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停顿了一会儿,最后惊颤地问:“你……你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我……之前没告诉过你吧?”
“是的,你没告诉过。”叶希突然冷笑了两声。
“你……”黑暗中,周之推开身上的叶希,翻身下床打算离开,可刚走了几步,周之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喝醉了,身体也软绵绵的,双脚就快要无法支撑住身子了。
“你跑不掉了。”叶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之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门边,伸手打开了房间的电灯。眼前瞬间亮了,周之瞪大了双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希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婚纱,化上了浓浓的妆。
“你……你……”周之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依靠着墙,身体一点一点地下沉,最后整个人坐在了地板上。他就快要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希走到周之身边,咧嘴笑了笑,随后从身后拿出一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周之的胸口。感觉不到疼,甚至没有一丁点的感觉,周之只是感觉自己困了,要睡了,眼睛缓缓地闭上……
临睡时,周之终于记起了那件红色的婚纱。

主持人问:“那新娘呢,作为新娘此时又有什么话要说呢?”
新娘,也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生硬。
新娘说:“几年前,曾有人为我举办过一次婚礼,可却因为意外错过。大家想知道是什么意外吗?”
台下纷纷起哄。
新娘的话语依旧在继续,可这时,有个中年男子突然冲上了台,抢走了主持人手里的麦克风,语气慌张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下面我们进行婚礼的下一个环节吧。”说完,中年男子又将麦克风交给主持人。
主持人愣了几秒,新娘依旧在旁边说着什么,但因为没有音响的扩音,宾客根本无法听清。主持人说:“下面,新郎新娘入洞房……”
说完,两个高个子的青年抬着两个纸人走向旁边。旁边有一块空地,上面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大东西,上面蒙着红布。主持人掀开红布,一口巨大的红木棺材呈现在眼前,两个高个子的青年将两个纸人放进棺材,随后将盖子盖上。
此时主持人下台了,台上变得有些冷清,几秒后,主持人又从台下走了上来,拿着麦克风说:“为了祝贺两位新人,有位自称‘知情人’的朋友为其点了首歌,接下来若有想点歌的,可以直接联系我。”
主持人说完,音响里传出了歌曲。
这首歌,有些诡异,有些哀怨,有些无奈。
它的名字叫作《嫁衣》。

新娘姓叶,名希,虚县人士。
虚县位于青宛市的郊区,不大,规模跟村差不多。叶希从小就跟着父母住在这个小县城里,她的父母都是文化人,父亲是教师,母亲是教授。
叶希有个邻居,邻居家有个小男孩,叫方伟,年龄比叶希大一岁,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成年后便确立了恋爱关系。十八岁那年,两人携手走出了小县城,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在肉欲横行的都市里,两人一直保持着年少时的那份单纯,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叶希一直认为女人的第一次,只有在新婚之夜才可以献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虽然方伟对这样的态度不是很理解,但也未曾强求过。
这样的日子,既平淡又幸福。
后来两人毕业了,走出了校园,方伟也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这天,方伟求婚了,叶希答应了,之后两人便开始筹备婚礼,然而就在婚礼的前一晚,叶希穿着那件红色的婚纱,在家里的客厅走来走去,幻想着明天婚礼时的情景,就在这时,叶希的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受了伤,被人送去了医院。
叶希吓坏了,放下电话后便跑下了楼。
母亲就在离家不远的森工医院,路程不到十分钟,但中间要路过许多胡同,这些胡同都黑漆漆的,没有路灯。叶希穿着那件红婚纱在胡同间穿梭,就在还差一个胡同就到医院时,叶希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叶希脚步没停,边跑着边回头对自己撞到的那个人道歉,然而她的话音刚落,手腕就被那个刚才她撞到的人抓住了,紧接着那人使劲一拉,叶希便钻进了那人的怀里。
叶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用一双强有力的双手将叶希按倒在地,疯狂地撕扯着叶希身上的红色婚纱。对方的力气太大了,叶希根本无法反抗,她只能喊着,叫着,绝望着让那人夺走了她认为最宝贵的东西。
事后,那人满足地起身,整理好衣服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胡同,就在那人刚走上街道时,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城市,也照亮了刚刚强奸叶希的那个人……
那晚,叶希去医院时跟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劝叶希不要将此事告诉方伟,回到家后,叶希想了整整一晚,最后她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婚姻的殿堂。她逃婚了,后来被方伟找到了,在方伟动情的言语下,叶希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件事。
方伟听见这件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叶希悲痛欲绝。
当天晚上,叶希想到了自杀,她买来许多安眠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相册里与方伟的点点滴滴,最后拿起了安眠药。此时天已经亮了,就在手里的安眠药被叶希含进嘴里打算吞下去时,前方的电视里突然报道了一条消息,正是这条消息,让叶希活了下来。
电视里报道了一场车祸,车祸的男主人姓周,名之,上面还放了一张他的相片,通过这张相片,叶希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周之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叶希主动接近周之周遭的朋友,了解了周之的过去,甚至对周之的性格都摸透了。
周之是个强而有力的男人,正值壮年。
叶希是个弱女子,刚走出校园不久,社会经验不足。
两人的实力相比悬殊,要想成功报仇,叶希首先要做的是要搞乱周之的心理防线,让他对叶希完全没有防备才可以,如果做不到这点,叶希就攻打周之的软肋,让他自乱阵脚,无暇去想更多的事。
叶希得知“叶桦林”正准备开业,她要怎么接近周之呢?叶希绞尽脑汁,却偶然在报纸上发现“叶桦林”正在招聘夜班服务员。这是个突破口,这样想着,叶希给周之打了电话,说要应聘,在电话里约了时间。
规定时间里,叶希并没有去,而是在不远处盯着周之的一举一动。打第一个电话,周之有些生气了,于是叶希又打了第二个电话,这次周之由愤怒演变成了茫然,没过多久,周之便将电话打过来了,叶希心里暗喜,这就说明计划成功一半了。
叶希接起电话,没说别的,只是用反复练习几次的声调学着移动客服的口气说了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周之打了数百遍,叶希就说了数百遍,她想,周之肯定由迷茫转变得有些恐惧了。
找对时机,就在周之想再次离开“叶桦林”时,叶希又把电话打了过去,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以上那个方法再继续下去,周之可能就会察觉什么了,于是叶希第三次打电话时,干脆走到“叶桦林”的门前。
周之已经慌了,接下来叶希要打破周之最后的防线,于是在客房里,叶希装作看见鬼的样子说出了叶桦的模样。其实关于叶桦这个人,叶希也是从周之朋友口中打探到的,为此,她还特意花高价买了一张当初周之录下的光碟。
叶希看着周之的表情,她知道,周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所以离开“叶桦林”后,叶希直接打车去了周之所住的楼下,按照计划,果然周之已经无暇去思考叶希是怎样知道他的住处的。
周之领着叶希上了楼。
趁着周之洗澡时,叶希在红酒里放了安眠药。周之出来后,叶希主动要求喝酒,周之便亲自拿出了那瓶放有大量安眠药的红酒……
现在,画面回到第四章的结尾。
叶希走到周之身边,咧嘴笑了笑,随后从身后拿出一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周之的胸口。周之没有挣扎,叶希为了防止周之只是因为安眠药的缘故睡着了,又连续在他的身体上捅了数刀。
周之死了。叶希的仇报了。
她在周之的家里翻出笔纸,写下了一封遗书,在遗书中写了周之强奸她的经过,也写了她谋杀周之的经过。她将这封信揣在怀里,走出房门,爬上楼顶,借着轻浮的晚风,轻轻地哼唱着: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啊……啊……啊……
深夜,你飘落的发。
深夜,你闭上了眼,
这是一个秘密的约定,
属于我,属于你。
嫁衣是红色;
毒药是白色;
嫁衣是红色;
毒药是白色。
……
一曲终了,叶希从楼上一跃而下。
那封遗书,从叶希的怀里跑了出来,在风中飞舞。

那封遗书在风中飞舞,如同长了翅膀,飘啊飘。
最后,遗书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了一户人家,落在了一具尸体上。
这天周之的父亲来找儿子商量事,进屋后便看见客厅里被刀捅得稀烂的儿子,周父傻了眼,拿出手机刚想报警,却发现儿子身上盖着一张纸,整张纸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上面好像有字。
周父拿起那张纸,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
这晚,周父跪在儿子面前放声啼哭,但他却没报警。周父是个生意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能想到,如果报了警,这件事也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因为凶手也死了。所以周父想了整整一夜,最后想到了一个法子,他要让这个叫叶希的女孩,即使到了阴间,也无法摆脱自己的儿子。
第二日,周父联系到了叶希的父母,他是上门提亲的,想要为两个同一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去的孩子举办一场阴亲,正好两个孩子生前都未曾结婚。叶希的父母商量了一晚,最后同意了,于是就有了之前那场诡异的婚礼。
婚礼的策划者是周父,他找了一家婚庆公司,将自己的策划说了出来,为免出错,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是由周父监督的。
至于那个纸人新郎的声音,是周父录的,他在纸人的身上放了个录音机,只要身后的青年按下键,声音便会出来。当然,在这场诡异的婚礼上,周父并没有策划让新娘子说话,所以当主持人询问新娘时,周宏觉得有些不对,以为主持人临时改了计划,想逗乐宾客,可他万万没想到,新娘却说话了。周父吓坏了,急忙跑上台,夺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风,阻止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在这场婚礼上,还有一件事不在周父的策划之内。
就是婚礼结束后的那首歌。
那首歌,是谁点的?
这是我留给你们的问题,我亲爱的读者……

第六个故事 莲生子
文/不周

老二故事说完后问:“大家觉得最后那首歌是谁点的?”
老大想了想说:“说不好,其实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叶希,但是她已经死了,不好说呀!”
老二说:“嘿嘿,最后是个开放式结局,是谁都不好说,我觉得是鬼,呵呵!接下来该谁啦?老八吧,每次你讲的故事都不怎么恐怖,但是很诡异,你来吧!”
老八齐迪浩说:“好,既然大家都嫌我以往讲的故事淡,那好,今天我跟你们讲个重口味的,你们都知道我是广东人撒,虽然说我们广东是最先开始改革开放的,其实我们那儿的人都很保守的,尤其是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得要命,这是一个关于莲生子的故事……”

我有时在想,唐诗这人身子骨也不晓得孱弱到什么程度,跟我跑河源也就只是去了两天,回来居然就马上得了急性肺炎躺进了我工作的医院里,而且一挂就挂了三天消炎点滴。
刚好他工作的杂志社又把他从佛山总社调到这个市的分社来,我得像侍候大爷似的天天忙完事就往他那儿跑,送饭、送杂志、连网线……就算了,还得帮他找房子。那天刚换下班来,我就取了之前租房子要用的证件合同去病房还给唐诗,之前听他三番五次抱怨医院配餐难吃,就顺路打包了些小炒面食来。
电梯门一开就听见外面的哄闹声。
那是护士站边上一个产科病房,房门外站着四五个家属,正跟几个护士和住院医师争辩得面红耳赤,隔壁病房的都被闹腾出来了,本来就不宽敞的走廊围了一团人。
“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你们说怎么可能,一直都是有两个的!”
家属那边看来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见人多了,声音扯得更厉害了,旁边任你说啥完全不听,就直嚷嚷道。
“肯定是你们医院捣的鬼!”
“我跟你们说啊,把孩子还来,不然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开始以为是孩子生下来因啥事没了,家属撒气来的,但似乎并非如此,我越听越云里雾里,就拉着旁边一个护工问:“发生什么事了,家属怎么闹成这样了?”
那护工也是一知半解,摇头说:“听说是媳妇来这儿生孩子,生下来明明就是一个儿子,她家人却非说怀的是双胞胎,现在没了一个,就说是医院暗地里捣的鬼。”
我一听头就大了,这是哪门子的事啊?真是怎么听怎么像无理取闹。
这护工也是来凑热闹当笑话看的,见那边家属跟住院医师和几个护士越吵越厉害,一脸苦笑道:“摊上这样的人家,医生也倒霉……”
那边情况是双方都已经气不过,哪管青红皂白,都骂开了。一个激起气来的护士不知道指着他们说了句啥,那边家属里立马出来个身形彪壮、剃着小平头的男人,抬手就一个巴掌朝那护士掴了下去。
我一看那男的居然动起粗来了,急了,冲了过去,一把捉住那男人手臂怒声喝道:“住手!有话好好说,干吗动手打人!”
旁边的人也朝着那男的指指点点起来,几个同事忙过去搀那被打的护士,那护士捂着半边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对着那男人,嘴上骂骂咧咧的。那男人气不过,骂了句“贼婆娘”又要抡拳头过去,我急忙挡在那男的身前,锢着他臂膀不放,不然真怕他那架势过去会将人打死了。
这时家属那边出来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儿,拉着那小平头劝说:“二哥,别打别打,事会闹大的……”
那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挣扎着吼:“他妈的,我就是要闹大。”
我当时不晓得哪根筋不对,那种情况下还幽默得起来,我说:“你们要怎么闹,先协商好了再说。”
旁边的人和那小平头都瞠目结舌地盯着我,张嘴半晌没说话。这时,房里出来个高颧骨的婆娘,她下巴尖削,眼眶凹了下去似的,指着我,尖声叫嚷道:“咱家媳妇怀的是双胞胎,现在生下来没了一个,你说这可能吗?不是你们医院抱的,那真是见鬼了!咱家该是有俩孙子的,咱家的孙子不能丢!你们不把我另外那个孙子还来,咱们就将这事闹到媒体上去!”
她边说,边拍着门板,越说越激动。一旁躺在床上的媳妇看不过去,此时出声劝道:“妈,求您了,别闹了……”
那老妇转身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住嘴,谁要你说话了!”
那媳妇卧在床上,脸色煞白,住了嘴。但当婆婆的却是不休,话越骂越难听,有的没的家常事都拿来骂一通,她旁边的几个儿子非但不劝,反而走出来又跟住院医师和护士吵着,叫嚷着要医院给个交代。
没过多久,科主任带了几人上来协调,附近病房已经闹哄哄一片,我站在边上,看着家属和科主任一边据理力争,一边继续无理取闹,嚷嚷骂骂,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房里那媳妇蒙头窝在被子里睡,一截手臂从被窝里搭了出来,瘦得像根泡白了的粉藕,腕上戴着一串白玉似的珠子,五指紧紧攥着被角,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是达成了共识还是其中一方妥协了,家属几个人跟着科主任走了,就留着那媳妇自个儿在房里,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我到了唐诗那儿,跟他说起这事,他听罢后,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拖出句话来说:“哎呀,这医患关系不好处啊。”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戏谑道:“不好处怎么了?”
“没怎么,咱俩不处得挺好的嘛。”他哈哈笑了两声,把食盒和饮料都提了出来,摆开准备开吃,俩馄饨面、俩小炒、几笼烧卖,刚好护士过来换吊瓶,针头一拔,他就如临大赦似的动起筷子来。我拧开了瓶茉莉花茶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往嘴里灌了一口,思忖着什么似的盯着我,忽然说:“莫辞,你说这可能吗?”
我被这无厘头的话问得一愣一愣的,反问道:“什么可能吗?”
“怀的是双胞胎,生下来只有一个,可能吗?”
没想到他是在纠结这事。我稍微想了一下,找了个比较能接受、听着又不太像忽悠人的答案说:“检查的时候出错,当成是双胞胎的话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怀了双胞胎生下来却只有一个,这种情况就没可能?”
“医学上来说不太可能……”我拿筷子头敲了敲桌子,“倒是听过粉质基因,在胎儿没发育完全之前,其中一个融到另一个里面去,生出来就只有一个婴儿这样的。”
唐诗思忖片刻,又问:“是连体婴那种?”
我摆摆手:“那倒是相反,连体婴是受精卵分裂不完全形成的。”
“粉质基因啊……有点意思。”唐诗放下筷子,咂着嘴巴。
“那玩意儿听着就跟麦克唐盖尔证明人类灵魂重二十一克一样荒谬。”我不以为意地说,又自顾自地低头扒起面条来。
吃完饭后,我跟唐诗说有事先回去了,他不拦,也不送,扬扬手说:“那走好。”
我懒得跟他计较,拿齐了东西出了门。
在走廊等电梯时,我忍不住拐去那闹事的房间看了一下,家属还没回来,房里只有那躺在床上的媳妇和一个看着像是护工的中年妇女,护工脸略显胖,皮肤棕黄,像个放皱了皮的柿子,手里正拿着把水果刀削着苹果,一边削一边跟那床上的媳妇喃喃说道:“……多一个少一个咋了,总之是男孩那就是灵的,你们家那钱也不白花呀。”
那媳妇只是躺着,合眼不作声,那护工忽然停了手,往门外瞅,我也不知怎的犯起心虚,转身就走,正看见对面病房一个女娃站在门边上,看着也就两三岁,浓眉大眼,胖胖白白的,长得很是好看,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忽然笨拙地向我招手。
我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乐开了花。有些人长得眉眼凶恶,不怒而威,孩子见了就吓哭,有些人则是眉梢眼角天生端丽漂亮,不逗孩子他们看着也会笑。我却是两边都够不着,逗不笑也惹不哭,所以素来没什么孩子缘,真是头一回有小孩冲我示好。一摸上衣口袋,还放着超市找零给的两颗徐福记绿茶糖,我掏了出去给了那女娃,那孩子腼腆地笑笑,我打趣地说道:“不说谢谢呀?”
她听了,忙朝我招手,说道:“拜拜,拜拜……”
看来她还没怎么学会说话,估计就只会这一句,心想就别难为人家了。这时刚巧电梯的金属铃响了一声,我按着膝盖站起来,也招手逗她说:“那拜拜了。”
她捏着糖朝我扬了扬手,声音软糯地说:“拜拜。”

隔天晚上九点钟,我下了班后过来看唐诗,手里提着楼下买的夜宵,一进门就看见床边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我和唐诗的交情虽然还没到那种两肋插刀的份儿上,但也算是老熟人了,平时往来从不拘谨,所以没敲门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来。他们仨估计是被我的唐突打断了谈话,神色不晓得是凝重还是尴尬,齐刷刷地往我这边看来。
时势不对,进退失据,气氛就这么死绷了好几秒,我正踌躇着找个啥借口跑路,那边男人却忽然打了个响指,熟稔地朝我打起招呼来:“哟,莫辞你来了啊。”
说着就冲我笑了笑,两指比到眉角做了个好久不见的手势。我愣看了他半晌才认出来,这人是之前见过面的——唐诗大学的同学周长笙,这家伙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弄得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我上下打量着他说:“怎么是你啊!”
他看着我,打趣道:“您贵人多忘事呢,都不认得人了。”
“哪有。”我最不会跟半生不熟的人寒暄,只好冲他笑了笑,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周长笙也是个伶俐人,见话头没了,拍着膝盖站起来说:“得了,我俩就是给唐诗带了些东西来,也该走了,莫辞你们慢慢聊啊。”
他从我边上过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很是风流倜傥,又转身去唤跟他一起来的那女人说:“顾盼,咱们走了。”
顾盼戳那儿不动,却意味不明地看着唐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女人长得眉清目秀,是那种不施粉黛的清丽好看,一头长发披肩上,又直又黑。唐诗一脸无奈,皮笑肉不笑地朝她咧咧嘴,往门那边仰了仰下巴说:“走吧。”
那边的周长笙又催促了一声,顾盼这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说:“走就走啊,嚷啥呢?”边说边拿起挎包,匆匆跟了上去。
周长笙耸了耸肩,抬手跟唐诗做了个道别的手势,把桌上一个水果篮拿上手提着走了。唐诗看着他那行为瞠目结舌,半躺在病床上,指着门外叫:“靠!空着两手来探病就算了,还捎我水果篮,你见过这种人吗?”
我懒得搭这话,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顺手就把夜宵往床头柜上放,回眼间看见唐诗手里捏着一个金漆木盒子,半巴掌那么大的玩意儿,花纹雕琢得像神龛似的繁复缭乱,我指了指问:“这是啥?”
“啊,周长笙刚才带来的。”唐诗不以为意地应了声,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来让我看。我想能装在这么个盒子里的,不是镶金镀银的宝贝玩意儿,至少也该是值点钱的古董吧?总能叫我开开眼界,怎想这一看,这里头就放着一匝红线。
之前唐诗确实把这东西给过周长笙,因为那家伙人脉广,又是搞艺术的,估摸会有门路找着些民间工艺者,就说要他帮忙寻索寻索会编这种线的人。但我盯着那红线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什么奇特来,除了比平时见的颜色暗沉了点,压根没啥特别之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互相忽悠着玩的。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
唐诗小心翼翼拈起线头来,睨我一眼说:“你倒是先猜猜,这线是从哪儿来的?”
我皱皱眉,哼了一句:“天晓得。”
唐诗说:“许村那簪子上的同生结,你该还记得吧?”
我整个人一愣,一听许村那事,顿时神经绷紧了起来,说话都结巴:“怎……怎么联系到了这……这事?”
“那结就是这红线结的,我解下来了。”唐诗说罢,麻利地把那红线重新束好放回去,合上盒盖子,用指腹在盒盖上的纹理上描画着,一副酝酿不出讲词来的沉郁表情说:“这线啊,有点来头……”
这家伙平时谈个正经事总是嬉皮笑脸的,我特看不惯他忽然这副忧国忧民的脸,心下想这一准儿没好事了。正想问个究竟,唐诗忽然往我背上使劲一拍,又指指吊瓶,示意我陪他上厕所去。
一趟回来,拐过走廊就见那天家属闹事的产科病房又围了一圈人,我纳闷又出啥事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凌厉得像一刀切到肉里似的,听得我头皮发麻。
唐诗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待我说啥就拉着我跑了过去,只见病房里头站了三两家属,床上趴躺着的就是那天那个媳妇,正全身痉挛性抽搐,歪着头,两眼发直地看着门外,牙关咯咯地打着战,发出哮症似的尖锐抽气声,两名护士急忙把她翻转过身来,解开她的衣衫,方便通畅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