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张剑锋也摸不懂她为什么停手,遂问道:“那你为什么停手呢?”“为什么?我为什么停手?”
小清喃喃地念道,脸上的神色竟似痴了般:“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停手,因为我无论是鬼是人是
怪物,我都是个女人啊!而女人无论多强大,总会有一种东西克住她。那种东西——就叫做爱情……”
泪水缓缓从小清脸颊流下:“命运从来都是捉弄我的,不仅让我的姐姐死于非命,还让我爱上我的对
头。我梁萃实现了我所有的目标,最终却折在爱情手中,就象那位兰若公主一样。这就是命运的巧合
吗?”

这番突然其来的爱情告白吓得张剑锋手足无措,一直以来,自从觉得小清的身份有疑以后,张剑
锋就已经对小清存有偏见,只是把她当成敌人来看,处处在防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聪明、
美丽的小清几乎集所有女生优点于一身,拥有自己最欣赏的至情至性的性格,如果她不是梁萃的话,
也许自己真的会爱上她吧?小清淡淡一笑,泪水却依然流淌:“总以为自己不如人家,这是思想的误
区。因为偏见而无法正确估量别人,何尝不是思想的误区呢?”

“爱情从来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小兰的话一闪而过,“砰”的一声,张剑锋手一松,龙
泉剑已然跌落地上。

小清抬起头,望着张剑锋道:“在我死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出事,
我不是梁萃的话,你会不会喜欢我?”张剑锋立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这种假设对于爱情来说是
苍白无力根本靠不住的,又叫他如何假设呢?看着小清憔悴的容颜,张剑锋动了动口,准备说出那个
“会”字,小清已经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喜欢人家骗我,到死,都不喜欢人家骗我。说实话
好吗?”张剑锋嘴唇颤动了好久,半晌,低下头道:“我不知道。”失望的神色顿时从小清脸上漾开
来,眼里充满如同兰若公主一样的落寞,一会儿,又轻轻一笑道:“原来这样啊……其实你如果骗我
我也是喜欢的……你这个家伙啊,却是不肯骗我一下吗?不过,我就是爱你这种性格。”

望了望奄奄一息的小兰,小清对张剑锋道:“能允许我跟小兰说几句话吗?”张剑锋凝视她半晌,
终于点了点头。小清艰难地爬向小兰,握住小兰的手道:“小兰,听得见我说话吗?听我说,我不是
你的好姐妹,我是一个怪物,我不配做你的好姐妹。”小兰已经整个身子瘫在地上,哭道:“不要这
样说,无论你变成了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小清,你一定要撑住,我去求张剑锋放过你,我去
求他师父救你,我去求法术界不要追杀你。你不是喜欢张剑锋吗?只要你撑住,你一定可以和他在一
起的。答应我,小清,不要死啊!”“多好啊!”小清流着泪笑道:“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姐妹,原来
上天一直都很疼爱我,只可惜我到今天才发觉。没用的了,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残留在世上的最后
的究极尸毒载体,为了不留给后世又一个噩梦,我必须自己了结,就算张剑锋他不动手。可是,在我
自己了结之前,我必须做一件事。”说着小清伸出手去,抵住小兰的心脏。小兰不解地望着她:“你
干什么?”只见小兰血脉中的黑色正在慢慢消退,而小清全身却在慢慢变黑,才蓦然醒悟小清是在以
本身功力在吸走她身上的尸毒。

“不要!!小清,我要你活下去!!”小兰象发了疯似的想摆脱小清的手,可是全身提不起一点
力气:“张剑锋,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拉开小清啊!”

无论小兰喊得多么声嘶力竭,张剑锋只是失魂落魄地站着,半晌,忽然一滴大大的泪珠滴落在地
上。哭到最后,小兰的嗓子已经嘶哑了,哭喊声也变得越来越弱:“小清,我求你停手——我求你停
手——你停手啊——”小清忽然收手,对着小兰渐渐红润的脸,满足地嫣然一笑:“这有什么呢?你
在兰若公主前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我为什么就不能伸出手去?其实,还有一句悄悄话非跟你讲
不可,就是,你对兰若公主说了那么多,而你自己又是一个不明白的傻瓜。”一边附耳过去说了一些
话,小兰顿时脸色大变:“小清,你……你……”

“今年的白雪比什么时候都圣洁,今年的圣洁比什么时候都红艳。”

不知什么时候,槐树上又出现了那个轻轻摇晃的绳结,从那个洞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红丝带
飘然而过,所不同的是,这次,却没有尸体从树下窜出,红丝带来到绳结底下就停住了,好象在等待
什么。因为想消除自己行为的影响,利用瞬间现场一直坚持着留在学校,宁愿背负上“孤岛红衣”的
千古罪名,只为了及时毁灭散播到人世的究极尸毒,那抹红丝带代表的是正义和善良,张剑锋不禁深
深弯下腰去,用道家的最隆重仪式向红丝带行了一个礼,以表达自己对梁花所表现出的超乎常人的勇
气的景仰。

“最后一具尸体。”小清嘴角边现出一丝苦笑:“从此永远沉沦在鬼界的最低层,永远不能投胎,
永远被三界摒弃,这就是究极尸毒载体的悲剧命运。小兰,我常常在想,假如有来生,我想跟你做真
的姐妹。可是,如今我不但没有来生,而且永远不能跟你见面了。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遗憾。答
应我,小兰,不要忘记我。”小兰早已泪落如雨,抽泣道:“小清,我说过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我
们生生世世都是好姐妹。”说到最后,气哽胸口,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小清落泪,眼光里充满
了无限的不舍和依恋。

小清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张剑锋行了一个礼,向着红丝带道:“姐姐,你的亲妹妹,你最爱的妹
妹,来陪你来了。我们曾经说过,就算是死都不分开。”一边走一边吟唱着:

“冷风轻拂,看遍千堤杨柳弱,森森白骨独坐说兰若。如何能论谁错?惊觉万物凋零落,悠悠红
丝夜悬叹罪过。”

一手拉过晃荡的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小清依依不舍地望了张剑锋和小兰最后一眼,闭上眼睛一
跳,同时举起右手,在自己的脑顶狠狠一戳,浓重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象汹涌的河流般流遍全身,
“小清——”小兰痛哭失声,顿时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真大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张剑锋后边,他为了救张剑锋,日夜兼
程,谁知半路给紫金钵给阻住了,一番恶战后知道无法胜过紫金钵,只好绕远路走,本想已经来不及,
谁料一来到便看到了这样的悲剧场面。“史料有记载的兰若寺在东南西北的方向上都出现过,因此我
和你师父推断那些只是兰若寺用妖气幻化出的海市蜃楼,利用与鬼界相通的特点先把人吸入鬼界,再
传送到兰若寺,却料不到原来竟是一座古墓,纵有血光之灾,兰若寺终归冰消瓦解,总算功德圆满了。
你师父也会感到欣慰的。”

笨口拙舌的悟真大师见张剑锋已经悲痛到不能自拔,于是赶忙不伦不类地劝解了一番。

突然,他看见了地上的龙泉剑,脸色大变道:“为什么你会有龙泉剑?”

张剑锋不解道:“是师父送过来的,有什么不妥吗?”孤星寒送过来的?悟真大师早已脸色灰白:
“不可能!你师父已经神减力弱,怎么还有气力把七星龙泉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如果硬送的话,
会……”悟真大师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一个全身缟素的道士突然匆匆跑来,在张剑锋面前跪下大哭
道:“大师兄,师父已经羽化升仙了!”一时张剑锋只觉得天旋地转,半晌才一把抓起那个道士,恶
狠狠地道:“你骗我!!师父身体还好,怎么会说去就去的?!”

那道士哭道:“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听前来吊唁的少林方丈说,师父是因为给大师兄送龙泉剑,
消耗法力超过身体承受限度,力衰神竭而死的。”“天象有命,生死注定,我们能够做的,也只不过
是提前知道而已。”孤星寒那张肃然的脸在面前一晃而过。“记住了,剑锋,硬要扭转轮回,结果伤
的最重的就是自己。”“师父……”张剑锋哽咽一声,向着终南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尽管由于张剑锋出行,无人主持大局,但是由于终南山是道家泰斗,不能乱套,乾元山、龙虎山
等都派出人手协助丧事安排。第二天,连夜坐飞机的张剑锋的赶到了终南山,正式接掌大局。在众多
到场掌门方丈的见证下,宣读了孤星寒遗书,孤星寒的遗书只有一句话:“终南山掌门之位由张剑锋
接任。”那是孤星寒留给张剑锋的最后一份关爱。望着师父的棺木,连受两重重大打击的张剑锋情感
都崩溃了,长啸一声,在蒲团上泣不成声,顿时,整个终南山大放悲声。“且慢哭着。”悟真大师匆
匆从内室转出,手里拿着一封信道:“这是在你师父的仙体上发现的,不知道要不要焚了去。”张剑
锋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封从加拿大来的信,不由更加悲从心来,哽咽道:“哪位前辈帮忙拆开看一下
罢?”少林方丈、乾元掌门等都面面相觑,从辈分上算,他们当中是有几个比孤星寒大的,可是,孤
星寒是二十年前的“道家第一弟子”,身份地位非常人可比,单纯靠辈分恐怕不够资格开拆,半晌,
少林方丈叹道:“送到五台山去吧,现今世上只有他有资格看这封信了。”

五台山上仍是茫茫的白雪覆盖着,终年寒冷,冷气侵入肌骨,使人十分不舒服起来。张剑锋还是
静静地跪在院中,旁边站着低头垂首的悟真大师。

一个小和尚用个盘子托住信送了进去,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紧接着是纸张展动的声
音,寂然不久后,突然,屋子里传出茶碗被打碎的响声,小和尚忙进去道:“方丈,您不妨事吧?”
张剑锋和悟真大师对望一眼,均奇怪至极。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些都是你师父未曾悟道前的俗家事,烧了它罢,尘世间一切都是虚幻,
留恋来作什么呢?唉,你终究还是看不透啊!”小和尚恭恭敬敬地用盘子托出那个信封和那封信来,
张剑锋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封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道:

“星寒:你还好吗?要多注意身体啊,前次信已经收到,得知你身子骨弱,担心不已,请千万保
重。我和灿利现正在加拿大渡假,因为儿子的归来,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呵呵,我们前几天晒了些
旧相片,送两张留个念吧。恭祝永安!”

信后面附有两张相片,一张是一个美少妇和一个眉目清朗的人抱着一个一月大的婴儿,幸福的笑
容浅浅地露在脸上,还有一张是合照,背景是漫天的樱花飘飘,七个人并肩而立,正中一位男生,灵
气凸现,气质脱俗非凡,旁边又一位男生微笑淡然,看上去依稀是孤星寒的模样。相片背面有一行小
字:“何健飞、孤星寒、李老伯、巩勇、刘灿利、徐传、巧儿1999年摄于樱花路。”张剑锋念着这些
名字,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来的?”悟真大师见到第二张相片却脸色大变,全身剧烈战动,“啪”,
孤星寒生前最喜爱的拂尘从悟真大师手中重重落下,悟真大师已经扬长而去。

“悟真大师,你去哪里?”张剑锋连忙追出山门,悟真大师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似有似无的语声
从天际传来:“佛家第一弟子,道家第一弟子,嘿,到头来都成了一片飞灰。”“佛家第一弟子?”
旁边赫然两座坟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张剑锋终于似有所悟……

得知张剑锋要走的消息,整个班都沸腾起来,大家自动来到火车站送行。

望着两眼红红的同学,张剑锋勉强笑道:“对不起,我欺骗了大家,我本来不是这个学校的,为
了执行任务师父将我秘密调到这里,如今,我回来是要跟大家告别的。我要回到原来的学校去了。”
陈衷信唏嘘道: “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会的,只要有缘。”张剑锋望了望四周,问道:
“小兰没有来吗?”

陈衷信道:“你走,她比谁都难过,也许她不想到时情绪失控,让你走得不安心,干脆就不来了
吧?你要时常回来,哪怕望望她也好啊。”不知怎地,张剑锋心中涌起一股失落感,点点头道:“那
我走了,你们回去罢,不用送了。”

“T996次的列车即将开车,请乘客尽快到三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张剑锋提起行李走到月台,准备找车厢,突然,后面一股淡淡的兰花般的清香拂来。“小兰??!!”
张剑锋条件反射般转回身去。果然,一身碎花白裙的小兰走上来,微微笑道:“在月台上等你很久了
呢。”张剑锋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寂静在两人中间无奈地散漫开来,谁都找不出话讲,
可谁都不愿离开。良久,小兰勉强笑道:“记得常常回来,扫扫小清的墓。”“嗯。”又是一片寂静。
“你读完大学以后准备作什么呢?回来吗?”小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张剑锋轻轻地摇着头:
“受师父遗命,接掌终南山。”“哦,原来如此,”小兰慢悠悠地问道:“做道士啊,你真的能斩断
尘世间一切的依恋吗?”默然半晌,张剑锋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兰的脸上马上地,就绽放出无比
灿烂的笑容来,伸出一只手去,道:“那么,我相信你一定能光大终南山门派的。火车就快开了,还
不上去?”张剑锋握住她的手,问道:“那天,小清在你耳边说的悄悄话是什么来的?”小兰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问,喏,这是一个锦囊,里面是我和小清对你的祝福,里面会有答案的,带着吧。”

“呜——”一声长长的笛音划破天际,火车缓慢地开动了。透过车窗,张剑锋忽然发现小兰还呆
呆地站在那里,便挥挥手道:“你回去罢,火车要开了。”

蓦地,一滴清泪从小兰的脸颊上慢慢滑落,张剑锋一愣,火车已经渐渐加快了,他拼命挤出车窗,
向着后方大喊道:“小兰,告诉我,你在哭什么?小兰!”

小兰道:“我……我……我……”一开口,顿时眼泪奔涌而下,火车渐渐驶得不见踪影,而小兰
早已经泪流满面。

张剑锋颓然坐回到座位上,仔细地拆开那个锦囊,原来里面是一青一蓝两条丝线,其中蓝色的丝
线上还缚着个小纸条,轻轻地展开那张略微有些水渍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小清告
诉我,哪怕有了她,你最爱的其实还是我。”

外面突然下起小雨来,细碎的雨点轻轻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冰凉的直线,幽幽的淡香,窗外
幻化出漫天曼妙游离的粉红,小兰灿烂的笑脸倏然闪现,伴随着那清脆的语音——

你真的能斩断尘世间一切的依恋吗?

嗯。

你真的能斩断尘世间一切的依恋吗?

嗯。

你真的能斩断尘世间一切的依恋吗?

…………


二、招魂铃

序——

(1)夜雨闻铃

从现在开始,他要单独和一具被淹死的女尸在一起过一个晚上。一想起这件事,朱建风心里忍不
住就隐隐发毛。

朱建风是一个假和尚,他利用村民的淳朴和轻信,买了件僧衣穿在身上,整天在乡野间四处游荡,
见人就自称九华山僧人化缘。真有很多愚蠢的乡民听信了他的话,让他轻易的敛到了不少钱。

这一天,朱建风来到一个名叫望断坡的小村子,刚一进村就有几个村民找来了,许诺他一大笔钱,
求他替一个溺死在水沟里的女孩子招魂。

村民坚信,如果不招唤溺死者的亡灵进入阴间地府的话,亡灵就会怨气不散,留在世上祸乱人间,
轻者把人拉入水中做替死鬼,重者会变化成为邪灵吞噬生人。

朱建风听到这些毫无根据的胡说之时,差一点没放声大笑起来。

乡民的话简直太胡说八道了,地球上每天不知死掉多少人,要是真象这些迂夫愚妇所言,死者怨
气不散祸乱人间,那天下岂不早就乱了套了?

虽然朱建风压根不信这一套,可是他还是迟疑着不肯答应。

他害怕死尸,尤其是溺死者的尸体,那更加可怕。

一个人,那怕他象朱建风这样的丑陋:斗鸡眼、蒜头鼻、招风耳、豁嘴唇、大疱牙,但只要他是
个活人,就不会让人感到恐惧。最多也不过是让人厌恶罢了。

但一个死人,那怕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死掉,看着她肤色发青,尸斑密布,蛆虫从眼窝中钻出,丰
满的肌肤塌下渗出尸水,都不免会给人一种魂飞魄散的惊惧感。

淹死的尸体就更加可怕了,那种可怕的情景只要一想到都会让人三天吃不下饭去,朱建风连想都
不敢想。

害怕归害怕,但钱的诱惑力更大。当乡民们提出来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数字时,他终于咬着牙
答应下来。

在他走进那间停放尸体的草棚时,有个村民问了他一句:“法师,你的招魂铃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不过不能让你们看到。”朱建风一脸煞介其事的说着,心想日后也许应该买个招
魂铃,就是不知道这种铃铛在哪里有得卖。

进了草棚,扑面是一股浓浓的尸臭味,草棚不大,燃着粗粗的白色蜡烛,朱建风捏着鼻子,借着
烛光看了看尸体,还好,尸体身上盖着一幅白布,这才让他稍微安下心来。

走到尸体旁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掀开白布看看呢?听村民们说淹死的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但是再漂亮的姑娘,在脏水沟里泡上三天,也会泡成一团发面馒头,只怕比夜叉鬼还要怕人。这么一
想朱建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走到门边靠墙坐了下来。

只要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睡上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拿着钱走路,至于这具女尸的怨气爱散不散,
跟他老朱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二两装的小酒瓶,凑到嘴边美美的喝了一口,想借着酒劲让自己睡得沉实
一点。这样的话,那怕是半夜三更时份女尸爬起来,反正他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当然用不着害怕。

连喝了几口酒后,困意如其所愿的涌上来,朱建风把眼睛一闭,呼噜呼噜的打起鼾来。

午夜时份,朱建风突然被一阵怪异的铃声所惊醒。

他睁开眼,诧异的看看四周,再侧耳倾听,那漂渺的铃声如虚似幻,若有似无,明明清清楚楚听
在耳边,偏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象梦中的声音,让人把握不准现实程度能有多高。

草棚外响起了密集的雨点声,那虚无缥缈的铃声隐没于风雨之中,朱建风摇摇头,正想再闭上眼
睛接着睡,忽然之间他象是被蛇咬了一样腾的一声跳了起来,惊怖骇异的望着房间那具女尸。

飘忽不定的烛光之下,女尸正从草席上缓缓坐起,她那被脏水浸得浮肿的手扯落蒙在身上的白布,
向着朱建风呲牙一笑,走了过来。

(2)亡命奔逃

朱建风跳起来,心脏象是汽锤一样砰砰砰剧烈的砸击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女尸,满脸的万
难置信。

这具女尸或许是世界是丑陋的尸体了,因为身体在水沟浸泡的时间过长,就连每个细胞都吸足了
水份,变得肥大臃肿,无法穿上衣服,只好赤裸着身子。尸水从她的鼻孔和嘴吧以及身体其它部位的
开口处往外流淌着,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她每迈出一步,身体的重量压在脚掌上,发出哧哧的
声音,从皮肤毛孔里喷射出一股腥臭的腐液来。

她一步步向朱建风走过来,脸上还露出古怪的表情,只不过她的一只眼珠不知被水里的什么动物
吃掉了,空洞的眼窝里向外垂挂着一根白色的神经肌键,这严重影响到了她的表情表达,尤其是在这
午夜草棚之内,更给了朱建风一种强烈的恐异感。

快走到朱建风身边时,女尸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住他。到此时候朱建风才从极度的惊恐中清醒
过来,尖叫一声,哆嗦着掉头就要逃走。

他冲到草棚门前,感觉到裤裆里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失禁的小便热乎乎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变得麻
木,推了好几下就是推不开门。

女尸从气管里发出一声怪笑,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触及到他的身体,朱建风身体猛的一收缩,
发出一声惨叫,惨叫声中他一头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出门之后他不顾一切的向前飞跑着,跑了好久才呼哧呼哧停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头看看,
扭头却正见女尸那张惨白色往下滴水的怪脸,他再次发出一声惨叫,继续向前奔去。

跑着跑着,黑暗中看不清路径,他扑通一声跌在一条水沟里,听见后面噼哩啪啦的女尸脚掌拍地
声,他悲鸣着,艰难的爬起来接着跑。

这一次他跑了整整半夜的功夫,一直也没有回过头,生怕回头时再看到女尸那张诡异的脸,会把
他最后一点逃生的勇气都吓得失去。

他一直奔逃到天亮,看到太阳升起,这才激烈的喘息着回头看上一眼。

他此身正处身于一片荒郊之间,四周是光秃秃的原野,间或的绿色植物衬托得这郊原说不出的荒
凉。莽原之上,到处分布着东一条西一道雨水冲积而形成的沟壑,远远近近,见不到一个人影,甚至
连鸟的影子都见不到,当然更没有什么女尸了。

朱建风眨眨眼,摸出兜里的酒瓶猛喝一口,一股热力窜上他的脑门,惊魂初定,他开始回想起发
生在夜晚的恐怖事情。

那个女尸真的爬起来了吗?真的跟在后面追逐了他一夜吗?

他有些拿不准,好象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但是,他的确亲眼目睹了女尸从草席上坐起来的情
景,听到了女尸的光脚踩在地上的怪声,还有因身体的重压而从毛孔里喷出的腐液,还有……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了。这肯定是一个梦,毫无疑问是一个梦!

他倚靠着一棵树坐下,对着自己夜晚奔跑过来的方向看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女尸的影子,这
才把身体放松,没命似的大口喘起粗气来。

喘息了片刻,突然他感受到一种目光的压力,象是有什么人正在他身边盯着他看,他犹豫不决的
慢慢扭过头去,正遇到女尸那张散发着腐臭气味的脸向着他转过来,那只向下淌着粘绿色腥臭体液的
鼻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上。

朱建风呆怔了,身体的关节就象是生了锈,对着恐怖的现实毫无反应。突然之间他惨嗥一声,身
体猛的向后一仰,叽哩咕碌的滚进了一条土沟里。滚落时他还期望着自己能够有勇气再爬起来继续狂
奔。

但是还没等他滚落到沟底,就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昏死了过去。

(3)妖铃怪影

在昏迷状态中,朱建风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似有若无的铃声,铃声忽远忽近,如真似幻,好象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