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燔听她这么说,转过脸对小平说,“真是辛苦你了。”

小平脸一红,手上的药方都差点掉到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辛苦不辛苦,我都还没做什么呢。我是新来的,本来就应该帮甘草姐姐多做点事情。”

沈燔跟甘草全被她这样子逗乐了,相视一笑。气氛正在最融洽的当口,宣椱突然从取药口探个头进来:“早上没来得及接你,怎么样,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还不错,没什么不习惯的,”甘草一见了他,脸上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僵了僵,“你去忙吧,别耽误你自己的事。”

“我是来抓药的,一副补中益气汤加白芍、白寇、肉桂各十克,”宣椱说完,又浅笑着扫了沈燔一眼,“师傅说你家里有事,昨天半夜赶回C城了。”

“没什么大事,我就赶头班车又回来了。”

甘草心念一动,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去抓药。等到她把药包好等给宣椱的同时,就听见他说:“明天晚上,出去吃饭吧,咱么好久没有出去吃饭了。”

是已经到日子了吧,甘草吸了口气,抬起脸点点头:“好点。”

本来约的是第二天,宣椱当天下班的时候却专程赶过来守在药房门口要送甘草回家。

甘草在心里苦笑一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最后的温存吧,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拿起包就跟着他往医院外头走,心里虽然是拿定了主意要跟这个男人分手,然而实实在在面对他的时候,柔情却还是像水一样从缝隙里溢出来。

看着他一副满目憔悴胡茬遍布的样子,心中早已软了:“你最近也没睡好吗?”

“嗯,是有些事情。”宣椱转过脸笑着牵着甘草的手,甘草手一僵,也没挣扎。

“最近都没有好好陪陪你,真是抱歉,等这一阵子忙完就好。”宣椱看出了些异样,只当作是最近自己没怎么陪伴她,让她心中不快而已。

“没事,我这阵子也忙,好不容易爸爸才好一点。”甘草故作愉悦地想让把话题转换得轻松些,“前一阵子璞云陪着我住我家里,吵得翻了天,好不容易爸爸好了,才把她轰回去。”

两人走走说说,虽然话题都是刻意找出来的,说起来的时候倒是有来有往,起码让回家的路不至于变得太过尴尬。等到刚到了甘草家门口,远远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爸爸,”甘草看清是谁之后,高声唤了一句,松开了被宣椱握住的手两三步跑过去,“怎么到院子里来了?快回去吧,秋风一吹该着凉了”

“我看你快回家了,出来等等你。”爸爸慈祥一笑,又对着正走近的宣椱点点头,“麻烦你送甘草回来。”

“不了,”宣椱忙应了一声,“叔叔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忙你的去吧。”

宣椱点点头,又看了甘草一眼,转身就走了。

甘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了心,只是觉得爸爸自从看见宣椱送自己回家之后,眉目间就始终含了股忧愁,吃饭的时候勉强着吃了两口就再也不动筷子了。

“爸爸,你不高兴?”甘草扒了一口米饭,终于还是尝试着开口问。

“甘草,你跟宣椱?”爸爸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问,“宣椱是你男朋友吗?”

甘草一愣,心说着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才好,若是前端时间遇见这问题,当然是一口承认下了,若是过了明天再问,也可以给一个断然的否定答案,可是现在两人关系正值最为微妙的时刻,自己总不能说,是快要分手的男女朋友吧。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含含糊糊地支应了一声。
爸爸见了她这答复,眉头攥得更紧,手指在饭桌上有节奏地敲了几敲:“宣椱跟你并不合适。”

甘草猛然听到这句话,顿时被刚咽下的一口菜呛了一下,拍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不合适?”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宣椱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太古怪了些。当然我也没有说脾气古怪就是什么了不得的罪状,只是你这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心肠也软,你不知道,这样的男生,做兄弟做朋友都好,做家人做丈夫,就未必是那么合适了。”
“当然爸爸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最没有理性可言。不过甘草啊,谈恋爱的时候是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以后如果是要生活中一起,两个人的脾性是否相投才是最主要的。你性子外软内硬,能忍着人一次两次,总归也忍不了一辈子。”

“嗯。”甘草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其实父亲这些话这几天无法入眠的时分,不知道在心头已经转过多少次。她也知道爸爸的这番话其实已经说得够含蓄了。然而就算是又如何呢,宣椱爱的并不是她,他爱的是一个与她从小一道长大的风尘女子。即使自己想克服再多的东西,即使自己不在乎任何的东西,终归也抵不过他的一句不爱。


爸爸轻喘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女儿大了,将来总归是要成家的,如果你以后想结婚,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考虑好吗?爸爸老了,身边也就剩下你这一个女儿,我不想你再出些什么事情。甘草,你也可以说是爸爸自私,我只是想你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在我身边。”

“爸爸,我知道的。”甘草听的难受,侧过脸去努力抑制住泪水,她不知道这泪水是为何而流,是为了爸爸的护女之心,还是为了自己即将无疾而终的爱情。

“甘草,你爸爸因为夏妍的事情,最近情绪有些不好,他跟你说的那些话。哎,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人一生或长或短,若是一生做任何事情都思虑太多掣肘太频,那一生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汤阿姨见着场面凄惶,忙说话把甘草往外带:“我倒是觉得沈燔不错,小伙子一表人才,医术也好,最主要性格温和,跟你倒是一个路子。”

汤阿姨说了一会,见着甘草满脸疲惫,忙催着她早早睡下了。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被世事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样子,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宣椱最近有些焦头烂额、疲于应付。梅寒岭在医院,自己在桐城和C市之间往返照顾。这一家对他来说,早不是恩人这个定义了。这是这个世界他唯一的家,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必须得撑,撑不下也要撑。

今天好不容易抽出了些时间,身侧一大把火红的花色印在西餐厅温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宣椱在心里微笑了一下。自己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送甘草玫瑰花,她应该会喜欢吧。抬起头望向门口,果然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好闪身进门。

“这边。”宣椱起身招呼她。

甘草走到他附近,看见了他身边的玫瑰,眼里闪过一些惊讶。

“送你的。”宣椱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身侧一看,见她正看着这些花儿,笑着捧着递过去。

“谢谢,”甘草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来,随意坐在他对面,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宣椱,真的谢谢你。”

“一束花而已,你要喜欢我以后常送给你。”宣椱见她这样子略有些好笑,却也有些自省自己平日是否太少送甘草东西,让她今天激动成这样。

甘草想的却是这最后的晚餐还真是活色生香,平生第一次收人玫瑰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一下,不知道是要哭还是笑。只是等着宣椱与自己摊牌,想要在心态上极力地保持自己镇定自然,一顿饭也是吃的心不在焉。

“不高兴?”宣椱也察觉出她有些不大一样,“怎么都不说话?”

“没事,”甘草敷衍地笑笑,塞进一大口土豆培根,“菜很好吃,顾不上说话了。”
“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吧。我看你最近一直也不大高兴,我也忙,没时间多陪你。”

“宣椱……”甘草低头看着花儿不与他对视,她有些实在耐得不与人这么打太极,一时听见宣椱提起姐姐,心说就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吧,你不想再我伤心的时候落进下石,才拖到如今。念及此处,一时又激起了自己脆弱的自尊,强吸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宣椱有一刻以为自己幻听了,静滞了三秒,确认自己没听错,皱了皱眉,“原因?”

甘草本来想说是因为梅寒岭的事情,转念一想,说的却是:“我爸爸觉得我们不合适。”

“那你自己呢,”宣椱欺身探问,“你自己觉得呢。”

“我……”甘草支吾着故意曲解父亲的原话来当借口,“我们家女孩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爸爸不希望我结婚,他怕我……”

“甘草,我以前对你说过,我不想要小孩子。你若是我的妻子,我也绝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宣椱只当她是因为夏妍的事情有了心理阴影,开口劝慰辩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当年姐夫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姐姐也还是……宣椱,对不起,我……”


“借口!”宣椱断然打断她,随意挥开餐布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两手围住她的颈后,低头狠狠吻在她的唇上。

“我不同意!”

 

南北东西(2)

甘草手上拿着一副塔罗牌看了看,摆弄了几下就放到一边。

“干嘛不算算啊,不骗你,挺准的。”穆璞云顺手又拿起来,“要不我来给你算?算姻缘吧,看你最近这小眉头皱的都快要成老太太了。”

“有什么好酸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甘草摆摆手,脸上却笑得有些发虚。

“那你不接电话?”穆璞云指指桌上振个不停的手机,“躲宣椱呢吧?我就跟你说,男人缠起人来,比女人还可怕。”

“宣椱没缠着我,”甘草捻起一张张着斜睨眼神的倒掉的塔罗牌,“是我在躲他。”

“真是奇了怪了,搞到最后居然成了你躲他?”穆璞云听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他对不起你,现在倒像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夏甘草我对你真是服气得很。”

“我开门去。”一阵门铃声急速的挽救了即将陷入穆璞云唠叨之中的甘草。

“有没有耽误你休息?”沈燔一脸温柔地站在门口,“有些话想跟你说,又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就自己过来了。”

“不耽误,天还早呢。”甘草望了眼半悬的月亮,明知是敷衍的笑了笑,正想把沈燔往屋里让,又想起穆璞云还在屋里,刚要说什么。倒是穆璞云先看见了沈燔,凑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别进屋了,你们俩就院里说吧,谈谈心还能顺手赏个月。”

沈燔听了这话笑着就往院子里走,嘴上还说着:“今天的月亮是挺好看的。”

甘草只能沿着他的步子往外走,也停在院子里,脚下踩着几片落叶,点点头说:“每天上班下班,还真的很久没看过月亮了。”

“都是这样,也不光是你,我也很久没看了。”沈燔静静地半晗着眼,像是真的在赏月一般。

“你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甘草猜测他要说的话十成跟宣椱脱不掉关系。

“其实刚才一直在你家门外头,一直没敢敲门,想了很久,到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找你。”沈燔背对着甘草,声音低沉。

“嗯?”甘草有些疑惑的开口问,“是宣椱的事情吗?你想来劝劝我?”

沈燔似乎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转过身,正对着甘草,眼睛深情看着她说:“多年前我在梧县后山送你红娘子的事情,你还能,记得清楚吗?”

这是沈燔第一次在甘草面前正面提起这件事,甘草心里有些讶异,也还是诚实地说:“都记得,我当时被一只有毒的蝴蝶伤了,你帮我割开伤口挤血,然后还帮我上药,还送了我一个红娘子。”

“还有呢?”

“还有……你带着面罩,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眉毛就像月亮一样,绽开的时候像是清澈的泉水要溢出来。”甘草说着说着慢慢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那一场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反复咀嚼回望的场景瞬时回转在脑海里,一只说道这里,才恍然觉得自己失言,赶忙住口。

“其实那次在梧县采完草药救了你,回桐城之后,没多久我就忘了这件事。” 沈燔听了甘草的话,脸上忽然显出些欢快的神色来,“直到

两个月之后我们家搬家,正好搬到元妙右巷附近,又一次回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呢。你小时候就那么美,眼睛又那么亮,在我眼里美仑美央,一笑倾城。”

“我当时很高兴,伸出手跟你打招呼,你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似的。我举着手像个傻子似的挥了半天,你就浑然不觉地走过马路走过我身边,根本没有认出我来。我当时有些失落,觉得你这小姑娘好没良心,我好歹还救过你一命,怎么见了救命恩人居然还要装不认得的。”
“你当时带着面罩,我认不出来啊。”甘草听到这里,赶忙解释。

沈燔却也不接她的话,径自还是往下说:“然后就常常看见你,在吃早饭的小摊上,街头公园的长椅上,一路和五路电车上……我不知道是因为缘分,还是因为自己开始刻意去捕捉你的身影,只是生活里突然满出都是你。我起先还有些讶异,后来却渐渐习惯,只是一直没有走到你面前对你说什么,最开始只是没有这个想法,后来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却又不敢了。”

“不敢?”甘草提升重复。

“是啊,就是不敢,我怕吓跑你了,要是你有一天在大街上碰见一个陌生人,做出一脸熟稔状上前跟你说‘你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观察你很久了,现在来让我们做好朋友吧’,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甘草偏头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场景,莞尔一笑:“嗯,果然是会吓到我的。”

沈燔也是了然一笑,接着说:“你知道吗,从旁观察了一个人久了,她的脾性就都知道了。我到了后来越来越了解你,或者比你自己还要多了解那么一点。你最爱吃生生甜食馆的桂花酒酿,最爱捧着一本书去小公园的长椅上看,不太喜欢笑,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不爱逛街,却喜欢花草。看上去很柔和,其实心底……很要强。”

“我渐渐习惯总是能看见你,自己变得像是个跟踪狂偷窥癖一样。只要是有机会,我都会待在一个有你的地方,我当时也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让一个小丫头占了自己的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既然已经疯了,那也是命里该着的事情。”

“沈燔……”甘草越听越是动容,“璞云说你在我大学的时候也跟着我,是真的吗?”

“你那时候太顽皮,我只是怕你出了什么纰漏,璞云是个无法无天没遮拦的大小姐,我也怕她带你去不该去的地方。”沈燔想了想又说,“还 记得你在高三交过的一个笔友吗?他说他是中医学院的大哥哥,无意得到你的联系方式,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就给你写信了。”

“是你!”甘草脱口惊呼,“我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失踪了,他留下的地址又不过是个邮局里的信箱号。”

“我当时知道你成绩不大好,怕你失去信心,同时也很希望你跟我一样去念中医学院,又不想自己出面吓到了你,只能想到这么个烂招。”

“怪不得,我说第一次见你开的处方就觉得特别熟,原来我熟的是字迹,我真是蠢。”

甘草懊丧地拍了拍脑袋:“没有笔友大哥给我归纳总结的那么几厚本习题资料,我考大学倒真是悬得很。我当年虽然喜欢植物,但是下定决心报考中医药,多半还是受这位笔友大哥的影响,后来上了大学之后渐渐断了音讯,我还很是找了他一阵子。竟然就是你!”

“‘笔友大哥’既然完成了任务,自然就该功成身退了。” 甘草此刻,居然还有闲情调笑。

“你?你为什么啊?你离我那么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甘草此刻心绪复杂,有些烦恼又有些埋怨。

“我是怕吓到你,而且,我也是在等你长大。”沈燔一张温润的脸上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激情,从呼吸吐纳中渗透出来。

甘草万料不到他居然说出这句话来,面露羞涩。

“七年,甘草,到今年正好满了七年。从你上高中到大学到分配,我一直在等,站在阴影里等。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能够站在阳光里对你说‘你好,我是沈燔’。直到你去中医院上班,我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沈燔……”甘草听的泪下。如斯深情,若是藏于一隅一生以待也就罢了,偏偏在此刻却又让自己看个清楚明白,仿若压在心头的千金重担,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以前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想后退,永远都有退路。”

“退路?”忽然有个声音从院子外头响起,“什么叫退路?往哪里退?往你怀里退吗?”

“要退,自然是从你宣椱那里退,”沈燔坦荡荡地回望院外说话的人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料想到能有互述衷肠的这一天,这也要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宣椱冷哼了一声,拉开院门走进来,“那个红娘子挂坠,那个英雄救美。你要是喜欢她为什么早不说出来?偏偏到了这般田地又出来搅局,枉我一直当你是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兄弟?”沈燔苦笑一记,“若不是拿你当兄弟,我何苦隐忍到今天?只是我沈燔视若珍宝的女子,我绝不允许被别人欺辱,仅此而已。”

“欺辱?我什么时候欺辱她了?”宣椱听的火起,伸手就要去抓沈燔的衣领。

“住手!”甘草见着宣椱要使蛮,忙出声拦他,“宣椱你做什么?”

宣椱听了这断喝声,果然松了手,转过脸看着甘草,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来:“要分手?是你父亲不同意,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那种感觉像是绝症的病人在等着最后的宣布。

甘草听了这话,心里顿时难过得像要窒息一般,一时也被激起了一团火:“是,我是变心了。姐姐去世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爸爸生病的时候他也在我身边。那个时候的呢呢,你在哪里?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吗?只有沈燔陪着我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喊完这些话,看着一边瞠目的沈燔,甘草自己也傻了,这些以前也不过就是心里想一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也一并都说了出来。

“是这样吗?”宣椱盯着她,“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是吗?”

甘草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断了吧断了吧断了吧,断了之后就再也不会难过。宣椱与梅寒岭搂抱在一起的画面重复撕割着心房,甘草狠狠一扯依旧黏黏的情丝,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宣椱转身就走,沈燔在这边急得直骂:“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可知道小宣是个什么性子,你这是用刀直接捅他的心,这话如是震的,那也就罢了。可是,你,你难道真是这样想的,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口是心非,最后伤的最重的只有你。”

沈燔推她道:“快去解释,追啊!”

甘草望着宣椱远去的背影,不哭也不闹,半天才回了一句:“我追不动了,和他在一起,我太累了。”

 

露洗华桐(1)

不知道是不是春困秋乏,一入了秋,甘草每日都困倦得很,有时候是整夜地睡不着,有时却是明明睡了很久,精神却怎么也不回转。这一天也是在床上翻滚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依稀听见手机响,刚一接起来,就听见电话里穆璞云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干脆,我要结婚了。你要不要来给我当伴娘,包吃包喝包新衣裳,过期不候哦!”

“结婚,你?”甘草的困意顿时像是被大风刮过了一样跑了个没影,“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跟谁?”

“嗨,别问了,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反正是你见过的。你别废话了,就说当不当吧。”

“当!自然要当!”甘草一边应话一边在脑子里乱转念头。见过的,难道是沈燔?

这念头还没冒头,就被穆璞云接下来的话打破了:“那成,记得叫上沈燔来当伴郎,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衣裳我也包啦。”

“沈燔?”

“对啊,当然是沈燔!”穆璞云一时话锋一转,“难不成还是宣椱?我告诉你,你要敢让宣椱当伴郎,我就给你绝交!”

“哦。”甘草苦笑,就算是自己想要宣椱去,他也是不会去的吧。最近即使是在医院里,跟宣椱也像是永不相见的参商两星,远远看见彼此就要绕路避开。

“那成,我这个周末去拍婚纱照,你过来给我拎包。”

甘草像做梦一样挂了电话,还没转过身,接深又接了沈燔一个电话,说的居然是同一件事情:“璞云要跟谁结婚?”


“不知道。我也纳闷呢,开始还以为是你。”

“我?”沈燔沉声问。

甘草顿时发觉这话说得太不合适,忙引开话题:“她约我周末陪着去拍婚纱照,应该就能知道是谁了。说是我认识的,璞云以前的男朋友倒是多,或许是其中的一个吧。”

沈燔在电话一头叹口气,也不说话。甘草突然明白沈燔打给自己这个电话的真实用意,忙说着:“照我对璞云的了解,她就算是意气用事做傻事,也不至于拿结婚开玩笑。你该不会是以为这事情跟你有关系吧。”


“希望没有吧。”沈燔轻轻应了一句。

甘草其实也不大确定,她说出这番话来,一小半也是给自己听的,希望自己能够真的相信,璞云突然决定结婚这件事情,不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或是伤心失意之余仓促下的决定。然而等她周末看见了穆璞云准新郎的真身,所有自己给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建设瞬间轰然倒塌。

穆璞云挑的丈夫,竟然是很久之前她想要介绍给自己当男朋友的IT届胖头男。

“璞云!”甘草觉得自己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张力,”璞云指着胖头男对甘草说,“你俩上次见过的吧。”


“见过见过,”张力猛点头说,“夏小姐这样的女孩子让人过目难忘啊,我还记得上次咱们深刻探讨了中医方面的问题对吧,记忆犹新,记忆犹新。”

“别贫了,去问问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化妆,约好的9点怎么还没开始。”穆璞云打断他。

张力听了这话,顿时跟得了圣旨似的,忙不迭收了话头就往外跑。

“璞云?”甘草眼见着璞云的准新郎,觉得自己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你要嫁的人是他?”

“对啊。”穆璞云露出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神情:“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不是,没有,但是……”甘草觉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是他啊?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了?”穆璞云翻了翻白眼,“他对我好,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上次我生病大半夜的发神经给他打电话说要喝粥吃油条,他买不到的居然自己做了给我送来。虽然那粥不好喝,油条也是死面疙瘩块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爱我,他肯对我好。不管我再怎么发脾气发飙,他也还是守在我身边。”

“可,你不爱他啊。”甘草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到了最后,穆璞云会突然选了这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