她说了声“早”,也没其他话。
晚上两帮人一起吃饭,周礼没坐林温身边,而是坐在郑老先生旁边跟他聊天。
林温蹙了蹙眉,吃了一会儿东西,她眉头又松开了。
饭后两位老人出酒店散步,他们几人坐电梯返回客房。
周礼看起来很疲惫,时不时地就捏两下后脖颈,边走边跟王摄影讲工作上的事。
林温走在最后,低着头回复母亲和袁雪的微信,距离和前面几人越拉越远。
王摄影进了电梯,见林温脱离了队伍,正想喊她快一点。
周礼一脚已经踩进电梯,回头看了眼后,他一脸疲惫地按下关门键,接着退后一步,冲一脸懵的王摄影撇了撇手。
电梯门关上,轿厢上升,林温走近才发现她和周礼被剩下了。
四下没有其他乘客,酒店地面铺着地毯,背后偶尔一两个服务员走过,连脚步声都没发出。
“昨晚睡得怎么样?”周礼问。
“……还好。”林温简单回应。
“中午在哪吃的?”
“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