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明,只要陈瑞斌给他提供更高纯度的冰毒,他将解决陈瑞斌所有的烦恼。这其中包括脱罪、给他换肾、送他全家去国外定居等条件。同时,温先生也承诺,他只用再干五年,五年之后给他一笔巨额财富,让他安度晚年。
陈瑞斌心动了。他此时终于明白了香港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后,陈瑞斌在温先生公司的赞助下,明目张胆地成立了课题小组。虽然是专攻甲基苯丙胺的左旋药物,但是陈瑞斌经过长期的摸索,已经掌握了一套转换的办法。
等课题组攻下了药物的制作和提纯方法后,温先生的计划开始悄然实施了。温先生先将他哥哥唯一的孩子过继到了他的名下,一个瘾君子,只要给他毒品,别说儿子,就是自己他都能出卖。随后,就有了那场车祸。
陈瑞斌是看着自己的哥哥被撞死的。他无能为力,甚至感到了一丝解脱。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女儿被温先生安排到国外读书。他用哥哥的身体成功成了死人。然后去美国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这一切,温先生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然而,这一切越顺利,陈瑞斌越感觉万分恐惧。因为他无法想象,温先生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等他身体康复,他又回到国内开始制毒。在那个偏僻的焦化厂内,一待就是两年。最近伴随着公安的严厉打击,他们的分销线路被一个个端掉,内部也出现了公安的卧底。等宁涛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卧底,他知道事情终究要暴露了。
见过了温先生的手段后,他就给自己留了后路。虽然温先生说只让他制毒五年,但是他这些年跟这些毒枭打交道太多,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指望他们遵守诺言,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想先下手为强。
第一步,他给A市公安发了一份供述宁涛罪状的匿名信。在此之前,他就给宁涛发了一封匿名信对他警告。宁涛收到信之后,果然如他所料,马上开始毁灭证据准备跑路。他知道宁涛一定会来找自己,因为只要自己还在宁涛的手里,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他准备等宁涛来的时候杀了宁涛,然后再制造一场火灾,利用他哥哥的尸体金蝉脱壳,然后逃出温先生的掌控,从此自由好好生活。
本来计划天衣无缝,结果温先生的保镖黄家定偏偏提前出现了。他当着陈瑞斌的面,将宁涛带走。临走的时候,给他安排了撤离路线和接应的人。陈瑞斌有些不甘心。他知道温先生急于清除证据,杀人灭口。估计宁涛和马和尚都会死,他的机会来了。他并没有听黄家定的话,而是开始精心布置。他相信,只要计划成功,他就可以逃之夭夭。
此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知道,有人触动了仓库内的红外警报装置。他打开了手机监控。果然,黄家定回仓库找他。他没有按照黄家定提供的路线撤离,黄家定在处理了宁涛和马和尚之后,一定会来这里找他。
此时,陈瑞斌紧张得颤抖了起来。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只要骗过黄家定,就等于骗过温先生。他不想落到公安手里,更不想落到温先生手里。监控里的黄家定正在打开暗道入口,想进入地下制毒工厂。陈瑞斌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拨通了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此时,监控里的黄家定突然听到仓库里有人喊道:“我在这里。”
黄家定愣了一下,掏出手枪摸黑走了过去。陈瑞斌继续拨通了第二个手机号码,顿时仓库中央燃起了熊熊大火。黄家定经过了短暂的错愕,赶忙脱下衣服打算去扑灭火焰,但是火势很大,逼人的热浪让他无法靠近。
黄家定跑去找灭火器,不过仓库里的灭火器已经被陈瑞斌提前拿走了。黄家定跑到了地下制毒工厂,搬上来一个灭火器。陈瑞斌愣了一下,暗呼大意。
几分钟后,黄家定搬出一个灭火器,朝着尸体狂喷。大火被熄灭。黄家定蹲下看了一眼,显得十分愤怒。此时,黄家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朝着仓库外狂奔而去。
等了十几分钟后,突然一大堆人冲进了仓库。陈瑞斌看到这里,赶忙关闭了手机。然后将手机卡拿出来,扔到了附近的垃圾箱,又把手机扔到了远处的河水里。这才长嘘一口气。
忙完这一切,他觉得心惊肉跳,又觉得无比轻松。长久以来的沉重的包袱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现在,只要能逃到国外,他就可以和这一段不堪的过去告别。在紧张中又等了一个小时,夜已经渐渐深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独自徘徊。这时,一辆别克商务车缓缓地停到了广场的边缘,一个人伸出头来用浓重的广东普通话喊道:“是王建国吗?”
陈瑞斌大喜,接应他的蛇头终于来了。于是,他赶忙喊道:“是。”然后,拎着随身的背包就走了过去。
等他走近后,商务车的车门打开。然而,一下冲出来两个壮汉,把他拖到了车内。陈瑞斌在惊慌失措中,看到坐在一侧的温先生。此时,他感觉从头凉到了脚。当车子开动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绝望的苦笑。
第十四章 制毒工厂
魏长河走在制毒车间里,沉默着。老赵和秦儒跟在他的身后。先进的设备和成吨的原料、成品堆积在制毒车间后的隐蔽库房里。已经确认此处就是制毒工厂,一直悬在魏长河心里的巨石总算落地。
今天凌晨四点左右,技侦的人在仓库的地下发现了制毒工厂。厂子面积很大,配套的设施完善,排出的废气和废水都被焦化厂内的环保设备过滤,隐蔽性极好。
老赵轻声地说道:“焦化厂的资料,我们已经查过了。法人叫冀军,本地人。他应该和宁涛有直接关系。我们已经通缉,不过目前没有他的下落。今天走访了焦化厂的职工,并没有人知道这里有这间制毒工厂。但是,他们大部分都见过陈瑞斌。工人们都以为他叫张兴国,是焦化厂的库管。他平时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很少有人了解他。”
魏长河没有说话。老赵继续说道:“这座焦化厂是村办企业,后来股份制改革就落到了私人名下。2012年破产倒闭,一直到2015年左右,才被冀军410万买下,重新修缮后在2016年开业。职工们都反映焦化厂的效益并不好,但是却能按时发工资,从年份上看,一切都和粉冰案吻合。这里就是他们的制毒工厂。”
魏长河回头问道:“颜素的伤怎么样?”
秦儒回答道:“初步诊断为肋骨骨裂和轻微脑震荡,江之永也有轻伤,两人已经被送回到A市246医院观察治疗。黄家定右手中弹,昨天晚上连夜在X县医院手术,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安排人24小时监护。等医生告知能出院后,马上转回A市。不过,这个家伙嘴硬得很。”
“回去后,先给他们请功。昨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抓住了这个杀手,不能寒了他们的心。”魏长河嘱咐道。
秦儒默默地点了点头。魏长河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不锈钢的操作台,转身离开了。
制毒工厂的暗门设计在仓库的角落里。魏长河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张昭和杜馨笙两个人正在盯着无人机的投射屏幕看得异常投入。
屏幕里是仓库上方的钢架结构。无人机移动得十分缓慢,果然在昨天尸体摆放位置的左上方的钢梁上有一个无线监控探头。杜馨笙马上站起来,找人将摄像头取下来。然后,研究了半天,没有发现里面有储存卡。她失落地说道:“这种摄像头可以直接通过手机APP实时监控,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信息。”
张昭此时站在被烧尸体的位置向上看,似乎杜馨笙说的他早就猜到了。不过,他并不是在找摄像头,而是其他东西。他对着杜馨笙说道:“把无人机弄到这上面。”
杜馨笙操控无人机飞到了张昭头顶的钢梁上,发现上面有一套电子控制设备,而设备的一头连接的是一个油桶。从视频里看,油桶已经倒下,里面的液体已经排空。张昭马上让人上去把油桶拿下来,他闻了一下,确定是汽油。
现在,毁尸灭迹的证据算是找到了。
老赵问道:“张法医,昨天晚上尸检情况如何?”
张昭说道:“解剖后可以断定,尸体是碰撞三联伤致死,应该是交通事故。和我们在交警队看到的尸检报告一致。不过,开颅取脑后见蝶骨小翼中部有一矢状位骨折线,长约2.8厘米。无生活反应。综合这些判断,尸体被冷藏过。水结冰后体积会膨胀,富含水分及脑脊液的脑组织经长时间零下18度低温冷冻保存后体积明显膨大,导致颅底骨折。另外,在尸体的血管中发现大量福尔马林。说明尸体的保存时间最少有两年,经过DNA信息比对,尸体确实是陈瑞国。”
老赵回头问道:“有陈瑞斌的下落吗?”
秦儒默默地摇了摇头。老赵长叹一声,如果这一切都是陈瑞斌处心积虑的安排,现在超过48小时了,他可能已经偷渡出国,逃之夭夭。
魏长河的脸色铁青。从第一封匿名信开始,警方就被牵着鼻子走,虽然他们成功地瓦解了这个制毒团伙,但团伙的核心成员两死一失踪,始作俑者又逃到国外,怎么看也不像大获全胜。
老赵能理解魏长河的心情,就像当初他千辛万苦找到了假的马和尚,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一样。
魏长河问道:“张昭,我听老赵说,你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幕后主使?”
张昭点头道:“是的。其实,自从第二封匿名信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因为那封匿名信目的是扰乱我们的视线,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目前我们掌握的这三个嫌疑人都没有法医学基础。如果不是职业干法医的,很难那么准确地将骨片寄给我们。”
老赵问道:“会不会是陈瑞斌?他那么厉害。”
张昭将手里的油桶举起来道:“如果他有法医学的知识,怎么会蠢到在这上面留下了那么多指纹?”
老赵一看,油桶上确实有很多指纹。油桶是普通的食用油塑料壶,上面布满了油污,确实很容易留下指纹。
魏长河道:“你继续说。”
张昭道:“假如我是陈瑞斌,我想利用这具尸体脱罪。在我确认了宁涛和马和尚都已经被灭口的情况下,我会立刻点燃这具尸体,将制毒工厂销毁再逃跑。可是制毒工厂非但没有销毁,反而是等黄家定到了这里才点燃尸体。这说明他点燃尸体并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黄家定看的。既然如此,说明黄家定背后应该还有人操纵。黄家定杀了马和尚后一路到了这里。显然,他知道这里有制毒工厂。他目的明确,就是来找陈瑞斌的。更加重要的是,无论是马和尚还是宁涛,包括这个陈瑞斌,他们都没有实力操纵这个规模庞大的制售毒团伙。”
魏长河听到这里,眉头紧皱。他知道,要证实这一切,只需要审讯黄家定就可以了。他沉思片刻后道:“黄家定是个硬茬子,我去会会他。”
秦儒在张昭说话的时候,一直躲在远处打电话。这个时候,他匆忙跑过来道:“魏局,黄家定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黄家定在医院被人24小时看守着,怎么可能死了呢?一旦他死了,警方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又断了。
一行人就开车朝着县医院赶去。到了县医院,夜幕已经降临。随后,他们就在病房里看到了黄家定的尸体。今天早上,秦儒亲自跟医生确认过黄家定的伤势不严重,黄家定的主治医生也在这里,见到他们也是一脸委屈,反复跟秦儒说不关他的事。
他最后一次来查房的时候,黄家定还好好的。
秦儒马上去询问看守黄家定的人,他们也一直没有发现异常。傍晚时给黄家定送饭才发现他已经死了。病房是干部病房,里面是一个死胡同。出入口只有一个,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他亲自下令布设了两道门禁。一道在走廊口,一道在病房口。如果有可疑的人进入,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张昭进入病房,看了一眼黄家定。他的唇、指(趾)甲青紫。拨开他的眼皮看,双眼结膜有出血点。尸斑已经出现,呈鲜红色。于是,他马上测量了一下肛温。病房在干部住院病房的四楼拐角,通风良好而且医院用的是暖气,可以排除一氧化碳中毒。
他抬头说道:“这种鲜红的尸斑一般考虑呼吸功能障碍性毒物中毒。排除了一氧化碳中毒,那氰化物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秦儒是个老刑警,一听氰化物,当即问道:“死亡时间呢?”
张昭道:“下颌和颈部尸僵出现,尸斑也出现不久,结合肛温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秦儒愣了一下,也就是说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死亡的。在外值守的人员一直到晚上六点左右才发现他死亡。这让秦儒不由得火大。不过,他强压着怒火问那些值守人员道:“四点半左右有人出入吗?”
带队的老张马上说道:“没有啊秦队,我们十几个人盯着这里。就是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可能有人来杀他呢?”
窗外安装着防盗窗,从窗户进来是不可能的。秦儒马上去保安那里看监控。结果整个下午并无人进入。此时张昭找到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塑胶证物袋,对着秦儒道:“不用找了,刚才在他的喉咙里找到了这个。他服毒自尽了。”
证物袋里装着一枚已经被咬破的软胶囊,秦儒诧异地问道:“这东西藏在哪里的?不是羁押之后就严格地搜过身了吗?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些搜身的人干什么吃的?”
张昭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他没有说话。秦儒抱着双臂在地上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让他后背发凉。他不动声色地支开了身边所有的人,只留下了张昭。不过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手蘸着水杯里的水画了一个问号。
张昭也蘸着杯子里的水,写了两个字:内鬼。
秦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等秦儒挂了电话,他对着张昭说道:“陈瑞斌刚才电话自首。”
张昭听到这里,那张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诧异神色。
第十五章 末路
陈瑞斌坐在一处荒凉的山冈上,沉默着。秋末冬初的寒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放眼望去,黄土高原千沟万壑,万物萧索,一片了无生机。起起伏伏一片漆黑的山脉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待了两年的焦化厂。因为那里灯火通明,他从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悲怆。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幻想偷渡出国和家人团聚。而现在,他不得不回到这里,完成他最后的宿命。此刻,他胸膛里堵着很多东西,想说出来,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昨天晚上,当他看到温先生的时候,就知道精心策划的逃生计划失败了。哪里出了破绽,他不得而知。温先生怎么在J市找到他,也不得而知。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凭借他一身的制毒本事,温先生不会杀他。只要活着,他觉得就有机会。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他是完全没有料到。温先生将他带到城外后,让他接了一个电话。他没有想到,电话那头竟然是他的女儿陈丹。陈丹说今天突然有人来找她,说陈瑞斌有事找她,可陈瑞斌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电话那头,陈丹问陈瑞斌,找她到底什么事?
陈瑞斌明白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全家一直在温先生的掌控中。温先生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应该负全部责任。如果不是他寄出那封匿名信,宁涛和马和尚都不会死,他的制毒大业也不会停。如今,温先生每天都要承受上百万美金的损失,所以,温先生让他回去结束这一切。
陈瑞斌傻眼了,他有什么本事结束这一切?他辩解,警察早就已经盯上了宁涛,宁涛落网是迟早的事情,他只是被逼无奈。温先生却冷笑着告诉他,如果不是他寄出的那封信,温先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宁涛和马和尚,制毒工厂会被转移。如果他当时听了黄家定的话,按照路线撤离,也已经到了国外。警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找到线索。但因为他的愚蠢,制毒工厂被暴露,黄家定被抓,而温先生也有被暴露的危险。
陈瑞斌听完,无言以对。他做了如此多的毒品,自首也是必死无疑。没有他,谁给温先生接着制毒?温先生告诉他,他那套制毒的程序经过两年多的监视,已经有人彻底地掌握了,这个不需要他操心。这次自首,主要任务就是揽下所有的罪名后自杀。
作为条件,温先生会保证陈瑞斌女儿的安全。没有等陈瑞斌回答,他就被拖了下车,在两个人的胁迫下,风尘仆仆地回到了X县。临别的时候,有人给他穿上了一件炸弹背心。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拉开大衣看了一眼,炸弹的倒计时还有40分钟的时间。他悠然地点了一根烟,开车朝着焦化厂而去。
车还没有抵达焦化厂,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陈瑞斌看了一眼,这里是村里的居民区,在这里爆炸难免会误伤无辜。于是,他干脆狠踩了一脚油门,车直接冲向了焦化厂。到了焦化厂门口,陈瑞斌停下车,焦化厂内的警察和他身后的警车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陈瑞斌缓缓打开了车门,然后弯腰举起双手走了出来。四周警灯闪烁,让他几乎都睁不开眼睛。有两个警察想把他按住,他当即喊道:“退后,都给我退后。”说完,拉开风衣露出了里面的炸弹背心。
在场的所有人马上向后退去。秦儒此时已经下了车,魏长河跟在他身后。秦儒赶忙拦住了魏长河道:“魏局,这里太危险了。”没等他说完,魏长河就推开他走了过去。
张昭跟在魏长河的身后。追捕陈瑞斌没有费多大力气。一路监控看下来,很快就找到了他。张昭很意外,陈瑞斌明明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此时回来干什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陈瑞斌脸色苍白无比。此时,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看了一眼远处的仓库,然后开始朝里面走去。
四周的警察没有得到命令,只能跟着他一起后退。等到了仓库门口的时候,陈瑞斌终于双膝一软,顿时跪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内心数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他不由得老泪纵横。
此时,秦儒喊道:“陈瑞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陈瑞斌没有作声。几分钟之后,他擦了擦眼泪,颤巍巍地挣扎起来,冷笑道:“别跟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一套了。按照我们国家的刑法,制作甲基苯丙胺50克就能判死刑。这样算的话,你们就是枪毙我千万次也不够。”说完,他哈哈大笑,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等了好久,他才停止了咳嗽,对着秦儒道:“我查过资料,你们公安新中国成立后破获最大的涉毒案件也没超过5吨的。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我身后的仓库每天都能制造一吨左右的高纯度甲基苯丙胺。七百多个日夜,你们算算制造了多少毒品?你们别不信,自从‘粉冰’出现后,市面上的毒品价格被我压低了三分之二。不仅如此,我的毒品远销美洲、欧洲和澳洲。恐怕我的名字会在人类的犯罪历史上留下大大的一笔。活到这个份上,你还指望我跟你们坦白从宽吗?”
秦儒听到这里,有些无言以对。当了一辈子警察,竟然被一个制毒的犯罪分子给问住了。魏长河怒道:“陈瑞斌,你是不是觉得很自豪?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你制造的那些毒品导致成千上万的家庭妻离子散,无数人因为你的毒品走上了迷途。扰乱社会秩序,干扰国家治安。你说得很对,枪毙你一万次都不够。不过,我知道你并不是幕后真正的操控者,你现在还有赎罪的机会。”
陈瑞斌歇斯底里地喊:“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又没有让他们吸毒,有需求就有市场。我只不过利用自己的才学赚了点钱罢了。你应该就是魏长河吧?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要是没有我,你们还在跟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地找毒枭呢。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粉冰’是我研制的,马和尚和宁涛都是我的手下。我现在投案自首,算不算是戴罪立功?”
魏长河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张昭,他径直走向了陈瑞斌。陈瑞斌还真没见过不怕死的。他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引爆了。”
张昭却似乎没有听到一样,走到他的身边,抬起手就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抽得陈瑞斌都愣住了。他诧异地望着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张昭没有理他,专心看着他身上的炸弹背心。陈瑞斌反应过来,揪住他怒道:“妈的,你找死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张昭瘦弱的身躯被他摇晃得差点摔倒,但张昭依然面无表情。看到陈瑞斌情绪激动,四周的人纷纷举起枪。魏长河、秦儒、老赵气得七窍生烟。张昭突然跑出来,让现场变得剑拔弩张。
作为当事人的张昭十分平静。他稳住了身形,死死地盯着陈瑞斌,把手按到了炸弹电路板上的麦克风上,他说:“恕我直言,你没有勇气引爆身上的炸弹。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也同情你的遭遇。你确实罪该万死,可现在死也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
说完,张昭挣脱了陈瑞斌,转身离开了。
这么荒唐的行为,看得四周人傻眼了。张昭回到了秦儒身边。几个领导刚要发作,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快去调用信号干扰器。那个炸弹比较复杂,我大概看了一眼,至少有三个回路。第一回 路是定时器,第二回路是他的脉搏和束缚装置,第三回路不排除能遥控爆炸,因为我看到里面有监听设备。”
秦儒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打电话联系排爆专家。信号干扰器现场就有,当时是为了抓黄家定用的,还没有撤走。等技侦的人将信号干扰器弄过来打开,张昭马上回到了陈瑞斌身旁。
陈瑞斌一直愣着没有动。张昭让他将外套脱掉,然后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对着他说:“我完全没有把握能拆掉你身上的炸弹。计时器只剩下了20分钟。因为这里是X县,排爆专家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现在想说什么可以说了,因为遥控信号已经被屏蔽。”
陈瑞斌惨然一笑道:“我今天没有指望能活着走出这里。年轻人,你走吧。我罪孽深重,你没有必要给我陪葬。”
张昭没有说话,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陈瑞斌身上的炸弹,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炸弹,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炸弹重量至少有五公斤。一旦爆炸,陈瑞斌绝对活不了。
排爆工作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技术工种。制作炸弹的人不会留下一蓝一红两根线给你剪。眼前的这个炸弹只有一块电路板,张昭完全弄不懂它的原理。两分钟后,张昭放弃了,他直接问道:“你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谁?”
陈瑞斌愣了一下,冷笑一声:“我要能告诉你,你觉得我今天会来这里吗?”
张昭说道:“我知道你没有选择。可是,你的家人还有选择。我不认为他们在你幕后老板的庇佑下能真的安全。”
陈瑞斌冷静地说:“我就是幕后老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幕后老板,再没有别人了。”
张昭笑了一声:“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真是幕后老板,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再说,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推断是正确的。你想用你哥哥的尸体骗他,现在看来一定是搞砸了。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陈瑞斌竟然被张昭逗笑了。他正色说道:“孩子,报仇有意义吗?”
张昭说道:“有。我说的报仇并不是报私仇。你要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咎由自取,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他这样的人罪孽滔天,死有余辜。你要想清楚,你这悲惨的一生都被他所害,难道临死你还要为虎作伥?说出他,我们将他绳之以法。”
陈瑞斌苦笑道:“那我的女儿怎么办?”
张昭道:“他会因为你的死而金盆洗手吗?有句话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他继续制毒贩毒,总有一天会被逮住。难道要让你的女儿给他陪葬吗?你是化学家,数学应该不错。你觉得他有多大的概率能够一辈子逍遥法外?只要你提供的信息足够有用,我们会在境内抓住他。那个时候,你的女儿才是真的安全。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陈瑞斌还是很犹豫。张昭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定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你最坏的打算里,一定有跟他玉石俱焚的方法。这些年你一定有他的把柄,好在翻脸的时候用来要挟他。这是你的机会,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你真的没时间了。”
陈瑞斌低头看了一眼定时器,上面仅仅剩下了8分钟。他犹豫了一会儿,抬头道:“我为你的无知和勇气感到欣慰。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们没有多少胜算。”
张昭不以为然,他拿出一把钳子放到陈瑞斌马甲的束带上。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回路,一旦被剪断,陈瑞斌和他必死无疑。张昭幽幽地说道:“我们不需要胜算。我们只需要维护正义的决心和与黑恶势力斗争的勇气。你要是不说,我就剪断束带,我们死在一起。”
陈瑞斌愣住了。明明炸弹是在自己身上,怎么感觉反而受到别人的威胁?他苦笑了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
张昭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陈瑞斌犹豫着,不过看到张昭身乌泱乌泱的警察还是摇了摇头,突然他一把揪住张昭的领子,恶狠狠地吼道:“我都说了,我就是整个粉冰案的策划者和实施者。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懂?滚,给我滚开。”
张昭发现陈瑞斌让他滚,但是却在拉他靠近。他明白过来,一下抱住了陈瑞斌,两个人滚倒在地,陈瑞斌气喘吁吁地小声说:“336456541网易邮箱,密码一样。”
话一说完,陈瑞斌用力推开了张昭,疯狂地朝着仓库冲了进去。其他人刚要追,反应过来的张昭赶忙拦住了他们道:“别去!炸弹要炸了!趴下!”
果然,过了十几秒,仓库里传来一声巨响。骇人的气浪瞬间将仓库四周的泡沫板掀飞,冲天的火光拔地而起,巨大的黑云冉冉升空。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张昭知道,陈瑞斌这次是真的死了。
后记
陈瑞斌死后,张昭打开了他提供的邮箱。
邮箱里面记述了很多他制毒的经过。根据里面的记录,老赵带着人马不停蹄地端掉了制毒团伙的几条运毒线路,“粉冰”似乎真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此期间,颜素出院后去了一趟云南,在当地公安的配合下,很容易就调查到了假的马和尚的身份。
果然,顶替马和尚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的堂弟马占国。宁涛和马占国是同班同学。至于马占国为何要杀了马宏宇顶替他,这些已经无从查证。而周超奸杀的案子在张昭的帮助下,江之永已经办成了铁案。
凭借这些资料,一个名叫“温先生”的粉冰案主要嫌疑人正式进入了公安侦查的范围。魏长河拿到资料后,组织经侦、缉毒、刑侦、技侦等几个部门联合作战,很快就将“温先生”的背景调查了一个底朝天。
这个“温先生”是云南人,他的原名叫作温道全。在案发之前,这个人默默无闻。在他的名下,甚至都无法查出任何有价值的固定产业。在贩毒的那些毒枭中间,谨慎低调到如此地步的,估计也只有他这样一个人。
案发之后,公安机关对他进行通缉,甚至发布了国际通缉令。然而,这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案子到了这一步,虽然温道全没有落网,粉冰案伴随着陈瑞斌的死,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颜素和江之永被嘉奖个人二等功一次。张昭因为在粉冰案表现突出,嘉奖个人三等功一次。领奖之后,江之永这个铁公鸡竟然请了一顿客。那天,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一向滴酒不沾的张昭喝得不省人事。
专案组被撤销,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然而,张昭平静的生活并没有过多久,就再次被老赵打破了。
那天,A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老赵查到了温道全在A市的一个落脚点。破门之后,在别墅的地下室,他们找到了很多照片。老赵本来以为这些人跟粉冰案有关,但这些人很多都是已经被判刑或者执行死刑的重犯。
老赵将这个情况上报给魏长河,魏长河又把照片交给了秦儒。秦儒拿到照片后,惊讶地发现照片里竟然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比如,在上一个纵火案中出现的周睿、钱保功、刘辉和王佩兰。这让他想到了那个神秘的拯救者。他把这些照片给了张昭。张昭在这一堆照片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只有四五岁,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背景在迎泽公园的喷泉前,笑容无比灿烂。张昭看着这张照片,泪流满面。秦儒不明所以,一向冷静的张昭怎么会突然情绪失控。
秦儒当然不会知道,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张昭的妹妹张惠。当年,他父母被毒贩报复,两个人当场横死,他的亲妹妹不知所终。这些年来,张昭拼命地找,但是依旧没有妹妹一丝下落。没有想到,竟然在温道全家里发现了线索。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个温道全就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而且极有可能是上一起纵火案的幕后主使拯救者。无论这个温道全躲在哪里,张昭都要找到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张昭都不会允许这个人逍遥法外。
从秦儒办公室出来后,张昭想了许久,然后拨通了魏长河的电话。
新的征程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