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人口中的喜丧鬼,也的确是猛鬼之一。所谓喜,多是指结婚、大寿等。丧则代表葬礼。而这样的场合下,大多会请来亲朋好友共聚一堂,人一旦多了,总不能每个人都认识。就算每个人都认识,也不会认识每个人的家属。但是如果在喜事的场合下有人穿着黑白的素衣,或是丧事的情况下有人穿着花衣服或者红衣服,这个家伙恰好又不认识的话,就很有可能是喜丧鬼,这种鬼会寻找在场最容易被影响的人下手,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于是我问李先生的爱人说,那你最终还是没去对吗?她点点头,说自己在家朝着灵堂的方向磕了头,也请李先生代为烧香祭拜。后来临产之前,断断续续发过一阵子梦,其中倒是梦到过我的爸爸,但是醒来以后,也没在意。
我突然想到,孕期的梦,尤其是梦见死人,这多多少少会有些参考性,于是问她说,那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他是知道的对吧?李先生的爱人说,当然知道了,当时父亲已经生病的时候,自己才刚刚怀上孩子,就立刻把这消息告诉了父亲,想要借此给父亲冲冲喜,父亲当时就很高兴,一直拖了五六个月才去世,他死后我妈还说,你爸要不是想亲眼看看小外孙,恐怕也拖不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还是没能等到。
说到此处,夫妻俩突然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对望一眼。我想他们应该跟我想到一处了。


第十八章 .落幡渡魂
李先生有点不敢相信地对他爱人说,会不会是…你爸爸喜欢孩子,所以就一直留在咱们身边,看着孩子?李先生的爱人也不知所措地说,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孩子前几年没事,偏偏今年才出事呢?
我打断他们二人的讨论,因为我才是这屋里唯一有办法帮忙的人。我告诉他们,孩子在三岁以前,心智基本上不完整,没有形成一个准确的怕与不怕的概念,现在我基本上可以判断,情况就是你们说的那样,老人是因为喜欢孩子,于是留了下来,死后49日并未往生。而鬼魂在人世间留存的时限最高只被允许了49日,49日之后,就成了孤魂野鬼,你们每年的烧香祭拜,他都是收不到的。而且会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自身的消耗也就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只剩下一点留下来的初衷跟本能,到这点本能也被消耗殆尽的时候,鬼性就会完全展露,那个时候就会开始害人了。
我告诉他们,眼下看来,你们的父亲应该恰好在一个人性渐失,鬼性渐起的阶段,孩子在三岁后,对于有些简单的事情,开始懂得分辨。也许刚出生的时候就见过你的父亲,但是不觉得害怕,而今你父亲的行为越来越诡异后,孩子就会害怕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大半夜惊醒,然后指着柜子说害怕了。
说完我指了指那个已经被腾空的衣柜。然后说,这柜子里唯一和你父亲相关的东西,就是他生前的那条领带,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会习惯性朝着自己熟悉的东西靠近,他的行为让孩子害怕,抗拒,而他又疼爱孩子,在意识模糊下就情不自禁地靠近孩子,这样一来就会影响孩子的健康。但随着孩子的抗拒加深,他的爱护就越来越没有分寸,如此恶性循环,最终消耗了自己,也害到了孩子。
我说完这句后,李先生的爱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大哭。李先生赶紧蹲下安慰她。我对他们夫妻俩说,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怪你们的父亲,人死后就该放下,放不下的统统都是执念,虽然他的初衷只是为了看看孩子,但是却耽误了往生的时间,如今如果没有师傅来指引,他只能越来越弱,继而永不超生,这也就罢了,在自己永不超生之前,还因为自己的情难自禁,害了一个自己的亲人。
我心里也有点感叹,因为虽然是怪这个老人,但是却不能说他做错了。有时候我们在判断一件事的时候,不能仅仅从结果去看,还需要想想动机。虽说死者为大,但活着的人,才真正是看得见摸得着,应该去珍重和保护的人。
我伸手去扶起夫妻俩,对他们说,你们放心吧,既然已经查到了原因,剩下的就是把老爷子带走的事了。你家孩子的病因老爷子而起,他不在了,孩子好好休养,很快也会恢复的。这件事你们夫妻俩做得最对的一点就是在没出大乱子前找到了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人,如果再拖上两三个月,孩子可就非常危险了,即便那个时候再带走老人,孩子的身体也被折磨得差不多了,要恢复就全凭天意了。
李先生一言不发,皱着眉头。毕竟一边是自己心肝宝贝的女儿,一边却是爱人的父亲,自己的老丈人。此时此刻,他似乎说什么都不妥。反倒是李先生的爱人哭着对我说,小师傅,那就拜托里带走我父亲,送他去个好去处,你帮我转告他,孩子们在他生前没能给他膝下欢乐,今后一定每年都好好祭拜,让他安心去吧。
事到如今,善后的事情就自然该我来处理。但是由于经验还是不够,我不知道怎样处理才能带去我对死者最大的敬意。如果把他收走作为猖兵,看上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的坛门很小,他是一个完整的鬼魂,需要净化好长时间,我才能送走他,这样一来,也算是耽误了人家往生的时间。但是如果我现在就做法事进行超度的话,我却不敢确保自己有能力超度走一个有着这么强执念的鬼魂,都说爱的力量是无限的,这个鬼魂留下来的唯一执念,就是爱着自己的外孙女。
想了很久,我还是放弃了收他为猖兵的想法,决定冒险一试,现场超度,就算是碰碰运气吧,万一成功了呢,顺便还能给自己练练手。
于是我问了老人的生辰死忌,一边吩咐李先生去外面买一些我必备的东西,香烛纸钱我这里都有,李先生只需要给我准备一只已经打鸣的公鸡和一张红纸即可。他出去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按照老人的姓名籍贯和八字,开始写书上表。
这叫做牒文,和古时候过关的通关牒文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这个牒文是写给城隍的那些神仙看的。所谓城隍,通俗点讲,就是阴间的公安局,管理着每个死人的户籍档案等等。例如你因何而死,何时往生之类。以前的传说里,说到的阴曹地府,阎罗王,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其实就有点像城隍那意思。而在我们每个城市,几乎无一例外地都由城隍庙,用来供奉城隍。城隍是相通的,有牒文上表的亡魂,才在城隍算得上有名有姓,不算黑户。而我要做的,就是打打擦边球,上表牒文的时候,尽可能让这个老人家不会因为逾期滞留而受到过重的惩罚。
很快李先生买着东西回来了,我先是用他买回来的红纸,用三根香作为支撑的骨架,正反两面都用浆糊粘上,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灵位,上边写着亡人某某某之灵位。供上三盘水果,每盘的水果数量只有三个。接着我抓着鸡翅膀,开始朝着四面八方三拜,鸡头即便是我做了往下拜的姿势,它也依旧是挺着脑袋。意味着当我低头看不见的时候,公鸡却是可以看见的。
已经开始打鸣的公鸡代表它已经性成熟,所以它的鸡冠子血是纯阳的。我用手指掐破了一点点籍贯,米粒大小的血珠子就开始冒了出来。我扯下鸡脖子上的毛,沾了点血就贴在门上,墙上,床头,还有我给老人扎的那个灵位上。这是要让他知道,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这个地方已经到处都是鸡血鸡毛,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接着我把鸡递给李先生,掏出米又开始四面八方的洒下,此举是在敬天地鬼神,表示有新朋友要来了,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再然后,我一手持着招魂幡,一手拿着铜铃铛,在这套房子的每一间屋子里,按照老人八字选择了一种罡步,一边踏着,一边口中吟唱着超度所用的送魂咒。但是却在送魂的时候,遇到了一种极不配合地抵抗。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即便是明知自己要死了,却在上刑场的时候,出现那种极不情愿地抗拒。我相信这位老先生从我今天出现在他们家开始,他就知道我是要带他走的,然后我在调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给我任何一丁点阻力,这不免让我觉得,他自己也是愿意离开的。而今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却出现了不舍。
在小姑娘的屋里,无论我怎么念咒踏罡步,却总是要多多少少出现错误,我并不是一个不谨慎的人,尤其是在面对生死这件事上,所以我知道那是老先生在抗拒。眼看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要我此刻收手,也是不可能了。于是我自己定下心来,暗暗使力,却不料我用劲越大,遇到的抵抗也就越强,一时之间,我竟然无法奈何老人家的亡魂。
当时我有点心慌了,因为在目前的这个程度上我若是失败了,就等同于放走了老人家的鬼魂,试想一个在刑场上逃脱的人,一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所以无论如果我不能收手。此刻我虽然手上一直在摇铃,但是我挥动招魂幡的动作却明显缓慢了下来,因为我每挥动一下,就如千斤之重,极其费力。于是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闭口闭目,用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的舌头尖,心中猛念道:“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这是一段落幡咒,专门用来应对这种亡魂不肯跟着幡走的情况,可是这个咒我虽然熟记,却是第一次使用,于是我用重复的默念来增加自己招魂幡的力量,具体我不记得到底念了多少遍,只是到后来,我的手上一轻,我知道他终于屈服,跟跟着走了,我却睁开眼睛,头晕眼花。
刚才的那一番角力,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才算决出胜负,而因为老人家鬼魂的抵抗,在我决定念落幡咒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将大大消耗自身,如此一来,原本的往生之日,恐怕是要延后不少,这一点,让我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才没有一次成功,这件事,我是要在心里负责的。
剩下的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但是我却没敢跟李先生夫妇俩实情相告。在做完法事后,确保家里已经干干净净,我才叮嘱夫妻俩,从现在开始十四天内,要注意孩子的改变,如果有不好的变化要及时来师父家通知我,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孩子三天就会好转,七天大大恢复,十四天应该也就安然无恙了。
夫妻俩连连道谢,支付了我的酬劳,那时候的几块钱,可比现在几百块钱还管用,临走的时候,我还顺走了他们家的一些水果,还有那只做法事的公鸡。按理说我完成了工作,理应高兴才对,但是我却丝毫开心不起来,还在为老人的事情而自责。
快到师父家的时候,破天荒地,我去小商店买了一瓶烧酒。
回到家后,师父看我一脸沮丧,于是问我是不是事情搞砸了,我说没有,于是把情况告诉了师父,师父安慰我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既然插手了别人的事,你的做法和决定就能够改变结局,这就是我们这个行业存在的意义,今天这件事只怪你练习不够,也是那个老人家造化如此。
师父看了看我买回来的烧酒,他知道我是个不喝酒的人。但是他却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你如果心里难过,就带点下酒菜,自己到山顶凉亭去喝酒吧,今天你喝多少师父都不管你,直到你认为你这件事做对了为止。


第十九章 .剃头先生
于是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灌醉了。印象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天色变暗,月亮出现在远处江心上。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之后头疼欲裂,我好好地睡在自己的小床板上。至于师父是是么时候上的山把我带回家的,我却丝毫没有印象,只是天黑之后,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办到的。
从那天开始,我深知自己虽然有能力开始单独出单了,但是经验尚缺,技艺也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加练习。除了熟记咒文之外,我还增加了练习圆光术和观香的时间,甚至连原本每天只放出来一次的兵马,也变成了每天早晚各放一次。
师父也兑现了他的承诺,虽然交给我的第一次出单跌跌撞撞,但好歹也是顺利完成了,只是对待鬼魂的处理上,有些不尽人意,所以即便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师父对我的第一次出单还算是满意的。
那些日子,师父带着我走访了许多他口中的江湖异士,有精通风水堪舆的杨光弼老师傅,有川东端公法的贺天元师傅,有摸骨断命的莫郎中,还有普庵法的天眼师王承乾先生,等等众人,大约十多个。大多是早年躲避战乱去了南方,解放后又回到故乡生活的人。有些人已经不做这门手艺,只是在有人找上门的时候才施以援手,有些人还是靠着本门技艺活跃在江湖上。
师父说,之所以称他们为江湖,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传统技巧的传承人,在古时候,是很受人尊重的。不过现在国家变了,很多人渐渐开始不相信这些因果玄术,我们都知道如果不继续传承的话,也许就后继无人了。师父说得轻描淡写,却难掩心头的一阵忧伤。当师父带我去拜访那个懂摸骨术的莫郎中的时候,他已经早已不靠摸骨为生了。而是在老城门储奇门附近,开了一家小小医馆,给人抓抓中药,扎扎针灸,推拿经络等,也算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了。
师父说莫郎中是祖传医道,到他这一代也记不清到底是第几代了,算不上名医,但大多数常见病症他也是能药到病除的。然而在解放前,莫郎中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而他自己却并不是因为医术而出名,却是因为他学的一手摸骨本领。
莫郎中当天看到我,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为了在我这样的晚生后辈面前显摆一下,就让我做到他跟前,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就开始抱着我的头东按一下西捏一下。据传他可以根据人的八字和骨相断人的一生,所以那天在给我摸骨后,他说我脑袋后面反骨奇高,是天资极好的人,做哪行精哪行,并且一做就是一辈子。
言下之意,我是个学道的人,我会成为一个牛逼的道人,并且屹立巅峰,终生不败吗?我当时并不怎么相信,因为我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受到内心的挫败感。
师父告诉我,这些老前辈,个个都是手艺精深,介绍你认识,就是为了你将来多个人脉,人家今天肯见你,是因为卖了你师父的面子,将来你要多多拜访走动,日后如果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他们每个人给你的建议,都将是宝贵的。
我点头,把师父的话记在心里,事实证明我随后的日子里,这些老前辈和他们的弟子们,的确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到了1965年的年末,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过新年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是因为欲望少的关系,大家的幸福感也就比较高涨。那段日子,许多家庭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师父的房子在那一排老房子里看上去并不是最小的一幢,但是因为最靠近角落,平日里清贫惯了也没怎么打点,于是看上去还是有点凄凉。好在周围的街坊都是善良的人,知道我和师父平日里就靠着这点手艺为生,好多家都给我们送来了米和油,好让我们师徒俩不至于冷冷清清地过新年。
然后这天师父竟然从外头买了两个灯笼回家,跟我一起挂在门口,这小破屋里,也算开始有点喜庆。却就在灯笼挂上后的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个拜访的客人,却是找我的。
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但是他一见到我,就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拜师之前的那个名字。我正一脸纳闷,他却自己告诉我说,他姓马,他是我父亲的老相识,年轻的时候一起嗨袍哥,后来一起参军打仗的朋友。还说我小时候他就见过我,但是那会儿太小了我肯定不记得。
这马大叔突如其来的拜访,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在那些年头,人大多还是淳朴的,虽然偶尔也有骗子小偷,但都是极少数,我自认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以被人图谋的东西,加上马大叔能够说出很多我小时候家里的情况,还有我父亲的事,所以我也就没有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的好友这件事。
马大叔说,当时他和我父亲参军出川后,就分到了不同的部队,再见面都已经是回乡后了,我的父亲比他要早回来几年,后来他和我父亲是同一批被抓走的。那是一段我不太愿意去回想的岁月,因为在我眼里,我父亲是个老实的良民,可是由于国家在取缔一些组织的时候,把我父亲当年的那个字头的香堂,都当做是三反而一锅端了,只不过我的父亲没能够挨过来,马大叔却是在我父亲去世后两年多,才从监狱放了出来。
后来马大叔想要找寻一些以前的兄弟和战友,却一个都没找到,在找我父亲的时候,知道我父亲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于是就找到了我叔父家的茶馆,这才知道我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并得知了我母亲改嫁,我拜了道士做师父的事。
马大叔告诉我,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前了。而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自己这段日子遇到事情了,四处打听可以帮忙的人,突然想起二叔说了我在学道法,这才跑来找我。他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着,看上去很憨厚。
师父一看是我家里的故人来了,赶紧热心地招呼着。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师父,然后就请马大叔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好掂量下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去管。
马大叔说,当初放出来以后,江湖上已经没有码头了,所以自己不得不找个别的营生,于是这些年,就一直在望龙门附近,占了个小小的、两栋楼之间的狭窄过道,上边搭了个棚,当了一名剃头匠,剪头发1毛钱,小本生意,也挣不了什么钱,只能将就生活。
他之前有个老客人,一般来说,每个月都会到他的小摊里来剪一次头发,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也总是剪得特别短,是一个特别慈祥和蔼的人,听说以前也是军人,一枚炮弹在身边爆炸,受了点皮外伤,但是耳朵却因此一只失聪,一只听力微弱了。老大爷很爱笑,每次来剪头发总是笑呵呵指着自己的脑袋,那意思马大叔也就明白了。因为对方是老人的关系,每次马大叔给这个大爷剪完头发,都会免费赠送一次刮胡子和挖耳朵。可是就在两个月之前,那天傍晚开始下起大雨,自己觉得这种天气估计也没人会出来剪头发,于是就打算早点收摊,要知道他平日里都是天黑后才会收摊,就在自己打算收摊的时候,那个大爷又来了。
因为是老熟客,自己也才刚刚准备收摊,就当是帮忙,于是马大叔也高高兴兴给这个大爷剪了头发,大爷临走的时候把钱塞给了马大叔,就转身离开了。马大叔刚把钱放到口袋里,打算对大爷说,下这么大雨,要不然我送您回家吧,我这儿有伞呢。可是当他正打算说出口时,却发现大爷已经消失在雨里了。
马大叔强调说,他的剃头摊就在巷子口,往外一张望上下都是长长的梯坎,可就这转瞬间的功夫,老大爷却不见了,按理说这个岁数的人,没理由走得这么快才对。而且这时候马大叔才想起来,刚才给大爷剃头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并没有淋湿,但是下这么大的雨,他又没带伞,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一时间马大叔也想不出为什么,也就不去想了,打算在数数今天进账多少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老大爷塞给自己的钱,是一张解放前,民国政府发行的5000元面值的法币。


第二十章 .伍仟法币
当时马大叔就更加感到不解了,这旧社会用的货币,早在1949年底重庆解放之后,就全部回收,禁止流通了呀。于是马大叔心想,也许是老人岁数大,早前没有全部如数上交,留了几张当做纪念,又碰巧刚才拿错了吧。马大叔也并没有多想,这人偶尔犯糊涂是难免的事。于是当天就收摊了。
可是在那之后的差不多一个月里,这个老人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了。直到五天前的傍晚,也是下起了雨,但是那天雨下得并不大,街上的行人还是不少,于是马大叔也没着急要收摊,这个时候,那老大爷又来了。
马大叔说,当时老大爷来的时候,自己还在给另外一位客人剪头发。于是就招呼老大爷说,大爷您先坐等一下,一会就给你剃。当时那位客人就很纳闷,于是问他说,你跟我说话啊?我这不是坐着剃着呢吗?马大叔笑着说,我没说你,我说那老人家呢。
这位客人很快就剃完,于是马大叔招呼老大爷坐下,知道老大爷耳朵不好,于是他声音稍微有点大的说,老人家,上次你来剃头,给我的钱拿错了,拿成以前的老钱了,下次你来的时候我把钱给你哈,上次就算给你免费剃头了。你今后买东西的时候也注意了,别用到老钱了,万一遇到个好事的,回头给你告上一状,那可就麻烦了。
老大爷默不作声,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马大叔呢心想着大爷耳背还挺厉害,看他闭着眼还以为在养神休息,于是也就没继续说。等照例剪完头发,刮胡子挖耳朵后,老大爷又递给马大叔一张钱,这次马大叔就直接看了一眼,发现依旧是一张5000元的法币。抬头看老大爷,他已经快走到巷子口,于是马大叔就跑上去对老大爷说,大爷您钱又给我给错了,这还是老钱呀。
大爷不理他,继续自己走,马大叔有点着急了,倒不是心疼这一毛钱,而是这连续两次都用老钱来用,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看见老大爷不理他,马大叔心想大概还是没听见吧,于是他就伸手想拉一下老大爷,这一拉不要紧,把马大叔吓了个半死。
马大叔说,这段日子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是这个时候自己才意识到,老大爷这最近两次来,都穿着秋季的薄衣衫,自己抓住老人手的时候,突然手上传来一阵明显的酥麻感。就好像是碰到了什么带电的东西,但是那股电流却不是很强烈,更像是漏电的感觉。而被他这一拉,老人就转过头来,眼睛却没看着马大叔,非常木讷。而老人的额头和周围环境交接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淡淡地半透明、波浪状的感觉。
这一下子吓得马大叔赶紧松手,死死盯着老大爷,然后一个劲往后退。老大爷却也没理他,而是继续转身,自顾自地走了。惊魂未定的马大叔在老人消失在转角后,才敢探出头去看,发现老人离开的那个方向上人来人往,却偏偏没有那个老大爷的踪影。
于是马大叔这才知道,自己这是撞鬼了。起初还是难以相信,但是之前被自己忽略的那些细节前后串联起来一想,就确信自己是撞鬼无疑了。
师父在边上跟我一起听着,我们都没有说话。可是我心里有问题,在师父面前,还是不能以小充大的。于是我眼睛看向师父,师父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既然是找你的,你该怎么去了解就怎么了解。于是我转头问马大叔,你刚刚说你之前忽略掉一些细节,具体指的是什么。
马大叔说,这老人是我店里的老顾客了,平日里一贯和蔼可亲,见人就笑,但是从第一次给我法币那天开始,他从走到我小摊里,就一直绷着脸,但是那种感觉并不是在生气,而是一副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感觉,从头到尾除了剃头之外没有别的动作。加上他两次来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衣服也不是这个季节应该穿的,而且两次都下雨,每次他都没有带伞,衣服却都没有打湿。再加上第二次来的时候,我招呼老大爷先坐下等待,我手上的那个客人以为我在喊他,是因为他觉得在场的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也就是说,当天我看到的那个老大爷,这个客人其实看不见。
我插嘴问道,可是剪头发的时候头本来就不能随便转动,万一不小心给戳平了怎么办?马大叔摇摇头说那不应该,虽然头不能随便转动,但是在客人面前是有一张大镜子挂在墙上的,就算不转过头,客人也可以通过镜子的反光看见老大爷的。
我不说话了,从马大叔的描述来看,的确是撞鬼无疑,如果说第一次是老人糊涂了加上心情不好,第二次是那个客人睁眼瞎没看见,这都非常勉强,但是马大叔伸手去拉老大爷的手,出现的触感和他看见老人头部的半透明状,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总不能说马大叔也眼花了吧,这三个不可能的事凑到一起,其实就已经有结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