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闹到校领导那里,这事儿才算平息。现在,这四个女生都自杀了,真的是巧合?
“怎么变得吞吞吐吐了?”刘大宝叫道。
“就是昨天在食堂闹事的那四个女生,昨天晚上自杀了……”
“死得好!”刘大宝恨恨地说。
他这么一说,姜那雯反而放心了,倘若她们的死真的和刘大宝有关,他定然会心虚的,而不是理直气壮地咒她们。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敏感了。

情流感 3(1)
学校所有的课都停了,除了薛教授的哲学课。他不带口罩不避嫌,勇往直前。这样的精神感染了许多人,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
姜那雯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那只快成精的苍蝇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出路。或许它就是出现在自杀女生饭盆里的苍蝇?它找到了出路,却不知那是死路。
想不到姜那雯的“出路”在下课时就出现了,那个曾经放肆地轻吻了她的罪魁祸首将她堵在食堂门口,他漫不经心地摘下口罩,像个没事人似的对她笑笑,说:“还记得我么?”
“记得。”姜那雯咬牙切齿。
“那就好,我叫石品品。”说罢,他又轻轻戴上口罩,将脸凑过来,掀起口罩的一角,微微皱着眉头努力闻着什么,“你可真难找。我几乎找遍这里所有的学生。”
“我在这个食堂工作。”姜那雯说。
“难怪!”他做出恍然大悟地眼神,然后带着一丝得意说:“怎么样?很壮观吧?”
“什么?”姜那雯后退一步,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学校里每个人都变得和我越来越像,你不觉得壮观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伤害所有人?”姜那雯惊讶地捂着嘴。
“那是你的初吻吧?”他无辜地耸耸肩膀,然后坏笑着说。
“你到底想怎样?”姜那雯涨红了脸。
“说不定你对我一吻定情了。”
“你乱讲!”姜那雯急道。
“我可不是乱讲。传染给你疑惑,你对我动了情,希望再次见到带着口罩的我。所以你把这种情绪传染给了别人。而你恰恰又在食堂工作,传染的范围很快遍及了全校。受感染者迫切地想要戴上口罩,怎么办呢?只好流感喽,这样大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戴口罩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在讲天方夜谭吗?”姜那雯气道。
“你不觉得这已经是天方夜谭了么?”说道这里,石品品安慰她道:“放心吧,只要我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再离开学校一段时间,一切就会恢复原状的。”
想起那四个自杀的女生,姜那雯眼里闪出泪花:“已经有四个人因此自杀了!她们难道还能复活吗?自从你……你那个什么了我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悲伤厌世起来,倘若你的情绪真的强大得像流感病毒一样,那么那些源自于你的负面情绪,就是杀人凶手!”姜那雯激动得泣不成声。
石品品紧紧皱起眉头:“这不可能,我确实因为间接害死妈妈而产生过自杀的念头,若说你们因此感染这种情绪,我能理解,若说它令别人将死亡付之行动,这绝对不可能!”
“那她们为什么会自杀?”
石品品突然抓住姜那雯的手:“或许行尸已经行动了!是行尸杀的!”
姜那雯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你越说越离谱了!”
石品品定定地望着她,继而从随身的背包里扯出一张报纸,是十年前的,上面有一则花边新闻被红色水彩笔圈起来,大标题写着“某地惊现诡异女尸。”
姜那雯抬起头,狐疑地望了石品品一眼,继续看下去。那新闻里说,有人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那女尸看起来像是刚刚被害,可法医鉴定她的死亡时间是在十几年前,而死后的十几年里,她竟然还在生长。
姜那雯说:“你想说什么?”
石品品说:“这是我发现的第一个行尸,它们身上的味道,只有我才知道。”
姜那雯深深吸了一口,她心底有点怀疑她,却又无法遏制地要相信他。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情流感 3(2)
“我问你,你周围是否存在没有感染流感、更没有变得像我的人?”石品品问道。
“呃……”姜那雯转身,看到刘大宝正远远地望着他们。
石品品继续说:“那些没有被我感染的人,都是死人,只能是死人!我能闻到那些人的气味儿,那天小巷的偶遇,我就是在你身上闻到了这种气味,才决定感染你,为的就是揪出行尸!”
“你是说学校里藏着尸体?”
“确切地说,也不是尸体,他们表面上和活着的人一样。人意外而死之后,身体里有一定几率会生出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和残存在他们体内的强大求生意念支撑着他们继续活下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终有一天,他们会获知真相。那时,他们残存在体内的唯一人性也会丧失,他们会疯狂地嫉妒活着的人沦落成不折不扣的杀人狂。”说到这里,他有些焦急地问:“哦咧,你仔细想想,你周围到底谁没有被我感染?那四个女生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了他?”
姜那雯颤抖着轻轻侧身,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刘大宝远远地投来的冰冷目光,她重重地咽了吐沫说:“有!”
是了,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了。那些女生和他吵架时,说他是“没有人性的死人”。
关于刘大宝往日的种种一下子涌进姜那雯的脑海,他被切破了手指而不自知,他粗俗暴躁干起活来跟机器人似的不要命。对,他的命早没了,他不是曾被歹徒捅了一身血窟窿么?或许他那时就已经死了。
只要是人,就可能将情绪感染给别人,也可能感染别人的情绪。但刘大宝似乎从来没有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过,甚至连流行感冒都感染不到他,他就是死人!
“那怎么办?”姜那雯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石品品压低了声音:“只有让他明明白白地再死一次。杀了他!”
姜那雯捂住嘴巴:“那我们不就成了杀人犯?”
石品品理直气壮地说:“他本来就是死人。”
“那样管用吗?”
“管用!我试过。报纸上说的那个女尸,其实是我的童年的私人教师,我们是在一个夏令营里认识的。当时夏令营里所有的人都被我感染了,只有她除外。我父母对我这种超强的感染力很烦恼,就让她做我的私人教师,希望通过朝夕相处,将我这种奇怪能力消减掉。后来才明白,她之所没被感染,是因为她是个死人,是行尸……”
石品品眨眨眼,眼泪又一串串落下来,于是姜那雯也跟着他落泪。他继续说道:“她杀了我爸爸。后来我又将她杀死一次,她才真的死了……我的母亲,在忍受了十几年的丧夫之痛后,终于经受不住对父亲的思念,前几天竟自杀了。我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我父亲又间接害死了母亲,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我……我曾想过死……”
“这不怪你。”姜那雯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哭着说。
“现在我想明白了,上天之所以赋予我这样特殊的体质,就是想让我发现那些行尸,并再次杀死他们,免得他们祸害人间。”
这时,姜那雯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略略回头,果然看到刘大宝正阴着脸向她走来。
姜那雯怯怯地低声道:“他来了,就是他!”
石品品看了刘大宝一眼:“先别打草惊蛇。”
“他是谁啊!”刘大宝瞪着眼,粗声大气地问。
“一个同学,上课时候认识的……”姜那雯努力保持着镇静。
刘大宝上下瞄了石品品几眼,不满地说:“赶紧回去干活去!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说着说着,醋劲儿就上来了。
“只是同学,我们在讨论功课……”姜那雯急忙说。
“赶紧回去干活!”刘大宝充满敌意地盯着石品品。
“哦……”被刘大宝这么一说,姜那雯只好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去。”
等刘大宝走远了,她才小声对石品品说:“我会行动的。”
杀死刘大宝很简单,食堂里有些备用的老鼠药,虽然被刘大宝小心翼翼地放在橱子里,但姜那雯很轻易就能拿到。
石品品说,得让他死得明白。
于是,她看着他喜滋滋地吃下自己精心为他烹制的毒宵夜后,又将他反锁在库房里,这才隔着门对他喊道:“刘大宝,我在刚才的宵夜里下了药,你很快就死了!你记住,你死了!”
刘大宝捶着门:“小雯!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哎呦……肚子……小雯,你真的……你为什么?”
姜那雯听到刘大宝的呻吟,也一阵心酸。她哭道:“大宝哥,我若不杀你,就会有更多的人被你害死,那四个女生就是你杀的,对不对?”
“小雯……快开门……”
“大宝哥,你忘了吗?你早就死了……你早在几年前就被歹徒捅死了……”
“什么……我早就死了么……真的么……不!小雯!你一定是听了那个坏小子的蛊惑!我不是死人!他才是!他是魔鬼!”刘大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使劲拽着门,几乎要挣开那结实的铁锁。
姜那雯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是啊,石品品在撒谎怎么办?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刘大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分钟后,了无声息。
翌日,学校里又多了一条爆炸性新闻——继四个女生自杀事件后,食堂老板刘大宝因为恐惧禽流感亦服毒自杀了。
刘大宝真正死亡后,姜那雯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石品品。不过真如他所说,学校里的流感慢慢好了起来,就连那些曾经变得很像的学生们,也逐渐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情流感 4
流感事件和那段时间发生的血案很快就被学生们淡忘了。虽然换了老板,但姜那雯依旧在那里工作,依旧每天挤时间去蹭课。只是,她再也没有上过薛教授的哲学课,甚至见了他都要远远地躲开。因为她想起流感期间,薛教授也没有戴口罩,亦没有感染流感,当然更没有传染上石品品的外貌。
她不能确定薛教授到底是不是死人。
后来她无意中在网络上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别信小孩》——故事的主角也叫石品品,和她所认识的石品品一样,拥有怪异能力。看完那个小说以后,姜那雯的不安渐渐从心底泛滥开来。
小说里写着,石品品的爸爸曾很严肃地告诫大家:“别信石品品。”可是石品品似乎具有某种魔力,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去相信他,况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说服力。
她突然想起石品品说过:“那些没有被我感染的人,都是死人,只能是死人!”在石品品的影响力逐渐在她周围淡去后的现在,她才发现这句话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理解——不被他感染的人,最终肯定是死人。
在那一刹那,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谁在说谎。
或许,石品品在说谎——因为所有的被感染者最初的症状就是莫名其妙地说谎,从内心到外貌都向他靠拢,并无法遏制地信赖他。他就是利用这种感染力带来的信任,来消灭那些对他有免疫力的人。
或许,刘大宝就是说谎者,是潜伏在人群里的行尸,是杀人凶手。他为了继续活命才会说石品品是魔鬼。世界上既然有石品品这样的怪胎存在,那么像刘大宝那样活着的死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久以后,姜那雯又遇到了石品品,他依旧带着大口罩,依旧闪烁着具有诱惑力的眼睛。她远远望着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住他,问:“你是不是骗了我?你是不是一直在说谎?”
石品品一愣,微笑着摘下口罩,再次轻吻了她。然后,他轻薄的说:“没错,我骗了你,你信吗?”
姜那雯一下子愣住了,她信吗?她若信他是骗子,那么他承认“自己是骗子”就是在骗她,那么他就不是骗子……
她若不信他是骗子,就是说他在学校所说的、所做的都是真的。
信吗?不信吗?

小龙人 1(1)
昏暗潮湿的阁楼里,黑白电视的小小屏幕“嗞嗞啦啦”聒噪地跳动着,屏幕里的红男绿女,在这跳动中时而身体错位,时而脸庞扭曲,时而又恢复原本的样子,显得光鲜照人。
一个女人煽情的声音冲破噪音的重重阻挠,磕磕绊绊地传出来:“这次能够和国际上最知名的导演合作,并且成为爱心天使,成为贫困儿童心灵计划的形象代言人,您有特别的话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说?”
镜头对准了一张清纯可人的脸,但是随即这张脸便被跳动着屏幕顶到了屏幕之外,又弹了回来,就像不断颤动地弹簧玩偶。
美丽的“弹簧玩偶”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只是为公益事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希望……嗞嗞……爱心……嗞嗞嗞嗞……那些挣扎在……嗞嗞嗞嗞……孩子……嗞嗞……”一双脏兮兮的手恶狠狠地拍拍了电视机,屏幕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刚才的主持人继续问道:“听说您把这部片子所有的片酬都捐给了公益事业,并且还长期和一位贫困儿童保持通信,慰藉他的心灵,您觉得这经济上的援助和精神上的慰藉哪个更重要些?经济上的贫瘠和精神上的贫瘠哪一个更值得关注?”
屏幕又跳动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脏兮兮的手再次重重地拍着电视,但这一招似乎已经失去效力,最后,那双手伸到电视上方,将锈迹斑驳的天线小心翼翼地来回转动着,屏幕上的风暴终于过去了。
主持人语调愈加煽情了,她右手握着话筒,左手握着一枚信封:“这是很平常的一封信,就像穆爽小姐给那个贫困儿童写过的每一封信那样普通,这又是一封很不寻常的信,因为这封信里注满了她对贫困儿童深切而无私的爱。在这里,我只摘录信中的一小段读给大家听。”说着,她打开信封,抽出粉色的信纸:“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妈妈,你几乎每天都在寻找她。嗞嗞……嗞嗞……所以,穆爽姐姐希望你能够用心读书,如果你愿意,可以把穆爽姐姐当作你的妈妈,把心里的……嗞嗞……讲给穆爽姐姐听,我会像一位真正的妈妈一样,给你最真的温暖。”
屏幕恶狠狠地跳动了几下,最后变成了全屏的雪花。窄小的门口透过一丝光亮,外面是阴晦的天空的蒙蒙的雨。那双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外。
屋外的景色很美,无边无尽的湿地一直蔓延到天边。
那双手的主人叹了口气, 转身对着阁楼的某个角落说:“妈妈,别再走了,我们会幸福的。”
穆爽姐姐:
您好。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真好看,只是,电视上读过的那封信还没收到,我心中真是充满了期待,你说,那个驼背的邮递员会不会因为嫉妒而将那封信私吞了呢?
妈妈又死了,和上次不同,她这次是在自己身上绑了石头,跳进池塘淹死的。
爸爸用您上次汇给我的钱安葬了妈妈,所以我又不用读书了,这可真好,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妈妈。
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要写信给她,我相信,她看到我的信一定会来的。
小龙
信纸被蹭得很脏,上面来略微带着腥甜的湿气,小龙的家在一片湿地中,这信纸上,也一定浸染了湿地的味道。我又将这封信看了一遍,然后紧紧皱起眉头。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路,而有些路,一旦踏入,就注定无法回头。从我答应公司关于“爱心大使”的包装计划时,我便知道,我的爱已经不再纯粹,亦不再纯净,我把这些爱,化作了自己成名的工具。

小龙人 1(2)
颁奖礼上,当公司为了增强收视效果而打算将小龙接过来参与录制时,我不忍将孩子利用到如此地步,以“小龙不愿意出面”的理由拒绝了。现在看来,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因为这个孩子心理有问题,谁都不知道他会对着镜头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认识小龙,是在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儿童期刊上,当时他的交友信息挤在页眉的一角,那条信息很短:
我叫小龙,今年十岁,妈妈不要我和爸爸了,而爸爸又没钱供我读书。我很苦恼,希望能够通过结交笔友,让我记住那些曾经学过的字。
他没有说要求帮助,也没有要求排遣内心的苦恼,仅仅是希望通过写信让自己记住那些学过的字。这一点令我深为感动,令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怯怯地、可怜兮兮地、小心翼翼地寻找爱的自己。
一开始,我们之间的通信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后来,小龙在信中越来越多地提到了自己的妈妈,令人不安的是,所有和他妈妈有关的事情,都充斥着“离弃”“死亡”这样的字眼。
我现在还记得那封信,在那封信里,小龙第一次提到了他的妈妈:“妈妈乞求我,求我告诉她怎样才能离开我们。她怎么忍心提出这样的问题?难道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幸幸福福地在一起吗?”
在收到那封信一个月后,小龙再次在信中提到了妈妈:“妈妈死了,她用裤腰带吊死在了阁楼上。”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小龙妈妈上吊自杀后的不久,他又在信中说:“妈妈死了,她喝很多很多毒药。”
我怀疑小龙母亲的离开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他在想象里不断寻找着母亲,又在想象里目睹着母亲以各种惨烈的方式离他而去。他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想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母亲的存在——如果不存在,又怎能离去呢?这一秒的离去,不正是她上一秒存在过的明证吗?
感觉到小龙的精神异常后,我和他之间的通信也变得愈加谨慎,每次回信,都要先查阅一些关于儿童心理学的书籍,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沟通,来治愈他内心的创伤。
穆爽姐姐:
您好。
我还是没有收到你写给我的那封信,就是在电视上读过的那封,我越来越怀疑那个驼背的邮递员了,每次他划着小船路过我家门口时,都显得十分可疑,有时候我真想把他推掉水里。
这是一个坏消息。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我妈妈来了,她虽然不如你漂亮,但是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书本,还有一些钱。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我就表现出厌恶的神情,可能是因为我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可爱、那么乖吧。她匆匆扔下东西,就要离开。
我很伤心,我不懂她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我……
我很伤心,又很害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妈妈会像以前那样,永远地离开我们。

小龙人 2
新片开拍以后,我像一枚螺旋桨一样昼夜不停地忙碌起来,吃喝拉撒睡都在片场,脸上的妆成了一张痛苦而美丽的面具,皮肤时常干痒干痒的。
在那昏天黑地漫无止境的忙碌中,我时常会想起小龙。有时候对着对着台词,我的脑中突然会冒出一片雾蒙蒙的湿地,在恍若仙境的一片水雾中,一个驼背的邮递员穿着破旧的绿衣服,划着一条很小很破的船,漂浮在九转十八弯的水面上,不,他并不是驼背,邮递员背上隆起的部分,是一个绿色的大背包,我写给小龙的信,在背包里虚伪地笑着。
“穆爽!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而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不要刚刚开始成名就心不在焉!”
我急忙收回思绪,谦卑地向着导演和大家道歉,然后努力集中精神投入到剧情中。很俗套的剧情,爱与被爱,索爱与求而不得。思绪再次飘远,水面上浮起女人们的尸体,形色各异,其中有一具竟然是我的,一个孩子的身影站在岸边嘤嘤地哭。导演彻底愤怒,恶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之后宣布今日提前收工。
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无法遏制地思绪飘飞,或许是太久没有回家的缘故,门口邮箱里的信件应该已经塞满了吧?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已经闷坏了吧?
匆匆地卸妆、匆匆地回家,手忙脚乱地打开邮箱抱出一叠信件,又手忙脚乱地将信件放在沙发上然后去看望父亲。
父亲站在卧室的窗台上,惊慌失措地望着我,似乎对我突然回家感到十分不满。随即,他笑笑,从窗台上跳下来,轻轻将我拥在怀里:“宝贝女儿,我很想你。”
“我也是。”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在父亲安全温暖的怀里,轻轻地问:“爸爸,你站在窗台上干什么?”
父亲淡淡地说:“我想看看外面。”
我轻轻推开他,甜甜地笑着:“爸爸,你是不是又想出去了?”
父亲没有说话。
我板起脸:“跟你说过多少次,外面很不安全,很多骗子专门蒙你们这种老人的钱财,而且最近附近的治安也不太好,前些日子有好几个老头失踪了,您不知道吗?”
父亲喏喏地点头。
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只要乖乖呆在家里做我的好爸爸就行了。”说完这句,看到父亲脸上荡起慈祥的笑容,我才心满意足地窝到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翻阅那些信件。
那些信件里,只有两封是小龙的。
穆爽姐姐:
您好。
我一直很介意,很介意自己没有收到那封在电视上读过的信。那个驼背邮递员越来越面目可憎了,他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我想,他一定也看过那个节目,并因此嫉妒我。
后来有那么几天,驼背邮递员都没有出现,我很心急。
好在刚才来了一个新的邮递员,一并送来了两封您写给我的信,其中有一封就是电视上那个。看完了信,我就迫不及待给您回信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即为收到了您的信而开心激动,又为妈妈的离去而伤心难过。
是的,妈妈又死了,她咬舌自尽的。望着她凄惨的尸体,我的心就像火烧一样疼。穆爽姐姐,你知道的,我是个乖孩子。可是为什么,妈妈总是要离开我呢?妈妈死后,我试着咬了咬自己的舌头,非常疼。于是我非常悲哀地想,难道和我生活在一起,比咬掉舌头还要痛苦吗?否则,她为什么宁愿咬掉舌头,也不肯和我在一起呢?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只剩下您了。
您愿意做我的妈妈吗?
您一定愿意,您在信中说了,你愿意像个真正的妈妈那样。
我相信,我们会幸福的。
小龙
亲爱的妈妈:
您好。
为什么您一直没有回信呢?是因为您不愿意做我的妈妈吗?
可我真的是个乖孩子,相信我,我会好好爱您的。
妈妈,您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今天电视里播放了《小龙人》,我很喜欢看,小龙人为了找妈妈不惜跋山涉水,我并不比他差,我也会为了找到妈妈而努力的。
妈妈,我决定了,如果一个礼拜以后您还没有回家,我就去找您。
妈妈,您一定要等我。
小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第二封信的邮戳,明天就是信中所说的“一个礼拜以后”了。我轻轻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细细地收拾着自己行装,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坚定得令人恐惧。
我不知道他们一家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被他当作妈妈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父亲“咣当咣当”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体贴地替我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到我的身边,说:“穆爽……”