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苏坤父母在那里哭天抢地的背影,谢楠头一次感觉自己成了个灾星,会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害死,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背上了这个傩面具,才会惹来这些,好心好意的接受唐生屏的馈赠,这一下子成了个丢不掉的十字架,那些钉子,正一颗颗的敲得更牢固。
百无聊赖的时候打开电脑,登上很久没有用过的MSN,那天在网上找到的那个研究傩面的联系人将自己加上了,谢楠哼了一声,这个时候真不想提什么傩面的事情。
面对屏幕谢楠脑子实际上空白一片,直到那个陌生的MSN联系人上线,这一切才算真的又连上线,让谢楠继续解开或者更深陷这个迷局。
那人:“你藏好了傩面具么?”
开宗明义的一句话,谢楠一惊,看了看躺在自己床上的背包,是那个新会长?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那个女孩是不是在你手里?”
“不不,这个游戏还得继续。”
“什么游戏?”
那边并没有回答,而是长久的沉默,谢楠脑子飞速旋转,这个家伙到底是玩什么,如果他只是要拿到面具,这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费这么多周折干嘛?终于信息又继续发过来。
传过来一个音频文件,谢楠犹豫了一下,接收过来,点击播放后,居然是苏坤的声音,说着类似谢楠救命的话语,但是有些模糊,只好将耳机戴上,开大音量去听,慢慢的后面的声波越来越奇怪,一种急促而怪异的节奏慢慢增强,开始在耳朵中盘旋。
这种声音好像是零碎的音符凑起来的,可是在旋转中汇成一种声音,如同唱经一般,让人在这个磁场一般的环境中,困顿在里面。
谢楠心头一惊,想去摘耳机,可双手失了力气了,僵硬的身子没法动弹,在轰鸣的声音中,谢楠的瞳孔散开了。
※※※
经过万花筒一般的变化,谢楠好像刚刚回到现实一样,房间依然还是那个房间,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苏坤正站在自己旁边,脸上像结了霜一般,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谢楠喜出望外,连忙说:“你回来了!我和姜教授一直在找你,要救你!”
苏坤好像覆盖了一层雾霾的眼珠没有转动,抬头看向天花板,谢楠这才从头顶感觉到诡异,抬眼一看,天花板正用在溶化,画成炙热的岩浆,而自己正在岩浆中,一点点的往下沉!
旁边苏坤站立着,眼神中似有无限幽怨,看着天花板上的谢楠一点点的在下沉,一点点的开始烧焦,却无动于衷。
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头顶惨叫,谢楠好像已经身在火中,疼痛难当,苏坤在一边冷冷说到:“你救我?你自己都没法救自己。”
苏坤说完开始冷笑,而且那张精致的脸就在谢楠面前开始变化,眼珠那团雾霾浓重起来,腐蚀一边将她那双大眼化成黑洞,脸上的血管贲张开,成为一条条触目的纹路。
在苏坤的脸变成一副血肉的傩面具前,谢楠抱住头,蹲在地上,实在没办法继续看下去。
※※※
当谢楠再次回到现实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包括那段催眠乐,但是他脑袋里面好像装了一部轰鸣的除草机一样,正在快速的割去自信和希望这一块原本就不丰裕的地方,这是那个新会长给自己的什么,挑战?
MSN留下了最后一条消息:
“你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吗?我就是那支鬼,你需要找到我,带着我要的东西,来结束游戏。”
脱机的灰色头像让人感觉很不好,谢楠将手指节扳得咔咔作响,呆坐在那里,想起一些似曾发生的事情,在濮市那些幽深狭长的巷子,躲猫猫,朋友转过身去,让谢楠数数,然后自己消失在那些不知通往何处的巷子。谢楠靠着墙根开始倒计时。
一声!
两声!
第十声就是游戏的开始,转过身来,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的,不像濮市,但是又确实的在濮市的街道,只是那些街道,魔术般的变化着座次,狞笑着欢迎谢楠进入其中某一条不知的路。
※※※
在那个旧办公室找到姜教授,说明自己的来意后,谢楠就不再说话,傻愣愣的等着答案,他想知道,邵东子是怎么救回来的,现在只有这个可能成为自己被割掉的自信的唯一支撑了。
“就是那副傩面具,是它找回邵东子那么一点魂魄。”姜教授眨巴着红红的眼睛,淡然的说。
“不过,你最好不要去戴上它,可以这么说,是它在控制你,而不是说你在控制它。这里有太强力量,仅仅凭你,是没法去驾驭它的。”
“是嘛?那是什么力量啊?”谢楠掏出傩面具,翻来覆去的看着,拿着这个东西挺久了,可实际上还是对它太过陌生了。
谢楠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问姜教授如果自己戴上这幅面具是不是也会有强大的力量,姜教授一下子支支唔唔不知该怎么说。
看着姜教授左右为难的样子,谢楠微笑了一下,起身要走。
姜教授止住了他,开始给谢楠上课,傩面作为神器,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士在操纵,或者是老司,或者是傩师。
早期一个傩师往往是村镇中最为显贵的人,因为他们的能力,所有民众只能又畏又敬,如果说成了家族,往往就是镇中相当有影响力的族群。
所有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书写相传的习惯,他们大多都是靠经验,包括对于毒虫毒草,符纸咒语的使用,不过这些东西不一定次次都灵光,不过这些东西的神奇效果还是让他们稳稳享有尊重还有畏惧。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种经验,冒冒然去做这些事情,总会出乱子的,小则霉运缠身,大则丢了性命。
“你明白么,我现在这双眼睛就是因为这个弄成的。”
姜教授讲完长篇大论,看着谢楠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试着拿手捅捅,真不知道这个小子开小差是不是开到爪哇国去了。
谢楠被捅醒了,连忙哼哼唧唧答应几声,应付一阵就急着出门走了,临走的时候依旧心事重重,让姜教授心生疑惑。
“千万不要试着去戴上,这是干傻事!”连忙追出去补了一句。
“知道了!”谢楠边下楼边答应老头。
其实他心里打好了主意,回濮市,找一个傩师,用上这幅面具的力量,他必须要救出苏坤,还有自己。
※※※
收拾好了东西,坐上火车,谢楠才给姜教授和邵东子发了短信,拜托姜教授在这边继续追查苏坤的下落,自己必须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谢楠老妈惊喜不已,连忙接过行李,开始忙活饭菜,做着做着又赶出来不安的问道:“你别是犯了什么事情,让学校开除了吧!”
谢楠无奈的回答说没事,学校现在安排社会实践,自己回来找找课题,再就着这个借口问老妈是不是有认识的傩师什么的。
一旁沉默的老爸突然开腔:“找傩师干什么!”语气中显得有点怒气。
谢楠继续说是社会实践,可没等他说完,老爸继续发飙,说谢楠一个学生物化工去整这些歪门邪道,继而威胁要是还是这么不正经就找人捆起来押回学校。
见自己说话触了这么大霉头,从来好脾气的老爸变成了阎罗大王,谢楠连忙收声,心头暗地里盘算怎么继续下去。
“我去濮市那个化工厂搞搞实习,明天我就去找找。”谢楠绞尽脑汁,总算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这才算安定下人心。
吃饭的时候,谢楠老妈念念不忘苏坤,旁敲侧击的问起来,老妈不知就里不要紧,这话却如同钢针一般深扎谢楠现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谢楠把头一埋,大口大口吞饭,老妈明白了半分,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我可以喝点吗?”谢楠指了指老爸的白酒,见没反对,谢楠倒了半杯,一口吞下,然后离席回房。
明天,一定要找到一个傩师,绝对!
※※※
第二天大早上就赶到汽车站,没等司机来,谢楠就背着包站在车边等候,心里盘算着今天怎么找人,那司机从边上溜过来,惊奇的看着谢楠,少有人等车,今天还是真是个好兆头。
谢楠坐在副驾驶位上,亟不可待的问什么时候开车,司机点上一颗烟慢悠悠的抽着,说还得等客,不可能拉他一个人走。
见一时没人来,司机开始搭讪起来:“后生家去濮市探亲啊?”下意识的谢楠随口说自己要去找傩师,一下看自己说漏了嘴,抬头看看司机,没往下说下去。
司机长得瘦瘦高高的,一头中分加上脖子上戴着的粗大金链子,准确无误的诠释着自己的身份,眼睛滴流滴流转着,至少是个精明人。
“哦,傩师啊,你要算命什么的吧,听说江东寺不错,挺灵的。”司机无聊的敲着方向盘,自言自语一般说着。
谢楠心想司机这种职业说不定还是个灵通人士,不妨一问,就打听哪儿能找到傩师,自己有事情要解决。
司机看看谢楠,递过一根烟来,说道现在搞这个的人不多了,还挺难找,估计得花点钱,说着用手机郑重其事的翻着电话簿,像是要找人。
身上带着从老妈那里诳来的几千块钞票,想都没想,就点头说钱不是问题,现在首要就是要找到傩师,不管怎么样,苏坤没有找到,事情就拖不得。
司机听了谢楠的话笑眯眯的开始介绍自己:“我叫侯三,承蒙江湖上弟兄给面子,一般叫我声三儿哥,我们话还挺投机的,这样吧,等我给你找一个来,权当你照顾我生意,我给你帮个忙。”
好,还遇到个江湖热心人士,谢楠难得的笑起来。
一路上侯三边打电话边开车,方向盘甩得跟舞龙一般,两侧山石陡峭,汽车却飞一般穿越,还真是个高手。
谢楠听着侯三三姑六婆的联系,心生感激,等搞好自己的事情,一定得请他喝个酒,到了濮市,侯三留个电话,说找到的话即刻联系,谢楠千恩万谢的走了,侯三还在那里找人。
循着之前那次的路又往旧城走去,找了家国营的濮市招待所,一座两层小楼,青砖黑瓦,墙角青苔蔓延,看来很有年头。推开沉重的老式玻璃门,面前是一个破旧的木前台,开的房间也是简单,顶上昏黄的白炽灯油光铮亮。
丢下多余行李,谢楠漫无目的在濮市街头走着,不一会电话就响了。
话说侯三在谢楠走了之后,寻来了自己的狗友胡麻,把谢楠的事情一说,胡麻不解的问找傩师啊,找他干什么。
“你蠢啊,你装是傩师不就得了,到时候搞个千八百的不比你挨家唱喜歌来钱啊!”胡麻是濮市镇上的电声乐队的主唱,说白了就是有个红白喜事就带着家伙式去唱个曲子什么的,也不用技术,胡诌就行。
“莫,我搞这个不行,不专业,让我唱歌还行。”胡麻说着就要走,侯三敲上一个暴梨,让他把别人办丧时候老道唱的东西胡乱学一把,又不是搞什么要性命的东西,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挨了这一记,胡麻好像开窍了,捂着脑袋同意,回家找了身爷爷留下的长袍子,拿了些黄纸鬼画符的做了些符纸,就算准备停当,然后给谢楠打了电话。
第十四章 厄运
谢楠如约和侯三见了面,看到他身后那个显得挺年轻的胡麻倒是心生疑窦,侯三见谢楠脸上有些不对,连忙鼓吹胡麻是十里三乡闻名的傩师,本事了得。
找了家饭店吃饭,侯三依然不忘吹嘘着胡麻如何神通,干了几杯后,就带着谢楠往自己家里去。
侯三家是一座大宅,天井中间的石水缸和四侧的两层房间显示这里曾经的辉煌,来到正厅,侯三拉过一条椅子让谢楠坐稳,然后朝着胡麻挤挤眉,示意开始糊弄。
宅子有点暗,谢楠四下打量着这个老房子,即使百年过去,椽子大梁依然结实得很,目光一走,猛的发现里屋居然端坐了一个老婆婆,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蜡像一般。
这座蜡像在和谢楠目光相对一刹,突然又睁开眼睛,满脸的皱纹做了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动作。
谢楠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问侯三里屋是否有人,正忙着捣鼓出一张香案的他轻描淡写的说是自己奶奶在里面,没事的没事的。
将案子上的几个水果和两块肉摆好,再借着酒兴胡麻哼哼叽叽的开始唱着自己也不懂的经文,侯三靠过来,在耳朵上比划一下:“老婆婆老了,听不到!”
听了一会胡麻的唱经,谢楠直截了当的掏出傩面具,递给胡麻,说明了自己来意。
胡麻慌忙接过傩面,侯三也凑过来,看到这具古董,两人眼中瞬间发出光来,将头凑在一起,背着谢楠盘算着怎么把这个搞到手。
谢楠看他们在那里细声商量,瞥见老婆婆依然还是端坐在那里,像是聋得厉害。
这一阵的观察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所谓傩师并非真神,能看到这具傩面却不动声色要么太厉害要么就是什么都不懂,如果想打这个主意,还真想错了。
谢楠打算给他个教训,作出一副崇敬的样子,说想让胡师傅看看这个有什么蹊跷。
侯三精明,正略加犹豫,胡麻就迫不及待的将面具扣上了脸,然后得意洋洋的转身过来,面对着谢楠。
话还没有说出口,胡麻喉咙就发出了嘶叫的声音,傩面黑沉沉的眼孔中开始淌出血,手脚乱甩,一头扎到案子上,将上面供品和香烛一扫开。
侯三不难猜出这个原来以为是古董的东西该是怎么样的邪气东西,吓得丢了手上符纸跳开很远。
胡麻的样子让谢楠惊出一身的冷汗,姜教授说过不要轻易戴上傩面具,现在从这个假傩师看来,真是难以想象傩面具下面发生了什么,让他居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谢楠想着往后退去,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猛的一惊,还来不及躲闪,一只瘦如骨架般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连忙一动身子,那手却如同铁夹一般,让谢楠没法挣,侯三却连滚带爬的过来拉住身后人的手,大叫:“婆婆救命!”
那聋耳婆婆此刻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身形敏捷,放开谢楠冲到正在痛苦挣扎的胡麻前面,捡起一束香,往他后脑一刺,然后快速的将傩面脱下。
婆婆看了一眼傩面,却如同触着了炭火一样,将它抛给谢楠。
胡麻双目流血,脖子上青筋好像打了结一般纠缠着,一场折腾只剩下了半条命,只能进气不能不能出气的躺在地上。
侯三惶恐的看着谢楠,生怕他手上的傩面又会惹事。
婆婆并没有理会谢楠这个陌生人,却操起手中拐杖狠狠的打向侯三,嘴上骂道:“这个背时鬼,怎么就招的这些个要命的东西进来!”
侯三钻进桌下躲避,愤懑的冲谢楠叫喊,让他马上滚出去。
谢楠默默将傩面放进包里,却并不急着走,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婆婆或者能帮上他,正要上前答话,那老婆婆却目光不善的将手中拐杖举起来。
刚刚张口,婆婆就先问起来:“后生,你知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呢?”
“傩面具。”
“知道就好,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如果她知道傩面的原委和秘密,她或者能说出来,谢楠思量着想把自己的目的说一遍,那婆婆却毫不客气的挥起拐杖,要赶谢楠出去。
“别不识好歹,快走吧!”
躲开拐杖,朝门外走的时候,婆婆又问谢楠:“后生,你姓什么!”
“谢!”报完家门,婆婆若有所思,但又没有什么特别表示,谢楠只好走出大门。
侯三连忙扶起胡麻,手足无措的看着像是快死的了搭档,谁知道为小钱又惹来这个祸。
门呯的关上,里面的事情顿时不关谢楠的事情,现在又只能是一个人,抱着包,茫无目的的走在濮市夜晚稍显清冷的小巷里面。
下面该怎么走谢楠还真不知道,拨通了姜教授的电话,那头却并不十分热情,只是答道一切还是正常,只是苏坤,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来濮市前的那线希望到现在,心情真是有点沮丧,只好踱回了旅馆,闷头睡了一晚,在早上三三两两的鸡叫省中醒来。
继续走在这些深宅大院的夹缝中,谢楠突然发现和上次来,整个镇子在发生着变化,好像在悄然的进行一场整修,或者更恰当的说,像一场即将起来的变革。
爬上高高的大堤,谢楠发现在古旧的镇子正中正新盖起一片仿古的建筑,气势雄伟,飞檐高耸如同俯视着小镇世态一般,十分的醒目。
找了几个人打听,人人却是一副讳之若深的态度,都摇头说不知道,谢楠挠挠头,眼见着深色的沅江上好像多了许多淘金船,机器正轰鸣,将河底泥沙掏出,翻进船舱。
一条黄色浊流滚滚泻往到下游,几月不见,濮市土木大兴啊,有点让人唏嘘,跳下河堤,谢楠继续在各条巷子寻找着,希望能找到了能够指点自己的正牌傩师。
不过一个流言在濮市镇已经悄然传开,说的是一个后生带着一件邪物来到了濮市,这件邪物不知来头,但是清清楚楚的,胡麻已经吓得有点半疯儿,而且差点破了相,带着那件东西的小伙子还继续在镇里游荡,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不上是谁开始散布的流言,不过这个让镇民们惶惶不安的流言在七传八传下却愈发真实,几乎成了外乡人来濮市收魂一般恐怖。
于是谢楠接二连三的吃了闭门羹,不少妇女见了打扮时髦一点的陌生年轻人但凡只要背着包,就远远关上大门,等着人走远了才缓缓出来戳着脊梁骨。
整个镇子被这个流言弄得阴沉不已,一种压抑的感觉让谢楠时时刻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警惕着他的所有行动,包括招待所的胖服务员,这种感觉越积愈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开。
下午的天开始变得闷热,濮市镇老城区几乎所有居民都被凄厉的唢呐声叫醒,尖刻的声音穿过无数墙壁直到正在巷子中找寻的谢楠耳中,如同哭泣一般的,然后零碎的鞭炮声告诉唐生屏,这个镇子有人亡故了。
唢呐和鞭炮如同白贴一样,让整个濮市镇知道,有个他们日夜熟知的人,离开了他们,到了吃纸钱香烟的地方去了。
谢楠木然看着街坊四邻往鞭炮鸣起的地方走去,擅长哭丧的大婶们好像暗地还酝酿了一下眼泪。
随着从各个门里出来的人流,汇成一道,谢楠慢慢跟上,缓缓往报丧的地方走去,走到靠江边的筒子巷,哭声变明晰了,深巷中透出一家老小的哀号来。
镇上的三姑六婆猛的一下窜入宅门,不管三七二十哭将起来,男人们则踌躇一回,想看看明白再说。
谢楠远远的透过人群中,伸长了脑袋,看到堂屋正中停放着一具尸体,白布蒙着,白布的头部位置还透出些许血迹。
※※※
从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得知,原来是这家人家的老人突然过世了,好好的日子,突然吐了一地的血,就过去了。
丧事在众人的聚齐一起慢慢正式开始办了,谢楠待在角落中,默默看着一切,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怜悯,看着整个大大的堂屋人来人往,张罗着各种事情。
正在看着发愣的当口,突然从巷口跑来一人,匆匆闯入灵堂,大叫着:“杨家奶奶刚才咽气了!”然后走到唢呐手和一直哼唱着的哭丧老头前低声耳语,唢呐手面露难色,这家自然知道这是要让唢呐手转场过去吹杨家的丧,面上自然不好看。
送信人抬眼一看,也不好继续说什么,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人群中也嗡嗡的开始议论,真是不吉利的日子。
送信人眼尖,看到了呆坐在街角的谢楠,拉过别人,朝着那边努努嘴,人群轰的好像炸开了锅了一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明显的,坐着的就是流言中的那个带着邪物的青年,边说着边投过不少不安眼神过去。
此刻的谢楠还是不明就里,依然在看着人群团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最后如同滚油中滴上一滴水一样,最终炸开锅,几个小伙气势汹汹操着家伙就过来了。
见几人来意不善,谢楠慌忙起身跑开,几个人追了几条巷子,也就没有再跟着去,谢楠却脚步越来越快在高墙青砖的石板路上飞奔,好像后面还在追杀他一样,沉重快速的脚步在巷子中惹起一大串狗叫。
※※※
如果再不找到一个能够帮自己的人,濮市也呆不下去了,找到的这一线希望也将彻底失去。
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谢楠才打算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狗一般大口喘着粗气,一路跑下来,脑子几乎缺氧了。
抬头一看,居然到了唐生屏的那座老房子,真是巧啊,这个霉运开始的地方。
房子上的对联已经发白了,短短的时间,瓦楞上居然就长上了几蓬野草,大门紧锁着,一副冷清的惨样,旁边的屋子改成了卖纸钱香烛的地方。
那个门槛上不可能再有一个老头在那里等着自己了,谢楠在对着唐生屏家大门的地方找到一个石墩子,一屁股坐上去,傻傻的看着那扇尘封起来的木门。
良久,谢楠走到那家卖香纸的小铺,想买上点纸钱什么的,给老头烧上一点。
那小铺小得可怜,黑乎乎的墙壁上贴上一个红条,上书:“百无禁忌”,老板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正小心翼翼的扎着纸元宝。
看到谢楠过来,老人并不开口,仔细的看谢楠挑了纸钱香烛,这情形,更像是在打量着他。
在大门口焚化了纸钱,再点上根烟,又坐回了石墩子,一口一口抽着,直到最后一点香灰掉了下来。
第三次的唢呐和鞭炮声响起来,濮市镇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情节,短短一个下午,死亡却蹊跷的前来,如果胡麻没有受伤,今天可是个忙活的日子。
谢楠意识到镇上人之所以有这样的态度就是因为他带着傩面回了这里,而镇子开始出事,自然会联系到他,就算不是他,也没法逃出干系了。
既然集合着一下午死了三个人,这家小铺成了备用的选择,几个人从街那头匆匆赶来,谢楠连忙躲开,溜回了招待所。
还没有到招待所门口,就远远看到那个服务员大妈慌不择路的跑开了,要不是这是国营生意,谢楠肯定被赶出去了。
临近傍晚,走道上并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镇上要住旅馆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着,整个楼里就只有谢楠自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丢下包,谢楠摊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对自己下一步行动一筹莫展,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再继续出事的话,自己很可能被五花大绑的送出濮市镇去,至于傩师,就不消说了。
跑了一身臭汗,谢楠搭着毛巾去招待所只有冷水的公共浴池,笼头下洗刷刷开始洗澡,一下被泡沫迷了眼睛,而水流却变得异常的小,光滑的地砖上的洗头水一时冲不去,偌大的一个公共淋浴室成了滑冰场。
光着脚的谢楠想就着最后这一点细流把刺眼的泡沫抹干净,却重重的滑到在地面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眼睛更是进了不少了泡沫痛得不行。
那股细流还是在滴答留下,谢楠捧上一把,却被浓烈的血腥味冲得鼻子发苦,脑子猛的触电一般嗡嗡鸣叫。
水管里面流出的是血,用手抹了抹眼睛,眼前泛起一片骇人的深红,整个浴室状如地狱,谢楠惊慌地想站起来,却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
来了,谢楠这时候脑子里面莫名的冒出这个词,这些东西始终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现在又出现了。
趴在地上滑到边缘,胡乱摸到一条毛巾,将脸上的泡沫擦去,被洗发水蛰得生痛的眼睛勉强能看到一些东西。
好容易睁眼,却发现浴室和自己被迷眼前一样,光洁的地面和冷冰冰的水龙头,方才满地的鲜血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楠匆忙擦干了身子,围上浴巾,将衣服踩在地上,逃命一样跑出这个滑溜溜的浴室。
真是让人恶心,肥皂泡或者血液都一样,没见过浴室全部都用瓷砖给包了个遍的。
出来浴室,谢楠顾不得满头的泡沫,只顾着抱怨这个太不合理的设计。
进了房间,谢楠眼里依然还是痛得厉害,摸索着开了电灯和吊扇,那吊扇却呼哧呼哧的发出奇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