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那种面具不仅仅会感应人的情绪,也会反过来对人的情绪产生影响——或者说,当你需要用最大的恶意催生最可怕的面具时,你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自己的心态。恶的最大化存在,必然是以善的最大化湮灭为代价。
就算制成了最可怕的面具,带着我们逃出去,刘枫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即便不戴面具,经历过这样恶的催发,他的心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何况还要受面具的控制。我竭力用我想到的这些劝说刘枫,但他冷冷地说:“闭嘴!”他冰冷的眼睛里充满了凶残,还有痛苦。
那一丝痛苦让我闭嘴了。刘枫难道想不到后果吗?难道他不爱惜自己吗?不可能。但如果不这么做,陆真必然撑不过今晚。陆真好不容易有勇气剥下了面具,不可能再让他戴上另一副面具。而要带着一个没有面具的人在白天逃离这里,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和刘枫两个人中间的一个,为自己制造一副最凶恶的面具。
我做不到,而刘枫做到了。我的面具是善良的,刘枫的面具是邪恶的,我的心中充满了善意,刘枫竭力让恶意充满他的心。但我和刘枫,究竟谁更善良,这答案昭然若揭。我自惭形秽,却始终没有勇气代替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我们终于逃出了那里。在阳光下,透过充斥着淡灰色浮虫的空气,能看到这个村庄的全貌——它古朴而颓败,仿佛几百年没有人居住过了。那无尽的面孔,仍旧在村庄里飘荡,等待着下一个宿主。而刘枫……离开村庄之后,我带着陆真去了医院,刘枫单独离开了。以前他从来不曾单独离开,尤其是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敢去想他以后会怎样。陆真的脸重新长了出来,虽然布满疤痕,却如释重负,那是他自己的、不受其他意志控制的脸。
我和陆真心里都藏着深深的愧疚,我从此不敢再照镜子。每当看到镜子里那张善良的脸,每当听到别人说我心肠柔软,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头号的伪君子。

故事三 百无禁忌

1
6点钟,太阳已经落下去,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依稀能看清驶来的中巴车前面写的是“2路”。
中巴车像是滑行在水面上,⒌9㈡悄无声息地停靠在站牌下,车厢里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显得空荡荡的。白无忌正犹豫着,司机转过头看着他不耐烦道:“上不上?最后一班了。”
白无忌果断地摇摇头。晚上不能随便上末班巴士,因为阴界来勾魂的交通工具很多都是巴士。
司机瞥了白无忌一眼,脸上忽地显出一抹古怪的笑。
中巴车“哗啦”一声关上门,在门关上的瞬间,白无忌听到了孙林的声音:“怎么样,师傅,你一说是末班车,他就不敢上了吧。”
中巴车启动,孙林的脸从车窗里冒出来,兴灾乐祸地笑:“哈哈,无忌,你自己打车吧,我们先走了。”接着更多的脸从车窗后面冒出来,都是他的同学,把中巴车装得满满的,真不知道他们刚刚是怎么藏在车里的。
同学们的脸贴在车窗上,看着站牌下的白无忌,无声地笑着。白无忌看到孙林旁边是宁小梅,孙林讨好地对宁小梅讲着什么笑话,八成是在嘲笑自己,宁小梅附和着笑得跟白痴似的。谁都知道白无忌和宁小梅是“好朋友”,可是宁小梅居然跟别人一起嘲笑他。
中巴车渐渐远了,笑声却一直纠缠在白无忌的耳朵里,怒气一点点从他的心底升起来。
白无忌名叫无忌,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是个笃信禁忌的人,他专门有一个笔记本,用来记各种禁忌事项。比如“星期五不能剪指甲,否则会失恋”,再比如“情侣不能分别站在树的两边探出脸来照相,否则一定会分手,结了婚的会离婚”。诸如此类。
同学们经常拿这些当做白无忌的笑料,而且早预谋着要捉弄白无忌一下。
今天是周末,同学们约好了去南郊孙林家的老屋玩的,可此时白无忌很想回家,这个周末自己一个人度过或许也不错。但他一想到宁小梅和孙林在一起,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地驶过来,司机探出头来,问:“小伙子去哪儿?”
白无忌上了车道:“槐树坡。”
2
出租车走到三岔桥时遇上了塞车,桥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堵得严严实实,白无忌乘的出租车只好退回来绕到环城路上,到达槐树坡的时候已经7点,天已经快黑透了,十来米内看人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孙林和宁小梅正等在2路车的终点站牌底下,有说有笑。见白无忌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宁小梅跑过来,笑道:“打车还这么慢啊!”
“三岔桥交通事故塞车,绕路了。”白无忌看见孙林和宁小梅靠得很近,心里觉得别扭,酸溜溜道,“你俩真是在这等我呢?”
孙林双手插在帽衫口袋里,站在那里不停地笑,笑得肩膀直抖,也不知道刚刚在和宁小梅说什么,他道:“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吧!”
宁小梅笑着嗔怪地瞪了孙林一眼,对白无忌道:“我们过三岔桥时好好的,没看到交通事故啊。”
白无忌看不惯宁小梅、孙林两个人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也不理会抬脚往前走。突然不知哪里钻出一只黑猫来,一闪而过,把白无忌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周五晚上,看见黑猫如果不后退三步,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跟在后面的孙林突然哧哧地笑出声来,宁小梅也捂着嘴巴笑起来。“这边。”宁小梅拉住白无忌的手,一指相反的方向。
他们要去的是槐树坡上的一幢老屋,是孙林家的祖产,建于20世纪20年代初,后来被军阀强占,解放后充了公,几经波折后,最近终于归还给了孙家。老屋现在暂时空置着,孙林便在这个周末邀请同学到这来玩。
老屋其实是一幢别墅,在槐树坡最高的位置,公路盘旋而上,而另外还有一条小路穿过一片槐树林可以直接到达别墅,路的两边生长着茂密的槐树。
槐树坡因满坡的槐树而得名,此时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槐花香气。可是在白无忌看来,⒌92槐树是不吉利的,槐树又称鬼树,那缀满树枝的槐花在淡淡的夜色中更像是一串串纸钱。
白无忌赌着气沿着小路往上爬,谁也不理,宁小梅快跑几步拉了拉白无忌的胳膊,悄声问:“生气了?跟你开玩笑呢!”
白无忌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宁小梅并肩跟他走了一段,小声道:“真够小气的。”
白无忌假装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宁小梅自己也觉得无趣儿,悄声道:“你小心点儿,他们要捉弄你。”说完,宁小梅放慢了脚步和孙林走到一起去了。
一只黑猫从树丛中钻出来,在路中间停下来,包藏祸心般地看了白无忌一眼,叫了一声,倏地跳进树丛里跑掉了。白无忌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认真地向后退了三步。山坡上的小路坑坑洼洼,又是下坡,后退时白无忌差点被绊倒。走在白无忌身后的孙林及时扶了他一把,假惺惺地提醒他小心。
“快后退三步,不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白无忌以一贯的语气提醒孙林。孙林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道:“我百无禁忌。”
白无忌还想坚持,见宁小梅正强忍着笑,心里忽地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继续往前走。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只黑猫了,他不知道前面还会不会有更多的黑猫。他感到孙林和宁小梅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定是在嘲笑他。他猛地转身回头,见宁小梅正惊慌地将挽在孙林胳膊上的手拿开,孙林则直视着白无忌的眼睛,得意扬扬的样子。
孙林身材高大,宽松的帽衫下依然隐约可见强壮的肌肉,双手插在口袋里,有恃无恐的样子,笑嘻嘻道:“怎么?又看见黑猫了?”
白无忌突然露出笑容,道:“没,我是想让小梅将头发绑起来,长头发的人容易看见鬼,而且屋子越老越是容易招鬼。”
孙林愣了一下,扭过头看宁小梅,宁小梅皱起眉头,神色有些紧张,显然白无忌的话起了作用。
白无忌得意地一笑,扭头继续往前走,心头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3
老别墅一共两层,此时已经亮了灯,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可见青砖上罩了一层青苔,爬墙虎从墙根一直延伸到“人”字形的屋顶,但是还没来得及抽出嫩叶,干巴巴的藤蔓贴附在墙壁上,像干尸身上的经脉一样醒目。
刚到门口,白无忌就听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传出同学们大声说话的声音,乱成一锅粥,根本听不清他们在争论什么。见到无忌进去,就马上停下来,笑嘻嘻地看着无忌。李柯突然鼓起掌来,大声宣布:“欢迎白无忌同学归队。”
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可是在白无忌听来,这明显是对他的讽刺,讽刺他因为迷信禁忌错过了巴士,迟到了一步。
大厅的中央用四张方桌拼成了一张大桌子,大家围坐在大桌子周围,桌上摆着大家带来的食物、水果和饮料,还有人带了罐装的啤酒和女生爱吃的小食品。白无忌怀疑他们来之前是否洗劫了超市。壁炉里生起了火,但是老屋子里的阴气盛,还是有点冷气森森的,一阵阵的寒意顺着无忌的脊背往上爬。
孙林和宁小梅跟在白无忌的身后一起走进来,冯浩起身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三个座位给他们。突然见宁小梅的脸色不对,就问怎么回事。
孙林道:“无忌说长头发的人容易看见鬼,看看咱们这几个长头发的,你们给大家数一数,这里有几只鬼。”说完,他向李柯挤了挤眼睛。
白无忌数了数,在座一共17个同学,10个男生,7个女生,其中3个女生是长头发,听孙林这么一说,3个女生都吓得捂住自己的头发尖叫了起来,就好像鬼是藏在头发里一样。
大家哄笑了一阵,突然静下来,整个大厅陡地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像是谁也想不起要说什么一样,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李柯打破了沉默。
“无忌,你对神神秘秘的事好像知道很多啊,反正今晚没事,干脆你给咱们讲讲吧。”说完,李柯悄悄向孙林使个眼色,又扫视了一圈,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随声附和,意见空前的一致,⒌9⑵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无忌身上。夏丽小声偷笑起来,可是当白无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夏丽立刻强忍住笑,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是做给无忌看的。这是一个阴谋,只有无忌还蒙在鼓里的阴谋。
“好,反正闲着也无聊。”白无忌拍了拍手掌,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道,“就拿刚才来说吧,很多人说着说着话突然静下来,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李柯瞪圆了好奇的眼睛问。
白无忌压低了声音道:“是有鬼在附近路过。”
“哈哈,路过的鬼,头次听说,真是好笑。”冯浩笑起来,别人也跟着笑,倒是有几个女生面色紧张,不住地回头往身后看。
“真无聊,说这些干吗。”夏丽像是很冷的样子,拉了拉衣领,“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啊?”
“就说这,多有趣啊!无忌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有人附和道。
“有啊,比如看到灵车或是丧礼就要把拇指藏起来,否则父母就会死得很惨,还要暂时停止呼吸,否则自己身上会发生不祥的事。”白无忌一本正经道。
“把拇指藏起来?怎么藏?”田鹏问。
“这样这样……”李柯说着把两个大拇指放到自己的嘴巴里,对众人做了一圈鬼脸,逗得大伙笑起来。
“笨,把大拇指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就行了。”孙林做着示范,然后得意地看了眼宁小梅,宁小梅立刻投去赞赏的目光。白无忌心里别扭,但他还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孙林。
“还有,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背对着墙念书,会有一个老婆婆从墙里走出来拍你的肩膀两次……”
“啊!”一个女生轻声地叫了一声,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个时候注意了……”白无忌探着身半伏在桌上,伸出食指郑重其事地告诫大家,“你绝对不要回头,否则老婆婆就会砍掉你的头。”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有两个男生偷偷回头看了看。孙林发出一声不屑的讥笑,李柯和冯浩也跟着笑起来。
“晚上9点,如果一直盯着天花板看,窗户外会传来‘咚咚’的声音,这时你要问‘请问是哪位’。”无忌继续道。
“如果不问呢?”李柯问。
“过几天就会死。”白无忌用食指点着李柯道。
李柯“切”了一声,用手在脸前摆着,像是在赶一只看不见的蚊子,表示不屑。
突然,大家听到两声“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大家陡地屏住呼吸,脸色紧张起来。
“请问是哪位?”白无忌郑重其事地问。
“我是来老屋索命的鬼魂。”⑸⒐⑵李柯压低了嗓子装出恐怖的声音回答,他穿着厚底的陆战靴,这次大家都听清是他用靴跟在地板上踏了两下,发出和刚才一样的“咚咚”声。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李柯看了一眼墙上的一个老式挂钟,一本正经地躬身向白无忌赔礼道:“对不起,我来早了,现在还不到9点。”说完李柯自己率先笑起来,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白无忌的脸色一变,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4
大家吃着聊着,时间过得很快,墙上的老钟敲过了9点,又敲过了10点,指针开始逼近11点。原本在现代社会的城市里,11点或许只是夜生活的刚刚开始,但是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老屋里,时空仿佛回到过去那个沉闷却又神秘的时代。
男生喝着饮料、香槟和啤酒,多少有些醉意,而女生的脸上也带了些倦色,宁小梅不知不觉地半倚着孙林的肩,孙林则以主人翁的姿态看着大家,面带得意之色。白无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孙林家并不富裕,归还的老屋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一笔横财,可能正是这样让他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大家都玩得高兴,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但是在紧张的学习生活空隙中,有一个远离教室,任意而为的空间,这令大家都感觉到非常满意。
可能唯有白无忌觉得无聊,他开始抬头打量这幢老屋。大厅很宽敞,屋顶很高,原本应该是有豪华吊灯的吧,但此时只有两盏节能灯,只能将大厅中央照亮,而周围角落里仍有照不到的地方。
几乎没有家具,沿着墙只是一套又脏又旧的沙发。白无忌想象着在归还给孙家之前,这幢旧屋是用来做什么的。仓库?小会场?更像是一个简陋的舞厅吧。也许今晚大家会玩个通宵,也许会在沙发上忍一宿,或许楼上有打扫出来的房间供他们休息?
“咚咚”,突然,两个奇怪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清晰地传到大家耳朵里,有的人已经听到,并且提醒还在吵闹的人认真倾听。
“咚咚”,又是两声,这次每个人都听清了,霎时大家都安静下来,疑惑地看向李柯,李柯摊开双手,表示这次不是他搞的恶作剧。
“请问是哪一位?”白无忌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
之后,再无声息,但已经有人开始小声笑起来,大家都等着恶作剧的人站出来揭开谜底,逗大家一笑。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像预期的那样承认,大家目光集中在孙林、李柯和冯浩这三个爱搞怪的人脸上,但是这三个人却是互相望着,满脸狐疑。
又等了一会儿,本来憋在大家心里的笑却爆发不出来,一点一点地变成了疑惑,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李柯终于忍不住了,笑嘻嘻地问白无忌:“无忌,这次是鬼吧?只有你一个人问了是谁?是不是我们都没问,就会死啊?”问完,李柯忍不住笑起来。
“是。”白无忌肯定地答道,并悄悄把脚收回来,换了一个姿势坐好。谁也不会想到,刚才那“咚咚”声是他搞出来的。
“真无聊!”夏丽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李柯还是说白无忌,然后她站起来问孙林:“孙林,卫生间在哪儿?”
孙林往楼梯后的一扇门指了指,道:“那儿就是,楼上也有,这幢楼里一共有三个卫生间呢!”仿佛房子里有三个卫生间让他很有面子。夏丽哼了一声,去了楼梯后的卫生间。
“无忌,你说卫生间有什么禁忌没有?”冯浩笑着问。
“有啊,夜里去卫生间不可以长时间注视裂开的镜子,否则会被吸进去。”白无忌说这些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他已经有了戒备心理,在没搞清大伙如何戏弄他之前,他先吓唬他们一下。
“还有没?”
“还有半夜两点不能照镜子,否则镜子里会看到自己以外的人。”
“啊!”
“如果多人一起照镜子,⑸⑨⑵看到里面的人眼睛是闭着的,那么这个人不久就要死了。”
“啊!”
尽管白无忌的话没几个人真的相信,但是还是令一些人感到毛孔发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
“孙林,你家这房子多少年了?”田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据说是我太爷爷盖的,没有100年也有八九十年了吧,那时我们孙家可是做大生意的,你问这干吗?”孙林不无自豪地说。
“都说老房子容易招鬼呢!”田鹏说话的同时还打了个冷战。
白无忌趁机道:“你们知道鬼上身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你被鬼上过身?”李柯快嘴快舌。
大家又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白无忌身上,这个话题就是很提精神,既害怕又想听。
“我没被鬼上过身,但是我听人说过,鬼在靠近人的时候,有一股冷气,而且鬼总是会从人的后面上来,所以当鬼靠近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后背发冷,不由自主地打寒战。”
白无忌说的时候,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骤地冷了下来,同学们都不敢出声了,而且好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战。白无忌觉得还不够劲儿,就继续用神秘的腔调道:“鬼先是从腰上来的,所以鬼上身的时候,腰先开始凉,然后,凉气会一点点沿着脊背往上走,所以打冷战时,你会感觉像电流一样从腰沿着脊背往上走。”
说完,白无忌夸张地打了个冷战,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他暗自得意,这些人原本今晚要捉弄他的,却被他唬得够戗。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感觉到了语言的力量,孙林也有点脸色发白,似乎也感觉到大厅里阴风习习。
“夏丽怎么还不回来?”田鹏突然问,田鹏是个白面书生,看上去很厚道的那种,他和夏丽坐在一起,他身边的座位空荡荡的,算起来夏丽去卫生间有十来分钟了。
“李雪怡、王婷,你俩去看看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吸到镜子里去了?”冯浩是个瘦高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这些人里属他最老成。李雪怡和王婷站起来,有点发憷的样子,这都怪白无忌刚才讲的那些话。但两个人还是手拉着手去了。
“楼上也有厕所?”田鹏实在忍不住了,他喝了不少饮料。现在饮料似乎都是尿做的,喝进肚子里,直接就进膀胱了。
“上楼梯左转,一直走到头就是。”孙林指点着。
田鹏不等说完就噔噔噔上了楼梯,南岭、南峰兄弟俩喊了声:“等一下,我们也去。”孪生兄弟也跟着上了楼。
“还有谁要去?二楼主卧室里还有一个卫生间。”孙林道。
“我也方便一下。”白无忌道。
李柯也蠢蠢欲动,可他见白无忌站起身用屁股拱开椅子,便没出声,笑嘻嘻地看着孙林,眼角余光却留意着白无忌。
白无忌走到一半,站在楼梯中间回头问:“还有谁来?”大家忙摇手表示不去,一齐仰起脸看着无忌,⑸㈨⑵笑里藏着阴谋。白无忌心里暗笑,他本来可以不去,只是故意占住厕所,想让李柯多憋一会儿。
木质的楼梯老旧了,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扶手上的漆磨褪了色,有的地方露出了木头的本色,在某个角度上映射着昏黄的灯光,闪闪烁烁。
白无忌上了楼,左边是一条走廊,田鹏和孪生兄弟应该去了那边的卫生间,右边一扇门敞开着,应该是孙林说的主卧室。白无忌走进去,发现这个房间简单地收拾过,床上的被褥干净整洁,只是放在这个大房间里显得朴素寒酸。虽然,经历了一百年风风雨雨,但是仍能感觉到当初奢华的影子。
白无忌借着昏暗的壁灯光线,在房间转了一圈儿,最后才去卫生间简单敷衍了一下。洗手时,他被卫生间那面巨大的镜子吸引住了。有镜子的存在,空间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因为光线暗的缘故,镜子中的空间空旷得令人不安。镜子里的自己面目模糊,看上去十分古怪。
白无忌想打开镜前灯,让光线照进这个空间,但是镜前灯坏了。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袭遍全身,是什么呢?是声音。所有音突然间都消失了,刚刚还能听到李柯高谈阔论的声音,此时却突然一派死寂。他有些后悔独自来这个卫生间,他想到自己刚刚讲的那几个禁忌,虽然是吓唬孙林他们的,但是自己也不免多少有些心里发毛。
都说鬼是喜欢藏在卫生间里的,在人洗脸闭上眼的一瞬间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白无忌相信这个禁忌,所以他在洗脸或是洗澡时都不敢闭眼,即便是水进到眼睛里,他也会匆匆地抹掉,只怕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会看到一张可怖的脸。
大镜子里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站在那个昏暗的空间中,与自己对视,一股冷意从后背升起来。他越发的不安,想逃离这里。
在他转过身的瞬间,一张丑陋的脸陡地拦在他的身前,险些和他撞在一起。后面还有几张苍白无色的脸静静地注视着他。
白无忌的心像是被大铁锤猛击了一下似的,但立刻他发现那张扭曲的鬼脸笑了起来,变成了孙林,李柯、冯浩、宁小梅都跟在后面,门外还有几个同学正爆发出笑声来。这又是一出恶作剧。
可是白无忌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刚刚对着镜子应该可以在镜子里看到他身后藏着人的,可是刚才他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白无忌回过头,再次看镜子,镜子里依然空空荡荡的,仍然是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再回头看身后,孙林、李柯等人的脸近在咫尺,可是镜子里却没有他们的影子。
搞什么鬼?白无忌很快猜出来是怎么回事,愤怒取代了恐惧,宁小梅和孙林的笑声是那么的刺耳,这些人在把他当白痴。白无忌随手抄起墙边的拖把砸向那面假镜子,哗一声镜子裂出一道裂痕。
假镜子裂了,自己的影子一下变成了两个。白无忌愣了一秒钟,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那并不是安排好的假镜子,完完全全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哦!镜子里怎么没有他。”白无忌突然听到冯浩的声音,是在问身边的李柯。
“啊!”李柯叫了一声,更多的人也惊呼起来,孙林看一眼镜子,又看看镜子前的白无忌,反复对照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镜子里怎么没有他的影子?”孙林声音有些发抖。
白无忌被搞愣了,他没看清是谁第一个跑的,接着这些人尖声叫着迅速在他眼前消失了,只留下白无忌一个人。在镜子里,他看到一个惊魂未定的白无忌。
5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镜子里看不到别人?为什么他们却说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一连串的问题在白无忌的脑袋里纠缠着,他能让别人感到害怕,自己反倒不那么恐惧了。
白无忌在破裂的镜子前,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又用手把脸拉长、挤压,确认这是自己的脸。宁小梅曾对他说过,今晚大家要捉弄他,那么这一切都是孙林、李柯他们故意的,他们假装看不见自己,又故作害怕。这是一个阴谋,一定是这样。想通了之后,白无忌安下心来,心里谋划着,既然他们假装看不见自己,那么就将计就计,装鬼吓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