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尖厉的号叫声,那声音嘶哑刺耳,划破空旷而寂静的夜空。听起来像人的呼救,又似困兽的哀嚎。
小雅被吓得凭空打了个激灵,连伤心都忘记了。而这时电热水器也烧好了热水,发出了愉悦的滴滴声。她急忙跟星星道别,换上睡衣,打算泡澡解乏。
与此同时,隔壁凄惨的叫声还是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小雅逃命般钻进浴室,紧紧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那可怕的声音总算小了一点,恐怖的氛围也随之减退。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除净衣物,小心翼翼地钻进温水里。
荡漾而温热的清水,像是情人的大手,将她视若珍宝地捧到手心。小雅,这个漂泊无依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伤心,在这氤氲的水汽中哭了起来。她想到自己远在异乡的家,等她回去的母亲和阿政宽厚的笑脸,那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唯一能令她感到温暖的东西。如今却都可望而不可即,够不着,摸不到。她觉得自己就像追日的夸父,随时有轰然倒下,停止呼吸,变成一座山的可能。
阿政,我只找你到我的生日为止。在朦胧的水汽和泪光中,小雅暗暗下了个决心。或许是太久没有休息,热水令她放松,令她的骨髓和灵魂都感到惬意舒适。小雅很快就睡着了,在这个洁白干净的浴缸里。
她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梦里有阿政,他就像过去一样,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小雅很开心,像只疲惫的小鸟般,依偎到阿政的怀里。
“我会回来的,小雅,等着我。”阿政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边说,“你过生日的那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一个梦。因此小雅很快就从梦中惊醒了,她满怀欣喜地抬眼望向四周,却只有简陋的浴室和白色的瓷砖,哪里有阿政的影子?
此时,浴缸里的水已经完全凉了,冰冷冰冷,就像小雅的心。
2.物业管理员
隔壁的老太太没有再发出瘆人的叫声,⒌9②小雅洗完澡,简单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了。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的另一端是个粗暴男人的声音,他为了登记的事情跟小雅纠缠不清。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小雅最后根本无法跟他理论,只得拔掉电话线,才换得半宿安眠。
朦朦胧胧中,她又梦到了阿政。他坐在橘红色的沙发上,朝她颔首微笑。自从搬到这里来,她总是梦到阿政。即便是个梦,也是好的,短暂的温存,也好过一无所有。
第二天对镜梳妆的时候,她明显觉得自己神采奕奕,像个恋爱中的少女。她决定暂时不搬走了,不知为什么,只是短短十几小时,她已经对这个简陋却温馨的家有了感情。仿佛它是一位爱人,随时对她敞开温暖的心扉,等待她倦鸟归林。但是马上就要迟到了,她又忘记去物业登记,急匆匆地跑出小区,奔赴公司。
“七楼住的神经病,你一天不叫会死啊?”
在公司里,小雅好奇地进入了自己所在小区的论坛,一张骂街的新帖立刻映入她的眼帘。下面跟帖者无数,都是周围的邻居对那个得了精神病的老婆婆的谩骂。似乎在他们的描述中,这个精神异常的老太婆,其神经质的举动,远远不止是叫两声那么简单。她会跟踪半夜回家的人,有时还会敲邻居家的门,甚至恐吓其他的住户。
小雅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租到一个月一千五百元的房子。一整天她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等她下班回家,天已经蒙蒙黑,此时正是初秋,萧瑟的凉风,将暗黑的天色衬托得越发凄凉。
小雅吃完晚饭,又不由自主地按下了电热水器的按钮。她好害怕,也很慌张,从内心渴望那种将灵魂也能熨帖的温度。
“咚咚咚——”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仿佛有人正粗暴地砸她家的大门。小雅愣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粗鄙的年轻人,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穿着深蓝色的、满布油污的工作服,正不耐烦地盯着小雅。
“你找哪位?”眼见这位来客壮如梁山好汉,小雅随即提高了警惕。
“物业的!”年轻人见小雅是个单身女孩,一直因烦躁皱着的眉毛也放平了,他大大咧咧地递给小雅一个本子,“登记!”
“啊,真抱歉,我忘记了。”小雅这才想起昨晚的电话,那个声音确实跟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模一样,她忙不迭地接过本子,在上面详细地填写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我叫Seven,有需要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年轻人从兜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名片递给小雅,“通下水道和洗菜池另收费,换灯泡之类的是举手之劳,可以免费。”
小雅满脸堆笑,小心地接过名片。千万不要得罪粗鲁蛮干的人,这是她自小就懂得的道理。
“7-11知道吗?我可以跟那家便利店一样,提供二十四小时服务。”Seven说完,还朝小雅挤了挤眼睛。
小雅被他的表情弄得头皮发麻,但仍面带笑容地关上了房门。为什么这个小区里竟住了这么多的怪人?患了精神病的邻居,地痞流氓一样的物业管理员。她现在又有些后悔搬到这里,今早的愉悦心情一扫而空。
小雅一边想,一边褪去衣物,再次钻进了温水里。这次她没有睡着,洗去一身疲惫之后,她发现下水道有点堵。似乎有什么东西纠缠在管道深处,让水流无法畅通。小雅用铁丝掏了半天,仍然没有成效。但是想到Seven那张横肉满布,黑中透红的脸膛,她实在提不起勇气去找物业。
由于下水道阻塞,水流得很慢很慢,小雅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浴缸里的排水口,在十多分钟之后,管道里发出一丝呜咽声,浴缸里的最后一滴水,终于被吞噬下去。她这才安心上床休息。
这晚她又做梦了,梦里依然有阿政,他就坐在自己的床边,微微地低着头,背对着她。整个人显出一副疲惫的模样。“阿政,阿政,是你吗?”小雅伸手去拍他宽阔的肩。但是阿政连身体都没动一下,简直就像一尊死物一般。小雅很害怕,她彷徨无依地望向窗口。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天边无星无月,是幕一般绝望的黑,绵延到整个漫无边际的世界。这景象活像是在地狱,而并非人间!⒌9㈡
3.精神病患者
那晚过后,小雅就一直休息不好。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阿政苍白浮肿的脸。发布的寻人启事一直没有结果,打电话问了曾经报过案的派出所,民警的回答也是毫无线索。她突然觉得,在这个人潮汹涌,四通八达的城市中,摆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条无处可去的死路。
小雅像是一朵失水的花,迅速地枯萎了。短短一周过去,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连公司的老板都不好意思给她增加任务。只有隔壁住着的那个精神病患者,还会在半夜发出骇人的叫声。
“嘿,程小姐回来了。”一天傍晚下班回家,她又在电梯间里遇到Seven,这个精壮的男人仍穿着那身油腻腻的工作服,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你好。”小雅急忙回避他炽热的目光。
“你一个人住,不会害怕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居然跟了过来。
“不,不,谢谢。”小雅吓得一头钻进消防通道,小跑着奔向七层。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的残光透过楼梯间的玻璃,映照在灰色的墙壁上,碎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晕。小雅慌乱的身影,也被这晦涩的光线撕扯成碎片,如鬼魅般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晃来荡去。阿政,你在哪里?为什么我这样辛苦,还是找不到你?小雅疲惫地边走边哭,很久没有爬过楼梯,高跟鞋磨得她脚趾生痛,长久以来所积累的对生活的绝望,终于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爬到七层的时候,影影绰绰中,似乎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楼上等着她。那个人肩膀宽阔,稳重可靠,看起来就是阿政。小雅心底仿佛开出了花,再也顾不上脚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七层。但是那仿佛是个映在水中的倒影,倏忽即逝。她望着四周冷硬的墙壁,又不死心地、急切地拉开了楼梯间的安全门。
门外却并没有阿政,只有一个枯瘦的老太婆。她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眼球突起,简直就像一个失去生命的、行将就木的骷髅。
“哇——”小雅立刻被吓得惊声尖叫。
然而那个鬼魅般的老太婆却突然伸出枯枝般的手,一把拽住了小雅的手腕。小雅这次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七魂都被吓飞了六魂。
“姑娘……”老太婆居然张嘴说话了,她老眼虽然浑浊不堪,但眼神看起来仍有一丝清明。小雅不敢再挣扎了,她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就是那个行为失常的精神病患者。
“快走吧……”她的声音嘶哑低沉,一字一句地说,“离开这儿……不然,会没命的。”
小雅的心突然停跳了半拍。这短短几个字里,似乎隐藏着某种恐怖的信息。
“为什么这么说?”她鼓起勇气问道。
“妈,你怎么又出来了?”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老太太消瘦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但是老太太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小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拖得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妈,你快放手。”房东绕到两人之间,将老人干瘦的手指一根根地从小雅的手腕上掰开。疯子显然是不情愿的,用绝望的眼神盯着小雅。
“走啊,快走啊!”她一边挣扎,一边嘶哑地喊叫着。
她的儿子显然精通如何对付自己的母亲,在两个人分开的一瞬,立刻把她扛到肩膀上,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转眼间走廊上就只剩下小雅一个人,狼狈地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衣服被扯破,手腕留下几个淤青的指痕,高跟鞋甩到了走廊的另一边,膝盖摔得流了血。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只飞出去的鞋,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刚刚走到房门外,隔壁的门就打开了,房东带着一脸的歉意,一边搓着手,⒌92一边朝她不停地点头。
“进来坐吧。”小雅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打开了房门。
“真、真是抱歉。”房东歉疚地说,“我刚刚出去一会儿,她就跑出来了。”
“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小雅坐在沙发上揉自己生痛的双脚。
“因为钱不宽裕。”这个中年男人露出窘迫的表情,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我下岗几年了,平时就靠帮人打零工和出租房子维持生计,哪有多余的钱给她治病。”
小雅垂头不语,心底竟涌出一丝对这个男人的怜悯。
“今天的事真的十分对不起你。”房东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这些,拿去买点补品吧。”
“不,这我不能收。”小雅坚持着推辞。
“你拿着吧,一个单身女孩,在外面不容易。”这个好心的男人却仍固执地把钱塞到她的手里,“今天吓着你了吧?以后当心点我妈。”
“我知道了,谢谢您。”小雅有些感动。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就在临出门的时候,房东突然回头叮嘱她,“要小心那个物业管理员。”
“Seven?”小雅的心顿时一沉。
“我念不好他的名字,我又没学过英文。”他的一张淳朴的方脸上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仍继续说,“我听说他有前科。之前所在的小区,发生过多起入室奸杀案,受害者都是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单身女孩。后来因为警察总是找他问话,他不得不辞职了,两个月前才到的这个小区。”
房东又叮嘱了小雅几句,才起身告辞。只余下小雅一个人,惶恐地站在客厅中央。此时天色更暗了,深蓝色的天幕,像一块巨石般沉下去,压下来,落在她的心头,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晚上小雅发现浴室的下水道仍然很不通畅,迂回的水流在白色的浴缸里徘徊着,缠卷着,迟迟不肯离去。
她再次用铁丝疏通管道,不过这次铁丝似乎钩到了什么东西,隐约就是它在作怪。小雅几乎把头都要伸进手腕粗细的出水口,仔细地将管道深处的垃圾钩出来。那是一团黑色的、人的毛发,上面还沾满了污秽的泥垢,缠成了结结实实的一团。水流终于畅通了,积水似乎只是打了几个旋,浴缸就再次变得干净整洁。
这是谁的头发?难道是上一个租客的?小雅百思不得其解,头发看起来并不长,却能阻塞下水道,真是奇怪之至。但是小雅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研究管道垃圾,浴室的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她憔悴的容貌。
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甚至连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小雅看起来活像一副会走路的骷髅,哪里还有活人的影子?
4.突袭
两周之后,这个城市迎来了入秋以来的首次降温,凄冷的秋雨点点散入秋风之中,为天空也抹上了一层肃杀之色。而小雅则如游魂野鬼般,瘦得形销骨立,仿佛随时都能被秋风吹走。
“程雅,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连老板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一个凄雨缠绵的下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一直休息不好。”自从搬到这个新家,她不是被隔壁的精神病吵醒,就是又梦到阿政来找她,⒌9⑵再加上那个阴魂不散,总是在她身边出没的物业管理员,这些都让她每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时间久了,身体自然支持不住。
“那这样,你休息两周吧。”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港商,他看了看这个憔悴的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两周不会给你发工资,你先好好休养下,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雅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如果两周后自己还是这个精神状态,一定会失去这份工作。或许这样也好,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这座陌生的城市了。不知为什么,对于找到阿政,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一个人如果心里真装着另一个人,即便相隔万里,也总会找到见面的机会。但阿政显然不是。
小雅不得不加班为休息作准备,等她从电脑前抬起头时,发现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整。她挑了两份比较急的任务,将文件放到包里,就裹紧风衣,冒雨冲出了写字楼。雨天路滑,天气湿冷,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小雅一边仔细地绕开积水,一边还要提防着伞不要被风吹走,走得小心翼翼。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比她更慢。
那是一个低着头,穿着黑色风雨衣的人。因为他的脸完全被帽子的阴影遮住,又缩着肩膀,让人看不清是男是女。
他就像一个影子,迈着沉稳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跟在小雅的身后。不徐不疾,又冷静从容,仿佛丛林中追随猎物的猛兽。
开始小雅以为他只是顺路,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当她特意走过马路假装去便利店买东西时,那个奇怪的人也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小雅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那个人也疾步跟上。果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小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想要找人帮忙。但是夜色深沉,又飘着细雨,小区里只有残枝掩映,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跟踪者似乎从小雅凌乱的脚步中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突然加快脚步,朝她跑了过来。小雅发出一声尖叫,猛地将雨伞丢到他的脸上,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跑到了自家所在的楼门前。
但是那个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又快步追了过来。小雅站在楼道的门口,颤抖地在包里翻着电子门卡。
在重重雨幕中,那个人一身黑衣,宛如地狱中的恶魔,一步步地向她逼近。小雅恐惧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也抖得不听使唤,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那个人越走越近,似乎能看到他那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的凌乱的湿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指终于在凌乱的包里摸到了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上帝保佑,希望这张不是公交卡!
小雅连看那张卡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将它往门上的磁卡区刷去。沉重的铝合金门,在静默了不到一秒钟之后,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门开了,仅仅是一条缝隙,却也是一线生途。小雅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飞快地拉开门跑进楼道,然后紧紧地关上了大门,将那个可怕的人彻底隔绝到了门外。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几乎要瘫倒在地。他到底是谁?要不要报警?可是警察会相信她吗?况且这个人并没有做出对她的攻击行为,万一是一场误会又该怎么收场?
小雅靠在门上犹豫了几分钟,就拖着疲惫的步伐,向电梯间走去,有气无力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就在她等电梯时,隐约有细碎的声音,从大门前传来。她胆战心惊地扭头望向走廊,却见那扇坚固而厚重的铝合金门仍严丝合缝地关着,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她放下心,决定先给物业管理员打个电话,反映今晚的情况,让小区的物业加强治安。
电话通了,话筒里却始终响着寂寞的长音,并没有人接听。小雅有些失望地挂断了电话,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冰冷的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她的肩膀。那是一双像蛇一样冰冷滑腻,没有任何温度的手。
小雅呼吸一滞,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那对冷酷的游蛇,如技术高超的按摩师。缓慢而有力,揉过她消瘦的肩膀,向上移去,最终停留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力道一点点收紧,仿佛一只调皮的猫咪,逮到了老鼠却并不打算立刻享用,非要把猎物戏耍够才能满足。
小雅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阿政的脸。那个开朗而敦厚的男孩,正在记忆中对她笑。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抓住了那双手,张嘴狠狠地咬了上去。浓重的血腥味立刻充斥了她的口鼻,但是手的主人却似毫无知觉,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力道松了一点。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她立刻挣脱桎梏,飞快地往楼梯间跑去。那个人并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小雅的方向。小雅惊恐地瞥了一眼,那个人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老式黑色风衣,戴着风帽,简直就像鬼片中走出来的幽灵。她再也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慌不择路地冲上了楼。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跑上七层,又是如何进了家门,只知道意识清醒时,已经裹着棉被蜷缩在床上。电脑桌上放着一杯清水,她伸手去拿,却发现手颤抖得根本握不住水杯。
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战栗,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但又如此真实,清晰得像一部老式胶片拍摄的、摇摇晃晃的恐怖片。只是剧中不断被迫害的女主角不幸换成了自己。
“咣咣咣——”门外又传来毫不客气的砸门声,此时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小雅惊恐地捂住耳朵,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个人追来了,那个穿着黑色风雨衣的魔鬼!她颤抖地蜷成一团,⑸⒐⑵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盖住,却仍然没有半点安全感。敲门声很快停止了,但是紧接着,小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她翻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我是Seven,程小姐,刚刚是你打电话给物业吗?”Seven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那个时候刚好我去上厕所了,回来看到有未接来电,就上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助。”
“你在哪里?我是有急事。”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恨不得立刻见到Seven那张黑里透红的脸膛。
“我在你家门口,可是你好像不在家啊。”
“我在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小雅挂断电话,飞快地奔到客厅,从门镜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Seven,他仍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工作服,痞气地朝她笑。小雅打开了门,Seven站在门外,惊讶地望着她。
“程小姐,你怎么了?”Seven指向她的脖颈,“你的脖子,这是被人掐的吗……”
但是小雅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她死死地盯着Seven伸出的那只手,那只健壮的、青筋纠结的手背上,正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那抹鲜艳的红,在暗夜中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5.隐藏
小雅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马上关上了大门,接着将门紧紧反锁,Seven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敲了半天的门,才不甘心地走了。
直至脚步声渐渐远去,小雅才松了口气。一定是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离奇的巧合?她想到了之前房东的叮嘱,以及必须用磁卡才能打开的大门,那个攻击自己的显然是楼里的人,几乎可以确定是Seven无疑。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个电话跟朋友商量一下。星星听到她的描述,也吓得胆战心惊,两个人商量的结果是:先报警,然后她马上搬家。因为有了好友的支持,她一直惶恐不安的心,也恢复了平静。急忙连夜收拾东西,恨不得立刻就搬离这该死的房间。
直至黎明时分,小雅才终于感到一丝疲惫,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在梦中她又见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风雨衣的人,他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如影随形。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惶恐地在雨中奔跑,却觉得前路一片漆黑,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不知跑了多久,面前竟出现了一堵高高的墙,自己竟走到了一条死路。那个穿着黑色风雨衣的人越走越近,最终来到了她的面前。“求你……不要……”她觉得自己就要哭出来。但是那个人并未因她的哀求而心软,沉默地举起了右手,那只苍白而有力的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在刀落下的一瞬,小雅终于看清了那个人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脸。他有着宽阔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但是现在这张熟悉的脸,已经换了一种悲伤的表情。“快走!”阿政依稀在说。小雅惊恐地望着他,想要问个清楚。
但是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只见天边太阳西斜,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这一睡,竟然足足睡过了一天。
敲门声仍在继续,小雅小心翼翼地走到门镜前,只见走廊上站着一个体貌敦实的中年男人,正是自己的房东。
她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程小姐你好,我想问问,⑸⑨⑵昨天晚上你遇到什么怪事没有?”房东似乎比她更紧张,一边搓着手一边问。
小雅想起昨晚的事,仍心有余悸。
“我们进去说吧。”这个朴实的中年男人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害怕些什么,接着像泥鳅般灵活地溜进房间。
“事情是这样的……”房东欲言又止,“昨晚,我妈又犯病了。”
“啊?她怎么了?”小雅想起那个形如鬼魅的老太太,心底又泛出一丝恐惧。
“我昨天替朋友去值班,回来发现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雨衣,在楼下的花园里乱跑。”他困窘地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汗,“我听她说了几句胡话,好像她攻击过你?”
原来是她!小雅惊诧地瞪圆眼睛,但是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完全不应属于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看来确实没错,我是特意来给你道歉的。”房东恭恭敬敬地对着小雅鞠了一躬,“希望你不要去报警。”
“我不会的,你放心吧。”小雅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精神病人也很可怕,但是比变态杀人狂好多了。
“你要搬家?”房东眼尖地看到客厅里放着的纸箱,皱眉问道。
“是的,我不想再继续住下去了,昨晚的事情给我的刺激也很大。”小雅指了指卫生间,“房间里的电器家具都没有损坏,你可以检查一下,就是卫生间的浴缸有点堵,但那是前一个租客弄的,跟我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是之前的房客做的?”房东猛地抬头看向小雅,目光阴沉压抑。
“因为我从里面掏出过一团头发,而且是短发。”小雅对房东的态度十分不满,“一定是个男人的,男人才那样邋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