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塔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提到了什么清溪,哦,还有鑫源,没错,就是鑫源。”
“鑫源拍卖行!”一晚上没说话的刘谨瑜终于沉不住气了,听到这里在旁边惊呼。他们刚刚去过鑫源拍卖行,而祖上的凤砚也是在鑫源被一个神秘女人买走,此时听到洋人说起这个名字,刘谨瑜的第一反应便是鑫源拍卖行。
柏塔一直在和韩方聊天,他的眼中也全是林筝的影子,似乎把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给忘记了,直到此时柏塔才正眼看了他几眼。这个中国瘦老头很奇怪,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可这是晚上,似乎有点儿不那么协调。
第十四章 诡异笑声
韩方在旁边点点头,声音里透着赞许:“刘老爷子,您的直觉一点儿都没错,记得从鑫源拍卖行出来后,您就说那女人非同一般,鑫源拍卖行脱不了干系,呵呵,现在这些话都被印证了。”
刘谨瑜对韩方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他从鼻冀里哼出一声:“我这也是在帮自己,一是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二则就是寻回我祖上的宝贝。你们谁也别想拿走,包括你!”刘谨瑜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转向旁边的柏塔,这句咬牙切齿地警告令洋人有些不自在,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韩方知道,现在他们还需要这个洋人的合作和配合,或许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出罗兰,而那个女人是至关重要的突破点。
“柏塔先生,刚刚我们走了又折回来,呵呵,真正救下你的却是这位刘老爷子,他说屋中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味,凼为这种气味他在一年前就闻到过,也正是那种致命的气味让他的眼睛失明了。”说到最后,韩方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刘谨瑜,他知道那暗色的墨镜下有一双令人不敢正视的眼睛。
柏塔有些愕然,一个失明的瞎子竟然能靠气味的不同而觉察出危险的存在,那这个人还真是有些不简单。此时,刘谨瑜却做了个令人惊讶的动作,他随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啊!”
柏塔突然跳着脚走开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服睛啊?!眼球几乎烂掉了一半,露出了恐怖的白色,深陷的眼眶内仅仅剩下半颗眼球,眼瞳周围破烂不堪,泛着可怕的灰白色。他只看了一眼就将脸别到一旁,正好看到林筝那张姣好的面容,拍塔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或许,罗兰手中紧握的就是那种可怕的粉末,这种粉末一旦进入眼睛里就会迅速让眼球腐烂,甚至化成脓水,而刚刚罗兰的情形也印证了这一点,好可怕的毒粉。
“好了,今天太晚了,柏塔先生,那我们就先回去,如果有急事我们再联络。”韩方起身,做出欲走的架势。
柏塔看看一片狼藉的卧室,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位林姑娘是武林高手,现在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如果有美人来保护,我想应该是很不错的感觉。”
韩方脸上微微一笑,径直出了房间,身后的林筝也扶着瞎老头走了。柏塔盯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膀:“中国有句俗语,叫什么热脸贴了冷屁股,哦,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
关上门,发现胡三还在客厅站着,柏塔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立即朝着胡三大吼起来:“妈的,我差点死到那个婊子手里,这个混蛋!给我通知下去,发动所有人去找那个婊子,我要让她死,一定要让她死得很难看!”
“好的,我立即吩咐下去。”胡三擦擦额头的汗水,慌忙回道。
突然,柏塔揪住了胡三的脖领,恶狠狠警告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今晚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给我透露,否则我也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柏塔最担心就是自己收购古董的事情被外人知晓,所以才故意这么虚张声势地恐吓胡三。
胡三听了这话,脸都绿了,忙不迭地回道:“好,好,一定不会透露半个字,老板放心。”
“你先下去吧。”柏塔的气势突然弱下来,挥着手让胡三先走。胡三正巴不得呢,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房间。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现在没了情人,没了陌生人,甚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柏塔突然有些害怕,思索片刻后他拨通了保安队长的电话,让他们加派人手保护使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柏塔终于安下心来,实在是太累,随后他重重地将身体摔倒在松软的床上。
出了使馆,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大地,似乎一切都变得圣洁起来。但韩方却摇摇头,因为他在这无垠的大地上看到了世间的悲苦和饥饿。
夜都这么深了,天寒地冻,偶尔还会看到流动的乞丐。实在是太冷了,他们的衣物根本无法挡住寒风的袭击,许多人被迫跳起了脚,原地踏步,悄无声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个个都像是这个城市的孤魂野鬼。对,是一群飘荡在京城里的孤魂野鬼,他们即便是死了,也无人理会,甚至连个埋葬的地方都没有。韩方有些伤感,连年的战乱让老百姓的生活陷入到最困难的境地,卖儿卖女,乞讨为生,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啊!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他的心里针扎般疼痛,又似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令他寸步难行。
“救我,救我!”突然从旁边岔路口跑过来个男人,他的脸都冻紫了,手上满是污垢,衣服在大腿根处就裂开了,露出了里边肿得跟馒头似的皮肤。
“你…”瞄了一眼面前之人,韩方欲言又止,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肩膀上。
“救我,有人要杀死我!”男人又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韩方愕然,他以为这个落魄的男人会向他讨要食物,没想到是来求救的,可四周看看连个人影都没有,谁要杀死他?
“救我,救我!”男人嘴中依然在喃喃自语,但声音却异常微弱,再看时,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头歪倒在一旁昏死过去。
在这样一个寒风阵阵的冬夜,这个破衣烂衫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究竟是谁?就在男人倒下的瞬间,韩方愣住了,有人要杀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去追杀一个乞丐?借着昏暗的路灯,韩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却不禁愣住了,突然惊呼:“啊,怎么是他?”
韩方扶着晕倒的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瞬间,记忆恍恍惚惚回到了一年之前。
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巧得很,偌大的北京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冰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说不出的晶莹剔透,房顶上、地面上、行走的马车上,均被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徒弟玉成拉开了门板,升起了火炉,当壶里的水烧得“咕嘟嘟”直冒热气的时候,韩方已经端坐在前室的桌子旁。
一天的工作即将开始了,韩方端着徒弟奉到手中的香茶,细细品味着。或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店里还没来一个人。韩方刚想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位年轻人,缎长袍、西服裤,头顶圆形礼帽,足上是一双乌黑油亮的牛皮鞋,这一身打扮甚是耀眼,也算是中西合璧了。年轻男人进了房间,玉成慌忙前去招呼,只见他眼皮没抬,进屋四姓扫了一圈,语气高傲地说道:“我找韩方。”玉成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些怏怏不快,再说了这个男人一点礼数都没有,连个先生都不叫就直呼师傅全名,弄得玉成心里甚是不舒服,嘴巴一撇走到一旁,不再理他,而是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
韩方已经坐回到椅子上,他捋捋下巴的胡子,轻语道:“我就是韩方。”
年轻人大大咧咧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眼睛一瞥:“你就是韩仙人?”
“怎么,不像?”韩方微笑着反问。
年轻男人不再说话,只是表情却是神神秘秘的,他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凑到近前:“韩先生,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声音里带着乞求,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感。韩方眉头微皱,刚才年轻男人飞扬跋扈的样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栗和绝望,难道,他所表现的这些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了什么事情?”带着满腹疑问,韩方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
年轻男人的神情又是一凛,他的眉头一挑,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而粗鲁:“你这个老头管我叫什么名字干吗?我可是少爷,京城里有名的少爷!”
他的表情变化无常,这令韩方愈加纳闷,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男人的声音又弱下来,乞求的声音此起彼伏:“先生,求您救救我,快救救我!”
“这…”韩方也算是阅人无数,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他看到年轻人很是紧张,刚想试着安抚一下,没想到年轻男人又“噌”地站起来,嘴里大喊着:“你不要碰我!我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少爷杨杰!我可是杨杰,杨杰!”
韩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收藏家杨振翼的大儿子,因为一名青楼女子他犯了杀人罪,杨振翼为了不使杨家灭后,这才用重金买下他一条命。虽然如此,杨振翼却发出一个声明:从此以后,他和杨杰恩断义绝,再无父子之情。而这档子事情也是人人皆知,据说从此以后杨杰搬出了杨府,之后离家出走,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眼前的人说自己就是杨杰,韩方不由得再去打量几眼,他果然和杨振翼有几分神似,看来是错不了。可这人说话似乎有些不着边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韩方想再问问的时候,却看到杨杰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此时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嘴里含混不清地喊道:“救我,救我!”
韩方愈加愕然,玉成也被吸引过来,他朝师傅使个眼色并指指自己的脑子,意思是这杨大公子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可与此同时,杨杰却突然扑向了玉成,恶声恶气地喊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我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玉成胆子本来就小,此时都吓傻了,幸亏韩方在旁边及时拉开两人,玉成倒也没受伤。
韩方和玉成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杰却突然踉跄着冲到大街上,身体不稳摔了个大跟头后,狂奔着就跑远了,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街尽头。
就这个事情,韩方曾摇头叹息过多回,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他再次遇到了杨杰,并且是在这凄风冷雨的大街上,只是现在的他已完全没了少爷的样子,十足像个要饭的乞丐。
探下鼻翼,又帮着他把把脉搏,应该是暂时昏迷,没什么大碍。韩方招来一辆黄包车,把杨杰放到车子上,他们一起回到家中。
阿宇早就睡着了,不过玉成还没有睡,他用手臂撑住头,正像捣蒜似的打着瞌睡,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师傅回来了,他睡意全无,慌忙迎上前去。不过,当看到那个破衣烂衫的男人后,玉成先是一愣,随后便回过神来,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张大嘴巴惊叹:“啊,这不是杨家大公子吗?怎么成这样了?”
“徒儿,快,先扶他到床上,然后端盆热水来!”韩方现在没时间解释,最要紧的是先让杨杰苏醒过来。
听着屋里发出了脚步移动的声音,水倒入脸盆的声音,甚至还有玲风从门缝中钻入的声音,那是最悄无声息的幽灵,寒气肆意包裹着身体,犹如被一具尸体牢牢束缚住,此时的刘谨瑜感觉身体上袭来一阵阵的寒意,这种彻骨的寒意从离开鑫源拍卖行起一直持续到现在。黑暗,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嗅觉来解决一切事情。但是,这却让他感到了丝丝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内心,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心灵深处的孤寂和无助。
刘谨瑜摸索着回了房间。他粗糙的大手缓缓摸过阿宇的脸颊,先是小小的额头,然后是鼻子、两颊,最后是嘴巴,小小的嘴巴紧紧闭着。突然,刘谨瑜感觉到来自手指的一阵阵剧痛,紧闭的小嘴突然张开了,并狠狠咬住了他的食指,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刘谨瑜差点呼出了声儿。
但是,刘谨瑜并没有喊出声,他皱着眉头极力忍着,能感觉到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身体的疼痛比起心灵的疼痛要小很多,刘谨瑜紧紧咬住了自己苍老的嘴唇,他甚至还用另外一只手去怜爱地摸着阿宇的头。
就在刘谨瑜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阿宇终于松了口,同时嘴里含混地说起了梦话:“我咬死你,我吃了你,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刘谨瑜抽出自己受伤的食指,缓缓放至唇边,咸咸的血液流到嘴巴里,他细细地吸吮起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阿宇恢复了平静,能清晰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刘谨瑜似乎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内心的伤痛和难过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他也躺下了,闭上了那双令人不敢正视的双眼,只是嘴角鲜红欲滴的鲜血却愈加耀眼…
北京中关屯,除了那一座座或者简陋或者奢华的太监坟墓外,这里是一片荒凉。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家上坟、祭奠的时间都选在了晚上,一阵阵冷风过后,偶尔会飘过一两个白色灯笼,细看之下,全是面目紧绷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显得诡异而神秘。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狭长的身影,这人很瘦,个子也不算高,她手中提着一个白灯笼正慢慢向前移动。细细打量,原来是个妇人,她的年龄有些大了,尽管保养得很好,但已经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额头和服角都爬满了淡淡的细细的皱纹。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脚下的红布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像一只猫,但更像是幽灵在散步…不过,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一抹微笑,这原本是一张精致的脸庞,可此时却甚是诡异,猩红的嘴唇混合着夜色的沉吟,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女人的头发高高盘起,上面别着一只明晃晃的簪子,这簪子在随着步伐缓缓晃动。这样的簪子很少见了,簪耳狭长,下坠处是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这妇人身上穿一件黑色旗袍,裙摆处有一株黄色锦丝绣花,黑色和黄色的衬托让她整个人显得既神秘又高贵…对,或者可以说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尽管她已不再年轻。
女人怀中有个黑黑的匣子,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紧抱着匣子,缓缓游走在中关屯附近,直到看到了云轩古董店,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探头向里望去…略显阴森的店面,一片寂静,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气。
女人踌躇片刻,眼神中饱含着太多复杂的内容,有遗憾、愤怒,甚至是伤怀,最后是一丝绝望的目光,她低头再次看看怀中的黑匣子,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猩红的嘴巴张得很大,白色灯笼也跟着跳起了舞蹈,远处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这近乎歇斯底里的诡异笑声吓跑了它们,甚至连那些在附近游荡的幽灵都跑得远远的…人,有时候反而是最可怕的动物。
第十五章 杨家空宅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正值清晨,大街上除了挨冻的树木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韩方昨夜几乎一宿都没合眼,杨杰估计是受风寒了,额头烧得厉害,一晚上都在做噩梦,脸上的神情或紧张或害怕,就没歇下来的时候。韩方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和徒弟玉成两人轮换守护着,一直迷迷糊糊到了清晨,韩方才疲倦地合上眼睛。
屋内一片寂静,厅堂里似乎进来个什么人,身体小小的,身着黑色旗袍,脸上有说不出的肃穆神情。她就坐在黑色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头发丝都没动过,就那么一直地坐着,坐着…韩方忍不住探头望去,却发现她正缓缓转过头来,只见那个女人的脸皮正在慢慢脱落,活脱脱像个被剥了皮的兔子,血红血红的…
“啊!”
随着一声惊叫,韩方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抬头向四周望去,天灰蒙蒙的有些亮了,杨杰还在昏睡,徒弟玉成则斜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哦,原来刚才只是个梦,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虽然是个梦境,韩方还是被梦里的情形吓着了,昨日买走凤砚的黑旗袍女人出现在了梦境中,可她…韩方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奇怪而可怕的梦,但这也印证了内心深处的猜测,或许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她究竟是谁?
韩方的视线落在杨杰的身上,这会儿他睡得正香,虽然脸上的泥污还没有清洗干净,嘴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一丝笑意。一年之前就说有人要杀他,当时的他语无伦次,韩方以为是杨振翼的绝情刺激了杨杰,所以导致他的脑子出现了问题。可现在过去一年多了,杨振翼也死了,杨杰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模样?
脑海中有太多解不开的迷雾,突然,韩方灵光一现。鑫源拍卖行的最后一个物件是凤砚,凤砚原本是刘家的东西,却怎么被杨振翼收了去?这里应该藏着一些隐情吧。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或许能知道有关凤砚的来龙去脉,那么一直在苦苦追查的盘龙砚也许就有眉目了。
主意打定,韩方打算叫醒徒弟玉成。
看他睡得正香,韩方有些不忍,但还是将他推醒了:“徒弟,我要出去见见杨振翼的夫人,所以杨杰便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可直接到杨府找我。”
“师傅,您又要出去啊?”玉成有些不情愿,要是往常也无所谓,可现在家里多出个阿宇,这个臭小子一直认为是他们把他母亲害死的,所以心存敌意,很不好对付。昨个带他回来,不小心还被他咬了手指头,如果不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恐怕这手指都断了,想起这事玉成就生气,本来想今天和师傅诉诉苦,可现在他马上又要出去,玉成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失落感。
“咦,你的手怎么了?”韩方看到玉成的眼神躲躲闪闪,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伤口。
听师傅问起,玉成反而不想说了,突然有些恨恨地回道:“被疯狗咬了!”韩方知道这徒儿的脾气,胆子小,主意正,他不想说的事情勉强也没用。韩方不再追问,穿上外套来到院外。
院中站着一位老人,他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下,花白的胡须已被染上一层白霜,眼睛上戴着一副墨镜,正低头盯着地面沉思。
到了近前,韩方还未开口说话,他就径直问道:“要出去?”
“嗯。”韩方点头。
“去杨家?”他又问。
韩方终于微微一笑:“我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我也去。”刘谨瑜的头抬起来盯着韩方的眸子,虽然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韩方却能感觉到一束光芒直射而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旋即,韩方低头又抬头:“刘老爷子,您年龄大了,怕您体力不支,要不要先在家休息?”这是韩方的真实想法,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又日夜兼程地来到北京,此时犹如苟延残喘的老牛,真担心他在下一刻会倒下去。
“走吧。”没有解释,依然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嗓音。
韩方不好反驳,他走过来拉起刘谨瑜的手,与此同时却愣住了,刘谨瑜的食指上被咬得血肉模糊,血液变成了暗红色,甚至连整个手掌心都成了红色。这,韩方惊讶无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痛苦的印记,暂时还死不了,走吧。”刘谨瑜不想说,但韩方却在刹那间明白了,玉成手上也有同样的伤口,只是比这个轻了许多。没错,是那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二岁、浑身却充满了仇恨的孩子…想起阿宇的那双眼睛,甚至连韩方都感觉到心中没来由得一紧。
温暖的阳光挥洒下来,地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路上显得湿滑起来,韩方和刘谨瑜都走得小心翼翼。出院门左拐,两人上了一辆黄包车,韩方向脚力师傅说了地址,没想到那人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韩方观察得非常仔细,正想问问详情的时候,脚力师傅却叹口气,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晦气哟!”韩方听了大吃一惊,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脚力师傅拉起车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前跑去。刚刚到口的话儿硬生生咽下去,韩方感觉自己的心直往下沉。
当脚夫将车子停靠在一扇红色大门前时,韩方这才回过味儿来,应该是到地方了,上方悬挂着一块门匾,上书两个苍劲大字:杨宅。宅院两旁种着一些植物和花草,冬天来了,这些本应该生机盎然的花儿却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它们突兀地支棱着枝干,张牙舞爪的样子令人敬而远之。
脚夫走了,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韩方抬头望去,除了几只黑乌鸦怪叫着离开外,这里似乎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令人摸不着方向,甚至心里直发毛。韩方愈发纳闷,他扶着刘谨瑜在台阶前站定,随即整整衣冠去叩门。
“咚咚咚…”
敲门声过后,除了少有的余音外,宅子里却没有丝毫动静。韩方摇摇头,就在他的手刚刚举到半空时,那扇厚重的房门突然“吱呀呀”打开了,顺着门缝从院子里灌入一股冷风。韩方不禁缩了下脖子,并探头向里望去:什么人都没有!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锁,或许是被风吹开了吧…
韩方扶着旁边的刘谨瑜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刚探头,却听到一阵“咯咯”大笑的声音,与此同时,门后边突然冒出个头来,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扎了一个朝天辫,嘴巴一咧,满嘴的豁口牙,再看脸上,足足将近六十岁了,满脸的核桃皱纹。
“儿子,我儿子来了,看看娘好看不?好看不?”怪老太太说着话儿就扑向了韩方,韩方扶着刘谨瑜跑又跑不掉,眼看着她扑过来还真被吓着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一个声音低喝:“一边儿去!”这个声音对于怪老太似乎很有威严,她将脖子缩缩,身体向后退退,嘴里哼哼唧唧的跑远了。
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中年妇女,绸缎花棉袄,下身是一条褐色裤子,头发盘成了发髻,上面没做丝毫装饰,虽然打扮不算华丽,但那双眼睛却如闪电般看向韩方,声音冰冷异常:“你们是谁?”
“哦,我来找杨家的夫人。”知道杨振翼的老婆多,但正房夫人应该只有一位,所以韩方这样问比较妥当。
“死了。”对面的女人冷若冰霜地吐出这两个字,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透着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
闯言,韩方顿时吃了一惊,杨杰便是大夫人所生,现在她死了,这怎么可能?韩方虽然心中吃惊,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发问道:“可是就在昨天,鑫源拍卖行还受杨夫人的委托去拍卖古董,这才一天多的工夫,怎么就…”
“怎么,你不信?”妇人的杏眼圆瞪,冷哼一声,似乎对韩方的发问很不满意。
“敢问您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所以还是先问明白的好,韩方暗自思量。
女人似乎真有些不耐烦了,她挥挥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此时的韩方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如果不说,眼前的妇人会配合自己吗?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的脚步声,韩方回头望去,说来也巧,警察局的秋坤元也赶到了杨宅。
秋坤元刚刚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韩方,真是又惊又喜,连忙道:“韩先生,您也在啊!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说杨振翼的夫人死了,感觉有些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哎哟,您是警察局的秋队长吧?您总算来了,快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哇,夫人死得好惨啊!”看到是秋坤元来了,那名妇人立即哭了起来,刚才冷冰冰的容貌换成了悲悲戚戚,把个小手绢放在眼角处一顿乱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