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顾曼曼的故事讲完了,他们点的菜也上来了,顾曼曼点了第一次他们来这里时点的菜,炖得软烂的肉浇上浓浓的酱汁,香气四溢。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张执远看得出来她的脸色变得很差,他按住她的筷子让她不要再吃了。但是顾曼曼执意要吃,她一个人吃了整盘的肉,仿佛她突然从一个素食者变成一个嗜肉如命的人。
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她吐了,呕吐物强烈的味道更刺激得她难受,她愈加翻江倒海地吐,让张执远害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胃都给吐出来。
最后,他走到顾曼曼的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离了。”
顾曼曼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
张执远当然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故事,嗅觉灵敏的她早就知道张执远其实在外面有一个情人。
不过张执远一直在死死掩饰,在前三次婚姻里学得聪明的顾曼曼也乐得装聋作哑。但是现在濒临分手,她不得不开始想方设法抢回张执远。可惜,张执远并不是那么心软的男人,他可以不要情人,但是让他再和顾曼曼这样的女人生活下去的话,还不如让他死了。
只不过这次,他决定让顾曼曼死在一个美好的梦里。
听到怀里的顾曼曼睡熟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拧开了煤气阀。然后他回到屋子里,正准备偷偷出门的时候,顾曼曼醒了,她伏在床头看着张执远,绸缎般的长发从她雪白的肩头流泻下去,形成一个完美的角度。
“执远。”她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张执远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心一丝丝的凉,还好他还没有换衣服,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顾曼曼解释。
“我突然有点饿了,你去便利店给我买夜宵好吗?”顾曼曼说道。
“嗯嗯,好啊好啊。”张执远忙点头,换了衣服跑出门去。
他走到便利店买了些食物,然后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想来想去,顾曼曼的影子一直围绕在他眼前驱之不去。
那可怜的小鹿般的眼神,细瘦的手臂,绸缎般的长发,曼妙的腰肢,以及在餐厅里泪水弥漫眼眶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那个女子躺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安静温柔,从来不曾有那么激烈的感情。他突然想到她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却把他支出来买吃的。他想起她在黑暗里的表情,那是一种漠然或者是一种麻木。
她又如何闻不出,空气中杀人的分子慢慢开始弥漫,她看着那个曾经最最亲密的人神色慌张地想要离开,如何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种强烈的感情支配了他的神经,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不舍。他丢掉自己手中的东西,飞似的跑回家去。
7
“曼曼,曼曼,开门!”张执远回到家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他只得拼命地捶打着自己家的防盗门。
就这么死命捶打了很久,门依旧没有开,被他吵醒的邻居起来提醒他报警,他才想起可以报警。
顾曼曼在闻到煤气的味道之后,又支自己出去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啊。当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哭了。
那个美丽的女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表情安详,手里抱着的是装有他们结婚照的水晶相框。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出门之后,她抱着相框,慢慢地爬上床,带着一丝微笑沉沉地睡去…
STORY故事四
驯服
文/大袖遮天
在24楼,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这栋总高24层的大厦,名字非常简单,就叫“24楼”。当初建成之后,这名字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购买。然而,一到跟前,还没上楼,人们又折返回去,打消了购买的念头。
因为24楼没有电梯。
楼梯倒是有两条,大厦内一条普通楼梯,外部环绕大厦盘旋而上,如同一条长蛇似的,是镂空的救生梯。我曾经尝试走上救生梯,才走了两层,便觉得头晕目眩——透过楼梯板便能看见脚下,楼梯板与楼梯板之间层层悬浮,扶手也是铁架支撑的,没有任何阻碍视线的地方,让人感觉自己仿佛随时会跌下去。倘若真发生什么灾难需要用到救生梯,我很怀疑究竟有多少人有勇气从这上面走下来。
至于大厦内部的楼梯,虽然平稳踏实,但楼层实在太高,勉强爬到7楼,正常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了,对24楼更是望洋兴叹。照理说这么高的楼房,没有电梯是不能验收合格的,更不用说出售了,但它却不知打通了什么关节,好几个月都挂在楼市排行榜的第一名——当然是名不副实,到现在为止,一套房子也没卖出去。
虽然没卖出去,却租出去了几十套,而且租出去的都是高层的房屋,不但24楼全部出租,连23、22层也都租了出去,再往下,住户便少了,20层以下空空荡荡,仍旧是无主孤魂般空在那里。
建房子和租房子的人,也不知道谁更不正常。
虽然暗骂他们变态,可我自己却仍旧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顶楼的格局和其他楼层一样,从楼梯上来,便是一条封闭的走廊,走廊两边各两套房子,走廊尽头是窗户。窗户很狭小,光从那里透进来,投射在地板上,不会超过两米。最荒唐的是,在如此高的楼层上,居然严严实实地安装了防盗窗,这就使得采光更加糟糕,白日也需要开灯。
我租住的那套两室一厅,就在靠近窗户的一端,客厅和卧室都有大落地窗朝向外面,然而,窗上同样装了结实的防盗网,视线从网格中穿出去,将高楼的优势大大打了个折扣。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个。
房子租金虽便宜,但配套设施齐全,不但家具电器都有,甚至连床单都是新换的,闻上去还能嗅到洗衣粉和太阳光混合的香味。而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我拉开卧室的衣橱,准备把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放进去时,却发现衣橱里已经塞了满满一柜的衣服,全都是崭新的男装,标签都未剪下,都是我不认识的品牌,质量绝对上乘,款式也很符合我的着装风格。我拿了一套试穿,居然完全合身。尽管爬楼已经使我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然而,我心里还是对这些合身又舒服的新衣服产生了一种排斥的感觉,连忙又把衣服脱下,仍旧换上自己那套汗水淋漓的脏衣服。
搬进来的时候是星期三上午,整栋大厦静悄悄的,冷气呼呼地从通风口里冒出来。一楼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正对大门的地方摆了一张学生用的书桌,书桌正前方用蓝色油漆写着一行数字:78904215。一双光脚放在书桌上,书桌后是个穿蓝色保安服的人,脸上盖着一张报纸,报纸被他震耳的呼噜掀得一起一伏。我把他推醒,他猛然跳起来,没等我开口说话,便问:“你是李唐?”我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并不回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给我:“钥匙!”说完又照旧摆好姿势,准备睡觉。
来租这大厦我已经感觉十分不对劲,现在这人仿佛专门等着我来似的,我更加觉得不安,猛烈摇晃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大厦管理员,这里每一个租户的名字我都知道!”他从报纸后瓮声瓮气地说。
“但你从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李唐?”
“今天只有你搬进来,不是你是谁?”
接着,呼噜声再次响起。
我摸了摸脑袋,心头仍旧疑惑,但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提着行李慢腾腾地上楼。
“对了,这是电话号码,有事找我!”他忽然又抬起头来,指了指书桌前的数字对我说。我这才发现,地板上搁着一台只有在上海滩时期才能看到的老式拨号电话,连忙掏出手机把那行数字记了下来。
楼梯上十分干净,不知道是谁在每天打扫。一路走上来,没遇到一个人。我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回想租房子的经历,心头忐忑不安。
现在我就在24—C1中,面前是我刚刚换下来的那套仍挂着标签的衣服。我咽了口口水,把衣服重新挂好。
正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串弹珠落地的声音。我没放在心上,仍旧专心整理东西。由于搬得匆忙,早晨洗好的衣服没来得及晾干便被我塞进塑料袋带了过来,现在已经揉成一团,发出一股沤臭气。我把衣服倒进洗手间的洗脸盆里,打开龙头放水,自己转身去查看冰箱。
冰箱就在厨房里,西门子的白色双门,十分小巧,适合一个人使用。打开一看,居然塞得满满的,冰啤酒、可乐、红茶、矿泉水整齐排列着,最让我吃惊的是,居然有一整个新鲜的西瓜,西瓜的蒂翠绿翠绿的,带着一层白色的绒毛。我正口渴难耐,拿起一瓶啤酒,刚要打开,又放下了。
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大厦管理员提供的服务?
想起衣橱里的衣服,我心里直嘀咕,掏出手机,找出大厦管理员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下就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24楼,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不是大厦管理员。原来这栋大厦还有其他的员工。这让我感觉好一点了。正在想着,对方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我连忙说:“你好,我是24—C1的租户,我想请问,房间里的衣服和食物是谁准备的?”
话音刚落,电话莫名地断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怎么回事?
我按了一下重拨,再次拨通这个号码。这回电话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接听。在等待的时间里,楼上的脚步声始终没停,并且越来越沉重。起初是光脚轻快急促的跑动声,后来似乎穿上了拖鞋,在屋子里快速走动,再后来,似乎又换上了皮鞋,脚步变得沉重拖沓。无论怎样,那脚步声始终在我头顶响着。我注意到天花板在微微地震动,那盏花朵形状的电灯上细小的纤维轻轻颤抖着。
就在我打算放弃打电话的时候,通了,大厦管理员混浊的声音传来:“喂?”他显然是被电话吵醒的,声音里带着涎水的黏稠感觉,透出一股不耐烦劲。怎么又不是那女人的声音了?我也没多想,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管理员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有吃的你就吃,问那么多干什么,还想不想租了?不想租退租!”说完,也不等我回话,便“啪”地把电话挂了。我举着话筒,对着里头“嘟嘟”的忙音愣了半天。
照理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然而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打开冰箱,拿起一罐啤酒赌气要喝,又放下了。我向来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吃的也就罢了,那满满一柜的衣服,每一件大概都价值不菲,我要真的随便动用,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硬着头皮,我再次拨打了管理员的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想起他那恶劣的态度,我不由得紧张地深呼吸了几口——做房客做到我这种地步,也真是够凄惨的。
出乎意料,这次管理员的态度还算可以,虽然语调冰冷,但是用的是很标准的办公语气,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感情:“您好,24楼管理员,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我是24—C1的租户…”我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这个问题您不用放在心上,”管理员用机器一般冰冷的语气说,“在您之前,24—C1没有出租给任何其他人,目前也没有买主,它的所有权属于24楼管理处,您和我们签订了租房协议,现在它的使用权归您所有,您可以随便使用房间内的一切物品,不用担心因此会发生任何纠纷。”
“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管理员又说道,“在您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一份由我们公司开具的免责声明,在声明中对您使用房屋的权力进行了确认,有书面保证,可以充分消除您的后顾之忧。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谢谢。”我匆忙挂了电话,飞快地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果然在里头有一份免责声明,声明里称,我对这套房子内的一切物品有任意处置权,房间内的任何物品都属于无主之物,由租房者充分享用,我不必对物品的损毁和消耗承担任何责任。
居然真有这等好事!
我将声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尽管每个字都看得明明白白,却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是某个超级大富豪失散多年的私生子,是他在暗中照顾我吗?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事落在我的头上?虽然很想抓住管理员问个究竟,但想想就知道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答案,最终可能还要挨一顿骂,弄不好还要挨上几拳,只好作罢。除了他之外,我再也想不起有别的什么人能告诉我真相…或许,其他房客会知道点什么。
然而,根本就没有其他房客!
当初的招租启事上,明明白白写着已经租出去了几十套房,我打电话询问租房信息时,原本想租低层的房间,但接电话的女人告诉我说只有顶楼的几层才有住户,住顶楼才不寂寞。而当我按照她的提示选择顶楼靠下几层时,她又告诉我说其他房间都已经租出去了,22层以上只有24—C1还空着。然而,现在,当我一间一间敲响我邻居的房门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一层一层往下敲,到22层的时候,正好遇到管理员在巡视,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想找邻居聊聊,他露出嘲弄的眼神:“什么邻居?这栋楼就你一个住户。”
“什么?”我顿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此古怪冷清的一栋大楼,居然只有我一个人!
“当初不是说顶楼几层全租出去了吗?”我问。
“那是一种营销策略。”管理员咧开嘴笑了笑,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上下打量我,“我就在一楼大厅边上的房间里休息,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直到他“咚咚”走下楼梯,我依然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怒火蹿上心头,我摸出手机,拨打带我看房的那女人的电话。
空号。
再拨打报纸上声明的24楼管理处的电话,忙音。连续拨打,连续忙音。一小时后我放弃了。
我在愤怒中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忽然感到汗毛倒竖。
这太可怕了,这么大一栋楼,只有我一个人住!
而且还发生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仿佛是为了配合我的心情似的,屋顶上又传来弹珠落地的声音,一个拖沓的脚步声走来走去。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住的是24楼的24—C1,是顶楼,楼顶上应该什么人也没有。
那么,这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楼顶的弹珠声…我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楼顶弹珠的传闻,据说那是过路的鬼魂在玩游戏…我打了个寒战,赶紧拨打管理员的电话。
“又怎么了?”管理员不耐烦地问。
“我楼顶上,有人在走动。”我紧张地说。
“那很正常。”管理员说。
“可我住的是顶楼!”
管理员沉默了,沉重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半晌,他吧咂了一下舌头道:“我上去看看,你先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这个不用他吩咐,他叫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
等待管理员的时间异常漫长,我感到口干舌燥,打开冰箱,抓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冰凉爽口,泡沫丰富,是非常好的啤酒。冰凉的酒落到肚中,人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我顺手打开一袋熟食,边吃边喝。
终于听到了上楼的声音,接着是逃生门打开的声音,管理员顺着救生楼梯爬了上去。没多久,便从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翻滚和打斗的声音,终于万籁俱寂。脚步声走下楼梯,顺着走廊走到我的门前,有人在敲门。门上没安猫眼,我只能大声问:“谁?”
“是我,你不用开门,已经没事了。”管理员大声说。
我跳起来打开门,他已经转身准备离开。我注意到他油腻腻的头发上往下淌着汗珠,衣服的袖口也撕破了两处。
“是什么人?”我问。
“一个流浪汉,已经让我赶跑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声。
我吁了一口气。作者:王雨辰/大袖遮天
回到房间里,等了一会,果然再也没有听见异常的响动。我脱下汗湿的衣服,在洗手间匆匆洗了个澡,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剪去标牌,穿在身上,在镜子前照了照——高档衣服就是高档衣服,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我心里仍有几分不安,总觉得这种说不出理由的好事,透着莫名的诡异气息。
到中午的时候,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其实也用不着打扫,本来就很干净,只不过是按照搬进新家的惯例,将所有的东西摆放得适合自己的需要罢了。忙完之后,用冰箱里的菜和厨房里的米做了搬家后的第一顿饭,之后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直睡到晚饭的时候才起来。爬起来又吃了一顿,到书房里看了一会书。书房的书架上满满地放着我喜欢看的推理悬疑类小说,我一直看到快十二点才起身。
我只请了一天搬家的假,第二天还要上班。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将闹钟调到七点,倒头便睡。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将玻璃窗晒得滚烫,阳光炫得我睁不开眼睛,卧室内的空调挂机发出轻微的响声以抵御升高的温度。我看了看床头的闹钟,猛然跳起来——已经八点半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闹钟没有响吗?我顾不得琢磨这个,飞快地穿衣洗漱,从冰箱里取出面包和酸奶吃了,飞快地冲出家门。
走到3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包。此时再上去拿肯定会迟到,我一边冒汗一边在口袋里乱摸,在左边的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钞票是崭新的,让我愣了一会。我记得自己昨天并没有往这口袋里塞钱,这裤子是房间衣柜里原本就有的,昨天才穿上身。看来是送裤子的人忘了把钱取出来。我暗道一声“好运”,飞奔下楼,打了个车直奔公司。
好险,到公司的时候,差一分钟就迟到了。冲进大门的时候,公司的万人迷迟啸月捂着嘴冲我笑,嘲笑我狼狈的模样,我尴尬地笑了笑。
“房子怎么样?”她笑着问。
“还好,就是楼层高了点。”我站在空调前吹着冷风,唯恐她闻到我身上浓重的汗味。
“哪天去你家玩玩!”她说。
“啊?”我又惊又喜,汗水又冒了出来,“欢迎,热烈欢迎!”
下班之后,和迟啸月边开着暧昧的玩笑边走出公司大楼。我几次想开口邀请迟啸月到家里去,又隐隐觉得不妥。那房间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安,还是等一切安定下来再说吧。目送着迟啸月的背影远去,我也赶紧走向公交车站。
在斜倾的日光下,24楼瘦长的影子拖在地面上,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我迎着它走,整个人完全被阴影笼罩住了。四周大部分是10层以下的房屋,只有一两栋大厦高度超过24楼,但也没有它这么瘦,外观也没有它这么古怪。看着它那黑色玻璃的外墙,以及缠绕在楼身上蛇一般的救生梯,我的脚步不禁踌躇起来。昨夜沉浸在推理小说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此时,身在24楼之外,我忽然强烈地意识到,我将一个人在这栋楼里度过每个夜晚。在24层,没有电梯,距离我最近的管理员也在一楼,我就像是被流放到了孤岛之上。
我一拐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店。
喝了两杯咖啡之后,眼望所有的大厦都有人进出,只有24楼寂寞异常,我心中一阵凄凉。然而,必须要回去了。我总不能在咖啡店待一个晚上,人必须归巢,尽管是租来的,起码也是安身之所。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穿过长长的楼梯回到房间里,或许还不会那么害怕。
一进大楼便觉得寒气逼人,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管理员换了一身土黄色的制服,仍旧是一副很邋遢的样子,歪斜着坐在书桌后面,手里翻看着一本卷了边的小说。尽管这是我在大楼里唯一的伙伴,我还是不由自主对他感到了厌恶。我们互相谁也没理睬谁。
过两天还是买条狗吧,家里有个活物陪着,就不至于这么寂寞了。我边爬楼梯边想。楼梯仍旧很干净,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依次亮起,等我走过之后又熄灭,尽管天色还不算晚,但楼道里没有窗户,身后一片漆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宽阔的楼道里回荡着,听起来有几分瘆人。我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小跑着上了24楼,冲进家门,将房门锁好,打开灯,雪亮的灯光将屋里照得通透一片,这才吁了口长气。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大半个城市,天色已经昏暗,到处都亮起了灯。我打开冰箱想喝点饮料,却不由得愣住了。
冰箱里又是满满一柜的食物。
记得早晨出门之前,冰箱里的食物已经被消耗了大半,食物的包装袋塞满了整个垃圾袋。然而,现在,冰箱里又满得再也塞不下多余的东西,尤其醒目的是一个黑美人西瓜——那个碧绿的西瓜已经在昨天下午被我干掉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到我的房间里放置了这些食物!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感到深深的困惑,无从求解。
我就在这深深的困惑中,再次将冰箱中的食物消耗了一大半。
第二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在口袋里又发现一百元钱。昨天晚上换了一条裤子,难道每条裤子的口袋里都有一百元吗?想着这些问题,一整天,我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晚上回到家,冰箱再次被填得满满的。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口袋摸了个遍,没发现一分钱。
然而,第二天早晨,一摸裤口袋,又是一百元。
这也太诡异了,简直像是魔鬼的馈赠。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获得,一定要支付相应的代价。是谁在暗中做这一切呢?尤其是这一次,塞钱的时间只能是晚上,但整个晚上,我都没感觉有人进过房间,是我睡得太熟的缘故吗?
我疑虑重重的模样,被张宝亮发现了。张宝亮是和我同时进入公司的,在保安部工作,跟我关系很好。
“李唐,怎么这表情?谁欠了你的钱没还?”他问。
“要真是那样还好了,是我欠了别人的钱。”我纳闷道。
“欠了多少?要不要我帮忙?”他仗义地问。
“就是不知道是谁…”我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他起初以为我在开玩笑,确定是真的之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交给我了!”
下班的时候,张宝亮和我一起赶到24楼,远远看见那栋瘦骨嶙峋的黑色楼房,他便对我说:“这楼房太诡异了,你怎么住到这么个地方?”
“便宜。”我说。他理解地点点头。
进入大厅,管理员又换了一身制服,这回是深绿色邮筒般的一套,照旧光着脚丫,脚丫上焦黄的厚趼冲着我们,脑袋仰着,一张报纸蒙在他脸上。张宝亮好奇地想揭开他脸上的报纸,被我阻止了。
爬到8楼的时候,我和张宝亮都已经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翻着白眼责怪我租了世界上最破的一栋楼。等爬到13楼的时候,他连骂也骂不出声了,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
好不容易到了24楼,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取出两罐冰啤酒,扔给我一罐——冰箱里又是满满一箱食物。
我一口将啤酒灌进去,又马上和张宝亮两人一起喷了出来。
这哪里是啤酒?分明是尿!我和张宝亮两人不断吐着口水,用自来水冲刷嘴巴,好不容易才去掉嘴里的异味。
“这就是冰箱里的食物?你也吃得下去!”张宝亮一边吧咂着舌头一边摇头。
“以前都是好的,可能放久了吧?吃西瓜吧,西瓜是刚放进来的。”
昨天的西瓜已经被我吃掉了,这次放在冰箱里的是一个黑皮的无籽瓜,瓜蒂碧绿,一看就很新鲜。然而,菜刀刚切入瓜中,便闻到一股馊臭味,等西瓜在刀下切成两半,馊臭味迅速充满了整个屋子。敞开的西瓜里,瓜瓤已经烂成了一锅粥。我连忙将西瓜塞进一个垃圾袋,封紧袋口放在门外,又扯开排风扇“呼呼”地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