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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郑教授又发来另一封邮件,他认为我的计划非常危险,说不定会影响真实的社会生活,造成险恶的后果。让雪融村的人不再敢在河边唱《龙船调》,只是小事,如果什么人在这则乡野传说的暗示下,启动心灵的黑暗之窗,可就糟糕了。那个人说不定会被乡野传说孕育成连环杀手,一旦看到有人唱《龙船调》,就会不择手段地杀死唱歌的人,杀人的手法就是用一把刀割断唱歌者的喉咙,扔进河里……
对于这种说法,我依然表示嗤之以鼻。哪有那么多连环杀手?
可是,现在安画告诉我,她在河边唱完“龙船调”后,龙飞突然把她背在了后背上,而她则失去了意识。当她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把染血的刀,而龙飞却趴在浅滩中,水面上漂浮着鲜血!
我赶紧出了客房,又叫了客栈的两名服务员,与安画一起奔向河滩。
我一边跑,一边问安画:“那把刀呢?”安画停下脚步,神情变得很是古怪:“秦老师,我明明一直握在手中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客栈的时候却发现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真是古怪,而那两名服务员则哆哆嗦嗦地嘟囔道:“是水鬼,水鬼上了这位姑娘的身,把自己的手变成刀子了!”
呃,这不就是我五年前编的那段乡野传说吗?我有点儿哭笑不得。
转眼间,我们来到了河滩。固定着DV的三脚架倒在地上,安画跌跌撞撞冲到岸边,四处张望,却迷惘地回过头,恐惧地对我说:“秦老师,奇怪,龙飞怎么不见了?”
果然,浅滩里除了翻卷浪花的河水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服务员陪着安画沿河滩搜寻龙飞的踪影,我则扶起三脚架,取下DV,想回放一下之前拍到的画面。遗憾的是,大概龙飞背起安画的时候,是从拍摄死角靠近并撞倒了三脚架,所以DV什么画面也没拍到。
过了一会儿,安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双足无力地回到河滩上,呆呆地说:“奇怪,龙飞怎么不见了?他去哪儿了?难道真被水鬼捉去当替身了?”
“胡说!”我厉声喝道,“难道你忘记了,你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可是,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郑教授对我说过的话,对鬼神,还是应该留有一些敬畏之心。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河水翻腾的声响似乎有点儿异样。我诧异地转过头望向小河,河滩远处的一块巨石后,突然冒起一条黑影,四肢僵硬,伸展躯体,张牙舞爪一般,缓缓从浅滩里站了起来,水从那黑影的身上落入河面,发出哗哗的声响。
“那……那是什么……”安画吓坏了,浑身不住地战栗着。而我也好不了多少,冷汗从额头渗出,钻进脖子里,又像蜈蚣一般爬过背脊,从裤管里流下,全身冰凉,如跌入了寒窖一般。
黑影仿佛挣扎一般,双手交替向前伸出,缓慢地爬上了河滩。他抬起头,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吼:“呜呜呜——救我啊——秦老师——安画——”
啊,是龙飞的声音!
七
我和安画飞也似的奔向龙飞,当我们来到他身边的巨石旁时,诧异地发现,他全身都被黑色的淤泥包裹着,只剩眼睛、鼻孔、耳朵与嘴巴裸露在外面,难怪我们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黑影。
龙飞似乎很虚弱,头发也被淤泥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我发现,他的头发似乎变短了。再看巨石旁的泥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杂乱的头发。
“鬼剃头……”一个赶来的服务员大声叫了起来。
而另一个服务员则像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道:“水鬼捉唱《龙船调》的替死鬼,通常都会剪掉替死鬼的头发!大概水鬼原本生前留着短头发,所以他怕阎王爷认错人,才把替死鬼的头发也剪掉了!”
如果不是龙飞现在的这副诡异模样,我一定会觉得服务员说的话很有趣,五年前我编的那则乡野传说又出现了新的变种与衍生。可是,现在我笑不出来,只能拍打着龙飞的脸,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全身都是黑色淤泥?”
在龙飞脸上浇了一点儿河水后,他总算有点儿清醒了。醒来后,他断断续续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背起了安画……然后,我莫名其妙又晕倒了……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浑身滴水的毛茸茸的怪物……怪物剪掉了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淤泥里……后来,我用尽全身气力,踢了怪物一脚,怪物吃痛躲到一边……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好像是安画在喊我……再然后,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朝着安画发出声音的方向狂奔……我穿过了一条黑色的隧道,隧道周围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最后,我醒了,就看到了你们……”
我愣住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水鬼?那是我编出来的一则乡野传说而已。而龙飞叙述的场景,倒与濒死体验有着许多近似。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迷惘了。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龙飞,你的喉咙被安画割开了一条口子?”
龙飞勉强露出憨厚的笑容:“哪有的事?如果我的喉咙被割开了一条口子,现在肯定已经死了啊!”
八
我们回到客栈,龙飞因为受了惊吓,浑身瘫软无力,卧倒在床上。安画也似乎变了个人,主动要求照顾龙飞。我去看望过龙飞,但他一直缩在被窝里,脸朝向墙壁,还有发烧的迹象。而安画告诉我,龙飞似乎陷入了自闭中。
安画对我说:“秦老师,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打扰龙飞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一定会让他打开紧闭的心扉!”
呃,我点了点头,心里想:“这不又给他们创造出两人独处的空间了吗?呵呵,哪怕我写不出论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这两个得意门生最终能走到一起,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因为龙飞现在的状态不再适合进行田野调查,加之安画需要照顾他,我这次的调查计划只好无果而终,暂时搁置。两天之后,我独自回到了N大,而安画则陪着龙飞继续在雪融村养病。
回到研究室,我首先给那家权威核心学术期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的论文不得不无限期延后,请他们不用再为我保留版面。
接电话的责任编辑听完我的话后,立刻吃惊地问:“为什么要撤版呀?你怎么和郑教授同时撤版了?我们还期待着,能看到你们在期刊上展开一场激烈的PK呢!”
“郑教授?PK?什么意思?”我诧异地反问。
责任编辑答道:“秦教授,真是太有趣了,上周你报选题的时候,郑教授同时也报来了选题。你的选题是‘人为干预的乡野传说,能否改变民间习俗’,而郑教授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更有趣的是,在你现在提出撤版的两个小时之前,郑教授也打来了电话,告知不用再替他留版面了……”
确实很有趣。
郑教授的选题与我的选题很接近,但内容南辕北撤,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对立。虽然我俩都研究乡野传说,私交也很不错,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样一个选题出来。
好奇之下,我给郑教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郑教授就讪讪地对我说:“秦教授,安画都跟你说了吧……这次我做得是很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是为了学术……你的学生安画很不错,对你忠心耿耿……”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这几句,然后又连续道了几声歉,便挂断了电话。我握着听筒愣了好半天,终于明白了郑教授的言下之意。
他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他又提到了安画,再加上安画在雪融村里自述做过的事,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研究计划,成了郑教授论文里的素材。他买通安画,让她装作受到《龙船调》民间传说的影响,用刀割了龙飞的脖子,以此作为潜意识受到乡野传说影响的例子。
两篇打擂台的论文,其中一篇竟以另一篇的论点作为论据,其高下立可判别。如果安画真的照他那样做了,只怕我将长时间成为学术界嘲笑的对象。
幸好,安画拒绝了郑教授的提议。不过,为什么安画还是说她在恍惚中给了龙飞一刀,而龙飞却说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我猜,大概是安画心里过于紧张,把潜意识里曾经拒绝过的事,当作真实发生的事了。
不管怎样,我躲过了一劫,我觉得有必要向安画表示一下感谢。
于是我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安画的手机。
电话接通后,当我一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原本兴奋的安画突然沉默了,然后“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听着“呜呜呜”的忙音声,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电话线的另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九
电话线的另一头所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据说我的学生安画,在接完了我打过去的电话之后,立刻来到客栈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接着走入龙飞的客房里。当时龙飞还侧卧在床上,脸朝墙壁,闭目养神,根本不知道提刀而来的安画。
旋即,安画挥起菜刀,砍向躺卧于床的龙飞。事后警方对龙飞进行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喉咙几乎完全被割断,身上也到处都是刀伤。
我立刻赶到雪融村,询问安画为什么要杀死龙飞。
到这时,我才知道了那天在雪融村的河边,安画真的拿匕首朝龙飞划了一刀。当她看到龙飞的喉咙飚出一道血剑之后,她立刻抛下龙飞,回到客栈中。她知道,这一刀只割破了龙飞喉咙处的毛细血管,不会使他毙命,只会受点儿轻伤——这正是郑教授让她做的事。
为了让安画成为自己的学术卧底,郑教授答应与她联合署名。
不过,当我和安画来到河边的时候,找到了毫发无损的龙飞。
当时我却没想到,其实龙飞的喉咙真挨了一刀,但他为了掩饰刀伤,特意全身涂满了黑色的淤泥。而当我去客房看望他的时候,他甚至全身缩在被窝里,脸朝墙壁,遮掩住了安画替他包扎的伤处。
而龙飞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喜欢安画!
龙飞暗恋安画已久,他是电脑高手,为了调查心上人的爱好,他潜入过安画的电脑,在无意中发现了郑教授与安画的邮件往来。他知道,郑教授的做法很卑劣,即便论文大获成功,作为联合署名的安画也难逃背叛师门的恶评。
为了安画的清誉,龙飞挨了一刀后,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用黑色淤泥涂满全身。而龙飞留着齐肩的长发,当他挨那一刀的时候,正背着安画,头发从脸前面耷拉下来,就像刘海儿一样。安画拿刀割喉,不可避免地会将龙飞的头发割下来一些。为了掩饰喉咙处的伤口,龙飞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长发都割了下来,这也让赶来的客栈服务员误以为龙飞遭遇了“鬼剃头”。
龙飞做了这么多事,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以不向我透露安画的秘密为条件,要挟安画与他相恋。安画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为了避免身败名裂,她只好留在雪融村照顾龙飞,并尝试着与这个她并不喜欢的男生恋爱。
安画以为龙飞会为她保守秘密,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从郑教授口中隐隐得知了真相,并打来电话,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安画在电话里听到郑教授的名字,第一个反应便是——龙飞向我告了密!
于是,她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冲入客栈厨房,操起一把菜刀,走进了龙飞的客房……
对于这件事的真相,我很遗憾。可是,我扪心自问,除了自己打过一个不该打的电话之外,并未做错任何事。
而郑教授,他最多算是做了一项不道德的学术研究,但所做的事也没触及法律。
可是……我的这对得意弟子,全都毁了!
第五个故事 换命
文/古砾
“秦老师,你的经历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好似蝴蝶效应。这也真心不能怪你,这都是你那两个得意弟子心怀鬼胎,正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你也别太难过了。好的,我们回到节目,让我们来接听下一个电话,喂——”
“喂,大家好,我是周奎,是大二学生。前阵子,我去乡下姥姥家,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我自诩看鬼故事无数,胆大包天了,但是真心被这个故事吓住了,这是一个《换命》的故事,故事发生在……”
一
在听到二伯病危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震动了。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在我离家两年后就病危了?我甚至还能在脑海里看到两年前他暴跳如雷,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时的情景。
“凡子,血浓于水,这些年毕竟还是二伯把你照看大的,回来看看他吧。”堂哥(大伯家儿子)在电话里郑重地对我说。
的确,我不是无情之人。于是,驱车回乡。
两日的颠簸后,我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金沙江畔。江风的呼呼声,流水的哗哗声……这些已经久违的气息一下将我包裹,心里变得异常兴奋。
刚在门口下车,就看到堂哥拿着鞭炮走了出来。然后,三次有节奏的鞭炮声告诉我——二伯死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死了人都要连放三挂鞭炮,告知左邻右舍和能听到的亲戚朋友。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样清脆的声音,已经将这个家族灾难曲的前奏吹响。
奶奶在门口迎接我,可能是年岁已高,可能是儿子的死,可能是见到最爱的孙子,她在伸手接我东西的时候眼睛里全然是隐忍的泪光。顿时,满满的内疚之感涌起,我不应该在否定二伯的时候,也否定了家里所有的人。
二
我刚进门就撞上了二伯母拿着办丧的东西出来,“回来了?”她瞥了我一眼。“回来了也好,清明死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得说清楚。”
在这个家里,她对我意见最大。
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是个封建思想很浓的偏僻村落,对于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亲戚们能让你上完中学已经很不错了。而我偏偏不识趣,毅然踏上了去医学院的路。我知道,这样会增加二伯原本清贫的家里的负担,但也不足以让二伯两口子对我如此的恨之入骨啊。
我也没有想到,二伯的尸体居然是那样的姿态: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疮,全身深红肿大,死后也无法消退。我是学医的,尸体见过不少,但也着实被眼前二伯的这般模样吓到了。
我问堂哥是怎么回事。
他拉我到外面小声说:“二伯夜游出去,遭毒物咬了。”
夜游?我从没听说过二伯有这种症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物,可以让躯体这般恐怖。
惯例,长辈死了,后生要轮流为棺材守夜。
那晚,我和堂哥守到半夜,大伯母说煮了夜宵,她帮守着,让我们去吃一些。
我试探性地问二伯的死因,她突然脸就绿了,“凡子,你是学医的,看清明这样,肯定不是像你二伯母说的那样被毒物咬了。”大伯母曾经和她父亲做过江湖游医,对某些东西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她对我摇摇头,“但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凡子,你懂吗?”
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我懂。但如果那时我们都这样做了,也许事情会是另一种局面。
当我知道二伯的死可能有内情的时候,想到的却是二伯母为何要隐瞒真正的死因,这样做有何目的?
接着,恐慌就笼罩了整个家族。
出殡的那天,在原本已经挖好的墓坑中居然汇集了大量的蛇。
有大的,有小的,全是血红一个花色,全都弯曲着身体。也许是二伯的墓地风水太好,捅到了这么一窝的蛇族。它们彼此的脑袋从血红斑斓中不断冒出来,又被彼此的诡异的躯体挤弄回去,全都挑衅般地朝外面吐着芯子。
在这里,死者墓地出现这种事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
一把火焰下去,传出皮肉被焚焦的味道,一窝蛇,在光芒中不甘地平静下去。在墓地的每一个人的脸都被那火光映照着,显得特别诡异。我看到堂嫂胆怯地躲到堂哥身后。我也是害怕这类动物的,但那时候觉得它们是那般可怜。
大伯母摇摇头:“这里只是它们的窝。”
但它们必须死!古老传统的仪式在回答。
奶奶咬着牙对着棺材里的二伯大骂:“造孽啊,造孽的东西。死了你还不罢休吗?”我不知道奶奶是悲叹这窝蛇还是死去的二伯。
我听到旁边的二伯母从鼻孔里传出的冷语:“李清明,这就是你的命。命,懂吗?”
也许是为了回应她,随着有人的一声尖叫,放在一旁准备处理完蛇就下葬的二伯的棺材突然裂开了——燃起了火。
三
棺木是用松脂凝固加封的,一遇着火源,立马就包裹整体。
然后就是棺材高温爆裂的声音——尸体被抛了出来。二伯那据说是被毒物咬到毒液浸染的深红色躯体暴露在火光之中。处理墓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住了,我看到二伯尸体上有点点白色粉末。
什么东西?
“救火!”不知道是谁叫了出来,大家如梦初醒。
二伯母刚刚举起树枝,正要扑向二伯尸体上的火,“噗!”很清脆的声音,接着又是堂嫂在堂哥身后的尖叫,所有上去救火的人立马都一个“暂停键”,退了回来。
火焰中央的二伯突然“站”了起来,“睁”开已经死灰了的眼睛,似乎是在“瞪”着面前这群失措的人。接着,火焰的温度将他的嘴角肌肉拉出一个诡异微笑的幅度,手也在瞬间如僵尸那般水平地抬了起来。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二伯在做完这一套动作以后,整个躯体立马轰然倒塌。肌肉受到高温灼烧,不断萎缩,带动着二伯不停地在火焰里“舞”着。
没有人再动了。
任由二伯“挣扎”,任由他的血肉在高温里散发出的烧焦气味在四周空气里扩散。
虽然我知道这一幕是高温作用于尸体肌肉拉伸的结果,但是心跳还是在加速。当时那样的情况,那种心理上无能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在心头缠绕。
其他人是在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一家人都显示出了极度的疲惫。没有人提起二伯墓地里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当时远离着火源的棺木为何会突然燃起来,大家都默契地把不快封闭着。
如果事情可以一直这么“休眠”下去,也是好事,但是——
“凡子,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大伯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叹气地摇摇头,“我听你大伯母说,清明死得太突然,你认为呢?”那时候我正在给他喂药,他突然问道。
大伯的身体是老毛病了,但是这个秋天复发后迟迟不能痊愈。在村里,家里有死人,为了避邪,病重的人都不能插手,且得远远躲开。看他这样苍白的脸色,双腿都无法站起来,他又能帮到什么呢?
我将药汤放好,故意笑了笑,“没有啊。只是大家这几天都有些累而已。”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吗?关于你妈妈和清扬,还有你的一些事情。”他抓得我太紧,我甚至能感觉他手心微微的颤抖。
“我妈?”我端起药汤的手突然停止了,自从我出生,我的身世就似乎是这个家禁忌的话题,我只知道爸爸的名字是李清扬,家里儿子中排老三。“他们没有跟我说过。”我如实回答。
“唉。”大伯又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可能大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我一下来了气。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身世的迷离。大伯在这个时候搬出这个话题,是否在提醒我,有些事情我是得知道了?
以后几天,“身世”这个词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父亲、母亲,这个原本离我遥不可及的字眼一下充斥在我的大脑里。我知道,我绝对有权利和义务知道我的身世。
我决定去问奶奶,但走到她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我又折了回去。
二伯的事后,她突然也病了,家里两个病人,气氛比二伯的棺材停放在堂屋时更压抑。
在经过二伯家正宅的时候,我撞见了二伯母,她匆匆忙忙地进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警惕地瞥了我一眼,急忙钻到了屋里。
我停留了一下,我从小就跟二伯一家生活,小院子看起来还是那般亲切。也许,我的身世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我想。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二伯母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我正欲走,房门开了,二伯母探出个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晚饭来这边吃吧,陆夕想看看你。”
陆夕?陆夕!我差点儿忘了,他是二伯的孩子。可是很不幸,他患有痴呆症。
四
下午我说晚饭二伯母要我到她那里吃时,大伯家所有人瞬间都“静止”了。
气氛骤然冷下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二伯刚走,她说的气话你不可当真。”大伯母低头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说,没有看我,“也好,去看看陆夕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在去二伯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弟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被锁在房间里,二伯两口子像隔离瘟疫般的不准我靠近他,所以我们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据说他的八字不好,当然也得到了这样“应有”的待遇。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他生出不少同情。
“来了?”打开大门就撞上二伯母,“我还说去那边叫你。”
我吓了一跳,突然对二伯母温和的语气不适应——前所未有的温柔。“嗯,麻烦二伯母了,我应该来帮忙的。”我走进去,二伯死后的燃木香味道还充斥着这个院子,令人感觉到初秋的傍晚更加凄冷。
堂屋的饭桌上已经坐着一个人,我一眼看去,十分诧异,瞬间又想起来了——陆夕。他居然有着和我相同的年纪,在我的意识里,他只是一个长年被锁在屋子里的孩子——我忽略了,原来我们都在成长。
如果不是他这时在桌子对面对我眨起傻笑的眼睛,我绝对会认为那个低头扒饭的身影就是二伯——他们是如此的神似。
我迟疑地走进堂屋,因为离二伯下葬还不到七天,按照习俗,要用一把黑伞打到牌位之上,下面摆放上每日给死者的食物,供到堂屋正中的神位跟前。此刻,我在黑伞下看到:黑色的牌位上,被人用血色的东西写上三个繁体的“火”,从上到下、从大到小依次排下,狰狞得就像一个个火构成的魔鬼。而在“魔鬼”之下,一页黄纸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那时,我对二伯家的人没有太多了解,不知道是谁的。
二伯母往我碗里夹进一块肉,“凡子,以前是二伯母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她对着我疑惑的脸露出淡淡的苦笑,“嗯,他就是陆夕,只比你小七天,要是陆颜还在也这么大了。”
“陆颜。”我问,“是谁?”努力地扒了口饭。面对现在这样一个场景,我心里只有淡淡的伤感——一个新寡,一个残子。
二伯母放下碗,给旁边的陆夕端来一碗水,爱怜地看着他像小猪般咕嘟咕嘟地吞咽着。“陆颜,是陆夕的双生哥哥。”
“双生?”
“你们还有其他孩子?”我送到嘴边的筷子又放了下去,“那,陆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