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璞云傻笑起来,夏甘草咬咬牙,起身拉开门追了出去。穆璞云笑着笑着,手背上就多了两滴水珠,她自言自语道:“夏甘草那个傻子,沈燔那个傻子,我,我穆璞云这个大傻子!”
夏甘草觉得自己的左手在抖,起先她用右手使劲抓住左胳膊,然后发现两只手都在抖,等到松开手的时候,全身都开始抖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追不上了。但是,那个熟悉的人影还是在不远处慢慢地走着,她追,心里在发颤。
是他,那个人就是他。
所以他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她绽放那样熟悉又和煦的笑颜。
所以他会在她忧郁难过的时候永远不经意地走在她身边。
所以他会邀请自己参加只有一个客人的生日宴。
所以,甘草捏了捏项上的红娘子,这个红娘子挂坠,应该是他帮忙寻回来的吧。
无数的思绪铺展在脑海里,反而什么也想不出来。有一句话却像是按下replay键一般在耳畔反复,他的眉毛微微拱起,像是两轮绽开的新月,他说:“好,要是,你还能认得出我。”
她曾经很自信地觉得,即使从未见过他的面貌,即使没有见过他完整的微笑,然而在茫茫人海里一眼望去,她也能于千万人之中辨认出他来,然后与他一起沐浴着阳光重逢,她会用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对着他绽放一个清晰的笑容,她会说:“你看,我认得出你了。”
然而当他真正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徘徊在她的眼前,她居然视而不见,过而不遇。所有的视线只是寻着另外一个人,一厢情愿地将另外的那个人当作他,去爱。
终究,夏甘草没有追上那个背影,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愿意用力追,还是没有勇气去追。那一刹,她开始问自己:“是把宣椱当成了那个人在爱,还是是因为那个人而爱着沈燔。如果这样,那么自己到底爱着的是谁?”
她没有答案,所以,不敢追。
许多年前,他救了一个女生,女生给了他一个承诺。他当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的一次偶遇,在大街上他像傻瓜一样朝她挥手,但是女生没有认出他。他开始注意这个女生,知道她叫夏甘草。甘草者,性味甘平。好特殊的名字,好特殊的女生。那时,夏甘草像一个种子不经意地埋进了沈燔的心里,悄悄地生长着。
而对夏甘草的爱,也是从那时开始。
七年来,沈燔不止一次地幻想,幻想有一天和夏甘草的相遇,幻想她认出了自己,幻想夏甘草实现她的承诺。所以他不止一次地制造重逢的机会,从大学到医院,从陌生到相识。夏甘草却依旧没有认出他,而沈燔依然在等。
慢慢地沈燔适应了这种生活,适应了在远处看着她,守护着她。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夏甘草的爱,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从穆璞云的嘴里,一切谜底都解开了。忽然间,沈燔却不知道怎么面对夏甘草,难道对她说:“夏甘草,我就是当年救你的人,现在到你实现承诺的时候了。”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沈燔想到了逃,当所有问题无法面对的时候,逃避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吧。但是,他的心里又有一丝希望,希望夏甘草能追上他。所以他放慢了步伐,他在等,等待夏甘草的爱。一直等到希望破灭。
今天的月特别明亮,月光如一匹白纱覆盖在这个城市之上,沈燔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沈燔啊沈燔,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跟在别人的身后,永远在等别人的爱。呵呵,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就继续等吧,等到死的那一天。”
他就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地前行,好像一个从战场归来的伤兵,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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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明月窥人(1)
明月窥人
有人说活着就是不停地制造麻烦与解决麻烦,甘草很懊丧地觉得,自己在制造麻烦上应该是超标了,相应地解决麻烦的能力却差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追上沈燔,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或者再去询问。她怕答案,不管是哪一种答案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在反复推翻无数次想法之后,终于还是将脖子上挂着的红娘子吊坠取了下来,仔细放进一个小锦盒里。她实在没有勇气带着这个吊坠再次跟沈燔对视,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到了现在,沈燔尝试掩埋起来的情绪,就像是阳光下的阴影一般。
而她与宣椱的关系,却如平缓的水波一样向前推进,真真正正开始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牵手、对视、出街、吃饭。只是偶尔,甘草在直视他眼眉时候,记忆与现实在一瞬间重叠,她竟有些辨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宣椱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又走神。”
甘草捂着脑门,随意笑笑:“谁让你那么帅气的。”
宣椱抿了抿嘴,把两个饭盒和一个纸包放在夏甘草面前。
“这个是什么?”甘草戳了戳纸包,撅着嘴问道。
“冬瓜仁五份,桃花四份,白杨皮两份,做成的增白糖块,饭后吃,你最近熬夜太多,憔悴了不少。”
“姐姐心情不好,我陪她聊天,所以……”
“快吃饭,你不是爱吃小黄鱼吗?我给你打了两份,配的胡萝卜都挑出去了。”
“哦。”甘草吸了吸饭盒里散出的腥香,本来还想着可以照顾宣椱,结果发现还是自己被照顾的多一点。
宣椱不凶人的时候也可以很温柔,而且人又聪明,什么事情只要看一遍就都记下了,比如只跟甘草一起吃了几顿饭,就把她挑食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甘草有时候也会私下埋怨,觉得这样的人如果多几个,大家都不用混了。
“昨天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觉?”宣椱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甘草的黑眼圈大的都可以直接拉上台cos熊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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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明月窥人(2)
“嗯,姐姐昨天又回来过夜了,我怕睡太熟了不小心踢到她,就没太敢睡觉。”
宣椱抽出一张纸巾去擦她嘴角上的一点酱油沫:“你姐夫呢?”
甘草一呆:“姐夫?姐夫老出差吧,他很忙的。”
宣椱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很不以为然。
甘草其实也很奇怪,最近姐姐一反常态,经常回来过夜,跟家里人说的是莫笙宵最近在公司考虑转型比较忙,她一个人太寂寞,还拿甘草打趣说:“等甘草嫁出去,我们两姐妹就没什么机会独处了。”爸爸跟继母倒是高兴,多一个人家里就热闹一分,只有甘草对她怀孕的事情还不大放得下心,那份传说中的化验报告也被夏妍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地一直搪塞。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远远就看见沈燔带着一个人朝他们走过来。
甘草站起身吃惊地喊:“汤阿姨?”
继母还没走到近前,就带着哭腔说:“甘草,你姐姐住院了。”
“出什么事情了。”甘草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姐姐怎么了?”
“别担心,刚才有点流产预兆,已经稳定下来了。”沈燔忙在一旁解释,“现在基本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要留院观察一阵儿。”
甘草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问继母:“什么时候的事情?谁送来医院的。”
继母像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多亏这位沈医生把我们送进来的,又带我来找你。你姐姐跟我本来打算去花鸟市场逛一逛的,谁知道刚出来没多久她就说肚子疼,还流血了,可把我吓死了。”
甘草听得心都颤了。
“我陪你去看看,”宣椱捏了捏她的手臂,“没事的。”
夏甘草走进病房的时候,夏妍已经沉沉睡去了,泛着苍白的脸平静又美丽,甘草忍住想要轻捋她杂乱碎发的念头,带上门缓步走了出去。
“谢谢。”甘草有些不敢直视沈燔的眼睛。
“应该的。”沈燔疏疏一笑,又跟宣椱说:“我还有别的病人,你在这里守着好了。”
宣椱点点头:“你去忙你的。”沈燔应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却并没有挪步的意思。
继母在病房门口叹了口气,对甘草说:“甘草,给莫笙宵打个电话吧,这个人也真是。”
夏甘草此时站在宣椱前面,并没有发现宣椱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整个人震了震,沈燔深深看了他一眼,拧了拧眉。
甘草听见继母这么说,忙点点头,这种时候,最应该陪在姐姐身边的就是姐夫了,电话打过去,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又打电话到他公司,私人秘书支支吾吾了半天,甘草实在没耐心跟她纠缠,只能说:“莫总的夫人急病住院了,很严重,要不马上找到他就要出人命了。”
小秘书被她唬住了,赶忙说:“莫总这两天都没来公司,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是交代我说有事情去外地了。”
结合小秘书跟姐姐最近的态度一想,甘草突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捏着手机的手微微渗出了点汗来。
宣椱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甘草抿了抿嘴唇,忽然抬头看着他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守着姐姐好吗?”
宣椱听见她这么说,忽然露出古怪的神色来,间或还有一丝寂寞。沈燔似乎想说什么,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又放了回去,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甘草无暇理会他们的异样,只交待了继母让她早些回家不必担心,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顺手递给宣椱之后,就朝楼下走去。
夏甘草在巷子里急步走了一会,也觉察到了自己的焦躁,刻意缓了缓步子。她还没有想清楚,如果真的在驿寄梅花里碰见那一对男女,究竟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们呢?
甘草从小到大基本都没有什么发飙的经验,也始终学不来穆璞云的泼辣或是宣椱的凌厉,只是这一次,这一次受到伤害的人是夏妍,是从小疼她护她的姐姐。她紧了紧拳头,从中得了一点微弱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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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明月窥人(3)
莫笙宵这两天其实并没有跟梅寒岭在一起,再美的花儿,使劲看上几年也就厌烦了。只是好在这个女子识时务知进退,并不会提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要求,左右是些金钱上的买卖,莫笙宵就这么可有可无地跟她继续来往着,不时见见面调调情,也就当成是个无所谓的消遣。
这天是刚从外地回来,正想着去夏妍娘家接她的当口,梅寒岭娇滴滴地一个电话就过来了,倾述衷肠撒娇卖嗲,把一个电话打得花团锦簇。莫笙宵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胡诌,听着心里也舒服,也赶上公司最近融资顺利心情不错,马上就开车来驿寄梅花找她。
梅寒岭在驿寄梅花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牵着莫笙宵坐到院里的藤架下,两人刚要说些情话,就听见门口的木栅栏突然一下被人撞开。
夏甘草在巷口看见莫笙宵的车后,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快步走到驿寄梅花门口,猛力推开门闯了进去,院子里的两人看见她都是先惊愕了一下,下意识地分开了。
梅寒岭先反应过来,也不遮掩什么,就是轻佻地一甩手:“呦,什么人啊,有教养没有?没看见门口挂的牌子吗?”
“甘草,你来这里做什么?”莫笙宵站起身,他也有些皱眉,这个甘草,真是太不省心了。
夏甘草从医院匆匆赶过来,看他们两又是这副架势,陡然就是一股邪火冲上脑门:“做什么,莫笙宵!姐姐现在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你居然还有闲情跑来跟这种女人打情骂俏,你还是人吗?”
莫笙宵惊地跳起来:“妍妍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梅寒岭也怒了:“什么叫这种女人,你说清楚!”
夏甘草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勇气,针锋相对地说:“说清楚?跟你这种不清不楚的女人还能说得多清楚?”
梅寒岭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马上反唇相讥:“我清不清楚轮得到你说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闭嘴!”莫笙宵突然猛呵斥她,又转向甘草,“妍妍到底怎么了?”
甘草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冷冷瞥了梅寒岭一眼:“我不想操心你们俩又怎么样了,或者是想怎么样,不过她是你妻子,她现在怀孕了一个人在医院里,你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呢?就算是你已经不爱她了,就算是你打算跟她离婚,那也不要选在这个时候!”
“怀孕,你胡说什么?”莫笙宵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怀孕,她怎么能怀孕!”
这下换成甘草惊讶了:“你们上次去美国,不是专程去做检测吗?”
“谁跟你说的?”莫笙宵脑子转得快,前后关节瞬时就想通了, “她真是疯了。”转身就要往门口冲。
“哎,笙宵,你的衣服没拿。” 梅寒岭也不拦他,只是从一旁拿起莫笙宵的外衣要递上去,顺带还送了夏甘草一个轻蔑的眼色。
莫笙宵满脑门子就是一个烦字,一手抓过衣服一边对她说:“你最近不要找我了。”
梅寒岭冷哼一声:“随你吧。”话是对着莫笙宵说的,眼睛却一直瞥着甘草。
甘草觉得梅寒岭从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带着浓浓的敌意,可能她是把自己当成姐姐的代言人了吧。甘草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解释,也不搭理她,跟着莫笙宵就要往外走,脚步一乱,走得急了,忽地往前绊了一跤,伸手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扶,哗啦一声,不小心挥倒了桌上一个玻璃杯。
梅寒岭蹭地跳到甘草面前,柳眉倒竖厉声骂起来:“小贱货,狂什么狂?来示威是吗?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想跟我抢男人,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话音未落,莫笙宵猛然转身,啪一声,一个巴掌就甩到她脸上。
庭槐影碎的小小院落顿时陷入了静默,甘草呆呆地看着挨了打的梅寒岭。
梅寒岭的一边脸已经红肿起来,脸上却没有半点委屈痛苦的神色,嘴角居然还泛着诡异的微笑。甘草突然觉得寒意凛然,有些退缩地往后退了半步。
莫笙宵没有说话,抓起甘草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夏甘草此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也欢欣鼓舞地觉得梅寒岭挨打简直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亲眼见着,却又生出许多无缘无故的哀伤。一抬眼看见拉着自己往巷口方向走的莫笙宵,脸上却纹丝不动。闷闷地叹了口气,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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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明月窥人(4)
“怎么回事?”莫笙宵沉声询问,像是在问甘草,又像是在问自己。
甘草也不知道怎么答他才好,眼睛茫然地往巷口不经意地一扫,一个依靠在巷口抽烟的人影却吓了她一跳,几个快步走到那人面前:“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姐姐她……”
宣椱掐灭了手里的烟,轻飘飘地一笑:“你姐姐没事,我过来就是等你而已。”
“哦。”甘草疑惑地点点头,自己好像并没有告诉宣椱自己要来驿寄梅花,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莫笙宵也走了过来,甘草介绍两人认识,两人波澜不惊地彼此点头微笑,一起上了莫笙宵的车赶赴中医院。
等三人赶到中医院,沈燔却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他们了,还没等甘草从车上下来,他就已经迎了上去。
“甘草,你姐姐刚刚出院了,”沈燔有些为难的样子,“她醒了之后一定要出院,说住在家里更舒服,我先开始不同意,不过她答应定期来医院检查,执意要走。也不让我给你电话,怎么也拦不住……”
“不怪你。”甘草忙摆手安慰他。
莫笙宵见夏妍不在这里,皱着眉拿出电话打过去,夏妍在那边言语如常地接了电话,只说是已经在回自己家的路上,匆匆挂了电话,忙对着一边等候的甘草说:“妍妍已经回家了,我现在就回去,甘草要不然跟我一起回去。”
甘草本来想让莫笙宵跟夏妍单独谈谈,一转眼却看见沈燔跟宣椱都是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话头在嘴巴里一转,说出来的却是:“也好,我跟你一起走吧。”
明月窥人(2)
这是夏甘草第一次去他们新买的别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静僻幽秘的桃源般所在只是静静隐匿在桐城市郊一扇厚厚的铁门后面,中式风格的独栋别墅,花窗角檐掩映在浓荫翠绿之下,让人一时间竟生出踏进名胜的错觉来。
莫笙宵的车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引着甘草进了屋。
“你等等我,”莫笙宵指着里间一扇核桃木色的木门,“我先进卧室去看看。”
甘草有些舒慢地点点头,在她的心里,其实早已将这个姐夫鄙视到了极处,只是碍着面子不方便再说出些刻薄指责的话来。
莫笙宵也不再敷衍,径自朝着那房间走去,随着那扇门闭合后的咔吧一声响,甘草忍不住忽地打了个冷战。
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那么拥挤,又那么空荡。满目的檀木的家私占据着房间,有阳光的地方,可以看得见它们身上微微泛起的犀角色光芒,低回清冷的香气充斥鼻端。甘草只觉得这房子里似乎少了什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太干净又太清净,像是死水一般,一点生气也没有。
甘草的眼睛没有在那些昂贵的家具上停留多久,只是全神留意着卧室里的动静,卧室门后开始只是静默,后来似乎有过一阵争执声,没过一会就又静默了,最后是莫笙宵垂着头走出来,找了个最近的沙发座进去,那姿势却像脱了力一般。
也不等他多说,甘草自己快走几步,拧开门就进了卧室,卧室里的光线太亮,刚一抬头,就被逆射入眼的阳光激地一个恍惚,隐约中似乎看见姐姐站在窗户边。
“甘草,你过来。”夏妍神色淡定地伸手招呼她。
“你也看看我的小药圃。”夏妍见她走近了,微笑着意识甘草往窗外看,此时天光未晚,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院花草繁盛。
“是姜黄。”甘草定睛看了看,讶异地发现满院里种的竟然全都是一种植物。
“是呀,是姜黄,好看吗?”夏妍微昂起头,眼里带着道不明的静谧,八月的姜黄已经在阔叶包裹的中绽开朵朵黄色的花,长得貌似凤梨的把头,若要说好看,倒是也谈不上。
“你是学中医的,你知道姜黄的是治什么的吧。”
甘草纳罕地看她一眼:“光看这一味,也不知道能治什么病的,姜黄的根茎倒是能行气破血,药性也烈得很,不过中医里也挺常用的。”
夏妍点点头:“我有一阵子老是心口疼,有一次回梧县去看外公,他就给我开了五味药,他说里面的君药就是这个姜黄。我吃了几幅果然不疼了,过了段时日又再疼时,就把这个药再熬几副吃,居然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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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明月窥人(5)
“呀,姐姐你现在怀孕,姜黄可不能吃。”甘草忙抢声打断她。
“我知道。”夏妍安抚地拍拍她的脸,又用手指指自己心脏,“早就不疼了,都已经没有了,还有什么可疼的。我只是看这姜黄好养又有眼缘,才种在这里。”
甘草心里一阵揪心地难过:“你是为了莫笙宵?姐姐,他,他不值得的。”
“我知道他不值得。”夏妍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有些男人,他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不能只爱你,他不是爱别人,只是他不能失去那些莺莺燕燕来打发生活的无趣,衬托自己的高明。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些女人,有一天也会懂得并不把爱情当作是生活的全部。”
甘草忙问:“那,那你为什么又一定要这个孩子?”
“不一样的。甘草,那是不一样的。你看,我住的这房子好吗?”
“不好,”甘草断然地摇摇头,“死水一样。”
夏妍失笑:“是啊,我的生活也像死水一样。以前虽然会心疼,会哭,会大喊大叫,但是也会笑,会喜悦。后来慢慢地就都不会了,经历的事情越多,心肠就越来越硬,觉得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老公出轨也没什么大不了,婚姻失和也没什么大不了,寂寞更没什么大不了。有时候半夜醒来,都会觉得是一块石头顶替着心脏在跳,硬邦邦,怎么撞也撞不坏。”
甘草此刻万分后悔自责,从小只是觉得姐姐强势能干,觉得姐姐无所不能,把姐姐当成严师慈母,只是没有当作也是同样需要关怀与爱的同辈,忘记了她也会难过伤心,也会在艰难的时候希望有个臂膀来帮衬。
夏妍并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微眯起双眼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腹部:“甘草,你知道吗?刚知道有了宝宝的时候,我的心软得都快化掉了。我现在每天都会跟宝宝说话,感受宝宝的生长,日子过得很满足,最重要的是,我的心脏又可以像很多年之前那样跳动了。不是,是两颗心脏,宝宝的跟我的。”
“姐姐……”甘草侧过脸,忍了忍眼眶里的泪珠。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只是无论你、莫笙宵还是爸爸,你们都帮不了我,只有宝宝,宝宝可以。所以请你,不要再劝我了好吗?我知道你们只是盼望我平安喜乐,只是死水一样的平安,未必能换来欢乐。”
“别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你的命,我不能不理。要是你喜欢孩子,去收养一个也好啊。姐姐,你是不是,只想要一个孩子而已?”甘草可以体会夏妍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决定:“还来得及的,再晚一个月就只能引产了,那……那跟生孩子一样危险啊。”
夏妍茫然地听着这些话,眼里的神色没有半分挪移:“嗯,我知道了,那你让我再想想吧。”
这样明显的敷衍话甘草怎么会听不出来,依旧还是徒劳地劝着:“姐姐你不要这样,你想想我,想想爸爸,还有莫笙宵。虽然你们……但是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过不好的。”
两人还在屋里交谈,就听见门外一阵短暂的喧闹,一个女人的嗓音朗朗地传进来。
“汪青碧,”甘草望了夏妍一眼,“她怎么来了?”
夏妍倒似松了口气似的,拉着甘草的手就往门外走:“她就住隔壁,时常也会来找我说说话,可能是看见你姐夫停在门口的车子,知道家里有人。”说着又停了步子转过脸问甘草,“你是和他们家的小宣在谈恋爱吗?”
甘草不防话题转得如此快,红了脸,扭捏着应了一声。
夏妍边拧开门往外走边说:“我当年不想让你学中医,也不是不信中医,是因为知道你身体不好,骨子里拗得很,怕你真的迷上了这个,日夜钻妍,身体要更差了。还不如混个轻松省事的文凭,出来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了。不过现在看你很快乐,我也就安心了。”
汪青碧穿着一身素白唐装,上头印绣着梅花暗纹的,比最后一次甘草见她的那次瘦了好多,仔细打量一番,精神倒也还好。
“哟,真是巧,甘草也在。”汪青碧脸上溢着笑,走过去亲昵地把甘草搂在怀里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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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明月窥人(6)
甘草羞涩地低下了头,四人皆脸带笑容地寒暄起来,除了甘草之外,另外三个都是生意场上混透了的人,夏妍跟莫笙宵丝毫也显示不出怀揣烦愁的痕迹,脸上的表情遮得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