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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种糟糕的预感。
九色咬着他的裤腿往外走,提醒他出去看看。秦北洋抓着老工匠送给他的十字弓,冲出小木屋,村子里弥漫刺鼻的血腥味。
这一年,俄国最冷的冬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血泊中倒着几个男人,全都死了,布满皮肉外翻的刀伤。
他想到了一个人。
秦北洋牵着九色冲到村外的墓地,不出所料,老村长的坟墓被挖开了,棺材盖敞开,里面空空如也,就连他亲手雕刻的墓碑也被砸成两截。什么人对老村长恨之入骨?竟把他开棺毁尸,挫骨扬灰?
背后的村子里传来一阵喧闹,最大的那间木屋亮了,响起欢快的巴杨手风琴声。
月光下,秦北洋渐渐恢复体力,面色铁青,一步一顿,无声无息地走向大木屋。
他把双眼贴近窗户,看到一派活色生香,几十个女人赤身裸体,白花花的身体癫狂地跳舞,痛饮伏特加与格瓦斯,酒池肉林。屋子角落跪着几十个男人,要么弹奏手风琴,要么高唱古老歌谣。而在木屋中央,有个男人在奸淫妇女。不,那个女的非常享受,不时发出快活的叫声。秦北洋甚至认出了她的丈夫,就在底下麻木不仁地欣赏这一幕。骑在这小媳妇身上享乐的,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男子,下半身光着屁股,上半身还穿着黑袍。
他是老村长!
秦北洋心脏剧烈收缩,难道是村长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想起外面那些死尸,恐怕是被复活的村长所杀的吧?
他还看到了老工匠亚历山大——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却被村民们五花大绑,头破血流,气息奄奄地倒在墙角。
木屋里齐声欢呼,好像“圣人”这个单词。
当年,妖僧拉斯普京在乡村发迹时也被认为是圣人,他最大的本领是不但与女人淫乱,还能让所有人对他服服帖帖奉若神明。
拉斯普京的骨骸掐死了老村长,其实是入侵了老村长的肉身,从一具腐烂的骨骸更换到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大木屋里淫乱的妖人,并非真正的老村长,而是复活的拉斯普京。
秦海关的关门徒弟——沃尔夫男爵说过,拉斯普京是一个不死的妖孽,就是肉体化为灰烬,恶灵仍然会统治俄罗斯大地。
小镇墓兽九色早就察觉了这些变故,但它要保护病中昏睡的秦北洋,始终躲藏在小木屋,没有出去干预,以免给主人引来杀身之祸。
九色长出锋利的鹿角,披上青铜鳞甲。秦北洋抽出环首唐刀,劈碎窗户跳进去,意欲消灭这个妖孽。
老村长——不,是拉斯普京,指着秦北洋,向村民们下达命令:“杀了他!”
大家无论男女,手持各种武器向他攻击。最可怕的是那些赤条条的女人,都让秦北洋不敢正眼看她们。无奈之中,他退回到冰冷的雪地,但又不想伤害这些无辜的村民们,他们只是被拉斯普京的幽灵迷惑了头脑。
夺取老村长肉身的拉斯普京,大摇大摆走到秦北洋跟前,发出震耳欲聋的的咆哮:“你杀了我!你烧死了我!你毁灭了我!”
“为了俄国,为了人类,我还会杀了你,我还会烧死你,我还会毁灭你。”
秦北洋毫无畏惧地回答,并向妖僧伸出中指,施以最大的蔑视和羞辱。
就当九色要吐出琉璃火球之时,众多村民围拢到拉斯普京身边。火球会在杀死妖孽的同时烧死老百姓。这个可恶的恶灵,居然拿别人给他做人肉盾牌。秦北洋阻止了九色的攻击。拉斯普京纵声大笑,他的伎俩得逞了,而在他的笑声中,村子四周的森林,亮起无数绿色目光,这是被他召唤来的狼群。夜空中盘旋一大群乌鸦,它们也受命而来,准备吃掉秦北洋的尸体。
“杀了这个中国人。”
拉斯普京下达命令,数十只饿狼冲入村庄,乌鸦们如同子弹飞来。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九色烧死拉斯普京和全体村民,二是乖乖地坐以待毙,因为九色不可能同时对付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
秦北洋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举起了亚历山大送给自己的礼物——十字弓。
钢制箭头对准了披着老村长肉身的拉斯普京。
凄凉月光下,拉斯普京眼里掠过一丝惊恐。
扣下扳机,钢箭穿破冰冷的空气,呼啸着掠过无数村民的脸颊与鼻尖,准确刺入拉斯普京的眼睛。
十字弓具有惊人的推力,钢箭洞穿老村长死后的头颅,从后脑勺飞出去,最终钉在大木屋的门口。
欧洲人说十字弓是对付吸血僵尸的最好武器,不逊于大蒜和十字架。
死人的鲜血,狂涌出前后两个创口。村民们尖叫着逃窜,占据村长尸体的拉斯普京,茫然地手舞足蹈几下,便倒在雪地中抽搐。
秦北洋冲到跟前,十字弓射出第二箭,洞穿了尸体心脏。黑色的血,浸透整片雪地。四周狼嚎声声,乌鸦停在枝头鼓噪,转眼鸟兽散。
他不确定,拉斯普京是否已魂飞魄散?没了人肉盾牌,九色就能用琉璃火球了。秦北洋向老村长下跪道歉,绿色烈火燃烧这具尸身。
白雪在融化,骨骸也在融化,村民们跪下来,赤裸的女人不畏寒冷,不晓得在送别老村长,还是送别“圣人”拉斯普京?
老村长连同拉斯普京的灵魂化作一堆骨灰,秦北洋将其全部扫入铁桶。跑到村外的小河边,用唐刀在冰面上砸开一个窟窿,再把骨灰一股脑儿撒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
冰面下湍急的河流,将把拉斯普京的灵魂,奔流千里带入北冰洋,送还北极冰山下,永远别再回来。
村民全体恢复了神智,男人们惊讶于失态,光屁股的女人们,纷纷尖叫着逃回屋里。
秦北洋救起老工匠亚历山大,替他全身松绑,就像救了自己的老爹。
村民们按照苏维埃的办法,选举中国小伙子做了村长,甚至给上级打报告推荐他入党,至少应是个优秀共青团员。
秦北洋谢绝了村里最好的房子——地主老爷的豪宅,他还是喜欢住在小木屋。晚上被大家灌了两杯伏特加,晕晕乎乎回到屋里,发现床上趴着个大姑娘,说是来照顾他这个病人,却脱光了做出种种撩人姿态。
二十岁的秦北洋,毕竟血气方刚,面对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毛妹,差点喷出鼻血,却坚定地闭上眼睛,请姑娘穿好衣服出去。
没过几天,秦北洋病体痊愈。一大早,他又带着九色,扛着十字弓,背着亚历山大的捕兽夹,去森林里打猎了。
回来已是黄昏,风云突变,村子燃起熊熊烈火……
小镇墓兽双眼露出凶光,秦北洋抽出唐刀与十字弓。小河边竖起许多绞刑架,无数个男女套着绞索,正在半空中随风晃荡。
“不!”
秦北洋疯狂地奔过去,在绞刑架下托起一个小姑娘的脚底。可惜身体早就凉了,金色长发上结满冰渣子,脖子歪扭说明颈椎骨断裂,舌头伸到胸口。而她的下半身赤裸,大腿间残留许多血迹,是被强奸后吊死的。
他一个个看着绞刑架上的尸首,喊出每个人的名字。全村百十来口人,无论男女老少,全被吊死了!从八十岁的老奶奶,到八岁的小男孩!就连村里的牲口都没放过,猎犬被枪打死,水井里塞满死牛死羊,公鸡的脑袋被剁了,标准的鸡犬不留。
“谁干的?”
秦北洋捡到一支猎枪,对天开了数枪。
忽然,九色冲到一个绞刑架前,跳向被吊死的男人——秦北洋将他放下来,发现还有一口气在,立即做了心脏复苏。原来绞索没有打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白……卫……军……”
幸存者气若游丝地说,村里来了一群白卫军匪徒。因为农民们效忠苏维埃,凶残的白匪奸淫掳掠,丧心病狂,绞死了所有人。
秦北洋再问白匪去了哪里?全家死绝的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昏厥过去。
大屠杀的刑场背后,他找到了老工匠亚历山大——老头胸口中了好几发子弹,已然全身冰凉断气,鲜血染红衣衫。身边有一副新做成的十字弓,还有几只捕兽夹,另有三具白卫军的尸体,一人被捕兽夹斩断了小腿,失血过多而死。另有两人被十字弓的钢箭贯穿了咽喉。
老亚历山大维护了一个工匠和男人的尊严,但他制造的工具,无法抵挡二十世纪的枪弹。
秦北洋红着眼眶,仰天长啸,决定为老工匠和全体村民复仇。
第254章 双头鹰
村头响起一片马蹄声,秦北洋举起猎枪和十字弓,准备跟对方拼命。
一面绣着金星的红色大旗,夕阳下猎猎招展。戴着布琼尼式军帽的红军骑兵,飞驰到绞刑架前朝天鸣枪。这支红军小分队,已追踪围剿了白卫军匪徒好几天。
秦北洋放下武器,说明自己效忠苏维埃,他知道白匪可能在什么地方。
“你就是格奥尔基·秦?”一个小战士操着乌克兰口音,“我在区党委看过你的资料,你是拯救了全村人的好同志。”
他这张中国人的脸,绝被不会认错的,秦北洋点头:“是,我们要给人民报仇!”
“我叫保尔·柯察金。”
小战士给了秦北洋一匹马,九色如猎犬冲在最前面。天色已黑,明月高悬,红军小分队进入林海雪原。不出所料,小镇墓兽将队伍引导入那条山谷,发现过拉斯普京棺材的狼穴。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前方升起滚滚黑烟,秦北洋大叫一声不好,匪徒们开始炸沙皇陵墓了!
纵马冲到小山丘般的坟冢前,果然被炸药打开个口子。外面有几十匹骏马,还有白匪军抢劫来的粮食和财宝,那群混蛋进去盗墓了。
古老的罗曼诺夫王朝是造了什么孽?
秦北洋劝说红军不要轻举妄动,里面非常危险,还是等白匪军出来,以逸待劳伏击更好。
保尔·柯察金觉得有道理,就让大伙儿隐蔽在雪地中。
等了一个钟头,不见陵墓中出来半个人影,红军战士们摩拳擦掌等不及了,担心地下还有其他出口,匪徒们会不会趁机溜了?
大家伙儿点着火把,扛着武器冲进去。秦北洋无力阻拦,跟九色一起进入阴森的陵墓。
这座大墓异常坚固,外部用钢筋混泥土灌注,怪不得只能用烈性炸药解决问题。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像个地下军事基地。但从墓道走向,圆拱形的穹顶,都能看出父亲设计的烙印。
少年保尔走在最前面,火把隐隐照出一道墓室门。
这是一道钢铁门,铸有俄罗斯帝国的地图浮雕,从波兰到白令海峡,雄踞欧亚大陆,庇佑帝国东山再起。
墓室门已被打开一半,还是被人用炸药打开的?战士们子弹上膛,刺刀上枪,无声无息地摸进去。
“哎呦……”
有人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倒,再一看是具血淋淋的尸体。秦北洋闻到血腥味,九色也后退两步,大家将所有火把点亮,照出一个宽阔的地宫,躺着几十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穿着白卫军的制服,散落着枪支弹药。有的身体还不完整,已经身首异处,或者缺胳膊少腿。
他们是怎么死的?保尔·柯察金提出疑问,秦北洋却看到地宫中心停着一排棺材。
七口棺材。
上等桃木制成的棺材,中间一口最大,必然躺着沙皇尼古拉二世;旁边一口次之,估计是留给皇后的,她也是拉斯普京心心念念之人;至于最小的那口棺材,应是盛殓小皇子阿列克谢的。
其中一口棺材已被打开,有个红军战士把头伸进去看,秦北洋高喊一声:“回来!”
可惜这声喊得太迟,地宫角落飞出个黑影,扑扇两个翅膀,竟是一头硕大的老鹰。它伸出一对鹰爪,轻而易举地掐断战士的脖子。大家纷纷开火,子弹却像打在钢板上那样,纷纷弹跳回来,还杀伤了两个士兵。
这头老鹰竟有两个头,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整个地宫360度逃不过它的视野。
双头鹰镇墓兽。
地上的白匪军也是被这个怪物所杀。在它眼里不存在白军与红军,保皇党与布尔什维克的差别,凡是进入陵墓者都是盗墓贼,必须要处以极刑。它呼啸着俯冲而来,用两个钢铁鹰嘴,一头对准欧洲,一头对准亚洲,同时戳破两个战士的脑壳。
鹰嘴对准了秦北洋的眼睛。
“我是秦!”
秦北洋用俄语高声喊出一个姓氏,这是父亲的姓氏,老秦亲手建造了这尊镇墓兽——它是父亲撒播的种子,他也是。
双头鹰镇墓兽竟然怔住了,翅膀悬停在半空,痴痴地看着这张年轻的中国面孔,仿佛看到了“父亲”秦海关。
与此同时,锋利的鹿角刺破它的钢铁护甲,洞穿整个胸腹部。九色已变身为幼麒麟镇墓兽,它不想让主人受到任何威胁,趁着双头鹰停滞下来,干脆用鹿角来结束这场战斗。
双头鹰的尖叫。
它在空中扑腾翅膀,不相信这个与“父亲”有关联的年轻人,竟是来消灭自己的?
秦北洋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鹰嘴的又一击。他很想制止九色,因为双头鹰是父亲最后制造的镇墓兽。但如果这样,它会杀死更多的红军战士。
别无选择,九色吐出琉璃火球,秦北洋抽出三尺唐刀,踩着地宫墙壁借力高高跃起,腾空劈砍向镇墓兽。
一阵火星四溅,安禄山的恶灵从刀锋中释放,瞬间斩断了双头鹰中的一个头。
欧洲之头跌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还用最后的力道,啄断了一个战士的小腿。
双头鹰坠落了,就像老大帝国的俄罗斯,坠落在末代沙皇的坟墓中,坠落在苏维埃战士们的枪刺中。
镇墓兽的灵石还在发热,秦北洋听到双头鹰体内的机械转动声,他吩咐保尔·柯察金,立刻把这头怪物拖出陵墓,这样它就会彻底失去力量。
战士们小心地用绳索捆住它,数十人一齐用力拖拽,将双头鹰镇墓兽拉出墓道,摆放在月光下的雪夜。
终于,镇墓兽慢慢变冷,灵石停止了工作,彻底成为钢铁疙瘩,就像沙皇全家的骨骸。
秦北洋与九色回到地宫中,将尸体和武器清理出陵墓。
打开的那口桃木棺材里,他看到一具少女被烧焦的骨骸,缀满珠宝的公主裙——她是最年幼的小公主,十七岁的阿纳斯塔西娅。后来西方传说的“真假公主”,谎称从俄国逃出来的就是她。好莱坞将这个故事拍成过电影,英格丽·褒曼扮演冒牌公主。
第255章 父亲的种子
这一晚,格奥尔基·秦立下大功。
他埋葬了所有村民,包括工匠联盟成员亚历山大,在老头坟前大哭了一场。
秦北洋被编入红军小分队,成为一名苏维埃的中国战士。
保尔说,红军队伍里有不少在俄国的中国劳工。他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狂热地支持布尔什维克,人数多达十万,组建了几支中国团,在与白军的战斗中功勋卓著。
秦北洋有些犹豫,若想参军打仗,两年前在北京南苑,“北洋之龙”王士珍不是没给过机会。红军正在向西伯利亚进军,目标是解放整个俄国,直到太平洋,那不就与中国东北接壤了吗?他暗暗打定主意,到了远东就想办法回国。
红军答应了他的条件:一是必须要跟九色一起战斗,二是保留他的武器:唐刀与十字弓。
他剪去一头长发,换上军大衣和镶着红星的布琼尼帽,骑上一匹纯黑的顿河马,背着一支步枪。四蹄踏雪的九色紧跟左右,告别乌拉尔山脉,向着西伯利亚,向着东方,前进。
1920年,红军的反攻势不可挡,海军上将高尔察克兵败如山倒。
秦北洋跟着大伙儿呼喊“乌拉”。他参加了无数战斗,受过两次伤,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很幸运自己还活着。他悄悄告诫九色,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变身为幼麒麟镇墓兽,不要用镇墓兽的能力干预人间的战争。战士们很好奇九色,它的赤色鬃毛像俄国的高加索犬。秦北洋顺坡下驴,就说它是个串串,有各种獒犬血统。有时九色目露凶光,渴望参与战斗,渴望对白俄的杀戮,为乌拉尔山区村民们报仇。打扫战场时,它还会爬到死人堆上,舔噬冰冻的血液,像一条饥不择食的狼……
保尔·柯察金成了秦北洋最好的朋友。战友们都说乌克兰人保尔与中国人格奥尔基是天生一对。在保尔的推荐下,秦北洋加入了共青团。保尔出生在乌克兰西部的秀镇,从小就没了爹,妈妈是个洗衣娘。他十二岁到火车站打工,尝尽人间风霜。十月革命爆发,白军占领了秀镇,半大孩子的保尔参加红军。他爱读《牛虻》与《斯巴达克斯》,常跟战友们讲述小说里的故事。
有一夜,红军露宿在西伯利亚的荒野,四周此起彼伏狼嚎,撕咬白卫军的尸体。保尔拿出一张照片——穿着水手服的美少女,栗色头发梳着大辫子,裙摆下是带花边的短袜。
“她叫冬妮娅,我爱她!”保尔看着寒冷的月亮,将照片放到唇上,“我最亲爱的格奥尔基,你有喜欢的姑娘吗?她在中国吗?”
秦北洋慢慢呵出一口热气:“我跟她在世界尽头别离,她应该早就回中国了……如果她还活着。”
“你一定很想念她?”
“嗯,我会找到她的。”
他看了一眼小镇墓兽九色的琉璃色眼睛。
第二天,红军进入鄂木斯克,解放了这座白俄的据点,海军上将的老巢。
秦北洋第一时间去了邮局,想给中国寄一封信,收信人名字是欧阳安娜,地址就写北京大学历史系。
邮局职员是个微胖的年轻姑娘,她说现在战乱,东方邮路不通,只能给莫斯科与彼得格勒寄信。她看到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是个俄语的“ цинь”,就是“秦”。
“中国人,你姓秦?”
“是。”
“我的丈夫也是中国人,他也姓秦。”女职员苦笑了一声,“一年前,他离我而去,现在不晓得在哪儿呢。”
秦北洋想起父亲在鄂木斯克住过一年,他为海军上将高尔察克效劳,还跟一个俄国小寡妇同居。
“他叫什么名字?”
女职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着三个正楷毛笔字:秦海关。
这是父亲的笔迹啊,秦北洋寻思该叫她后妈吗?这正是让老秦神魂颠倒第二春的小寡妇。
“我知道他在哪里。”他低声在柜台上说,“天堂。”
小寡妇职员请假下班,拽着秦北洋回家,说要给他看一个人。
到了一间木头房子,墙上挂着老秦与小寡妇的合影,证明她没说谎。屋里有几件中式家具,一看就是秦海关亲手做的,甚至能闻到他的气味。
不仅是父亲的气味,还有父亲的种子——他看到一张摇床,躺着一个婴儿,差不多三个月大。
“是个男孩,跟他爸爸长得很像!”小寡妇抱起孩子,放到秦北洋的眼前,“对了,他跟你也很像!”
“这是……”
秦北洋震惊了,仔细看这孩子相貌,果然是个中俄混血儿,甚至中国人的成分更多。乌黑的眼珠子,柔顺的黑头发,夹杂几根黄毛,看起来特别健壮,蹬着一双粗腿。
这孩子的后脖子也有一对赤色的鹿角形胎记。
不用滴血认亲了,这是秦海关的遗腹子,秦北洋的亲弟弟,两兄弟相差二十岁。
他亲了亲孩子,想起埋葬在凡尔赛荒野的父亲,眼泪水迸裂而出。没想到父亲在这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居然留下了一个种子。老秦用顽强的生命力,不仅打破了家族的寿命记录,也打破了三代单传的魔咒。
还得感谢这位俄国小寡妇。俄罗斯姑娘旺盛的生命力,刺激了年近六旬的中国老秦,在她的土壤里结出了三千年工匠家族的果实。
“他叫什么名字?”
“尼古拉!”小寡妇抱起了宝贝儿子,“尼古拉·秦。”
去年早春,秦海关奉命离开鄂木斯克远行,她哭成了泪人。像过去的战争一样,她知道又一个男人将一去不复返。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有人劝她找医生堕胎,兵荒马乱的年头,这孩子是个累赘。当她躺在医院的床上,又尖叫着逃出来。她决定把秦海关的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孩女孩,这是她生命中的珍宝,是上帝的恩赐。
秦北洋唏嘘不已,尼古拉——末代沙皇的名字啊,父亲给沙皇尼古拉二世造过陵墓的缘故吧。
他决定给弟弟起个中文名字,秦北洋的名字来自北洋水师,为纪念战死在刘公岛的海军外公。而这孩子生在西伯利亚,一片荒凉的原野,就叫西原吧。
他用父亲留在这个家里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三个正楷字——
秦西原
哥哥北洋,弟弟西原,两个名字颇为对仗工整,一看就是亲兄弟。
秦北洋吻别了“后娘”和弟弟,他留下身上所有的钱,希望这对母子平平安安。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再回鄂木斯克看望弟弟。
第256章 猛犸象(一)
次日,秦北洋与九色乘坐装甲列车东进,继续追击高尔察克的白卫军。
这一路势如破竹,穿越冰封的西伯利亚,秦北洋和保尔路过贝加尔湖。这座古代苏武牧羊的“北海”,世界上最深的内陆湖,藏有地球表面全部淡水量的五分之一,仍然结着厚厚的冰层。
不计其数的人影凝固在冰面上,就像一个个永恒的雕塑。秦北洋诧异地要扑上去救人,但被战友们拉回来。原来,这年冬天太寒冷了,白俄们拖家带口向中国逃亡,却在穿越贝加尔湖时被活活冻死。那年冬天,矗立在冰面上的僵尸竟有二十五万人之多,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忽然,九色冲到贝加尔湖畔,在积雪中拽出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秦北洋扶起那个人——四十多岁,五官格外立体,皮肤苍白,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不同于通常的俄国人。此人居然穿着海军制服,貌似军衔很高,白衣上有几个弹孔,已被凝固的血迹染红。
这个人快要死了。
战友们在马上催促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秦北洋却不放手,对方睁开眼睛,双目如同鹰隼,似乎还要说话?
秦北洋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听到模糊不清的几串音阶:“普热瓦尔斯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
什么乱七八糟的,临终遗言?虽说俄国人的姓名又长又啰嗦,简直能跑火车,秦北洋还是记住了这四个名字——第一个是男人,后面三个都是女人。
这位穿着海军制服的白俄军官,在秦北洋的怀里断气。他被留在贝加尔湖畔,任由冰雪覆盖或饿狼吞食……
西伯利亚,继续向东前进,穿过零下三十度的荒野。
战友们安营扎寨,就着篝火聊天。秦北洋听到一种传说——白俄临时政府逃亡时,带走了五百吨的沙俄帝国的黄金储备,谁也不知道这些黄金的最终去向。
他想起贝加尔湖畔的冰雪中,穿着海军制服的男人的临终遗言。
突然,秦北洋再次胸口剧痛,以至于在地上打滚,九色着急地看着他,却又不敢靠近他,以免加深他的痛苦。
保尔·柯察金陪他去看军医,无法给出准确诊断,野战医院没有X光机。
癌症复发了……
秦北洋早已淡然,自己这条命啊,早在半年前就该没了,如今多活一天就是赚了。
穿过布里亚特草原,外贝加尔森林,翻越外兴安岭,走向阿穆尔河——中国的黑龙江,曾经全部是尼布楚条约规定的中国领土。火烧圆明园前后,俄国从清廷手中割占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国土。
祖国不远了。
越过清朝时代的国界,外兴安岭的积雪厚得吓人。小分队被迫拉成一列长队。皑皑白雪反射着阳光,最容易伤害到人的眼角膜,许多红军战士们都害了眼疾,严重的短暂失明——这是雪盲症,必须避开雪地反光。
九色前驱,秦北洋与保尔各自戴上墨镜,两马当先,走过荒芜的山坡,突然出现一头硕大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