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如此累,便说:“芬姨,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芬姨可能是真的很累,点点头站了起来,交代了我几句,又默默地看了雷近南一会儿,这才走出病房,说明天早上来换我。
芬姨走了没多久,雷近南就醒了,他好像很不舒服,冷汗直冒,他动了动身子,有气无力地说:“晓晓,帮我把床摇高一点。”
“您好些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他笑着摇了摇头:“来,晓晓,坐到爸爸这儿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我坐过去,他立刻用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竟让我心头一热,仿佛触动了某种根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情。
已经很久很久,父亲没有像这样握过我的手了。
雷近南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嘴角:“怎么弄伤的?疼吗?”
他温存的话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坚强地摇摇头:“不疼。”
这一天夜里,雷近南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从雷晓小时候一直说到她出国,全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事,直说到我困得不得了,不停地打着哈欠。雷近南才说:“困了是吗?来,躺到爸爸这儿来。”说着,又往旁边挪了挪。
我有些犹豫,毕竟他不是我的父亲,躺在一起多别扭啊。
他又说:“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瞧你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上来吧,爸爸好久没有带你睡过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不过就是没睡多久,还不到早上八点芬姨就提着熬好的粥来了,让我回去休息。
经过了昨晚雷近南对我的一番长谈,再加上在他的臂弯里睡了一觉,这会儿对他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晓晓,回去睡觉吧,下午再来看爸爸,乖,啊。”
“嗯。”我点点头,对芬姨说,“昨晚爸爸吐了,可能是胃不好,您记得别给他吃太油腻的东西。”
芬姨开心地笑了起来:“哟,近南,你看晓晓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都会照顾人了。”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刚到家就撞上买菜回来的伍妈,她诧异地看着我从的士里下来,往楼上走去,洗了个澡,本想再睡一觉的,可是我的脑子太混乱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我决定下楼去帮伍妈洗菜,一来找人聊聊天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胡思乱想,二来我总觉得伍妈古里古怪的,或许跟她聊聊能从她嘴里聊出点我不知道的事。
伍妈一见我下来帮忙,激动得有些惊慌错乱,忙将我往厨房外面推,说怎么可以让我帮忙。
“伍妈,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正好跟您聊聊天。”
伍妈见拗不过我,便拿了一把青菜给我择,脸红红的,笑呵呵地说:“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
我用眼偷偷地看她,她看起来真的很慈祥可亲,一点都不像坏人,我问她:“伍妈,我小时候是不是很淘气呀?”
“你别说,还真是够淘气的,特别爱哭鼻子,而且很倔,那脾气跟雷先生是一模一样,不过你自从出院了以后就变了很多,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嗯,不记得了,我不能想,一想头就痛。”我在电视里看过,失忆的人好像都这样。
“喔。”伍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又问,“那有没有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您看我不是好好的么?”然后,我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话题,像拉家常样地问她,“伍妈,您是S市人吗?”
也许伍妈真的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跟我讲了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24
三十六年前,伍妈十九岁。她跟青梅竹马的张铁南从河南老家到S市来打工,与所有的年轻人一样着有自己的梦想与憧憬。可是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有太多的门槛,没有学历及文凭要想找一份像样的工作简直跟登天一样难,碰了无数次的壁以后,他们有些绝望了,眼看身上的钱就要用完了,再找不到工作连回老家的路费都成问题了,伍妈哭着要回家,可张铁南是个牛脾气,他宁可饿死也不回去,说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张铁南去工地做了临时工,伍妈给人当保姆,没想到半年后张铁南在工地出了意外,摔断了腿,那个工地的开发商就是芬姨的父亲林茂名,当林茂名得知张铁南的情况后,二话不说,主动包揽了全部的责任,出钱帮张铁南治腿,又让伍妈到他家当保姆,专门伺候他的宝贝女儿芬姨,伍妈从此把林茂名一家人当再生父母一样来报恩。
半年后,张铁南坐着轮椅出院了,林茂名又出钱给他开了一间五金店,有了林茂名的资助,张铁南和伍妈的生活不再那么辛苦,可是张铁南却一蹶不起,心灰意冷,他无法接受失去了腿的事实,终日酗酒,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说到这里,伍妈的眼眶湿了:“三十多年了,他一直都那样,我劝过他好多次,都快六十的人了,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前些日子又检查出了肺结核,肾也坏掉了,一身都是病,他死也不肯去看,说是早死早解脱,要不是放不下我,他早在从工地摔下来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也不用到现在变成罪人。”
伍妈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显然不想让我看见,迅速地转过头去,用手背擦去了眼泪:“对不起啊,小姐,跟你说这些事让你见笑了。”
“没事的,伍妈,您别想太多。喔,我先上楼去一下,您等等。”我飞快地跑上楼,拿出钱包来看,一共有4560元,我留了60,然后又飞快地跑下楼,把那些钱一股脑地全塞给了伍妈,伍妈立时就呆了,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这钱我不能要,雷先生跟太太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能……”
“拿着吧,伍妈,带铁南叔叔去看病,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小姐……”伍妈嗫嚅着嘴唇,感动得说不出话,差点就给我跪下了。
我见不得她这样,心里一酸,也要落下泪来,赶紧转身走出厨房。
“小姐。”
我以为她还要感谢我,便头也不回道:“没事的,我上楼睡一会儿。”
“不是,你先等等,小姐。”伍妈追了出来。
我在楼梯口停下来,看着她:“怎么了,伍妈?”
“我……”她欲言又止,脸上极其复杂的表情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惊恐,她犹豫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小姐自己当心一点。”
我有些恍惚地愣在原地。当心一点。当心什么?当心芬姨,还是当心其他的什么人?
是夜,雷近南失踪了。
本来是我陪着他的,又像昨晚那样躺在他的身边,听他讲雷晓小时候的琐事,不过没听一会儿,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被褥有些凌乱,一只枕头掉在地上,雷近南不见了。奇怪的是,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也睡着了。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有人把大家弄晕,然后把雷近南掳走的。
芬姨和米阳一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她着急得失去控制,完全抛掉了平日的高贵与修养,像个泼妇一样,对医生护士大叫。
我只是呆愣愣地坐着,一眼不眨地盯着雷近南的床,眼泪却落了下来。
很快,罗天也来了,他们初步估计,这是一起绑架案。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竟然在米阳怀里睡着了。
我从梦中彻底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一阵恍惚和迷惘从心头掠过,雷近南,您到底在哪里?
我下了床,拉开门走出房间,站在长廊里往下看,楼下静悄悄的,整幢别墅空寂得犹如一座冰冷的坟墓。我突然有些害怕,怎么会这么安静?昨晚还有很多警察在家里忙活了大半天,怕绑匪打电话来,在电话机上安装窃听器,他们人呢?
我更加害怕了,扬着声音喊:“伍妈!伍妈!”
伍妈慌慌张张地从厨房那边跑了出来,仰头看我:“你醒了,小姐?”
“芬姨呢?还有那些警察呢?”
“芬姨出去了,她昨晚和那些警察大吵了一架,她怕……所以,她让那些警察全都撤了。”
“喔。”我想,芬姨大概是不想让警察插手吧。继而我又紧张地问,“绑匪有打电话来吗?芬姨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呃……我不知道,好像没……没有吧。”伍妈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似乎在逃避什么,“小姐,我、我出去一趟。”说完,便匆匆地出了门。
我心里的疑惑更加重了,她干吗如此慌乱?她在隐藏什么?
想到这里,我立刻回房间拿包,飞快地跑下了楼,跟上了伍妈。
只见她东张西望地走出了别墅区,很快便钻进了一辆的士里,我也拦了一辆车,小心地尾随其后。
没多久,前面那辆车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区,最后停在了一间小超市门口。我忐忑不安地看伍妈下了车走进了超市旁边的那条小巷子,我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七拐八弯以后,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伍妈左右环顾了一下,用力地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伍妈隐进了门内。
我有些纳闷了,她到这种地方来看谁?她的丈夫张铁南吗?不像,如果她是来看丈夫的话,为何要搞得如此鬼鬼祟祟?
25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那扇门嘎吱一声又开了,我看见伍妈跟一个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赶紧躲进了旁边一个大垃圾筒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伍妈她们越走越近,我听见那个妇人压低了嗓音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事吧?”
伍妈说:“没事,他不是睡着了吗?咱们快去快回。”
待伍妈她们走后,我从垃圾筒后面爬出来,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那扇木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穿过客厅的走廊,出现了三个房间,左边的两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看起来是卧室,简单干净,然后我轻轻扭开了右边的那间房门,顿时,一股浓烈的药味直扑进鼻孔,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在那面雪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男子,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萎缩了一般,骇人得完全是一具骷髅!
我不敢再有片刻逗留,逃似的跑了出去。他是谁?伍妈为什么要偷偷地来看他?他肯定不是伍妈的丈夫张铁南,虽然他枯瘦如柴,也像一个活死人,但从他的五官来看,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一想到他的样子,就让我汗毛直竖,他怎么会萎缩成那样?
我回到家没多久,伍妈就回来了,她装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懒得问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的,她不会承认的。芬姨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来,黑着一张脸,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不知道她在搞什么。
跟踪伍妈回来后,我就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我怕错过了绑匪打来的电话。可是一直到夜里12点,电话一次也没响过。芬姨也一直关在屋里没露面,我猜想她可能是因为没有雷近南的消息而心情不好,所以我没敢打扰她,伍妈早早地回房间了,整个客厅就只剩我一个人。
这时,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是罗天打来的,我紧张地问他:“我爸爸有消息了吗?”
“嗯?谁?”他似乎愣了一下,又马上接着说,“哦,还没有,你别担心,雷先生不会有事的,我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已经查出来普笑天手里攥着的那枚戒指,其实是杜巧月留给你妈妈的。”
杜巧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在我没有想出她是谁之前,我问罗天:“杜巧月是谁?”
“杜巧月就是你外婆,所以我想……”
我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声炸响,罗天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因为我已经想起来了,杜巧月就是爷爷当年从勾魂崖背回去的那个神秘女人,她竟然是雷晓的外婆!
我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真相,原来这一切全是上一代人种下来的因果——当年,奶奶怀疑大姑姑是杜巧月杀死的,对杜巧月恨之入骨,后来又发现杜巧月和爷爷之间有私情,所以在杜巧月结婚逃回来的那天晚上失手将她杀死,并把她的尸体藏于后山的地窖里。因怀疑杜巧月的鬼魂在作怪,便挖出她的骸骨埋在后院的井里,再将井封死,以为能封住她的鬼魂,没想到三年后爷爷却离奇地死在了那口井里。
现在想想,从我离开农村来到S市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中间发生的种种无法解释的离奇事件,我一直怀疑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原来是杜巧月的鬼魂在报复,我也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雷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是雷晓的外婆,多么可笑又让人无法相信啊。
“喂,雷晓,你在听吗?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
“好,我马上来。”
是的,我必须去见一下罗天,虽然我已经知道整件事情是杜巧月在报复,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是我想不明白的,比如刘家明他们的死是怎么回事,他们跟杜巧月是什么关系,另一个古小烟又是谁?还有,杜巧月是不是跟鬼屋里吊死的那个女人也有什么关系?普笑天的手里撰着杜巧月的戒指,她为什么要杀死那次车祸中的幸存者?他们跟她之间也有恩怨?
这些问题,我是想不明白的。
我刚站起来,只听见楼上传来突兀的一声砰响,像是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我立即抬眼望去,又一声砰响,那是从伍妈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我本能地叫了一声:“伍妈!"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急速地跳动着,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花瓶,缓缓地向楼上走去,我当然不是想用花瓶砸伍妈,而是拿着花瓶能让我心里踏实一点〕就决要走到伍妈的门口时,又一声砰响传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握花瓶的手也抖个不停。
透过那条门缝,我看见伍妈失神地站在那里,嘴巴蠕动着,不知在嘀咭些什么,而后拿起一个瓶子,仰头便往嘴里灌去我一把推开了门,惊恐地看着她:“伍妈,您在做什么?"
她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出现,淡然一笑,紧接着便捂住了腹部,跌倒在地我马上意识到她喝的是什么,一把扔掉花瓶,扑过去饱住她:“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伍妈?"
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苍白得骇人,她显然在忍受腹部的居习痛,半天才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装? ”… 装疯… … 小姐… … 装疯… … ”然后,她捂住腹部,满地乱滚,我吓傻了,狂叫道:“芬姨!芬姨!快来啊,芬姨!" 很快,楼上传来奔跑声还没等芬姨跑到楼上,伍妈就没了动静。
我不停地尖叫着,耳边是伍妈临死前的那句话,于是,我又从一连串的尖叫中变成了狂笑,一边笑,一边哭
我不知道伍妈为什么要我装疯,也不知道伍妈为什么要自杀,但我相信她是故意让我看见她自杀的,她心里一定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情愿选择死也不说出来,那么她在临死前让我装疯肯定有原因,也许跟芬姨有关系,所以,我“疯”了。
26
当我闰到象牢笼一样的精神病院后,我才发现,装疯其实是错误的,在这样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里,想要找出伍妈心里的那个秘密是永远不可能的。而且我发现,装疯是一门难度系数很大的学问。因为我见人又咬又抓,所以被列为最危险的精神病色者,被关在了一间全封闭的密室里,为此,我懊恼不已,常常在心里问道:“伍妈啊伍妈,您到底为什么要我装疯啊?还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现在好了,我连出都出不去了,唉!" 芬姨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以后,再也没来看过我,米阳来过一次,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过没呆多久就走了,我不喜欢他,认为他太没个性,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帮我.
直到这一天,罗天走进了精神病院。
他坐在玻璃门外面,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默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房间里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甚至不能用眼神来暗示他,我只能痴呆地望着地面,身体像木偶般左右摇晃,心都要摇碎了。
沉默了半晌,罗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他说:“你……好吗?”
再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内心紧绷的那根弦突然一下子绷断了,不行!我必须要出去!罗天这一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眼看罗天就要走了,我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咬得自己全身颤栗。当警铃响起的时候,罗天终于看向了我,我也看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淌,我感觉不到牙齿渗入皮肤的疼痛,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好几个医生一起往这边跑来,我继续盯着罗天,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读懂我眼神里的含义,我已经没有选择,我只能看着他,我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仿佛要渗出血来。
随着罗天一声:“都别动她!”我终于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腕,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我一头栽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痛,尤其是左手,仿佛连动一下手指都痛,我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先喝杯水吧。”
我抬眼,看见了罗天。我立刻警觉地四处看着。罗天说:“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是一间私人医院。其实你挺傻的,干吗要咬自己啊,你只要给我使个眼色,我就能明白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你聪明啊,我还不是怕被人看出来,房间里有摄像头的。”
他把我扶了起来,又在我的后背塞了一个枕头,我紧张地问他:“芬姨知不知道我出来了?”
“应该不知道,我让那边封锁了消息。”他端给我一杯说,在床边坐定了以后,他突然说,“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雷晓的吗?”
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差点被水呛到了,我呆呆地望着他:“你……你……”
他点点头:“是的,你以前跟我说什么‘借尸还魂’,用某个故事、某一句话来暗示我,我一直没当一回事,甚至怀疑过你。记得有一次在自助餐厅,你接到电话说雷先生病了,你当时并没有显得特别着急,反而是在出去后不顾一切地去帮一个醉汉,那种感情是无法伪装的,当我循着那个醉汉去查以后,再加上自助餐厅里那个白痴说你以前不吃冰淇淋是因为不能吃甜的,所以我就详细地调查了雷晓的资料,发现雷晓患有先天性糖尿病,当然,糖尿病患者是不能吃甜的。”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对,古小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叫刺猬。”
我笑了笑,由衷地舒了一口气,为他的这句“古小烟”和“刺猬”感动得无以复加,自从变成雷晓以后,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真正找回了自己。
他接着说:“现在,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姚佳死在鬼屋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
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那是我的经历? ”
他摇摇头:“不,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我确定你不是雷晓后,我才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开始相信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姚佳的死往下说,一直说到伍妈让我装疯。 罗天皱了皱眉:“你是说伍妈让你装疯的? ”
“对,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装疯,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那天上午,我看她鬼鬼祟祟地出门,我就跟着她,跟到了郊区,在一栋很隐蔽的房子里,我看见了一个很可怕的人,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跟骷髅一样,我当时还怀疑是伍妈的丈夫, 可是不像, 他看起来挺年轻的。 ”
罗天更紧地皱着眉,喃喃地说:“肌肉萎缩? 像骷髅? ”片刻,他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动机! ”然后他又看着我说,“我想,伍妈是想保护你,她觉得你只有到了精神病院才会安全。 ”
“是吗? 可是没用的,在伍妈死的那天之前,我一直认为从我见到钟诚伟到我变成雷晓, 这背后肯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直到那天你给我打来电话, 我才明白,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杜巧月在报复,包括那些车祸中的幸存者,全是她杀的,所以,我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
“杜巧月? 你认识杜巧月? ”
“不是。 ”我摇摇头,然后又把当年发生在爷爷奶奶身上的事告诉了罗天,又告诉了那个我总是做的梦。
罗天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好像很相信命运。 ”
“你不相信吗? ”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
“没有鬼? 那这一切怎么解释? 普笑天的手里都攥着杜巧月的戒指,难道不足以证明是杜巧月杀了他? ”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看到真相。 ” 末了又说了句,“所有的真相。 ”
我有些失望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他说:“好了,你休息吧,我下午去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
“哦。 ”我翻了个身,望着他,“雷先生有消息了吗? ”
“你放心吧,雷先生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淌,这泪,是为雷近南而落,也是为我自己的父亲而落。
27
吴子树死了。
警方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开的那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他的身体被死死地卡在驾驶室。 挡风玻璃片几乎割断了他的脖子。
当罗天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以后,我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
因为就在昨天深夜,我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微弱,模糊不清,就像即将断气似的。电话中,他仅仅说了一句话:“这其实……只是……只是一个……游戏……”刚刚说完,就听见他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电话便断线了。
我当时困得很,且以为这是恶作剧,所以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他却这么地死了,死得这么骤然。
这一刻,我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他告诉我这其实只是一个游戏,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如果我当时能反应过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他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的……”
见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罗天什么也没说,待我哭声渐渐平缓下来,罗天说道:“你昨天说那次在‘单身部落’是米阳跟吴子树在一起?”
我鼻子抽搐着,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是。”
罗天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要被钱杀死的,因为他们嗜钱如命。”
我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罗天,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罗天没有回答我的话,把视线转向了窗外,慢悠悠地说:“我真的很难相信,如此费尽心思的布局只是因为一个游戏,或者……还有什么别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听着,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儿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可是我怎能什么都不想?到底是一个什么游戏?跟钱又有什么关系?
想了大半天,我终于决定给米阳打个电话,电话才响了一声,米阳就接了起来,他很意外又很激动地说:“晓晓?你没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淡淡地说:“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十分钟后,我打了的士赶到咖啡厅跟米阳见面。他仔细地看我,透过金丝眼镜,他的眼神深沉,却又隐藏着某种不安,闪烁不定。
“吴子树死了,你知道吧?”
“是,我听说了,我很难过。”
“可以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游戏吗?”
突然间,他变得激动起来,右手差点碰翻了茶杯:“游戏?吴子树跟你说了什么?”
我本来想说没有的,可转念一想,我便说:“他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只是想亲口听你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在你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其实……就可以结束的,可是……可是他们不肯……”
我急问道:“他们是谁?”脱口而出以后我立即后悔了,这么一问不就证明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吗?
果然,米阳抬起头,脸上的悲痛被疑惑取代,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让我怎么相信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把我当傻瓜一样玩弄。”
米阳有些着急了,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没有玩弄你,真的没有。”
我苦笑道:“没有?那么,在‘单身部落’那一次,你能解释那是怎么回事吗?我不傻,米阳,如果我跟吴子树没有去过鬼屋,车里就不会有那瓶冰红茶,因为那瓶冰红茶是我去鬼屋之前买的,我只是……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反问道:“这件事情和我跟不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说,“有!因为……我爱你!”
我陡然间无语。
半晌,他终于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凄然一笑道:“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真相的。”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咖啡厅。
我愣在那里,神思恍惚地盯着杯子里的咖啡,他真的会把真相告诉我吗?如果他骗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起身追了出去,可是,他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车潮人群中。
我蹲了下来,全身颤抖着,浑身上下犹如充斥着莫名的痛楚、哀伤。
掏出手机,准备拨他电话,可是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
如果他要骗我,我终究是逃不掉的。
28
米阳果真没有骗我,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息:还记得我租的房子在哪儿吗?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我把真相留在了电脑桌上的那盒磁带里。珍重,我梦中的女孩!
片刻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米阳的住处,果然在花盆下摸到了一把钥匙。
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即将接近真相之际,我的内心竟是如此的复杂而不可言喻,我用手轻轻地按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放在电脑桌上的一盒磁带和一部随身听。
晓晓,其实我应该叫你小烟的,但我还是习惯了叫你晓晓。
你说得没错,我们玩的的确是一个游戏,往里面砸钱的游戏。
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们就认定了你,因为无论从脸型还是体型来看,你是最能变成雷晓的适合人选,所以在你跟吴子树走进麦当劳的时候,我们迅速地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成了这个游戏的一分子,然后我们又找到了你的爸爸妈妈,一次性给了他们八十万,并保证不会伤害你,所以他们在第二天便谎称你奶奶去世,赶回老家料理后事。
之后发生的事便顺理成章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进行。钟诚伟死亡的报纸,刘家明的死,姚佳的死,包括你在鬼屋的洗手间里看见姚佳被割掉脸皮,那并不是真正的姚佳。为了这个游戏,我们特地请了美国的顶级化妆师,对他们的化妆效果,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你晕在鬼屋之后,我们便连夜把你送往韩国整容,包括声带。用了最好的药物使你在一个月之后康复,所以你才会丢失了一个月的时间记忆,而我正把你的手机日期往前调了一个月的。然后在把你送回国的当天晚上制造了雷晓的车祸。
是的,你猜得没错,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的确是我跟吴子树的恶作剧。
经过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以后,吴子树找过我们,他说不想继续下去了,说要把真相全部告诉你,他们就把他……
与雷晓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对我确实挺好的,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你快去找雷晓吧!她被囚禁在雷家的地下室里很长一段时间了,那间地下室的通道口,一端通往别墅后面的小树林,另一端则通往雷晓的房间——就在洗手间的镜子后面,当日,我们用假冒的宋丽雯从洗手间消失,就是通过那条通道。
晓晓,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你能送给我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吗?
最后,希望……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听完这段录音后,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各种复杂的情绪顿时胀满胸怀。
我像个木偶般地蜷在椅子里。直到手机响了无数遍,才把我的意识缓缓地拉回到现实。这是罗天打来的,他说:“你在哪儿?我已经查到米阳的真实身份了,他不是医生,而是米氏企业总裁米宏伟的独生子,他……”
我轻声打断罗天:“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在米阳的住处,你过来吧。”
罗天愣了愣,他挂上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
听完录音后,他立刻拿起电话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我问他:“你准备抓米阳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看了看我,问:“你恨他吗?”
我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恨他又怎么样呢?我只是有点寒心,我爸爸妈妈竟然为了八十万同意他们玩这个游戏,金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罗天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抗拒金钱的诱惑?何况还是八十万。”
我问他:“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择雷晓做游戏对象呢?”
罗天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是他们跟雷近南之间的恩怨吧。如此费尽心思,劳命伤财,就为了一个游戏,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荒诞!”说完,他把那盒磁带及随身听装进了包里,往外走去。
我跟在罗天的身后问:“他们是谁?米阳一直没有说他们的名字。”
罗天笑了笑道:“只要找到米阳,我想,找出他们并不难。”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
走到楼下时,我忍不住问:“米阳在磁带里为什么没有提到普笑天他们的死,还有雷先生的下落?”
罗天道:“因为不是他们干的。”
“那是谁干的?难道是杜巧月?”
“我都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29
当我和罗天走进那条通道时,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于我是那么的熟悉。
尽管罗天在旁边,可我还是忍不住两腿发软,按理说,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之后,我的胆子应该变得更大才对,可是我却变得这般怯懦,我甚至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这丝亮光的出现,罗天拉着我快步往那儿跑去,顿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在地下室的右边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罗天从腰间拔出枪慢慢地向铁门靠去。
我也紧跟在他的身后,紧张得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般。我踮起脚尖,透过铁门上方的小窗口往里看去,心脏霎时就像被尖刀狠狠地刺到了一样,疼痛在一瞬间袭遍全身。
我看见了雷晓,就好像再次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变成雷晓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张脸。
而现在,我遇见了我。
房间里,雷晓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头发凌乱,穿一件硕大的男式T恤,消瘦的手臂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腿,脸色苍白如纸,表情呆滞。
罗天用手拍了拍铁门,朝里面喊:“雷晓!我是刑警队的罗天,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罗天一把将我拉开,让我捂住耳朵,对着铁门上的大锁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巨响,地下室仿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罗天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雷晓毫无反应,直到我的出现,她的眼珠似乎才转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抬起了头,我们四目相对。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我,脸上的呆滞也在慢慢被一种恐惧代替,最终惊骇到了极点,她发疯样地往墙角缩,手指也拼命地在墙上乱抓,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就这样,罗天将雷晓秘密送往医院,到医院后门的时候,罗天把我拦住了,他说:“你不能跟进去,就在这儿等着。”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罗天犹豫了一下,说道:“因为……雷先生在上面。”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叫起来:“雷先生?你已经找到雷先生了?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
罗天微微一笑道:“他很好,你听话,先在这儿等着,好吗?”
等在楼下的时候,我心乱如麻,罗天是怎么找到雷近南呢?罗天说他很好,他真的很好吗?他真的没有受伤吗?如果很好的话,他怎么会在医院?
不行,我必须要上去看看!我打定主意后,就上楼。很快就找到了雷晓的病房,门没关,我靠近一点点就可以看见病房里的情景,谢天谢地,雷近南果然没事,他正站在床边紧紧地搂着雷晓,雷晓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爸爸……”
我心里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抹掉眼泪,转身离去。此刻,我的心里竟隐隐地对雷晓生出一丝嫉妒来,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父亲,是何等的幸福啊!
离开了病房门口,我在后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依无靠。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是罗天,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了雷近南,他微微地笑着,笑得那么慈祥可亲:“谢谢你。”说着,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对他笑了笑。
雷近南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以前怀疑过你。”
他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晓晓?”
他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虽然你和她一模一样,虽然米阳说你失忆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的,我当时以为晓晓在你手里,我虽然不知道幕后操纵者是谁,不过我猜想是为了钱,当我看到在医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我,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我跟你说了很多晓晓小时候的事,我一直相信人都是有良知的,我想以此感化你,让你善待我的女儿,只要晓晓没事,我愿意倾其所有。只是我没想到,你也是受害者。”他顿了顿,轻声问,“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听完雷近南这一番话,我确实有些震惊。
他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大笑一声说:“你还欠我一声‘爸爸’呢,做我的干女儿吧。”
深夜十二点,窗外电闪雷鸣,风狂雨骤,随着一声炸雷,整座城市也为之一抖,我打了个冷战后,又赶紧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罗天下午给芬姨打了电话,说已经把我从精神病院带出来了,还说我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暂失理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芬姨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接回家里。其实真正的雷晓还在医院里,罗天让芬姨把我接回家只是一个布局,因为罗天说芬姨就是凶手,而且还说芬姨今天晚上会对我下手。
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不害怕?明知她会对我下手,我还躺在这里等着她来下手。
是夜。
嘎吱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毫无疑问,那是芬姨。我按在胸口上的手使了一点劲,因为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担心心脏会从胸口跳出来。
当冰冷的刀接近我的时候,我惊骇得差点尖叫,与此同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亮了,我看见芬姨陡然挺直了背脊,手里的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一翻身跳下了床,一个箭步奔到了站在门边的罗天身后,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芬姨只惊愕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她从容地捡起那把水果刀,冷冷地看了罗天一眼:“怎么,我想进来问晓晓想不想吃水果,这也犯法吗?”
罗天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你认识关雄吗?”
芬姨回答得甚是利索:“不认识。”
罗天点点头,说:“好,也许等我说完,你会说认识他的。七月六日上午十点的那场车祸,车上无人幸免,但却有七个人因为意外而逃离了死亡。”
八月十日晚上十一点,雷晓的车爆炸,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雷晓被送进医院,巧的是,这三名死者跟雷晓正是那天没有上车的四个人,这一发现让你突然想到了《死神来了》那部电影,于是你买通杀手关雄,让他除掉剩下的幸存者,你想给警方制造假象,让关雄把雷晓妈妈的戒指塞进普笑天的手里,好让警方相信这是《死神来了》的翻版,警方就会相信这是鬼魂所为。其实,你想用戒指误导警方,这无疑是弄巧成拙,如果不是这枚戒指,也许我不会这么快就怀疑你。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杀雷晓。”
30
听罗天说完这些,芬姨淡淡地笑了笑:“你真会开玩笑,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警察,更适合去说书编故事。我为什么要杀晓晓?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还有你上面所说的那些什么幸存者、杀手关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
罗天道:“你让关雄去医院杀雷先生,但你肯定没想到雷先生曾有恩于关雄,雷先生从医院失踪其实只是一个布局,当晚,雷先生分别在晓晓和两个保镖的水里放了安眠药,然后把脖子上那串佛珠交给关雄,因为那串佛珠是雷先生最宝贵的东西,从未脱下来过,所以,当你看到佛珠时便深信雷先生已遭不测。”
芬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我看得出她仍在强自镇定:“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难道是关雄亲口告诉你这一切的?近南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况且,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罗天打断了她的话:“为了你儿子!”
此话一出,芬姨整个人都呆了,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崩塌。
罗天继续说:“十四年前,你儿子雷梓强跟雷晓在别墅后面的小树林里捉迷藏,雷晓因为失足差点摔下山坡,雷梓强为了救雷晓自己掉下去了,摔得奄奄一息,医生宣布无能为力,你恨透了雷晓,认为是她害了你的儿子,所以,一个恶毒的计划便从你的脑子里滋生了。你独自带着儿子出国治病,半个月后却带来不治身亡的消息,其实你是在等待时机,他们一死你就可以继承家产。我想,伍妈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听说雷晓失忆不能受刺激以后,你们就制造一系列恐怖的事情吓唬雷晓,后来,伍妈渐渐地被雷晓感动了,她不想看到雷晓出事,所以故意让雷晓跟踪她,找到雷梓强的下落,但是你们一家对她有恩,她更不想出卖你,她只能选择自杀。”
这时候,雷近南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亚芬,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有什么比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更幸福呢?你好傻。”
芬姨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不……我不是真的想杀你跟晓晓的,当医生告诉我梓强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时候,我只能说他死了,我怕你……怕你接受不了梓强这个样子……”
雷近南走上去,紧紧地拥住芬姨:“我怎么会接受不了?他是我儿子啊!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也许梓强现在已经可以健健康康地站在我们面前……”
看到他们夫妻俩相拥而泣,罗天轻叹了一声,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点了一根烟。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走到他身后。不一会儿却听见雷近南大叫一声:“亚芬——”
我飞快地奔进房间,只见那把水果刀已经刺进了芬姨的腹部。
我的泪水,慢慢地落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芬姨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那些凌乱的雨丝,似乎也在为这场人世间的悲剧默哀着。
虽然芬姨生前做了许多对不起雷近南的事,甚至买凶杀他,但雷近南仍然为芬姨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我没有参加芬姨的葬礼,因为,如果我和雷晓同时出现的话,两个一模一样的“雷小姐”,势必引起全城轰动。所以,我只能站在离墓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只见雷晓紧紧地依偎在雷近南的怀里,轻轻地抽泣着。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待雷近南他们全都走后,我才缓缓地走到芬姨的墓前,将手里的花儿放在墓碑前。
雨开始变大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无限悲凉地说:“芬姨,安息吧。”
这时候,一把雨伞遮在了我的头顶,我抬起眼,看见了罗天,他说:“你也不要太难过。”我苦笑了一下,盯着墓碑,说道:“芬姨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雷晓。”
罗天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垂下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贴着一张雷晓的脸皮能有什么打算?”说着,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混着雨水滑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罗天,就好像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多出来的一个人,我注定是一个阴影、一个累赘品……”
罗天摇了摇头道:“别这样,小烟,谁也不会是阴影、累赘品,你更不是。”
“谢谢你。”
话毕,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古小烟,你真没用,明明喜欢人家,却又不敢说。
带着悲伤心情离开墓地的时候,我边走边想着,突然从拐角处跑出来一个男人跟我撞了个满怀,他连连说着对不起,我摇摇头说没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我正准备再去追罗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下就麻了——刚刚跟我相撞的男人竟是罗天!
我呆立在原地,看看走在前面的罗天,继而回头看看跟我相撞的罗天,他们的身高一样,胖瘦一样,衣服也一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罗天?
刹那间,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变得模糊,仿佛天空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铺天盖地似的。
我恍惚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真的是他们自己吗?(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