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前的告别作》者:贝客邦

内容简介
★豆瓣阅读征文大赛首奖、小雅奖“作者”得主贝客邦力作
★那些由爱而生的恶意,谁又能真正抵挡!
★豆瓣阅读9.4高分,第二届豆瓣阅读长篇拉力赛悬疑组季军。
★小说构思精巧又新颖,充满了设计与悬念的布局,文字简洁沉稳克制,节奏比较适中,涵盖原生家庭、情感交错等各种人生话题,道尽了人性的善恶,也充满了人世的温情与感动。
★当爱情遭遇死亡,轮回前的告别,是否能解脱背负思念的余生? 作品深度呈现探讨爱情和死亡这个热门而永恒的话题,却没有在局限在这个话题之内,更多地是从亲情、友情、原生家庭等烘托呈现,充满人情冷暖、悲欢离合,刻画了现实中的人性,是一部充满温度的悬疑作品。

相恋一年的女友慧文遭入室者袭击而成为植物人,宗彦陷入绵长的痛苦之中。两年后,慧文终因肺部感染去世。临终前的后一晚宗彦送走护工,与女友在单人病房内独处。朦胧之际,宗彦依稀感受到慧文在他的掌心写下仅有三个字的遗言。
不久,宗彦参加了慧文家人组织的离别仪式,神婆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那三个字。从未说出口的事,如何被他人洞悉?与此同时,慧文的书信从世界的另一边寄送而来……

作者简介
贝克邦
第五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生活悬疑组首奖、小雅奖“作者”得主。代表作品有《海葵》《冬至前夜》《白鸟坠入密林》《平行骑士》等。他擅长悬疑推理,作品用丰富的生活细节和严密的推理过程揭示看似简单却又出人意料的真相。

 

第01章
陶瓷锅上斜搁着锅盖,里面冒出阵阵白烟。
宗彦听到粘稠的水泡在翻腾,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窗帘透出青白的光,天已大亮。一看手机,八点了。
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可以从卧室直接看到灶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系上了围裙,从冰箱里取出两颗鸡蛋。
“怎么搞的?你把闹钟关了?”宗彦打算六点五十分起床,为了避免迷迷糊糊顺手关掉手机闹铃,他特地买了一台黑匣子般的电子钟放在餐桌上。
“想让你多睡儿啊,你这么早又要赶过去?”
真是莫名其妙,宗彦懊恼地穿好衣服。“今天要去换班!”
“换什么班?”
“我请了护工。”
母亲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板着面孔把鸡蛋打进热油中。锅里“滋遛遛”直响。
“慧文家里人知道吗?”等宗彦刷完牙,母亲接着问道。
“不知道。”
母亲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必定在权衡谁出钱的问题。
“昨晚是护工第一次来,说好了七点半我去换她,这下可好了……”宗彦把便携电脑和钥匙收进包里,走到门口准备换鞋。
“哎,有个姑娘,在交通局工作,你舅妈找媒人介绍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粥盛出锅,“吃完早饭再走。”
宗彦弯腰拔鞋的动作停住了。母亲提了两个要求,好歹满足其中一个吧。他穿回拖鞋,坐到餐桌边对着白粥用力吹气。
“年纪嘛刚好三十岁,也不算大……”
“妈,你以后过来能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宗彦连忙打断相亲的话题,“还有,我今天要是有要紧事——你关掉闹钟,就没想过后果嘛。”
宗彦在培训机构做讲师,哪天有课哪天休息,母亲一清二楚,几年来一直很规律,通常还真没什么要紧事。
“你还想撑到到什么时候啊?”母亲在围裙上捏干手指,侧身坐到对面,“听我一次,去跟对方见个面,慧文的事不要提起。”
慧文昏迷至今已有二十个月,宗彦为了照顾她花费了大部分的精力。起初的几个月里,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儿子若是对植物人女友不闻不问,她也会不认同。可凡事有度,生活还要继续。宗彦和慧文的恋情仅仅持续一年,将之视为生命中的插曲,旁人看来无可厚非。
再有,宗彦已经三十五岁了。
“先留个电话吧。”
他照旧使了缓兵之计,前几次介绍过来的人,也是这么处理的。微信上仍有三四个以相亲为由互加好友但没见过面的女孩。
宗彦不是死心眼,他当然知道最终的结果走向何方。然而在慧文的身体状况有所交代之前,和别人谈婚论嫁对谁都不公平,除非他不再顾管慧文。
都说照料久病之人是世间极苦,可是这些痛苦都以死亡为终点被动结束了。真要在那之前主动放弃,多数人都难以抉择吧。
母亲从兜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便条,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她已经开始使用智能手机,但不知道怎么保存联系人。
“约好见面了告诉我,媒人等着回音呢。”
◇◇◇
九月底了,天还是很闷热。望明康复医院的车位向来紧张,宗彦直接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路小跑进入大门,额角隐隐渗出汗珠。
昏迷促醒中心位于顶楼。今天坐在护士站后方的是性格阴郁的王护士,她凭余光就能认出宗彦的身形,对着电脑的视线一动不动。
宗彦推开11号病房门。护工阿梅放下手机,从陪护椅上站起来。
“早啊,老板。”她四十来岁,身材健壮,苹果肌亮晶晶的。
宗彦摆摆手让她别叫老板,询问她昨晚的情况。
“咳嗽是有一点,不算严重的,侧着睡的时候好一些。不过体温……”她伸手摸了摸慧文的额头,稍显忧虑地看着宗彦。
阳光从南窗投射进来,慧文枯卷的头发看起来更黄了。脸颊没有明显下陷,但像白纸一样,不仅颜色像,质感也像。
相较而言,身体的情况更糟。全身肌肉消萎殆尽,臀部和小腿的挛缩日渐明显,那几处皮肉像个厚布袋,表面有细密的皱纹。理疗器每天在用,关节还是变形了。平躺时,右小腿向外倾斜,好像膝盖骨折一般。
这些症状被遮盖在一条薄薄的白被单下,被单随着胸口均匀起伏。在许多个悠长的午后,宗彦久久地凝视这阵起伏,感觉慧文睡得很沉,甚至会害怕惊醒她,动作变得轻手轻脚起来。偶尔回过神,会怀疑自己精神是否出了问题。
“体温降不下来,肺里有炎症。白天靠挂点滴压下去,晚上又会上来一点。”宗彦真诚地朝阿梅点点头,“辛苦了。”
昨天傍晚和她在病房门口匆匆碰了个面,大致交代慧文情况,肺炎这一点没有提及。病人咳嗽会影响护工休息。
“哪里的话,都习惯啦。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你爱人可是我照顾的第五个病人了。”
宗彦想解释说慧文不是他的妻子,一转念觉得没有必要。
阿梅是和这家医院常年合作的人力公司介绍的,专做植物人护理。和术后护工不同,四个病人的看护经验已算得上丰富。
“这些年糕你带回去尝尝,是我一个邻居家里自己做的。”她打开柜子指向里面的一个塑料袋。
宗彦真心感到惭愧,让她原封不动再带回去也不合适,只好干巴巴地道谢。
“有啥不好意思的。那个……你要是时间上不方便,我每天多待一会儿也不要紧的。”
“哦不,明天我一定不迟到。今天的时间,我按半天的工钱补给你。”
阿梅笑着摆手,退到衣柜前换下深棕色的护工服准备出发。
“沈老师。”她走过病床时停下脚步,“这个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
“你爱人的情况不太好,可能……”她紧抿嘴唇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我知道,你只管正常做就行,不必有顾虑。”
阿梅露出宽慰的神情,转身离开病房。
家属因病人离世而责怪护工照顾不周,这类情况她应该遇到过,或者见过很多次了吧。
慧文的肺炎已经十分严重。把耳朵凑到她胸口,能听到宛如拉扯风箱的“隆隆”声。
人体维持免疫系统的方式各有差异,有些人只需要营养,另一些人还需要运动或至少是活动。慧文属于后者,对她而言,洁净的空气正在一天天化作毒雾。
这层病区虽然叫昏迷促醒中心,但真正像慧文那样仅保留最小意识的病人很少。多数人会睁眼,流泪,可以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喊,有些还有吞咽反应,能感到饥饿。“脑瘫患者”的称呼比“植物人”更合适他们。
慧文的大脑皮层严重坏死,只剩控制心跳、呼吸和神经反射的脑干在运作。正因为这样,宗彦看不到慧文的病态,把她当作重症病人是那么不真实。他更愿意相信她是一个漂亮的人偶,时刻等待着注入灵性的契机。
医生说,近几年的脑科学研究发现,脑细胞和普通细胞一样,有自我修复能力。理论上,慧文存在苏醒的可能性。
“不过,决定性格、记忆、喜好的东西,全部存储在大脑里。”医生弯过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就算醒来了,她也会变成另一个人,在意识上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
没关系,能醒来就好。我可以教会她所有的东西,让她再认识我一遍。
“对不起啊,来晚了。”宗彦说着照常打开收音机,早间新闻节目已接近尾声。
一开始,他尝试读书给慧文听,选了几本名人家书和情感小说。其中的故事包含深情的思念,读久了越发感到抑郁。后来发现听广播比较合适的,尤其是轻松诙谐的谈话类节目,满是浓浓的烟火气。
十点左右,宗彦检查一遍慧文全身,把鼻饲管挂在她耳朵上,然后给她戴上颈托和口罩,将她抱到轮椅上。一年多下来,整套动作已经相当熟练。
这家医院的规矩很明确,除了并发症治疗,诸如翻身、按摩、肢体训练、换洗尿垫等基本的护理也会负责,但仅限于白天。一切户外活动也同样不包括在内。宗彦认为与大自然接触有助于促醒,不管天气好坏,尽量每天带慧文出去透透气。十点也是正好是病房消毒的时间。
他们在草坪上遇到了雪莹和她的儿子。
“今天没有风哦。”她远远喊道。
宗彦推着轮椅走过去,仔细端详她儿子小洛的脸。“好像胖了点嘛。”
雪莹爽朗地笑起来。听到别人夸奖儿子气色好,是她最开心的事。蜷缩在轮椅中的小洛手筋凸显,跟“胖”是不沾边的。他五岁时掉进池塘里,过了十几分钟才被捞上来。他在睡梦中一天天长大,现在已经八岁了。
“昨晚回家了?这就对了嘛,早该请护工了。”
小洛和慧文原本是邻床,慧文感染上肺炎后,医院把她安排到单人病房。宗彦觉得单人病房反而更好,可雪莹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常常过来串门。
另有一点让她在意的是,她觉得是自己的执着给了宗彦暗示,耽误了这个年轻人,尤其在知晓他们只是恋人关系之后。
“你跟我不一样,我没得选。慧文有家人可以照顾她,你犯不着这样。”这是雪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儿子出事后她就辞去工作,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但只是为了存东西,很少住宿。幸好丈夫家底深厚,就算这样耗一辈子,经济方面也没有问题。可是除了经济,哪里都是问题。
“我答应老公了。”
“嗯?再生一个吗?”
雪莹点点头。
“那太好了……”
宗彦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可是两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慧文的口罩中央微微一凸,那是她在咳嗽,在室外几乎听不到。不像正常人的咳嗽会有张嘴吸气的预备动作,她只是嘴唇一颤,好像听了个蹩脚的笑话,“噗”地吐出一口气来。
草坪另一端,并排走来三个人影,中间的老人拄着拐杖。
宗彦眯眼看去,是慧文的父母和弟弟来了。


第02章
王护士把针头插入滞留管,调整好滴液速度。
“她现在的状况,还是少出去为妙。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她用耳温计朝慧文的耳朵随手一抵,在本子上写下记录,“三十八度六。”
王护士的态度冷漠而且办事粗糙,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某次因吸痰不及时导致慧文呛咳,宗彦跟她闹过矛盾。之前鼻饲管堵塞的情况,也是发生在她当班的下午。她几乎总是皱着眉,好像病人是无用但不能丢弃的肮物。宗彦忍无可忍才向院方领导投诉。
“知道了,谢谢。”慧文的母亲魏芬语气谦和。
宗彦根本没把王护士的话当回事。她知道宗彦和慧文家人意见不合,故意把话说给魏芬听。谁负责陪护,就指责谁的做法欠妥。不过,为了留下病人而彰显康复技术的专业性,其他护士也有类似的倾向,只是不像王护士那般尖刻。
王护士一扭腰出去了。紧接着,把袖子捋到胳膊肘的护理师走进房间。她刚做完隔壁的按摩工作,散落的头发黏在额角。望明医院编制内的护理师相当紧缺,每人都要轮转好几个病房。
宗彦和她一起将慧文翻至侧身,她开始按摩后背,宗彦来到床位揉捏小腿。这是为了让输液尽量通畅。
“我来吧。”魏芬作势要把宗彦挤开。
宗彦摇摇头:“叔叔的腿脚还好吧?”
“老样子,当初怕痛不肯练弯腿。”魏芬不屑地皱起眉,“走是能走,坐下来腿是直的。”
慧文的父亲在去夏天做了膝关节置换手术。在那之前,虽然常年患有眩晕综合症,魏芬还是保持隔天一次的频率看望女儿,之后为了照顾丈夫便难以坚持了。
她和宗彦的母亲同样是六十三岁,看起来却苍老许多。头发可以染黑,眼神中的疲倦是无法遮掩的。
与慧文交往的阶段,宗彦只在路上偶遇过魏芬,两人轮流照顾慧文以后才渐渐熟悉起来。他们的交谈几乎全部集中在病房里。她是个传统而隐忍的女性,家中大小事情都由丈夫说了算。
如果不出意外,宗彦可以喊她一声“妈”。
“宗彦啊,是你妈在帮忙照顾慧文吗?”魏芬坐回椅子里,突然问道。
宗彦感到诧异,随即明白过来——床下有一双新添的拖鞋。
“不是,我请了护工。”
魏芬闻言松了口气。
上周,宗彦终于说服自己接下一个绘本项目,晚上只得回家工作。作为一名讲师,课时费只占收入的一小部分。慧文受伤以后,宗彦推掉了许多订单。这两天重新用起数位板,甚至有点生疏。
“真难为你了,我们家慧文耽误你太久了。”
宗彦揉捏的动作放缓了一个节拍,他故意不接话。果然,今天全家到位,必然有重大决定。
吊瓶中的盐水还剩一半,慧文的弟弟出现在门口。
“沈哥,来一下。”方志勇两个大拇指挂在牛仔裤的袋口,朝宗彦高声喊道。
宗彦跟他来到走廊,慧文的父亲拄着拐杖,靠在楼梯口的窗边抽烟。
“刚才跟医生商量过了,我们准备下周办出院。想听听你的意见。”他把脸转过一半,上身仍在窗外。
宗彦已有心里准备。“听听你的意见”这几个字,像是讽刺。
早在市综合医院做完脑颅手术时,对于在家看护慧文,还是把她送到康复医院这个问题,宗彦和慧文家人便各持己见。方家人认为没有必要花冤枉钱,只有魏芬和宗彦站在一条线上,但她的声音瞬间被一众亲戚淹没了。
宗彦明白其中原因:慧文是养女。
魏芬和丈夫的基因配对存在先天缺陷,保住胎儿的几率很低。她三十六岁那年,夫妻俩从福利院领养了十七个月大的慧文。之后不到两年,老天像是开了个玩笑,魏芬成功怀孕,生下儿子方志勇。
日子过得不宽裕,家里的钱要尽可能留给儿子。即便女儿是亲生的,多数家庭也会这么考虑。
慧文的名字是福利院阿姨起的。魏芬原本想让儿子叫“智武”,与姐姐对应,但丈夫没有同意。慧文是别人的孩子,这个观念在父亲心里不曾淡化。
从小学会察言观色,凡事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利益,最大限度容忍娇惯的弟弟。只有这样,慧文才能得到父母贫瘠的关爱。
志勇支持把慧文留在家里的做法,而且态度异常积极。
“我妈是怕自己身体不行,才想出来要送康复医院,那种地方想想也知道,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我妈什么都不懂,你别听她的。”
慧文工作以后独自居住在方家的老房子里。即使父亲再三承诺房产没有姐姐的份,只是因为房价还有上涨空间才暂时不卖,志勇依然放心不下。
那时他刚刚大学毕业,宗彦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功利心?所谓“那种地方想想也知道”的经验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慧文被留在了家里。可仅仅一个半月,魏芬便累到了。父子俩逐渐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慧文不是一件存放在家里的物品。他们总算接受了宗彦的提议。
——我才是你的家人,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第一天把慧文接到望明医院的时候,宗彦觉得她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志勇在一旁催促。
宗彦瞥了他一眼,面朝慧文父亲说:“她的肺炎很严重,每天要打点滴。现在接回家,我怕……”
“医生说过这个情况了。这样下去没个头,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你有钱我知道,自己留着不好嘛。”
说话的是志勇。老父亲抽着苦涩的烟,似乎默许儿子替他发言。
“那不如,不给她吃的就好了,岂不是更爽快?”宗彦语气冰冷。
“你这是什么话!”志勇摸了摸推平的鬓角,露出发狠的眼神,“你搞搞清楚啊,我姐就收了你一个钻戒,你还真当回事了。谁说她一定嫁给你?哪个女人不喜欢首饰?反正上面又没刻名字,你拿回去,以后再送给别人不就可以了……”
“行了!”慧文父亲用摔掉烟头的动作打断志勇,转身对着宗彦长叹一声,“你重感情,这很好。要是慧文好好的,把她交给你我不会犹豫的。可是,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你做得太过了,让我们负担很重。”
宗彦体会出其中的含义:家人之间的付出,应该处于道德的最高水平,而作为外人的宗彦却超越了他们制定的标准。
“我快七十岁了,你看看我的样子。我们真的做不到像你那样。”他的眼眶红了。
魏芬站在病房门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她一天天垮下去什么也不做,我真的不忍心。等她退了烧再说吧。”宗彦妥协了。


第03章
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接待室的门总算被推开了。庞宽手捧卷宗,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短发女警。宗彦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不好意思,刚刚在外面有点事。”他的T恤衫胸口位置有巴掌大的汗印。
“我是不请自来,打扰你工作了。”
宗彦打过庞宽两通电话,都没有接,心想平州分局就在公司附近,便提早下班赶过来了。
此时窗外天色暗沉,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年轻的女警摁亮吸顶灯开关,跟着庞宽坐在桌对面。
“好久没见了啊。”庞宽抹了把肥胖的脸。他剃了寸头,比当时邋遢的刘海看起来精神多了。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新盖的那栋楼还只有地基。”
“是啊,这么说还真有点惭愧,分局规模扩大了,解决不了的案子还是解决不了。”他说完大笑起来,看向一旁的女警。
女警直视宗彦,完全没有理会庞宽。
庞宽不无尴尬地收回笑容,清清嗓子问:“呃,小方……她还好吧?”
宗彦沉默片刻,回答说还好。
“我问过了,上个季度的新增指纹对比已经做好了。”看他的语气,照例没有发现相似的样本,“至于其他县局嘛,我们也不好催得太紧。”
“现在除了这么查,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吗?”
庞宽的舌尖在紧闭的嘴唇后绕了一圈,然后干脆地点点头。“凶手大概率是随机犯罪的无关人员,目前还是维持这个判断。”他说着把摊开的卷宗推到女警面前,朝她扬了扬下巴。
女警快速翻阅起来。
两年前的11月27日早晨,慧文楼上的一位邻居和往日一样出门遛狗。下到二楼慧文家门口时,她的拉布拉多对着门板直吼。一番生拉硬扯,总算把狗带出住宅楼。在附近公园转了一圈,狗的状态始终不对劲。回来时,它仍然赖在慧文家门前不肯走。邻居担心又害怕,喊了老伴下来敲门,那时六点刚过,却无人回应。老伴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报警。
狗是被门缝下方飘出的血腥味所吸引的。
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倒在卧室地板上的慧文。她后枕骨碎裂,嘴巴被胶带封住,手腕上留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结合技术组的勘验结果和医生的说明,警方得出如下推测:27日凌晨两点至四点,某人潜入慧文家中,意欲对其实施性侵。凶手趁慧文熟睡时突然用胶带盖住她的嘴巴,但进一步的控制并未得逞。慧文挣脱捆绑奋力抵抗。缠斗之间,慧文后脑撞上了床头柜,当即昏迷。凶手放弃性侵,逃离现场。
被发现时,慧文睡衣凌乱,掉落了两颗纽扣;内裤虽然穿在身上,但有明显被撕扯过的迹象。这是判断凶手动机的根据。
床头柜上附着飞溅状的血液,柜子边缘的形状和创口有对应关系。因此,后脑与床头柜的撞击是慧文昏迷的直接原因,这是诸多推测中比较有把握的一点。不过,究竟是对抗时仰面摔倒所致,还是凶手故意伤害,医生表示均有可能。
“其实出血速度并不快,但是时间太长了,如果发现的早,不会是现在的结果。”医生在手术后遗憾地说道。
慧文一个人住,有没有遗失贵重物品不好判断,不过手提包和饰品柜上的零钱都还在。
室内的脚印被完全清除,包括慧文自己的在内。门把手上也有被擦拭的迹象。可见,凶手是有备而来,而且可能有过类似的经验。当然这一点不绝对,只要足够冷静,这种程度的善后不算困难。
幸运的是,警方还是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上获取了一枚指纹,并在同样的位置检测出鲁米诺反应。凶手沾上了慧文的血迹,离开前去卫生间洗过手。
由于门锁没有遭到破坏,持有慧文家钥匙的人首先遭到了怀疑——慧文的父母、弟弟,以及宗彦。
案发时间是医生通过脑水肿程度和皮层坏死面积大致判断出来的,范围相当模糊,但逃不出凌晨这段时间。那时所有人都在家里睡觉,而家人的口供不能作为有效证词。指纹对比成了唯一的侦破途径。
然而,那枚血指纹不属于任何与慧文有关的人员。警方对比过慧文的亲戚、好友、同事、至今仍有联络的同学,甚至是案发前可能与她接触过的陌生人的指纹,均与样本不符。
那套两室一厅的住宅是慧文父亲的单位分房,建成至今将近三十年,门上安装的是老式弹子锁。对于有一定开锁技巧的惯偷来说形同虚设。宗彦上网找过资料,竟然轻易就能搜到图文并茂的开锁教程。
很快,警方的结论倾向发生转变。
“比如说,运气不好,路上遇到了变态狂。几次跟踪下来,发现小方一个人住,就决定下手了。或者就是流窜的窃贼,原本只想去偷东西,结果……这些可能性都有。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我也很无奈,你一直盯着我也没用啊。”
庞宽的苦瓜脸宗彦记忆犹新。
“有前科的、记录在案的指纹对比,我会继续做,如果没有就等新入库的指纹。现在只能这样了,不然呢?警察不是神仙。”
这个查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针在不在海里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这个凶手一辈子不再犯事,那就永远抓不到了!”宗彦当时的情绪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