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悠悠道:“这就让你吃惊了?这样下去六月十七可不妙啊,进去吧,接下来还有更让你吃惊的。”说着来到那个炕前,伸出右手掌朗声念道:“六月十七,宏扬灵异。”炕缓缓地移开了有两寸宽,出现一个隐隐放着光亮的洞口。少妇又看了一眼惊愕地呆了的月儿,这次连招呼也没有打,径直自己进去了。月儿不知她要干什么,赶忙也跟进去了。

“你们六月十七也太不讲义气了吧?一再违背诺言,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跑过来的。”大厅里面响起一个尖锐的男子嗓音,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引起一阵回响,使人顿生厌恶之感。

月儿不由诧异,暗暗道:究竟是谁有胆在这里对六月十七大放厥词,还这么大声张扬?正想间,只听那少妇答道:“我还没问阁下怎么不请自来,冒入六月十七的地方呢,你倒反问起我来了?莫非六月十七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月儿拾级而下,只见大厅正中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人,用黑布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全身散发出一种诡秘莫闻的气息。那少妇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微微向月儿点了一下头,月儿听她刚才说话明显是偏帮六月十七的,心里稍微放宽了些,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一个身材稍微瘦削的男子发出“格格”的令人十分不愉快的尖笑声道:“你们真是好记性,连我们都忘了是谁了?”说着,一边递过一个信封来。少妇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冥界使者特派使节顺祝六月十七安”。

是冥界使者麾下的人?月儿一呆,鬼界向来和灵异界没多大联系,为什么无缘无故会跑过来?

那少妇已把信封还回给了那两个人:“原来是冥界来的,失敬失敬,不知使者派两位来有什么事要说?”

那男子道:“是关于孟婆汤的事。你们组织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孟婆汤或者孟婆粉,破坏我们之间的盟约。这样下去,人间界迟早会发现我们冥界的存在,严重危害冥界的安危,使者对此非常不满,因此特来问问你们组织到底怎么交代?”

那少妇道:“使用孟婆粉的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已经死去,我们对此无可奉告。”

男子道:“据我们所知,六月十七还留下一个叫‘血淇天翼’的组员,既然那两位死了,她就是当仁不让的新的负责人。无论如何叫她出来给我们个交代。”

冥界?月儿慌乱地看向那个少妇,她什么都不懂啊,她只加入了六月十七才不够三天,就莫名其妙地当了负责人。

那少妇手一摆,示意月儿不必开口,上前一步冷笑道:“盟约?交代?你们说我们没有记性,我倒想问问你们使者阁下的记性也好到哪里去了?冥界对这次花子幽灵的传说掌握的资料比我们更清楚。六月十七当初和冥界订下契约,不过是为了共同完成天神嘱托的任务,克制鬼界对人间界的进攻,所谓各自遵守秘密,不暴露对方身份不过是附加条件。花子幽灵的威胁是头等大事,不要说孟婆汤,必要时要使者亲自出马他也敢推辞吗?你们使者怎么会这么糊涂,本末倒置,想起这些来了?还好意思派人来兴师问罪呢?”

男子脸色一变,道:“你是谁?六月十七里面只有大学生,是不会收少妇的?我们来跟六月十七理论,你凭什么跟我们顶嘴?”

少妇冷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六月十七第十四代负责人——湖月冰魄!!”

那男子用惊愕的眼神打量了那少妇好一会儿,月儿早在一边看得呆了。原来这少妇有这么大的来头,怪不得初见她时全身散发出一股非同寻常的气质,既然她与六月十七有如此深厚的渊源,那么冥界使者怪罪这件事料想也不是什么难解决的大事,顿时把心防宽了许多。

那男子清了清嗓子,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勉强得很虚伪的笑声:“呵呵,原来是六月十七的老前辈了,咳咳,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了。都怪我们有眼无珠……”

那少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不怪你们,我在六月十七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个门外端盘子呢。不过使者阁下就太健忘了。”说着,瞄了月儿一眼,见她脸上不知道是否受惊过度的缘故,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冥界这件事还是尽快解决的好。于是对那男子道:“如今我们事多,也没使者大人那么有耐性磨来磨去的,你们回去请转告使者大人,花子幽灵传说威胁极大,根据我们当初与冥界订下的契约,在重要特殊情况下,不必遵守附加条件的约束,因此请冥界别再干涉人间界的事,这是违反天神的意愿的。”

那男子听见“天神”二字,脸色大变,月儿清楚,据说当初天神为了严禁冥界借控制鬼界为名干涉人间界,特地下了一道封印,只要冥界不遵指令,顷刻奈何变成血海,颠覆幽明,因此那男子才会如此惊恐。那男子强忍下怒气,道:“是,是,你的意思我们一定会传达到的。消灭传说的事情紧要,我们不阻你们商谈正事了。”两缕青烟过后,那两名男子已消弭不见。

那少妇先是抬头望望天花板上中古时代的装饰,又来到负责人的宝座上抚摩了那扶手好一阵,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还是一切如旧啊。”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正惴惴地立着的月儿,惨笑道:“可惜不能坐了。”

月儿开口道:“你……”

那少妇道:“叫我冰魄就行了。我还是习惯这个称呼。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凡是退出六月十七的组员都终身与六月十七断绝关系,不得再行与六月十七有关之事。你一定很惊奇我为什么会主动回来吧?”

月儿摇摇头道:“不,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告诉过我,在万分紧急的特殊情况下,原六月十七组员保留在一定情况下参与组织围剿活动的权利,花子幽灵这次闹得那么大,你出来其实并不算意料外的事。我想问的是,关于前辈那第十四代六月十七的……”

那名叫冰魄的少妇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奇特的落寞的悲伤神情,喃喃道:“终于要说出来了。”说完控制了一下情绪,对月儿道:“问吧。”

是什么事情足以令到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前辈如此震撼呢?月儿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道:“是我在浏览六月十七史记的时候看到的,关于第十四代的记载。第十四代堪称继六月十七创始人链凤空翔之后最出色的一代, 破获的传说杀人事件不仅在数量上达到了历史上的高度, 而且最著名的‘旋涡杀人事件’、‘麒麟复活事件’都出自那一代……”

冰魄一摆手插口道:“那些所谓的丰功伟绩我们自己人就不要多说了。我喜欢爽直口快的人。”
所谓的?月儿搜索着字眼,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可是,史记中记载,在最后一次围剿活动中,第十四代因为行动失败,全军覆没,组员从此生死不明……”

“砰”的一声,冰魄身旁的蜡烛托盘轰然倒下。

“前辈?!”

月儿惊呼出声,冰魄的瘦弱身躯摇摇欲坠,明显是受了重大打击似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当初痛斥冥界使节的高贵与雍容,只有苍白的血色和颤抖的嘴唇,还有白皙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的汗珠。月儿忙上去想搀扶她,冰魄摇摇手阻止了她,颓然坐在负责人的宝座上,掩面啜泣起来。从一个从容机变谈笑风声的巾帼到一个无助哭泣忧郁极度的弱女子,这样快的角色转换,让月儿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找了一个杯子斟了点水送上去,正想着要用什么话来安慰一下,冰魄已经哭着低声道:“这是压抑我心中最大的阴影,光凭这点,我就不配去领导那么出色的第十四代六月十七。”“哐啷”一声,月儿手中的杯子应声倒地。听冰魄的话中之意,竟然似乎在暗示着那次全军覆没的结局是因她而导致。冰魄略微抬起了头,但并没有看月儿。月儿颇为尴尬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一时失手……”

冰魄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解释似的,喃喃自语道:“我永远忘不了那惨痛的一天,天边的残云被染成了血红色,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代表不详的征兆,我狠狠地批评了他。然后上天总是喜欢捉弄我们,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自以为深谋远虑,这次万无一失,然而挫折终于含笑来临了。失败一次足以抹杀你所有的光辉和骄傲。就只一个晚上,我们用付出三个组员生命的代价才得知了这个传说的巨大骗局,残存的我和另外一位组员经过无奈的商议最后决定在那个生死存亡的时刻用六月十七法术中最迫不得已的方法,暂时封住传说,减弱它的法力,而我,则苟活下来,在适当的时机出现,了却这一桩血海深仇。第十四代六月十七,我们自诩为最出色的六月十七,就这样在我的手中彻底完结了。”
月儿怎么料得到这当中有如许曲折,不由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那……那个传说……”

冰魄惨然一笑:“猜到了?不错,正是花子幽灵传说。”

月儿惊诧莫名,竟失声喊道:“传说的骗局??!!什么传说的骗局?”

冰魄静静地道:“我当初知道真相时,也是和你一般的神情。我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花子幽灵传说的真正内幕,一个荒谬得离谱的骗局,好让六月十七不至于再一次折翼于它的手上。我们组织大概是三月上旬接到花子幽灵的传说杀人报告的,花了半个月时间弄清了传说的内容:为情自杀的女生,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情节。当时曾有人提出过对传说内容的质疑,可惜一意孤行的我和另外一个负责人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悲剧就这样造成了。 ”说着,看了一下全神贯注听着的月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听说过日本的鬼娃娃花子传说吧?”

月儿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提到外国的传说上来,不过她还是答道:“恩,听过,一个很古老的震悚传说。一个小女孩在夜晚独自一人去学校找晚归的妈妈,却误入另外一所学校的厕所而死,从此,据说,在深夜,厕所里就会出现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在里面游荡,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叫:‘妈妈……妈妈……’进入的人就会当成妈妈的替身被带走。花子幽灵和日本的鬼娃娃花子有什么联系么?”

冰魄道:“那时那个组员正是怀疑为什么传说是因情杀女生而死,而取个带花子的名。到底这传说的名字是谁起的,有什么背景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因此他建议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月儿想起灵魂出窍时看见的那个小女孩,全身一个激灵,道:“那个传说是骗人的??”

冰魄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那尖锐的笑声把她完全变做了另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环绕回响,就像死灵的哭叫让人不寒而栗。月儿怜悯地看着她,冰魄伸出手去,把前面的杯子一下子扫到地上。一刻前绚丽得灿烂的杯子瞬间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碎片。冰魄好象要把多年的恶气都出在这个杯子上似的喘了口气,冷冷道:“不错,一切都是骗人的。什么为情自杀的女生?什么为爱沉沦的男生?那全是那个幽灵编造出来的迷惑人的鬼话!真正的花子幽灵传说其实早在六十年前就发生了!!”
月儿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也不惊讶,嘴里只是喃喃地念着:“穿溜冰鞋的小女孩……”

“你也知道?”冰魄诧然回头,顿时又释怀了:“对了,我忘了你是灵媒介质,可以穿破时光和空间的障碍,看到真实的场景。真好,如果我们那一代有灵媒介质就不会发生悲剧了,大家都好好地活着。怪不得链凤空翔说,只要有灵媒介质的存在,六月十七便不会灭亡。”

月儿抬起头来,恳切地望着冰魄道:“把传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吧,我要好好想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冰魄愣住了,她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眼前模糊起来,一副另外的场景却渐渐清晰起来了,那是十年前,第十四代组织成员聚会一堂,鼎盛生机,谈笑融融的场面,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笑着站起来反驳她的话道:“我觉得还有必要再讨论一下呢。一个情杀的女生为什么要叫这么个传说名呢?大家不觉得花子这两个字里面大有文章吗?”他的眼睛热切地环扫着四周,但冰魄总觉得他是在盯着她一样。冰魄的脸不觉红了,低下头道:“那么大家再讨论一下吧。”

那男生的笑容慢慢地消退了开去,冰魄知道,他是再也回不到这个世上来的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仍然在牢固地撕毁着她痛苦的心,就那么一晚,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失去了。是否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天,所以又让这相同的一幕在今天上演了,好让她一补当日痛失战友的遗恨?

冰魄抹去自己的泪珠,点点头道:“我来,就是为了要说给你听的。花子幽灵的传说其实并不属于这个学校,它实际起始于这所学校的前身——蓝洋大学。那还是民国时代的事了,蓝洋大学是这座城市里第一所女子大学。”

女子大学?持刀的男生?月儿的心不由揪紧了。

只听冰魄继续用平和的语调说道:“据说有一天来了一位年轻的教师,带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父母在战乱中双双身亡,使还未成年的他不得已带着才三岁的妹妹来到这里自谋生路。那校长倒是好人,见他们如此可怜,便答应收留他们。由于学校刚刚建立,很多事务需要处理,而人手也不够,那年轻的教师终日忙碌,无暇顾及幼小的妹妹。小女孩心性爱玩,哪里忍受得了寂寞,天天出去乱逛,那些女学生又没空搭理她,只好一个人在湖边徘徊。她哥哥见她这样怅然的样子,心有不忍,就想尽办法托人到外国的友人那里买了对溜冰鞋给她,从此埋下了惨绝人寰的一代禁地的祸根。”

月儿突然打断道:“且慢!你这些资料是怎么得来的?”

冰魄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突兀地问出这个问题来,从容答道:“在报社的存档里,当年的旧报纸曾经作为头条新闻大肆宣扬过……”

“宣扬过?”月儿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不为人所觉的微笑:“恩,继续说下去吧。”

冰魄有点奇怪她没有如自己所料般继续发问下去,只得接道:“小女孩得了溜冰鞋自然高兴万分,天天拿了它去练习。那时候,溜冰鞋还是个稀罕物儿。有一天,小女孩带了溜冰鞋去一处水泥长道上练习,正滑得高兴,三个自修完的女生经过。一个家境较为富裕的见那溜冰鞋漂亮眼红,向那小女孩要求借来看看。那小女孩正溜得兴起,哪里肯让,童言无忌,干干脆脆就拒绝了。那女的恼羞成怒,立刻走回去与两个同伴商量,终于想出了一个恶毒的报复计划。她们首先派了一个人上去和颜悦色地与小女孩说话,骗她说请她到外面吃糖,将她哄骗离那条路。留下的另外两个人火速从书包里掏出实验用的尼龙绳铺在路面。受骗的小女孩气冲冲地回来继续练习,她又如何发现得了路面上已经弥漫了一层浓浓的杀机和死亡的气息。”冰魄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口渴,停止了说话,走过去拿过水壶往杯子里斟了水喝着,叹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猜到了,她失去了平衡,溜冰鞋借着冲力冲了下去,下面就是厕所,她的头撞上了厕所的墙,当场脑浆爆裂死亡。现场一片惨不忍睹。”一边说着,冰魄摇着头。

月儿茫然地站起来道:“是哪个报社?我要去看当时的相片?”

冰魄吃了一惊道:“你头脑发什么热?那照片可怖得很,连我看了几次都想呕,你看来又有什么作用?”

月儿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这样一种直觉,很想很想去看,仿佛那里是很熟悉的地方。你不是说过我是灵媒介质吗?在这样一个束手无策进退两难的时刻,我们是不是应该暂且相信一下灵媒介质的直觉呢?”

冰魄点点头道:“也是,是神州日报,我带你去吧。”

月儿淡淡道:“不用,我自己知道它在哪里。”

冰魄一怔,望望月儿,突然她发现月儿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昔的幼稚和纯真已不见一丝踪影,全身竟然散发出一种很奇特古怪的气质,那种感觉好象……好象在那里见过……没错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自己明明知道的啊!!冰魄的头开始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要阻止她进一步想下去。
月儿已在那边慢慢地开了口:“在我去报社之前,有一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冰魄悚然抬头,却看见月儿冰一样的目光,正在一刀一刀地剜割着她自认为已经弥补完全的心:“告诉我,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死的真相。”

冰魄猛然一震,笑道:“不就是给花子幽灵传说给杀死的吗?还有什么真相呢?至于它怎么杀死她们,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月儿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是么?你说你为了给你那一代六月十七复仇,等了很久,也伺服了很久。你说你已经知道了传说会在这个时候作乱,所以你赶过来了。”

冰魄脑袋“嗡”的一声,果然,月儿问出了最中心最关键的一句话:“其实你是可以救出她们两个的吧?”

冰魄无力地垂下了头,一语不发地听着月儿继续在做着冷冷的控诉:“不过是一个传说的力量过于强大,人非圣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一代六月十七全军覆没,可以视为命运的悲剧,却能让你内疚悔恨如此,还用出‘苟且偷生’的字眼。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湖月冰魄,你的罪状绝对不止失职这一条。”

冰魄的身子逐渐地软了下来,无力地倚靠在宝座的扶手上,一个熟悉的笑脸满带着温柔的目光在眼前悄悄地掠过,把她带会到那段只有在梦中可以忘却的痛苦回忆中,当她抬起头来正视月儿时,月儿惊奇地发现她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冰魄卷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洁白的手腕。月儿“啊”的惊叫一声,上面居然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齐”字,那伤口层层叠叠,旧痛加上新伤,竟象是给人不断地重复割破一样,其中一道口子血液刚刚凝结,远远望去,象是还在流动一样。

冰魄望着月儿,平静的脸上蕴含着难言的伤痛:“那一晚,只有我们两个人逃出来了。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眼前似乎慢慢浮现出一副昔日的场景,一个戴着眼睛的男生挺身长立在走廊的那一端,见她来了,只是转过身来对着她微笑,只是微笑,一句话也不说。良久良久,她抿嘴一笑:“傻子。”低头从他身边掠过去了。月儿心中也早猜到了这个答案,只是不好说出。冰魄脸上浮起一丝沉醉的笑容:“我知道我是逃不出来的,我不是灵媒介质,但是当我一进到那昏暗的厕所里,我的直觉便前所未有地提醒我,我这次死定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看不见他在哪里,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很想退出来,可是我不能,我是负责人,要死人的话也只能先死我。就这样想着,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惨叫:‘啊——’霎时,里面一片大乱。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家不要慌乱!镇静!镇……’话没说完,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悲鸣。局势终于失控了。惨叫声不断地响起,有人推我,有人踩我,还有人坐在我的身上。那时我趴在地上,万般艰难,自己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传出去六月十七声名坠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身体忽然重重地倒在我身体上,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尖叫一片,然后渐渐地,渐渐地微弱下去,最后毫无声息。厕所里静得可怕。我好怕,好怕,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讲得太过入情,冰魄真的就靠在那里放声哭了起来,月儿骇然道:“前辈,你……你跳过这段罢。”

冰魄似乎丝毫没听见月儿的话,仍旧在那里梦呓般地低语着:“他听见我的哭声,马上跳了起来,向着厕所里面布成结界,然后拉着我没命似的逃了出来。那个厕所的幽灵察觉了,也拼命地追出来。没跑出几个路口,眼看着已经无路可退,无地可躲,我哭得更大声。他停住了脚步,扳过我的肩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我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哭,他望了一眼厕所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条件已经成熟了,冰魄,不要怪我。我宁愿毁弃所有的自尊,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记住这次的深仇大恨,记住你看到的鲜血,记住这一代毁灭的六月十七。’他俯下头来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终于义无返顾挥袖而去了,彻彻底底地离我而去了。那天我落寞地独自离去,从此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这里,月儿身子微微一颤:“他动用了‘血祭’?!”

冰魄大吃一惊:“你为什么知道血祭?”

月儿呆呆地道:“我……我顺口说的,你说那个……男生说什么条件都准备好了,而你之前又没有提过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法宝准备工作,所以我就想他口中所说的应该和之前死了的三个组员有关系。”
冰魄释然道:“不愧是灵媒介质,好厉害的推理能力,好象你从旁亲眼看到的一样,讲得一清二楚。这个法术全名叫‘血之奠祭’,是六月十七在初期便被禁止使用的邪恶法术,据说只有创始人链凤空翔才懂得使用。”

月儿诧异道:“那你们又是怎么会的?”

冰魄叹气道:“说来料你也不信,是链凤空翔亲手教给我们的。”

月儿道:“你开什么玩笑?是链凤空翔亲自规定但凡退出六月十七不得轻易插手,她无缘无故现身出来做什么?难道她知晓传说的厉害?”

冰魄给她这么一说,心下踌躇起来,这才觉得链凤空翔的那次出现的确非常奇怪,而且问她有关六月十七的事情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但看她容貌和画像上的简直是一模一样,据她解释,是有一门永葆青春的法术,但人世间真的会有奇妙至此的法术么?

那厢月儿只顾着纠缠当初六月十七损兵折将的真相,却浑忘了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的死,这才刚刚醒悟过来,“阿唷”一声转向冰魄怒道:“对了,我忘了问你了,关于涅磐婆娑和……”

冰魄不动声色道:“不错,传说已经被再次封印起来。”

月儿面现怒容道:“涅磐婆娑不至于会使用自己的鲜血来施展血祭吧?”

冰魄面无表情地道:“不错,死人是不会用法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动用血祭来封印它似乎比以前要艰难很多,似乎传说的力量强了很多。”

月儿“腾”地一声站起,大声叫道:“你说什么?!”

冰魄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你大惊小叫干什么?难道没人跟你说过,进了六月十七就要将生命完全托付给灵异界了吗?”

月儿全身猛地一震,突然回忆起在医院的那天晚上,涅磐婆娑也是这般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如今想不到要再听一遍,只不过讲的人已经不在了。

冰魄冷冷地在一边看着月儿的泪珠如同断线的雨滴簌簌而下,心中早已被这种伤痛折磨了将近十年的她,被灼热的仇恨烧成了一块坚铁,在那一刹那,她甚至感到有些快感。

月儿怔怔地任泪珠缓缓落下,半晌才低声道:“为什么六月十七会是这样的?链凤空翔的本意不是那样的,她创建六月十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灵异界中人啊!”

这几句话传到冰魄的耳朵里,竟不由让她心一抖,诧异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